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兔子

作品:《倘若许山君

    慕歌不曾上过云庭。


    蓬莱虽也为仙族,可大都是些散仙,乱仙,杂仙,但凡血液里有点人,妖,精的气息,就算是仙族,也不会被云庭所认可,所接纳。蓬莱慕氏是唯一的真仙族,奉天后之命携管蓬莱山,可到底身处云端之下,地位自然可见一斑,起初还有点权威,可经年累月,与杂仙们混得久了,自己也真假不分了。


    天后不喜蓬莱山,百花会下旨只是为了表现胸怀,稳固后位。她诏请的都是女仙,乖乖巧巧,宛若初雏,看着就翻不起什么风浪。她从不诏请蓬莱男仙,慕氏的族长都无此殊荣,更何况是慕歌。


    通天的路是慕歌求问树婆婆得来的,树婆婆岁数大,见多识广,为人和蔼可亲,她的话可信。


    树婆婆说:“通天路在大海的中央,月光会汲取海水,形成一条通天的河流,涨潮之后就能看见。”


    蓬莱山日夜的温差很大,月升之后,气温极速下降,海面因风翻涌,像抖擞一匹巨大的蓝绸,通往天庭的月河因为海潮的关系离蓬莱似乎又远了几分。


    月河是月光的河,在潮涨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海水顺着月的光束形成一条攀天的水流,以前此水流是海上仙民步登云庭的捷径,现在上云庭都必须执有王后的旨谕,无旨谕者,上去了也会被巡查的天兵们抓住扔下来,结果可想而知会很惨。


    上次女仙们被诏请去的是百花会,这次是慕歌孑然一身去找许山君讨理论。因为自知找许山君讨理论是没有旨谕的,所以慕歌穿了一身又白又软的纱衣,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纱衣是法衣,名为千变万化,是树婆婆给的,虽说有点脏有点旧有点破,可只要是树婆婆给的,多少有点用。


    在他自己的预料中,一上云端,自己就运用新学的变化之术,变成一只小兔子,偷偷摸摸藏到白云里,神不知鬼不觉,一旦寻到那所谓的许山君,就用藏在袖子里的木棍把他打晕,然后就又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许山君偷偷带下云庭,交付到姐姐的手里,任姐姐处置。


    嘿嘿,慕歌在脑子一通胡思乱想,对于美好如意的算计抱有十分的期待,他目光炯炯,拿起船桨,推了小船,二话不说就向海洋的中心前进。


    海风不止,海水冰冷刺骨。慕歌仙龄十四,却也是个控海的老手,善激流勇进,海潮越汹涌,他划得越起劲,手中的船桨摆动得越来越快,低吼的海风里,小船以可观的速度向月河前行。不多时,小船已被推送上月河。


    因为小船以避水灵木打造,自带护罩,这一路来,除了手酸点,一切并无大碍。上了月河就无需挥桨了,海水平和缓慢地顺着月光向云天而去,慕歌心怀对未知的期待与靠近云天的兴奋老老实实坐在船上,任由海水将他带往高处。高兴之余,他俯视大海,以及海上的蓬莱岛,他看不见海里的鱼和岛上的人,只能看见一大片奔腾翻涌的深蓝以及一小片幽深沉默的绿,眼见自己居住生活的地方变得越来越渺小,他有惊喜,也有害怕,甚至萌生出一些畏惧,放眼重云密布的天界,他不禁慨叹:


    “怪不得都喜欢居高临下呢,原来在天人们的眼里,我们可以这么渺小。”


    同时他也感到一阵疑惑,他为自己以及自己的族人感到自卑:“我们在天人们的眼里到底算得了什么呢?我还以为我们挺重要的。”


    没有人能给予他答案,回复他的只有耳畔急行的长风,身边漂流的云丛。长风漫无目的,云丛冰冷缄默。它们比慕歌还要渺茫无措。


    上了云端,按照预料之中的,慕歌念咒旋身,化作一只小白兔,小白兔的模样是按照蓬莱树婆婆圈养的某一只小白兔变化的,那只兔子挺古怪的,鼻头红红的,眼睛红红的,嘴巴红红的,耳朵整日耷拉着,吃起东西来东一口西一口,不爱跳不爱跑的,别人一碰它,它就凶起来,那一窝小白兔里,就它古怪,慕歌呢,还就喜欢它,有一次,小白兔咬了他一口,吃了他的一滴血,额头上就冒出一撮小红毛,小红毛颜色很灼眼,像火苗,慕歌给那只小白兔取名就叫“小火苗”。


    慕歌是真仙族,他对私自上云庭的后果的严重与否并无甚担忧,他心存侥幸,尽心全力地仿照小火苗,额头上也尽可能地变出一撮小红毛,变化完后在云庭的地面照了照,左右看看觉得挺好,可又发觉太显眼了点,不适合偷偷摸摸的行动,计较了一下,还是设法隐去了。


