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公主与骑士

作品:《我的麋鹿小姐

    李悠眼睛直勾勾盯着手机,我和相黎在前面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始终和她保持一样的速度。


    相黎揪了揪我的袖子,让我看向不远处一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萨摩耶,那是一只漂亮且优雅的狗,浑身的毛发白得耀眼,如同冬日里纯净无暇的雪花,散发着一种圣洁的光芒。它的主人精心为它穿上了一条橙色的小碎花裙,两只耳朵上还别着粉色的蝴蝶结发卡,随着它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微风中翩翩起舞。


    “城里的千金大小狗,真会玩……”


    我想起老家的“斑斑”,吃着残羹冷灸,一辈子没洗过澡,没穿过衣服,更别提吃什么精致的狗粮了。在这个强调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狗狗尚且如此,何况是人类社会呢?


    斑斑拥有贵族狗狗没有的一样东西:自由。


    如这般精致的萨摩耶千金,身上总少不了系着一根限制自由的绳子,这个样样都讲规矩的城市就是容不下一只几十斤重的狗狗;还是斑斑自在,方圆几十亩地随它撒欢。


    我突然惊觉,是不是想得有些多了?悲天悯人,那是诗人的事。


    “我猜你肯定在想奶奶家的斑斑。”


    “是啊,穷养和富养的差别。”


    相黎苦笑一声,“顾懿,你说这只萨摩放在乡下散养,它会不会高兴得疯掉?”


    “也许吧……”


    李悠打断我们,焦急地暴喝:“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相黎连忙哄道:“李老师,我们一直在竖着耳朵听呢……”


    我对李悠在什么地方见过宗斌并不感兴趣,但悬疑的气氛烘托到这儿了,于是我配合地询问着。


    李悠将手机递到了我跟相黎面前,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备注为“陈佳”的人所发布的朋友圈动态。仔细一看,竟然连续好几条都是她与宗斌两人大秀恩爱的记录。


    最近有一条是圣诞节晚上发的,陈佳吐槽美好的圣诞节遇到一只会咬人的狗,还特意在他们二人恩爱合照后面附了一只恶犬的配图。


    狗狗本应该是人类最为忠诚的好伙伴,但到了陈佳这里,却被硬生生地扣上了“恶”的帽子,这其中的原因,恐怕大部分都要归咎于我吧……如此想来,在她眼中,我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说不定还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当然,她在我这儿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即便如此,我也绝对不会在背后配上一张狗的图片来暗讽她。


    顺着李悠手指滑过的地方,我浏览着陈佳更新的朋友圈动态,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冷笑,用相声中的那种经典腔调调侃道:“这娘们可不像个好人呐……”


    李悠问:“你还记得这娘们是谁吗?”


    我拥有一个擅长选择性遗忘的大脑,有些负面的事和人客观上是存在的并且严格意义上我并没有忘,但还是变成了一个个迷糊的光点,被藏在了一个很深的角落。


    如果没有发生圣诞夜的小插曲,陈佳这个人在我的记忆里应该早就已经模糊,可偏偏又让我重新回想起这段令相黎不快的记忆。


    ……


    人往往能够容忍一个陌生人的成功,但却难以忍受身边熟识之人的春风得意,特别是对于同性、同类。人的各种情欲中,唯爱情与妒忌最惑人心智,这两种欲望都能激发出强烈、不可控的愿望,创造出虚幻的意象。当一个人本身缺少某样东西的时候,看到他人拥有,就要贬低他人以求两者的平衡,来使自己得到一种赏心悦目的愉快。


    相黎生来拥有的,却是陈佳一直渴望得到的。


    善妒是人之常情,过度嫉妒便是一种心理疾病。陈佳因为不满相黎而引发的一系列行为已经超过嫉妒的界限,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范畴。


    当初捕风捉影的谣言在她们班级里流传开来的时候,碰巧那两周我在外地实习。相黎微信上和我说她最近在校外租了个房子,正在忙活搬家的事。我说等我回来,帮她搭把手,不至于她一个人忙前忙后。


    她拒绝了我的好意,说她自己可以应付。


    那阵子她和我微信上的交流不多,或者说是她对我单方面的回应不多,我给她发了很多实习过程中遇到的有趣事情,却很少得到她的回应。


    相黎在微信上一反常态的行为,起初我并没有太在意,以为只是搬家劳累带来的疲惫感才让她那段时间整个人寡言少语,我只好微信上联系李悠,希望李悠可以多多帮衬一下,等我回来一定请她吃顿大餐好好感谢她。


