127. 离府
作品:《谋君》 苏绾淡淡道:“他说请我赴宴,我就非去不可么?”
秦欢沉声道:“你自是不必委曲求全,可你与他之间尚存续婚姻约定。圣上赐婚,金口玉言,不是说取消就能取消的。此番温念极有可能假借婚约的名义,逼迫你胁从妥协。”
“如今他主动牵头设宴,邀你与姨父同席,恐怕不只是拉拢交际那么简单。兴许是想做个了断,又兴许另有所谋。总之,你在明他在暗,虚实难辨,还是防着些为妙。”
“为慎重起见,宴会须向后推迟几天,并且时间地点皆由我们来定——最好选在人来人往的闹市区,这样对方才不敢轻举妄动。我提前安排人手潜伏在周遭附近,以备不测。”
苏绾轻笑道:“表哥如此周全,表妹有何可忧?”
那副娇俏容颜,灵动婉转,深深吸引了秦欢。他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尖,笑里带叹:“若非为了你,我怎会这般煞费苦心?可你呢……”
他低下头,忽地有些感伤,“方才是谁压着我,非要我配合唱一出戏?你倒是潇洒,我太难了。”
苏绾自知辜负了秦欢,也无以为偿,只好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薄唇,算作替过往赔罪。
“秦大夫,别这么小气嘛。”她双臂环上他的颈项,放浪笑道:“咱们二人联手,杀他个措手不及,乘此东风,送温念上西天。”
秦欢再次被她缠住,脸颊不由又泛红了。重活两世,终究还是败给了这副如花笑靥。他自知无法抗拒她,只得无奈轻叹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心里面很清楚,这般温存体贴,怕是已所剩无几。
二人就此达成默契,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各司其职,暗中筹谋。
果然不出所料,沈恪终于沉不住气了,一路气势汹汹从大兴县赶过来。一进门,沈恪两手掐腰破口大骂,扬言若苏府不立刻交还宝贝女儿,便要将整座府邸都夷为平地。
殷潜与沈恪相处多年,早已摸透了这位老对手的脾性,只要不涉及宝贝女儿,万事皆好商量。他也深知苏绾的举动,确确实实踩到了沈恪的七寸。
他不愿给自己平白无故树敌,一面打着太极搪塞过去,一面将沈恪按在前厅,同他探讨起倭寇猖獗、边防吃紧的话题。当前倭寇聚集停留山东海域,终非长久之计,应当筹谋狙击剿灭,方为上策。
沈恪早已收到海防密报,对倭寇突然更改驻地,亦感到迷惑不解。可他根本无暇顾及军务,对殷潜的提议也是敷衍了事,只想尽快寻回女儿。
两位重臣你来我往,互相推诿扯皮,皆无实意。
最后逼得老将军没办法,扯着殷潜的袖子嚎啕大哭,直言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果人没了,他也活不下去了。
殷潜无奈之下,只得唤来了苏绾,令她自行解决麻烦。他自己则换掉沾满了鼻涕泪水的脏衣,躲到后堂看庭前花开花落,闲喝龙井茶去了。
苏绾的言辞,则冷漠了许多。
沈枝意打死她的亲信,她拿住沈枝意报官问罪,天经地义。就是闹到“三法司”对簿公堂,她也是不怕的。如今沈枝意夜半跑了,到处都抓不到凶手,她还要找沈恪要人呢!
沈恪一愣,没想到苏绾不过一裙钗妇人,面对堂堂二品大员的诘问,竟能口若悬河,坐怀不乱。这份从容淡定,不似闺阁女子,倒像是久历沙场的政客。
直觉告诉他,苏绾并非她口中所说的那般无辜,就算不是亲手操刀,也绝脱不了干系。只可惜他手头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再与其纠葛忒浪费时间,眼下还是找回宝贝女儿最为重要。
沈恪低下头,迈步向外走去,刚走出几步,忽又停下,沉吟片刻,咬牙道:“你已经想好退路了吧?”
苏绾淡淡回道:“不是我做的事,谁也甭想将屎盆子扣我头上。非要说我有退路……”她轻拢衣袖,眸光如水,“不如老将军先抬眼看看自己,面前还有多少条路可走?”