    他变成了一只小兔子,身边再细小的动静都能有所察觉,他能听到远处的鹤鸣,仙人的奏乐,楼阁的钟鼓,以及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欢声笑语。与此同时,在他珍珠大小的眼睛里,云庭的宫殿楼阁变得无与伦比地高阔宏大,金碧辉煌。每一堵楼墙似乎都有百丈高,每一片檐瓦金光烁烁,每一处阑干镶珠嵌玉,每一朵云上都开着稀世的鲜花,馥郁的花香浸染一整片云海,在他印象里,蓬莱山慕仙宫已经够有气势了,这云庭,可是比慕仙宫有气势百倍千倍。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忽而地面震动了起来,有一行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正向他追促过来,一步一震,慕歌四条小短腿都要站不住了,他拼尽全力在云庭的琉璃地面上飞奔起来,接着又是滚了一段好长的距离,才好赶在被天兵发现之前,及时把自己藏进一朵云里。


    娇小的身躯令他轻而易举逃过一劫。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弄清楚许山君宫殿地址。云庭之上,道路纠结错绕,繁杂难懂,难就难在连指示牌都没有,慕歌在云堆里翻来覆去好几趟,直接累晕躺平在了一处犄角旮瘩。这时候,耳畔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兔子耳朵连忙折起来,慕歌依稀感觉到是人的笑语声,他听不清楚,只知道危险靠近,就故技重施,即刻把自己藏进了云里,这时候又传来一阵极浓郁的桂花香,有一双脚停在了他的身前,一大片黑影压下来,慕歌都来不及逃跑,他前腿的两个腿窝就被一双手完完全全挟持住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人抱起来,举的高高的。


    眼前的人圆头圆脑圆眼睛,双颊肉肉的,粉嫩嫩的,模样可人,扎着双环髻,穿着一身缃黄衣,笑起来两只梨涡很深,她的年纪很小,身畔年长的女子唤她桂儿,是个小宫女。


    桂儿把慕歌抱进怀里,笑声里夹杂些含糊不清的字句,慕歌听不清,小宫女走起来,他就心知不妙,四只短腿一个劲地踢蹬,小宫女为了防止他跑走,把他越搂越紧,甚至把他放进了衣襟里。


    慕歌被迫来到了一处歌舞升平,云缠雾绕的迷蒙之所。越往里走,他眼前的事物越是朦胧,风景越是朦胧,花香越是深厚,歌声越是响亮,他听到了琴,箜篌,铜钟各类乐器的交叠合鸣,琴声之中成群的女子声,举杯换盏的斟酌声,还有一个男人的笑声,那男人的笑声很响亮很突兀,女儿声绵密娇俏,笑意像讨好。男人的声音清脆爽快,笑意像附和,男人不似发自内心的笑,他的笑里有一丝苦涩,一丝假装。


    歌乐近在耳畔,云雾因歌声渐渐撤去了,眼前的光景清晰了许多,慕歌看见,一大堆五颜六色的鲜花,一群舞袖跃足的少女,再看得远一点,少女们的身前,百花烂漫里,斜躺着一位自斟自饮,放眼少女们舞姿自顾大笑的男人。


    男人是仙,青衣白发,仰着头,慢条斯理把杯中的酒斟入口唇齿,眼神迷离,似醉非醉。他一身素色,却比鲜艳的百花来得引人注目,衣襟微敞,唇角的酒滴顺着肌理往下流淌,在鲜白的脖颈上划下一道透明的线。这一幕令小宫女怀里的慕歌不惊犹疑:这男仙真不像仙。


    小宫女走进舞场,饮酒的男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妥,他停止笑音,朝这边轻唤了一声:


    “桂儿,你怀里是什么?”


    小宫女遥遥回答一声:“是兔子,山君要看看吗?”


    回答完就要朝男仙的方向走过去,慕歌心神顿时拧巴了起来,也来不及顾什么亲不亲的,扑腾着四条腿一个劲往宫女怀里面钻,妄想找条出路。小宫女因为他的折腾只觉得痒得不行,咯咯笑了起来,忙寻求身边人的帮助,大宫女帮着把兔子揪了出来,慕歌眼看着就要被递到男仙的手里,他不肯坐以待毙,一个翻身打滚,掉到地上,可还没等他往边上跑两步呢,自己的兔子尾巴就被人狠狠拧住,下一刻,他整个兔身被拎了起来,再怎么扑腾都是无济于事了。


    许山君把脸凑近,细细打量着手里的这一只雪花白的小兔子,左看看右看看,兔子似乎害羞起来,它捞起自己的耳朵,盖住自己的脸,许山君觉得有趣,看得更起劲了,因为兔子四只腿太闹腾了,他就学着小宫女把兔子抱进了怀里。慕歌在他怀里,嗅到了他身上的花香,酒香,还有一阵好似只属于他一个人清淡的体香,不多时,他已被熏得晕头转向,放弃挣扎。