    然而,我从李悠那里知晓的却是,有几个女生在背后有意无意地煽风点火中伤相黎。


    须臾间,仿若有一阵飓风席卷正在实习途中的我,飓风过后,我脑中的事物尽皆空荡,只留下凄凄惨惨的满心怅惘与愤怒。


    怅惘的原因在于,那时候相黎有心事总是深藏在心里,不愿意透露,即使我是她的男朋友?我就像是从相黎身上掠过的一阵风,没有轮廓,没有重量,甚至想裹在她身上都不可能。


    我一度觉得,男朋友这个角色在她那里一直若有似无。


    这种不可言状的心绪, 我既不能将其排遣于外,又无法像相黎一样将其藏在心里。


    于是那个实习的夜晚,我一个人在实习宿舍的楼下形影相


    吊地徘徊着,冥思苦索,聆听着暗夜的风响,夜色遮住我蹒跚的步伐,陌生的烟火气不断唤醒我内心深处的不安。


    实习宿舍在一个老小区旁,很破旧,充满了年代感,一排排房子经过岁月的洗礼,脸上已经刻出一道道皱纹。银白色的月光洒在老房子上,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一切都笼罩了进去。我目光所及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像在白天里那样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小区里,乘着朦胧的月色带孩子散步的父母不在少数,端着茶杯出门遛弯的老人也是目光惬意,那时候估计只有我心情是忐忑不安的。


    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潜伏着这样一份平静难过的心情,迎合暗夜涌动。我深深沉浸在那个风高月清的夜晚,凝望着陌生的万家灯火,一处灯火便是一个故事,万家灯火便是一万个故事,一万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最终我还是没忍住给相黎打了个电话,那一刻我的情绪有点爆发,愤愤不平地质问她为什么遇到事情从不与我诉说, 甚至每次拉我出去喝酒也不愿吐露心事。


    明明她的心又那样脆弱不堪,总被负面情绪所打败。


    当事人的她却在电话那头嫌李悠嘴里藏不住事,不该将这件事告诉我。


    她说:“人生困苦,伤害别人的人是在给自己找痛苦,别人自己给自己找痛苦,我们应该同情。”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生气岂不是自己喝毒药反过来指望别人痛苦?如果我气冲冲地找你诉苦,是不是就把没必要的负面情绪强加给你了,况且我也不在意她们的误解,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为什么要放在心上呢?”


    她是个感性的人,却一直强迫自己理性看待所有事,就像在雨中撑着伞,雨其实已淋满身。


    “你不要总是一副很成熟的样子,好吗?我知道,你是一个悲观的人,但是又悲观得不彻底,总喜欢故作镇定,摆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我希望……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把钥匙,去打开你内心世界的大门,为你清扫灰尘,驱散阴霾……我再也不想看你一个人在沼泽里挣扎下沉,而我只能在岸上看着……大声呼救吧,然后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拯救不了你的话,我们俩就一起下沉……”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缓缓说道:“我没有故作镇定,也并非刀枪不入……我只是不知道,怎么用不那么……不尖锐的方式表达我的不开心……而且,我需要冷静去消化我的情绪。”


    冷静。


    听到冷静这两个字,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我习惯到快要麻木,她的情绪好像永远都是那么稳定,而我却像个疯子一样喋喋不休,大吵大闹。那一刻我才明白爱情里最悲伤的时刻,不是两人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而是各自沉默。


    那一刻,我莫名又来了孤独感,可周围偏偏万家灯火通明。


    我不需要她的冷静,城堡里圣洁的公主不必独自忍耐,只需一声号令,她的骑士便心甘情愿赴死,挥着剑为她斩尽世间不公。


    不是冷静,也绝非沉默。


    接着她又说道:“看吧,你也变得悲观了呢,你本该是个多么开朗的男生啊……放心吧,这事儿我没放在心上。呐,我们都洒脱一点,照我说的做,你现在缓缓把手举起来,一直举到顶……”


    “嗯,然后呢?”


    “再突然张开五指,恭喜你,你刚刚给自己放了个烟花!”