沈恪一怔,方才还存有一丝高位者的居高临下,此刻却莫名生出一阵隐隐不安。他死死盯着苏绾的眼睛,欲看出点端倪来。
苏绾慢条斯理道:“朝局风云诡谲,贵妃与皇后二虎相争。老将军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还能置身事外吧?”
“倭寇狼子野心,从浙江一路北上,兵锋逼近山东沿海。下一步,倭寇若真在黄河口登陆,你猜,圣上会派谁去灭倭?”
她眼眸一掀,寒光毕露:“你再猜,山东海域,是谁的地盘?”
沈恪愕然,山东本就是贵妃一脉盘根错节的重地。若真领兵征倭,等同于踏入贵妃势力腹地。
这是逼着他表态站队啊。
可眼下满朝风向早已偏向皇后一边,贵妃一派渐趋式微,树倒猢狲散,此时若陷入其中,无异于自断前路。
分明是一步死棋!
沈恪默默打量苏绾良久,忽然之间,他似乎理解了,为何时枫那小子会对这位姑娘魂牵梦绕,痴迷不悟。
她绝非柔弱无依的闺阁女儿,而是一只锦绣真凰——眼中藏锋,胸有丘壑,借朝局风浪,翻云覆雨,将这一枕江山,搅得周天寒彻。
那边沈恪铩羽而归,这边李老爹不亦乐乎。
自打听见阿舟翻墙逃走后,晴雷竟一把推开不小心跌进怀里的无霜,直推得她又是一个趔趄。
少年从矮凳一跃而起,一边道歉赔不是,一边握紧雁翎刀,阵风般冲了出去。
可怜无霜跌坐在地,锦被丢在一边,气得咬牙切齿,发誓今生再也不理睬他。
本是三人行,唯余李老爹一个男丁,孤零零滞留于苏府,也无别处可去。所幸苏绾体贴,将他安置在主院,以贵客之礼相待。
每日三餐,李老爹到偏院与阿喜一道用膳。有阿喜陪在身边,李老爹倒也没那么拘束,渐渐放松下来。
人一旦闲了,难免生出些妄念。
他整日里在大宅院闲逛,一名叫“老丁”的仆役对他尤其客气,见到他就点头哈腰,给足他面子。
没错,正是从前伺候苏沅芷的贴身随从——那位险些被时枫捏断手腕,后来又领着邵云礼进府,查办芸娘的老丁。
当年苏君识净身出户,苏夫人盛怒之下遣散了府中大半家丁婆子,只带着几位自钱塘随来的老嬷嬷与亲信,前往杭州投奔殷潜。
老丁等人被打发回乡下种田,他心有不甘,恨自己没能深深扎根在这等门第人家,趁机捞点油水。
后来苏二小姐重返苏府,殷潜坐镇家主之位,府中人手骤紧。殷潜命人招募家丁婢女,老丁凭着旧日资历,主动请买。管家也未多加盘问,重新收了他进来,归入杂役行列。
老丁心头那点小算盘,又悄悄打响了。
这一日,草长莺飞二月天,两人坐在天井里闲聊。老丁口沫横飞,绘声绘色讲起了苏府的“兴衰史”。
他从苏君识迫于压力迎娶苏殷氏讲起,提及姨娘九香黄昏被抬进门,不到两年即沉湖身亡;又讲到苏绾当年“盗取府中财宝”,被家主一气之下贬入行院,半路被温如初救下;再说到去年纳征之日,苏绾与时枫“私通”,被苏沅芷撞破,苏绾恼羞成怒,指使时枫打伤苏沅芷,不得不远送热河疗养;紧接着苏绾与新姨娘芸娘联手,设计给苏尽欢下药,导致其癫狂,虐杀了刘嬷嬷,被刑部捉拿下狱,靠温如初设法保了出来;最后则是芸娘挑唆苏君识与正室和离,一家三口灰溜溜逃到乡下避祸。
说到精彩处,老丁眉飞色舞,唾沫星子都溅到听众的脸上了。听他这般编排,苏绾俨然天生的乱府妖姬,搅得整个苏家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你可知道,刘嬷嬷的尸骨埋在何处?”老丁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
见李老爹一脸茫然,他嘿嘿一笑,凑近些道:“就在偏院尽头,祠堂旁那块年年荒废的园子里。”
说着摇头叹息,“啧啧,那死状,简直惨不忍睹。脑浆都被砸出来了,乱呼呼的一团,下人们收尸时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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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看一眼。”
李老爹听得脸色煞白,倒不是怕死,而是那地方——离阿喜住的屋子,竟只有一墙之隔!
