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假账风波
作品:《竹马上瘾后》 璞堂
藺允叠提前来侯着,却发现人已经坐在坐床上了。
裴翙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让他那张原本就阎王般凶煞的脸雪上加霜。
她余光一瞟,发现楼娘子和二管事都在,分开站定在下方。
楼娘子神色如常,二管事却特地朝她看一眼。
那目光她很熟悉。
是一道夹杂着幸灾乐祸的阴谋黠光。
“见过阿郎。”
蔺允叠温顺屈膝,心里已大概有了谱,知道这怕是场鸿门宴。
裴翙受过礼却还未开口言一句话,盯着她瞧了有半小半炷香。
二管事向他看了好几眼,若不是碍着他的脾气臭,他都要忍不住提醒了。
蔺允叠对此也感到奇怪。
虽然她一直低着头,但不代表她感知不到那道停留在她身上的探究视线。
她被他看得心里发颤,不禁疑神疑鬼。
猜他是不是查到了什么要她命的事。
她受不住缓缓仰起头意图在他眼中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裴翙却在她触及自己视线之前就移开了目光。
淡淡问道:
“八娘子,府中有人举报你做假账,你如何解释。”
蔺允叠心里的大石瞬间落地,嘴角抿了抿,梨涡转瞬即逝。
“阿郎,这是我接手府中账务近半年来的记录,每一笔都标明支出与用途,不知是何人诬告于我?”
她从袖里掏出薄账,双手举起递给楼娘子。
楼娘子正准备接过递给裴翙过目,坐床上的男子一个眼神飘过来。
她立马会意,退后几步给蔺允叠让位。
蔺允叠无奈,只能咬牙捧着薄账缓步上前。
脚步与地面的花砖相碰,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不得不说,裴阉党真有钱,整座裴府地面都铺了砖,各种砖。
奴仆的院子里铺的普通方砖,管事的园子里铺的是青纹砖。
而这璞堂铺的则是纹饰极为复杂的宝相纹砖。
砖上还铺了地衣。
特别是他坐床底下的那一块铺的是鱼龙地衣。
这仅仅是他园里的大堂,不敢想象他的寝房是如何一番场景。
藺允叠离他越来越近,他那独特的瘆人气息逐渐侵入她周身。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府门口一事。
仿佛他的呼吸还不停洒落在她颈侧,她的脚步开始慌乱了些。
裴翙一下一下转动大指姆的扳指,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耐烦。
应是嫌她走得太慢。
藺允叠加快了速度,挺着脖颈两步并作一步,生怕惹他不悦。
只是越走快,离他越近,她越慌乱。
于是某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脚下的触感好像不太对。
不似花砖硬又不似地衣软。
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霎那间,四周的呼吸声好像静止了。
二管事偷笑了下,楼娘子皱了皱眉。
藺允叠白了脸,视线落在那只套着长靴的宽大脚掌上。
上面极其突兀的多了一只绛粉云头履。
她默默把脚移开,同时双腿顺滑地跪了下去。
“婢子一时不察,请阿郎降罪!”
及时认罚或许能从争取到宽处理。
藺允叠跪的笔直,腰微微前倾,将薄账举过头顶。
垂落下来的业纸一次次刮过她草草上好药的伤口,割开未愈合的旧划痕。
点点血珠冒了出来。
虽然这伤口不大,但她从小娇养着长大,又没有上好的药及时处理,再加上同一地方被划了两次。
她疼得轻皱起眉,双手轻微颤抖。
裴翙转动扳指的手顿住,眉头紧锁,双眼微阂。
一股戾气毫不留情地展现了出来。
“谁准你跪了!”
遭了!她不晓得跪的地方也要精挑细选。
她正好跪着了鱼龙地衣上。
藺允叠顾不得手中的疼痛,双手往地下一撑,麻溜地站了起来。
连带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踩在地衣上。
同时也离面前隐隐有发怒迹象的人远了点。
裴翙的眉锁得更紧了,声音却消了几分火气。
“薄账,拿来。”
藺允叠弓着身子递给他。
裴翙却接过直接丢在了案几上。
她发现了,他坏习惯真多,喜欢丢东西。
“我要听你说。”
藺允叠僵了会,微微颔首。
“阿郎,婢子接手账务后的这几个月,府中的开销基本用在了后厨的采买上,每日进三十斤素菜,一斤价格约在三文左右,进五斤盐、醋、花椒、鼓酱等,一斤价格约在五文左右,进二十斤各种猪羊牛肉,鲍蟹鲜虾之类,一斤价格大概在三百文到一千文之间,所以每日的花销大概在十两银子左右,六个月就是一千八百两,除此之外,平日府中园屋修缮用去三百两,月银发去六十两,这一桩桩都对得上账,银库里也是如此,阿郎大可派人去查”。
裴翙静静听完,漫不经心地向二管事瞟去。
二管事会意,让仆人把人押进来,同时接过旁边小厮手里的薄账递给阿郎。
“阿郎,这就是举报八娘子的小厮口中的真薄账,那小厮是楼娘子的人,专门负责清点库房。”
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厮被押了进来。
他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喊道:
“阿郎,奴招,奴招,是八娘子她威、威胁奴的,奴这有一笔一笔将她罪行都记录下来的真薄账!”
