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府前遇刺
作品:《竹马上瘾后》 裴翙掀起衣袍从马上一跃而下,径直向他们而来。
步伐凌厉,捎带起一阵风。
此时,府中众人神色各异。
大娘子姿态敬重眉眼也夹杂着慈爱。
二管事咧着嘴笑,那堆起来的皱纹都快将那双眼挤没了。
而婢子小厮们的双腿则在隐隐打颤,脸上的笑越来越僵。
相较他们的两极分化,蔺允叠倒显正常。
一直低垂着头毕恭毕敬,嘴角的弧度也刚刚好。
因着浅浅的梨涡显现那笑容看上去像是掺了少许蜜。
但这些平静只限于表面,内心早已起伏不定。
随着那宛如雷鼓般的脚步声一点点放大,一道身影离她越来越近。
蔺允叠也自发地再垂了垂头。
做足了礼数。
她原以为裴翙只是经过她入府,但那脚步却猛地一停。
恰恰驻在她的视线里。
那是一双穿着乌皮六合靴极有气势的脚。
裴翙停在这儿,一开始楼娘子只安静等待着他的指示。
良久没动静,楼娘子这才仔细瞅了瞅。
发现他的目光似停留在蔺允叠身上。
见藺允叠一直埋着头,楼娘子生怕她触犯裴翙刚要伸出胳膊提醒。
裴翙就一把擒住身前人儿的肩将她圈入怀中。
这一动作发生得措不及防,楼娘子和奴仆们都怔住了。
随后反应过来惊得睁大了眼。
二管事的表情最直接,口张成了圆蛋。
蔺允叠直直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鼻梁被无情地压弯。
不仅如此,她还觉着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不亏是掌握生杀大权的裴阉党。
身体都不似常人那般有血有肉,硬得像一块块秤砣。
她还来不及思索他此举的目的,下意识想要推开他。
但下一瞬又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
因为她此时被迫来到了空中,跟着他迅速转了几圈,耳畔刮过阵阵风声。
蔺允叠想抬头弄清情况,但目之所及只有他锋利的下颌。
周围的一切都被虚化了。
他下颌上还冒出来了点点胡渣。
看得出来是经历了风餐露宿,没来得及剔除干净就快马加鞭启程回长宁。
她与裴翙挨得极近。
她能听到他心脏强有力跳动声甚至能感受到他洒落下来的呼吸,酥酥麻麻地落在她的脸侧。
蔺允叠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郎君,心下既难为情又慌张。
只能将头埋在他胸前,避免接触他洒落的呼吸。
裴翙察觉到有人往他怀里钻,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劲地蹭他。
他便立即单手一推,抽身而走。
同时,怀中的人被他扔了出去。
杀惯了人的大阉党力道多大啊!
即使刻意收敛,蔺允叠还是不可避免地擦到了手。
白皙滑嫩的皮肤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道血痕,看上去极为刺眼。
但蔺允叠却没怎么感知到,她一脸愕然。
显然是被突然的扔甩吓得不轻。
幸好当时已快要落地,要不然她伤得可就不止是手了。
她脑袋晕乎乎的,她得罪他了?
怎的突然发疯?
看来先前果真是曲解了他,这样一个寡情又粗.暴的人怎会需要女子的服侍。
心情渐渐平复的藺允叠勉强稳住身子站定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吐血的小厮。
他旁边还有几个散落的暗镖。
那暗镖呈箭矢状,通体漆黑。
前后一联系,蔺允叠明白个大概。
他们遭遇了刺杀,哦不,严格来说应是他遭遇了刺杀。
她只是刚巧挡了刺客的道,成了顺带的牺牲品。
这么一想,心便跳得厉害,劫后余生的恐惧感瞬间升起来。
要是裴阉党没救自己,那她现在……
她不想死,也不能死,她还没当上有出府机会的二管事。
灭族之仇还等着她报。
蔺允叠整理下皱巴巴的衫裙。
虽然裴阉党不通人情,但不管怎么样,他救了自己是事实。
她合该向他表达一下感谢。
不过当她抬眼寻他时才发现人早已不见了。
偌大的裴府门前只余她一人。
还有气势宏伟口吞石珠的两座石狮子。
*
“八娘子,阿郎说要你酉时带着所有薄账去璞堂候着。”
蔺允叠听到他的名字就眉眼突突跳。
不过她也没多想,反正总有那么一遭。
就算他不提这事她也会主动去找他,向阿郎禀报有关府中账务事宜是账房管事的分内之事。
当初蔺允叠被带回府后,被人问及名字,她自然不会如实告知。
只说自己在家排行第八。
于是大家就称她八娘子。
来的婢子叫鱼儿,在后厨工作。
她比蔺允叠早来不久,性子内敛,在府里吃不开,家里情况又复杂。
她阿兄是个赌儿,经常纠缠她,蔺允叠撞到很多次了。
一开始蔺允叠只是看着鱼儿委屈又气愤地妥协,拿钱给她阿兄后便躲在房里哭。
次次如此。
后来那无赖不消停反而变本加厉。
她彻底明白了人心贪起来是如何的丑陋,便帮她出主意一次次赶走那腌臜货。
藺允生活在一个兄友弟恭,姊妹和谐的家庭。
所以以为亲情是天底下最难能可贵的情谊。
可她如今明白亲人无耻起来最伤人心也最懂得伤人。
鱼儿传完话后便皱起眉头双手一直揉搓着。
一副犹犹豫豫欲说还休的模样。
“八娘子,府中兰草还有剩,我还特地给你留了一小撮呢,晚些给你送来。”
说完鱼儿又低下头手指不停揉搓着。
蔺允叠看她这幅样子就明白了。
“可是你阿兄又来缠你了?”