    许山君兴罢,怀抱兔子从花丛里起身,一言不发径自穿越过舞仙们的舞阵,往云雾迷蒙处远去,他身姿高挑,动作优雅,他的一举一动,令在场所有人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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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止了行动,舞仙们一个接一个停下步伐,开始了对于许山君的注视。她们故意将钟鼓敲得越来越响,词曲唱得越来越亮,她们犹在期待许山君的回眸,可许山君从未为她们回眸,之前如此,现在也一样。


    许山君怀抱兔子回到了青山殿,青山殿没点几盏灯,宫殿很大,很暗,也很冷。许山君把兔子往地毯上一扔,自己抖抖衣袖,整整衣襟,再好整以暇地坐到了玉椅上,淡薄的烛光的映衬下,他白皙的肤色变得柔和,略带薄影的侧脸堪称完美。他稍稍侧身,手肘搁在椅把上,目光略显玩味,嘴角也有些许的笑意,见兔子还要跑,他说:


    “你应该庆幸遇见的是本君,本君人帅心眼好,你要再往门外跑,被眼尖的识破了,可有你好受的。”


    慕歌一听这话,滑溜的四腿停止了奔波,他背向这个陌生的男仙,呆滞在了远处,此时的他心想:“这男仙看出我来了?我穿的可是树婆婆赠的千变万化,树婆婆说过可以瞒天过海的,树婆婆不会有错了,这男仙是在唬我。”


    左右一番安慰,慕歌又跑了起来,许山君也不惯着他,不知动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法术,那毛茸茸的地毯竟自卷了起来,把慕歌一整个兔身裹挟在了中间,兔子脑袋独留在外,兔面朝上,与男仙撞了个对视。


    许山君伸手揪住他的兔子耳朵,把他拎了起来,喷吐着酒气,问道:


    “你冒着擅闯的罪名上云庭,为了什么?你是什么人?”


    慕歌一副呆滞相,一动不动,势要装兔装到底。


    许山君对这倔强的姿态有些不乐意,他双目阴邪,似笑非笑道:


    “你要不说,我把你扔到天后面前,让你受一番电劈火燎的苦头。”


    但闻天后二字,慕歌奋力扑腾一阵,男仙捉他不稳,他即落身男仙膝上,男仙伸手还要捉他,他反手一口,咬在了男仙的手背上,他咬得太快了,没注意分寸,男仙的手背被他咬出一点血口,渗出点点鲜血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兔牙上沾了男仙的血,慕歌还没来得及跑就现出了原形,现原身非他本意,他想变回去也变不回去了。


    许山君看着自己受伤的玉手,不曾恼怒,用左手的食指抚摸其上,伤口转眼不见,血迹了无痕。他浅笑道:“你能伤我,不是精灵,你是仙,既然是仙,为何要化相潜入?做些鬼鬼祟祟的事?莫非你想耍流氓?”


    无故遭诋毁,慕歌急得直接跳起脚来,“呸呸呸,谁耍流氓了,我找许山君!”


    许山君惊疑,道:“找我?为何?”


    慕歌讷怔,放眼眼前白发男人,道:“原来你就是许山君。”


    许山君冷笑道:“你都不认识我,还找我?你是谁?为什么找我?”


    此时的慕歌头发乱乱的,像只小老虎,既然都被识破了,既然都已面对了,一想到慕宁还在受苦,他也不跟他绕弯子,双目直视他,语气也很凶,一派凛然道: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既然是许山君,现在就跟我去一趟蓬莱山,给我姐姐道歉。”


    许山君仍是不懂,他皱起眉,歪下身,伸手抹了一下唇角,慢悠悠问道:“道歉?我伤害谁了吗?你姐姐又是谁?”


    这话令慕歌迟钝了片刻,他思索了一下,发觉慕宁现在的处境完全是她自作自受,可再转念一想,此事好似与许山君就是脱不下关系,思来想去,他也不深究了,干脆回复道:


    ”你去了就知道了。”


    许山君直视眼前少年的鲁莽与执意,偏眼又见他袖子里裹藏着什么东西,少年来意不善,他也不教训,不揭露,看他年纪不大,也不计较,只双眉一弯,玩味地笑起来,他道:“我要是不去呢?莫非你还要把我绑起来?你看看,这里可是青山殿,是我的地方。我要去哪,是我说的算。”


    这话有理有据,慕歌当时就怔住了,颅内热血逐渐消退,他认清现实,开始低头犹豫。他懵头懵脑的,只顾上云庭抓人了,退路都没想好,他是不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同时许山君也看到了小老虎目光里的怯弱,小老虎不倔了,他又觉得没意思了,思来想去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许山君等了等,说:“你大费周章就为了来找我,不如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我给你一条红绳,你可以用它绑住我,再把我带走。但前提是,你不能让别人发现。要是被天兵发现,你有什么后果,本君可不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