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苏醒
作品:《谋君》 这处私牢果然不同于官署衙门的地牢,没有湿冷泥水,也无血迹斑斑的刑具。石壁打磨平整,地面干净无苔,通道两侧嵌有通风口,里外透着新鲜空气。墙壁蜡烛烧得明亮,周围布置了隔音层,连木板内都镶嵌了丝棉。
转过一个弯角,前方忽听喧哗,几名守卫聚在换班小间内,正分饮喜宴余酒,满室充斥着酒香与肉味。
“唉,听说少夫人长得不赖,就是个疯的。”
“疯的也值钱啊。今晚洞房,少爷铁定折腾得不轻。”
“我听说,夫人好像被绑着送走了,老爷也没了。”
“嘘,小点声!别让‘那个人’听见,否则咱们小命都玩完。”
“哦哦,瞧我这记性,不能提这些东西。”
“那个人?哪个人?”时枫眉头一沉。
晴雷低声提醒:“交接班就在这一刻,后边三人还没到,前边两人还在喝酒,再等半盏茶,他们就会封门,我们就没机会了。”
时枫目光锐利一扫,瞧见一架空置酒桶。他抬手扔出一小块石子,精准落在酒桶上方,发出“咚”一声闷响。
“谁?!”守卫警觉地站起。
“老鼠吧。”另一人不以为意。
“你去看看。”
“我去?你不是号称‘飞毛腿’吗?”
两人推搡几句,最终一个守卫拖着长刀,极不情愿地推开房门。
就是现在。
趁着房门遮挡的空隙,时枫与晴雷飞一般掠过走廊,躲过了守卫的视线。
身后传来守卫惊呼:“妈的真是老鼠,吓老子一跳!”
另一名守卫探头张望,只看到烛火跳动,未察觉两人踪影,“你丫挺的,喜酒喝多了吧。”
二人避过了守卫,迅速穿行走廊。
私牢的深处结构更为严密,越往内走越是死寂无声,空气里隐隐带着檀香味。
“前面。”晴雷顿住脚步,指向一扇青铁门。
这扇门高及两丈,上头贴有封签。门外设有一道新锁,墙边立着一座铜香炉,点着安神香。
时枫静静立在门前,“她在里面。”
晴雷摸出锁匣与工具包,半跪下身,熟稔撬锁。
时枫挡住光线,“动作快点。”
不知过了多久,“咔哒”一声,锁芯断开。
门缝初启,一股幽冷檀香扑面而来,混合着铁锈气息。
忽然,一道银光闪过,破空之声如毒蛇掠喉,目标直指时枫眉心。
时枫早有警觉,手腕一转,轻描淡写将银链擒于指间。他反手一拽,链尾发出一声脆响,带动门后一道人影瞬间跌倒。
“别动。”时枫沉声。
那人借着惯性踉跄两步,却在抬头的一刹那连呼吸都停滞了。
“……时将军?”
正是婢女春蝉。
小丫头脸颊红彤彤的,眼神既震惊又激动,
“真的是将军,您全都想起来了?”春蝉一时看呆了眼,手里银链不知不觉滑落地面,叮当作响。
时枫点点头,“多亏你的云雀,引领我们来到这里。”
晴雷四处逡巡,狐疑道:“怎么只有你一个?无霜呢?”
“她……”春蝉一听,浑身战栗不止,继而又陷入沉默。
晴雷脸色变了。
时枫立刻有所察觉,他拍了拍春蝉,给她吃定心丸:“既然我回来了,一定给所有人讨回公道。”
大将军的话语,简短有力,令人信服,给了春蝉希望的鼓舞。
她激动地点头:“嗯嗯,时将军,您快救救小姐。”
她回身推开一张矮小屏风,露出整间密室的轮廓。
空间还算宽敞,墙面用深色松木板贴饰,上端开有四寸见方的天窗栅栏,透入外界最后一缕残阳余晖。橘金色的光芒洒落,勾勒出女子卧榻而眠的轮廓。
苏绾静静躺在塌上,眉眼闭合,发散如墨,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她穿着一身婚服,红色衣摆随呼吸轻微起伏。
她并非毫无生机,但气息微弱。
“她昏迷了多久?”时枫沉声问。
“已经十天了。”春蝉低声回道,眼圈泛红,“小姐受了些刺激,精神有些恍惚。后来,被温念摸了两下头,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时枫蹲下身子,睇着苏绾的面容,手指贴近她鼻息,在脸颊处刮了刮。
实实在在的碰触感,熟悉又陌生。
一刹那间,眸底藏不住的痛意一闪而过。
“我来了。”他低声呢喃。
将近一年的思念,化为一江春水,汩汩向东奔涌。
可他来不及倾诉愁肠,立刻将苏绾打横抱起,怀里的小人轻得似一羽鸿毛,让人心疼。
春蝉一边快速收拾细软,一边提醒道:“黄昏之时,地牢外守卫会换一次班,咱们必须赶在下一轮前出去。婚宴已经开始了,之后巡逻人数会加倍。”
时间不等人。
她上前拉住晴雷,急着道:“咱们现在就得快离开。”
晴雷愣了一下,他还没从无霜出事的震惊中回过神。
“想留下的话,我不拦着你。”时枫抱着苏绾,挤过愣神的晴雷,率先踏出牢房,朝暗廊深处疾步而行。
剩下两人一并追随过去。
由于隔音效果不错,走廊尽头安静异常。右手边不远的拐角,有一间房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房门颜色略深,边角包着铁皮,门板嵌有三道横锁,每一道都厚重沉旧,边缘泛出黑黯锈迹。墙壁没有窗户,底端镶嵌一个仅尺宽的小铁门洞,边缘装着一圈黄铜滑槽,明显是专供投食所用。
时枫问道:“里面有人吗?”