    我摇了摇头,竟真被这个手造烟花逗笑了。


    相黎挂断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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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片刻过后,她在微信上说道:“你如果再握住我的手,抱住我,我就做你指尖跳动的火苗,和你一起燃烧……”


    ……


    过了两天,相黎竟一个人开车到我实习的地方来了。在校上课时她要是过来,我可以陪她听我那晦涩难懂的专业课程,可正是实习的时候,我只能带着她一起出野外,爬山、钻灌木丛,看各类岩石构造……


    晚上没地方住,为了避免一个女生在陌生的地方独处,虞寒艳热情地邀请相黎在宿舍挤一挤。


    私下交谈的时候,虞寒艳问了相黎的事,我告知与她,没想到回校后,虞寒艳就冲到了相黎那个专业的宿舍楼,给陈佳几个女生训得无地自容,这事儿还被吃瓜群众拍成视频上传了抖音,浏览量一时激增,最后还是辅导员出面让吃瓜群众删除了视频。


    ……


    这段由陈佳引起的记忆再次在我的脑海里清晰起来,短暂的头脑风暴过后,看着身旁的相黎,此刻的她再也没有当初那般“冷静”,她终于变成了那个圣洁的公主,而我便是公主洁白裙摆之下情愿赴死的骑士。


    顺着李悠的话,我摇摇头,接道:“陈佳?不太记得了,应该是个不安分的女人吧。”


    李悠见相黎没接话,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问我:“我听隔壁寝室的说,陈佳圣诞夜晚上在外面……”


    “在外面开房?”我接过话茬。


    “那咱儿不清楚,听说那天晚上她和男朋友一起city walk,哦,就那个宗斌,在外面


    被人打了!”


    尽管心中波澜起伏,但我还是佯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模样,瞅了一眼相黎,而她也正在凝视着我,神色微妙。


    我表面依旧云淡风轻,语气平淡地说道:“没什么好稀奇的,两个不安分的人,在外面可没有人会惯着他们。”


    ……


    接下来,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我们七转八转最终还是选择吃了顿火锅,毕竟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事。


    本来她们两人是打算还要看一场电影的,因为事故纠纷耽搁了,之后陪她们在中环购物中心逛了会儿,却是什么东西也没买。


    我买东西的时候往往是直奔主题,不存在挑挑选选,而相黎和李悠一样东西没入手却也逛得兴致勃勃。


    男人要出来逛街指定是缺东西了,被动的,必须去买;女人逛街是主观的想逛,主动的,单纯作为一种放松方式。


    ……


    送李悠回学校过后,相黎载着我行驶在车流涌动的城市里缓行穿梭。


    她冷不丁说道:“打架不是一件好事情,很愚蠢。”


    我不置可否,她继续沉着声说道:“你啊,做事不能冷静一点吗?脑子发热想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计后果。”


    我沉默半晌后,悻悻回应道:“这下好啦,我的底牌全被你看见了,我就是这么一个愚蠢至极的人啊……”


    相黎打断我的话,“不用你说,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势利、庸俗……”


    “打住打住,不用一口气说这么多形容词,我描述自己的时候都想不出这么多词儿。”


    “但是我爱你……”


    我顿时沉寂下来,好像失音了一般,好像麻木了一般,既说不出话,也没有力量,一瞬间好似是在梦里猛然一脚踏空,从高处坠落失衡,向上是迷茫,向下是看不到尽头的虚空,就这么不计后果,放任身体直直坠落下去。


    到了学校的南门,相黎停下车,凝声道:“我当然能看到你的底牌,但我也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相对地,你也能看到我的阴暗面……”


    这一刻,我和相黎都沉默了,或许是因为专注,或许是因为尴尬,平日里无话不谈此时却沉默无言的两人互相依存着,表面羞涩又略带紧张,不知该作何表情,车子里的空气也跟着一起沉默了。也许只有在这灰暗柔和的灯光下,我们彼此才能释放真正的情愫。那种骨子里的羁绊,让我看见她那颗和我一样时常会哭泣的心。


    看着相黎的眼睛,相黎也看着我的眼睛。我搂过她的肩,吻住她。相黎只是肩头稍微抖动一下,软绵绵地闭上眼睛。短暂又漫长的一分钟里,我们悄无声息地对着嘴唇。车子里的微亮的灯光把她的眼睫毛投影在脸颊上,看上去微微发颤。


    我们互相看清对方的底牌,仍然愿意继续下注,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然后,我们爱,甚至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