那小厮竟敢拿本薄账来喊假,想必事先就已经调查好藺允叠薄账的细节,再稍做改动。
这样一来他捏造的薄账就足以以假乱真,也不容易推翻。
所以藺允叠没有向“真薄账”提出质疑。
再说了,裴翙也不喜看薄账。
那两本真假薄账都被他扔在案几上。
蔺允叠看了裴翙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才回道:
“二毛,我如何威胁你了?你又受我的威胁做了什么?既说我威胁于你,你如今却为何不再受我的威胁?请你一一道来!”
二毛眼咕噜一转,一把鼻涕一把泪对着她磕头。
“八娘子,求求您高抬贵手,奴知道奴不该偷府里宝贝去还赌坊的债,可您也不能以此要挟让奴清点银库时装瞎子啊!您每月都要借着二管事采买报上来的银子数量额外贪点,勘察的人被您收买,笔也在您手里,账自然是由您说了算,可人在做,天在看呐!”
说着说着二毛竟真的拜起了天,那样子像极了虔诚的佛徒。
蔺允叠无视他的动作,泰然道:
“你还没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二毛暗自咒骂了句妇人事多,绞尽了脑汁:
“长斋月刚过,这月里奴做了亏心事每每便噩梦缠身,自己深感不耻,现下阿郎回来了,阿郎许奴衣食住行,予奴月银养家,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而且奴的债务家里人已经帮着还清了。”
言下之意是,账还清了,蔺允叠没他的把柄了。
二毛垂下了头,眉眼拧起,愧疚地扇了自己几巴掌。
那几巴掌很实在,脸上的印子又红又肿。
任谁看到了也会信几分他的说辞。
他觉得自己的说辞不够有说服力,又增添道:
“而且阿郎的手段向来高明,令人心生敬畏,所有的阴谋诡计在他面前皆会无所遁形,八娘子,你也快招了吧,否则阿郎的大理寺狱……”
蔺允叠懂了他没说完的话,不得不说,二管事的人有点本事。
借裴翙的恶名作为自己的改邪归正的缘由。
顺便狐假虎威,吓唬她再不认罪名就要将她关入牢狱,严刑拷打。
一个都没有及笄的娘子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牢狱自是要下破了胆。
可她不会,因为她不蠢。
真认了罪可不是牢狱那么简单了。
裴翙最讨厌有人借他的势,还当着他的面。
他慢慢向地上那张猪头脸看去,那眼神。
仿佛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说我用你赌坊欠的账来威胁你清点作假,那请问我是怎么得知你欠了债的?我是亲眼看到你被人要债还是亲耳听到你自己说欠了债?”
二毛回的极快:
“自是亲眼看到的,我记得有一次赌坊里的打手在偏门堵我,把我身上刚偷的宝贝抢了去,当时我特意到处瞟了瞟,怕有人看到,哪知真让我瞄到了一个身影,当时还不知是你,隔天你就找上门威胁我,我这才知是账房管事八娘子你!”
二毛的语气讥讽,说的他自己都信了。
“哪天?你哪天被我发现欠账的?”
二毛哪知道,正想推脱时间久远记不清了。
但蔺允叠不给她机会:
“既然是打手追上门,这么大的事又被人撞破,想必你应该印象深刻,不可能记不得了吧?”
二毛的路被堵死,他只好胡乱扯了个日子。
“你说是二月初六,可那天我一直待在楼娘子的园里,那时我刚来,从初二开始,每隔两日我就会去找楼娘子指教账务,所以那日我刚好在。”
说完藺允叠向楼娘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她是去找她指教过,但时间不大规律,她记不清。
反正他们都是胡诌,就看谁诌的更像真的了。
裴翙也转头看向了她,楼娘子默了会儿答道:
“八娘子那天确是与我在一处。”
二毛慌了,咬死她撞到了他们的密会。
“那就是在你回去之后!”
二毛细想又理直气壮道:“你总不可能睡在楼娘子那儿吧?”
藺允叠随口补了句:“我是亥时回去的。”
“对,对,就是亥时!”
“你确定是亥时?”
蔺允叠犀利的眸光扫向二毛,二毛咽了咽口水,点点头。
“你莫不是忘了时康宁坊有宵禁?他们是如何从有金吾卫巡视的北市走到康宁坊来?他们又是如何躲过府中阿郎的玄甲兵来到重点巡逻对象的偏门?”