春蝉看了一眼,“不知道是谁,我的云雀自己飞过去一次,回来后羽毛全竖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里面发出过几声低吼,像是兽声,又像是活人的压抑哀鸣。”
时枫凤眸深了几分。
他忽然记起刚才地牢巡逻守卫的闲言碎语,有人曾经提到过“那个人”。
不知温念藏着怎样的秘密。
“探一探不就知道了嘛。”晴雷这会子心情稍微好点,蹲下身查看门洞。
“咔哒”一声轻响,插销开启,小铁门缓缓打开。
一股潮湿阴霉的空气扑面而来,感觉比别的房间都要沉闷几倍,看样子里面的人已经住了很久了。
晴雷眯起眼,小心将手掌探入门洞,向两边摸索一番。
可他的手才探进去寸许,猛地被什么狠狠一扣。
“嘶——”疼得晴雷倒抽一口凉气,他试图挣脱,发现那只手掌力量惊人,拇指扣着虎口,几近掰断骨头。
“噫!”晴雷低喝一声,抓住门框借力挣扎。
时枫眼眸精光一闪,迅速放下怀里的苏绾,左手按住晴雷肩膀,同时右手探入那小洞,拉扯手臂帮助晴雷发力猛抽。
“唉!”门洞内那只手被两人的力量逼得松开。抽手力度太大,晴雷跌坐在地,手背立刻红肿起来。
“够狠。”他低声咒骂,“若不是他被困得久了,属下怕是要断腕。”
觑着门洞的黑暗,时枫沉声道:“阁下是何人?”
门洞那边长久地沉默着。
里面黑得像一口井,唯有微弱的喘息声回荡在湿润空气里。
许久许久。
岁月沉淀了一整段往事,一道低哑如破钟的嗓音,幽幽传出:
“好久不见。”
时枫凤眸一凛。
空气陡然凝固,似有旧债翻涌。
“这门打不开的。”那人低声道,语气带着万分惆怅。
时枫没回应他,紧紧盯着那三道锁。
他翻出随身火漆与铜丝,吩咐晴雷:“你盯住走廊那头,任何风吹草动立刻通知。”
晴雷点头,拔出雁翎刀,悄然没入暗影。
时枫跪伏地面,手指灵巧拨弄铜丝,火漆封住锁孔边缘,灼烧之后迅速冷却成型。这是一道古法破锁术,早年经军营传授,专为特殊场合准备。
很快,第一道锁,“咔哒”一声松动。
第二道稍作停顿,也终于脱落。
等到第三道,花费了不短的时间。汗水悄然浸湿了鬓角,但他手法丝毫不乱。
“啪。”
铁锁落地,清脆响声如暮鼓晨钟。
厚重的铁门缓缓开启,锈迹摩擦发出咯吱声,仿若老兽苏醒。
屋内光线比外头更暗,唯有桌案前点着一盏青铜油灯,火苗微弱摇曳。
桌案前坐着一位白衣男子,鬓发略长,面色清寒如玉,左手正握着一支狼毫笔,在纸页稳稳地写着字。
笔迹隽秀,法度森严,毫无颤意。
时枫凤眸一凛。
“温如初。”他沉声道。
写字的男子停笔,抬眸望来。
那双桃花眼清澈如昔,透着疲惫与淡漠,仿佛千年沉眠苏醒,眸光掠过时枫与晴雷,最终停在苏绾身上。
温如初笑了。
“原来是榆白兄。”
灯火摇曳,桃花眼底恍若落下一道时光的影,字迹未干,清香犹在。
原来自黄河渡口一役之后,温念便“鸠占鹊巢”,将重伤右手、几近废人的温如初秘密禁锢了起来。自那一刻起,温念摇身一变,冒名顶替“温如初”,步步高升,终得如愿入阁,权倾朝野。
至此,温如初方才终于看清这个所谓“神仙”的真面目。对方处心积虑,暗中布局,足足等待了两年,将他一步步诱拐进深渊陷阱。
温如初痛定思痛,但为时已晚。他与忠仆远舟一同被囚禁于密不透风的私牢,从此不见天日。他曾试图逃脱,却因身体残伤、守卫森严,屡屡无果。
时光如水,岁月流转。
他未曾料到,有朝一日,竟是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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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他的发小兄弟打开了三重铁锁,重燃天光。
忽然,一名男仆自房间暗处缓缓走来。
灯影沉沉,映出一张惨不忍睹的面孔。左脸皮肉扭曲焦黑,大片烧伤痕迹从颧骨蔓延至颈侧,皮肤紧绷如枯树皮,连眉眼的轮廓都被撕裂变形,只剩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还透着警觉。