怪不得那些下人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就连最贪便宜的仆妇也不愿靠近偏院。
阿喜那个傻丫头还常说那边“清净”。清净清净,清得瘆人。
李老爹原本不信下人们的闲言碎语,他自己出身贫寒,最懂得穷苦人家的性子——嘴碎归嘴碎,真真假假搅作一团,多半都是添油加醋的无稽之谈。
可刘嬷嬷的案子,实在吓坏了这个在海风浪里搏命多年的老渔民——都是苦命人,他晓得在贵族权势压迫下,草民维持生活乃至生存都是个问题。
他沉沉地想:那位苏二小姐,果然不是寻常人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描淡写之间,搅动了整个苏府的风云。
曾经门楣高悬、显赫一方的大宅院,翻覆如棋盘,叫人不得不叹一句——家破人亡,也不过袖手之间。
转念一想,当初与她私通的将军,不正是阿舟吗?如今阿舟虽失了忆,可苏绾是否能就此放手?未必。她与那位秦大夫不是还有一腿?
李老爹心头一阵嘀咕: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这样反复无常的女子,嘴上说着情深义重,实则步步为营、左右逢源。世人常说“贪心不足,蛇吞象”,这话落在她身上,倒是再贴切不过了。
李老爹这般想着,越思越心惊,仿佛身处的不是人间宅院,而是虎狼之窟。他只觉后背发凉,恨不得立刻抽身而退。于是随口扯了个由头,推说坐久了腰疼,草草告别老丁,一瘸一拐往偏院跑去。
望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老丁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
这一趟,他属实是受人之托,以一百两的价格,要让李老爹离开苏府管辖范围,外面自会有人接应。
成了局、放了饵,等李老爹咬钩,已然水到渠成。
银子顺利落袋,老丁抬手掸了掸衣角,心中暗自得意:不过是说几句闲话,又赚得一笔,倒也不枉他再投奔苏府一回。
当夜,李老爹留下一封字迹潦草的信笺,托辞说思念阿舟,决意外出寻人,并承诺寻到之后便会回来报信。
他背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里面塞满了阿喜的首饰与细软,件件都是她珍藏的宝贝。
李老爹一手拉着迷迷糊糊、不情不愿的阿喜,摸索着来到后院的狗洞,趁着无人守夜,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苏府。
第二日清晨,未见阿喜父女前来用膳,无霜急着禀报给苏绾。
苏绾略感诧异:是她哪处照料不周,惹得二人心生去意?可这偌大京城,阿喜父女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能奔向何处去寻阿舟?
她并不担心阿舟的安危,有晴雷随行庇护,另有邵云礼派人盯梢,自不会出岔子。
如今人已离去,话也无从多说,既已成定局,索性先放一旁不提。眼下当务之急,仍是与温如初的会面。
地点定在了醉仙楼。
翌日,寒冰消尽,阳春遽多意,万物复苏,柳芽新绽,一片清和景宁。
街巷熙熙攘攘,茶肆酒楼高挂红灯,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巷里飘出一股股热腾腾的馄饨香气,孩童追逐打闹,京城的街市热闹而鲜活,处处流转着生机。
苏绾坐在马车里,听帘外喧嚣声声,难掩心中一抹阴翳。她低首摩挲着指间的金戒指,过往云烟处处浮。
对面坐着无霜和春蝉,二人皆不敢多言。前方是殷潜的车驾,一路稳稳当当开道,两旁暗处藏着秦欢的手下,络腮胡等人严阵以待。
苏绾望着窗外人群,世人喧哗,不过是皮相,她要面对的,却是将过往情爱揉碎,撒上权谋与欲望的恶鬼。
街头越热闹,她的心越发沉静,那种不安像是密林深处的风,密密麻麻拂乱她的思绪。
醉仙楼已在眼前,酒旗猎猎招摇。不知今朝这一席,端的是笑面藏刀,还是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