鱼儿惊讶着抬头,随即无助又愧疚地朝她投去目光。
“八娘子,阿兄说赌坊的人又来找他了,这次很严重,如果十天后还不还钱,就要砍他一只手。”
蔺允叠直直地看着她道:“你想救他吗?”
“我……,我……”鱼儿双眼逐渐猩红。
蔺允叠内心暗叹一声,扬起一抹笑。
“我知道了。”
“我不想!”
鱼儿果断地回复。
她知道自己优柔寡断,但八娘子帮了她很多,她不能一直懦弱下去。
也不想让八娘子失望。
“我不想救他!奴籍出身的人本就不容易,何况还是在裴府做事,虽月银高,可都是提着脑袋换来的,凭什么我辛苦挣的钱要去养他那个烂心烂肝!”
蔺允叠微微怔了下,她知道这世道给人的枷锁。
兄弟姊妹之间不是说断就能断。
更何况鱼儿的性子又怯懦。
她冲她柔柔一笑,给予无声的鼓励。
企图把他人拖入地狱为自己行为买账的人活该自食恶果。
府中的事务自裴翙入府后便一直没停下来过。
每个人都兢兢业业地各司其职,大家生怕触了他的怒火。
蔺允叠也提着心回了房。
走过小穿堂,绿柳依依,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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耸立。
没几步便到了她现在居住的枝园。
一开始任账房先生时蔺允叠还是跟楼娘子手下的大婢子住在一间屋子。
但自从被楼娘子提拔为管事后就她就单独拥有了一个院子。
裴府的绿植很多,小径边池塘旁,各个院子自然也有。
说来也巧,她这院子种的竟是她喜爱的栾树。
记得从前幼时,有一棵刚高于府墙的树从府外支出了树枝越进了藺允叠的闺院中。
这棵树的树叶跟府中任何一棵都不同。
她很好奇,常常都会抬头观察一会儿,想知道它开的花是什么样的。
但时间一久她也就忘了。
可突然某天,她早晨起来打开房门。
一阵玫粉灯笼状的花卉向她迎面飘来,打在她惺忪的眼皮上,抚过她鸡蛋壳般光滑的面上。
最后落在她双肩。
她高兴极了,喊着阿娘阿姐们来欣赏。
自此后,藺允叠每天都会捡些落下的花卉放在葫芦瓶里。
但这些花卉总是焉儿得特别快。
她夜间躺在床上嘟起嘴巴喃喃道要去摘些新鲜的养着。
第二天,蔺允叠特意起得比平时早,也没叫婢子来服侍。
自个儿去柴房支了梯子悄悄摸摸地将其倚在墙头。
她襦裙一掀,两只短腿呼哧呼哧爬着。
终于抵达在墙头,抱着那枝干亮晶晶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花卉。
震撼极了!
她选了一支花卉最多的枝条,伸出肉感十足的小胖手去摘。
可她力气实在是小,费了好大力气才拧断。
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呵呵笑了起来。
但还没高兴几下,猛得看到树下立着一个绿色的身影。
彼时天色未大亮,明暗交杂之中竟出现了一抹鲜艳的绿色。
她想起阿娘给她讲的绿毛怪。
她被吓得不受控地叫喊着,脚也配合地跟着一滑。
蔺允叠在空中的那几秒已经想象到开了花的屁股是什么样的了。
她害怕得双眼紧闭。
可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到,她感觉她的背部还有膝弯处多了一双有力的臂膀。
她睁眼一看,将她抱住的是一个小郎君!
绿袍小郎君!
她湿润的眼角瞬间挤出了几行泪,哇哇大哭。
边哭边捶打着小郎君的胸膛。
都怪他,要不是他,她会从那么高摔下来吗?
而且,他长得还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墨眸幽深,眉毛斜竖。
仔细看他一边眉毛竟还是中断的!
眉头与后大半截中有半指宽的距离,看上去好凶。
她看着看着哭声越来越小,渐渐害怕起来。
双腿蹬来蹬去,想离开他的怀抱。
小郎君也遂了她的意突然松了手,蔺允叠便哐的一声屁股正中地面。
被婢子们抬回去的蔺允叠在床上足足躺了七天,她也默默地骂了小郎君七天。
她讨厌他,他害她掉下来后又摔了她,还告诉她她手里拿的不是花卉而是果实。
当时她的人都在,藺允叠不怕,捂着屁股跟他对峙。
叫他吃,吃了她就信。
他对她轻嗤了一句无知小儿便走了。
他是幼年蔺允叠第一个见到的府外人,也是及笄前漫长岁月中唯一与她作对的人。
她那时厌恶极了他。
蔺允叠立在树下望了望。
又是一年开花季,树顶的花序渐渐长了出来。
她现在知道了栾树的花是暖黄色的柔毛状,可她却再无从前赏花赏果的心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