二毛浑身汗毛竖立。
当提到宵禁时他就已经慌了,他竟没想到这一茬。
后面还提到了金吾卫、玄甲兵,他的脸色简直白得像刚染出来的布一样。
整个人瘫了下来。
偏蔺允叠不给他机会喘息,继续把他往绝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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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
“还是说,那两个打手比金吾卫还厉害!更不将阿郎的玄甲兵放在眼里!堂而皇之入我裴府大门!视我裴府禁卫为废物!要真是如此的话,那你将这两个人带入裴府到底居心何在?”
二毛听到这话立即向座上神色凝重的裴翙死命地磕头。
一秒磕三个头,嘴里大喊着“奴不敢”,“奴冤枉”。
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要鬼迷心窍接二管事的活。
二管事也没告诉她这小娘子长了张能将人生吞活剥的利嘴啊。
座上的人散发的气息越来越骇人,二毛只好改口选择继续挣扎。
“阿郎,阿郎,奴记错了!她不是看到的,是听到的!奴有时候就喜欢自言自语,兴许她就是不小心听到了!”
“自言自语?偷主家东西当了还债,这件事都能毫无顾忌地说出口,莫不是傻子吧?我记得裴府招人都是经过了严格筛选,你是怎么进来的?”
藺允叠的话暗示他与府中人勾结,故意让他走后门入府当差。
真是口大锅啊!
二毛恨不得上去死死捂住她的嘴,阿郎这等身份最忌讳勾结二字。
“阿郎,奴不敢!不敢啊!”
他又开始磕头。
藺允叠看他的血顺着额头一股股流下来,染红了宝相花纹砖,她就知道他惨了。
也不看他挑得什么地方,她得趁裴翙发怒前将自己完全摘清。
“二毛。”
天爷!二毛顶着张血泪纵横的脸打了个哆嗦。
他再也不想从这小娘子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了。
“依据规矩,账房管事在银库领取银钱时,必须要有两到三人在场,负责银钱的前后清算,而这几人必须全都是大管事手底下的人,如此一来,我威胁一你人还有可能,同时搞定多个大管事的人却不现实,不是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秘密天天挂在嘴边等着别人去威胁的!”
二毛都不敢直视藺允叠,埋头磕绊道:
“可……可能,你贿赂他们了。”
“贿赂?我才来半年,每月月银二两,加起来还不够你去赌场堵把大的,如何能收买那么多人?”
二毛虽职位不高,可他干了多年,又时不时倒腾些府中小玩意儿,在平民中身家也算富余。
因此他每次赌手笔都挺大。
此刻他的头都缩到龟壳里去了,一个劲儿地颤抖。
“你倒提醒我了,我是贿赂不起,但总有人有资本,你曾说过你家靠你养,那请问你家人又是如何帮你还债的?用你的钱?”
藺允叠这话说的极讽刺,她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一声低低的笑声。
她下意识寻声望去,骤不及防对上一双深邃的眼以及未来得及收起的嘴角。
她尴尬地眨眨眼转头继续道:
“若你真的欠一屁股账,想必凭你寄回去的那点月银连牙缝都不够塞吧,你又不能次次偷府里东西去卖,此刻突然出现个人以还清赌款为条件贿赂你做假证污蔑我,你恐怕不会拒绝吧?”
二毛已完全认清了现状,知道自己死路一条。
他与二管事从前就有来往,也靠着他挣了不少。
那日二管事又找来他,要他以自己偷窃为把柄污蔑八娘子做假账。
二管事保他不死的同时还承诺帮他还债,另外再给他一笔安家费。
他就同意了。
对,二管事,他还有二管事!
二毛猛的抬起头充满希冀地望向二管事。
“二……”
一道阴鸷的目光射向他,终结了他的话以及后半辈子。
他知道他不会救他了,再攀扯只会连累他家人。
二管事的脸皱成一团,看上去极为不悦,心里恨得牙痒痒。
这小妮子,惯会扯皮,明里暗里刺他。
但转念还是轻笑了一下。
要不说她还是太年轻,以为他做的事阿郎不知道吗?
只要他不太过分,不打他的脸,裴翙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背后的人裴翙都惹不起呐。
裴翙又恢复了冷冰冰的神情,仿佛刚才那一笑只是错觉。
他不怒自威,手指一屈,定人生死。
语气轻飘飘,好似处理的只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拖下去。”
裴翙继续转动扳指。
“今日一事我已了然,假账系属污蔑,八娘子受惊,自去库房选些宝物,数量不限,种类不限,楼娘子用人不当,罚三月月银,此外,为避免府中上下人心浮动再发生今日一事,所有人降一半月银,二管事除外。”
二管事吃了一惊,他以为他会跟其他人一样,没想到裴翙竟将他的罚免了。
那张长满了皱纹的脸上又堆起了恶臭的笑。
蔺允叠意识到不对劲了,她本也没打算一次就将二管事拉下马。
可如今看来,他的身份恐怕不简单。
“下去领五棍就行。”
裴翙若无其事地拍拍衣袍留下这一句就走了。
余下的人多少有些吃惊,其中属二管事最甚。
他像被雷击了般,久久缓不过神。
为什么?他从未挨过这么重的罚。
如今到底哪里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