他声音低哑破碎,像生锈的铁片刮嗓子眼儿:“主上,时间不多了。”
正是温如初的贴身随从,远舟。
那日黄河渡口,温如初右臂重伤,而温念竟不顾温如初死活,趁乱独自登上竹筏,抛下二人先行逃跑。
一声巨响撕裂天空。
火光吞天,炸波席卷而来。远舟反手将温如初护在身下,结果自己的后背和半张脸被烧得血肉模糊。
他们被水冲至下游岸边,侥幸未死。结果却被折返的温念捉住,押回了京城,幽禁于温府地牢深处。
九死一生,换来的却是无尽黑暗的囚禁。
“爷,走不了了。”晴雷提醒道。
时枫眼角一跳,刚才那一点点耽搁,错过了交接的关键时机,守卫已经回来,出口也被彻底封死。
温如初垂下眼,语气苦涩:“是我拖累了大家……”
“少废话。”时枫粗暴打断他。
眼下紧要关头,应是团结一心,众志成城,杀出一条血路,方有破敌余闲。
可是她……
时枫望向躺在塌上的苏绾,依旧闭着眼,脸色苍白,气息如丝。
一直昏迷着也不是办法,过去每次当他费力营救苏绾时,她都处于晕厥状态,温家那次是,黄河渡口也是。
这对于她来说,并不公平。
苏绾是这部戏的女主角,怎么可以关键时刻总是睡着呢?
所以,她必须立刻醒来,亲身体验整场戏的高潮部分,并亲眼见证他是如何亲手杀掉温念这个恶魔。
“这半年来,她有什么变化吗?”时枫问道。
“变化?”春蝉声音透着惶恐,“小姐很怕水,因为那次黄河渡口事件……”
她瞥了一眼时枫,“从此以后,小姐看不得水,遇水必晕厥。每次渡河,秦大夫都要给小姐开一记安神的方子,让小姐睡上一整天,什么都不知道才行。”
说这话的时候,温如初身子颤了颤,似乎思绪也跟着陷入无边的痛苦回忆。
“怕水?”
时枫眉头一紧,记忆里山洞场景浮现脑海。苏绾那时候也是昏着的,被他抱着直接丢进水潭,冰冷的潭水荡醒了她的神智。
“榆白,你不会是想……”温如初面色骤变。
“值得一试。”时枫倏地抬头,语气坚决,“我要赌一把。”
他望向角落那口大水缸,缸壁满是灰尘,里面的水还算清澈。
春蝉忽然慌了神,“秦大夫下了不知多少药方,都没能将小姐救过来。贵妃娘娘也说,小姐的病症棘手,须静养。”
“他懂个屁。”时枫厉声回头,“军营里死人是按袋装的,不是靠眼泪救回来的。”
言毕,时枫自怀里掏出布包,打开来看有一枚乌黑药丸。他将药丸碾碎,温水喂进苏绾口中。
“这是避水丹。”晴雷解释道:“叫花子老道留下的,命悬一线时可用。”
没有人再说话。
苏绾被缓缓浸入水中。
冰冷水面泛起细碎涟漪,她安静得令人心惊,长发缓缓飘散。
时枫死死盯着水面。
忽然将她拽起。
苏绾眼睛紧闭,唇色惨白,身子冰凉,软垮在他怀里。
时枫低咒一声,“他娘的。”抹去她眼角的水珠。他咬了咬牙,再次将她按了下去。
水花飞溅。
苏绾的身影,如落叶般缓缓沉浮。
“疯了。”春蝉扑上去就要拉人,“她会死的。”
晴雷扣住她,额角冷汗直冒:“再等等……爷自有分寸。”
时枫再次将她拎出水面,拍打她的背脊,掰开她的下颌,“给我醒来!”
她头一歪,依旧不动。
春蝉已哭不出声,晴雷的手在颤抖。
温如初站在一旁,脸色沉如死灰。几次欲言又止,手也不自觉攥成拳,“你确定这样……她撑得住?”
“最后一次。”时枫语气冷静得可怖,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第三次,他将她沉入水中。
屋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他单膝跪在水缸旁,掌心抵住苏绾的后背,感知她心跳如线。
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轻哼唱起梦中的童谣:
“救世将军降临,
杀破黎明搅乱天阵,
世界即如指掌大,
翻云覆雨。”
声音不大,穿透水面,像一根黑暗垂下的绳索。
突然,苏绾的眼睫毛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