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一节《潮神》——

作品:《全景伍子胥

    先令尹公子贞之孙囊瓦,从中间位子站起身说:“宇宙不停运行,人应效法天地,永远不断的前进。”


    申叔时颔首:“囊瓦,你说的不错!”


    坐在最后,也是年纪最大的右广大夫沈尹射儿子沈尹戌,站起身说:“君子法上天刚健,运转不息之象,而自强不息,进德修业,永不停止。”


    申叔时点点头:“嗯,行!沈尹戌讲得很好!伍家兄弟,你们都是新来的,听懂了吗?”


    坐在中间的伍尚点点头。


    申叔时指着伍员问:“伍员同学,你呢?”


    伍员答道:“从字面的意思很好理解,但从《彖》说应该有更深层次的涵义!”


    老夫子申叔时惊诧地:“哦,说说看?”


    伍员不好意思的:“先生,说得不好不要笑话我?”


    申叔时:“哪能呢?大胆说!”


    伍员:“从先生讲《彖》的解释,元亨利贞其实就是一首祭天颂歌,一首对上天创生宇宙的赞美诗啊!”


    庠序里的学子眼光一下全集中到伍员的身上,申叔时颔首默认。


    伍员接着说:“翻译过来:‘伟大啊,光明之源,万物靠你而生,通与上天。你让云流动,你施予雨水,你使各类事物出现,你使各种形态流出。你的光明终而复始,你形成上下四方,你运行一年四季。你乘坐六龙驾御天空。光明乾道变化,生命各归正道,你保全至高之和谐,你利益万物,你指示万物。你创造出万物啊,你让万国安宁。’在赞颂上天创世的背景中,我们来分析‘天行健’的内涵,天行,即上天之行,上天的行为…行动…运行。‘健’是什么意思呢?‘健’是‘建’加人字旁,指人在搭建房屋和修建围墙,不是健康的健。‘健’的本意就是建设。所以天行健,即上天之行,就是建设。上天总在创造,上天总在工作,上天创造宇宙万物,上天创造生命,上天建设出公正的宇宙秩序……”


    老夫子申叔时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听着,听到伍员停下来,猛地睁开眼睛拈须问:“怎么不说啦?接下去,接下去……”


    伍员:“君子法天,君子之行要效法上天之行。因为‘天行健’,所以‘君子以自强不息’。‘强’是什么意思?字形是‘弓箭’加‘田地’,意味用弓箭来保卫田园,就是从事创造性生产和保护自己的权益而进行自卫。‘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解释就是,君子以上天为法,君子行上天之道,君子建设当全力以赴,君子维权当刚正不屈。先生,我说完啦、”


    老夫子申叔时用手猛拍了一下案桌,说:“伍员,说得太好啦!”


    霎时,掌声响起,全庠序学子站起来为伍员鼓掌。


    申叔时摆摆手,等学子静下来了说:“老夫申叔时从政三十年,授课也二十多年了,从未听同学有如此之深的见解,太令我感慨了!我问你,这是你临场发挥,还是有人教过你?”


    伍员:“这个乾卦,我父亲是讲过,但他让我们自己去理解。我喜欢探究,所以,今天就这么说了。”


    申叔时:“那你父亲是谁呢?”


    伍员:“我父亲叫伍奢,在学宫任教!”


    申叔时:“原来如此,太了不起啦!我以后一定要见见这位同行,是怎样教出这么好的孩子来?”


    课间休息,学子来到庠序小操场。


    囊瓦很是不服气冲过来对伍员挑衅说:“新来的,你的‘自强不息’,可能说得是比我们好!怎么样,我们来一局真正的‘自强不息’?”说完单脚架起右腿,做出金鸡独立的斗鸡姿势。


    蒍越见伍员怔怔的看着囊瓦说:“小同学,囊瓦是要跟你玩撞拐子游戏!”


    囊瓦:“小子唉,敢不敢来脚斗?”


    伍员见囊瓦盛气凌人的样子说:“来就来!”


    旁边的伍尚赶紧劝道:“子胥,我们没玩过?”


    伍员倔犟地:“没玩过就怕他不成?来!”说着架起左腿。


    高出伍员一头的囊瓦轻慢的说:“我让你先攻,如何?”


    伍员也不搭话,蹦着脚就向囊瓦膝盖撞去。囊瓦跳着脚,硬生生接下伍员撞击。然后相互跳着,伍员再次冲过来,囊瓦把右腿一低,猛地往上一抬,正好撩在伍员左膝下。伍员右脚立足不稳,被仰面掀翻在地,头重重的摔在地上,顿时后脑勺上凸起大包。


    伍尚大吼一声:“竖子,汝心何其毒也?”说着冲将过去,朝囊瓦面门就是一拳,囊瓦被打的眼冒金星,鼻孔流血。


    囊瓦抹了一下鼻血,嚷道:“跟我上!”霎时,囊瓦的一帮铁杆哥们围了上来,拳打脚踢。伍尚虽是练武之躯,也经不起群殴,只有护住头部免受攻击。


    一声大喝:“够啦!汝等这么多人打一个人算英雄吗?”沈尹戌推开囊瓦的铁杆哥们来到场中。铁杆们见是班上老大,都乖乖的住手。


    囊瓦不服气的说:“我们只不过是玩脚斗游戏,玩输了他还打人!”


    沈尹戌:“不要说了!我还不知道汝?汝明明嫉妒人家小同学精彩的阐述,却背地里下黑手!”


    早已被学子叫来的先生申叔时,气得指着囊瓦:“你…你!想想你祖父公子贞?再想想你父亲公子午?他们都是令尹中的翘楚,而你呢……”说着捂着胸口,一脸惨白,渐渐的倒下去。


    同学们大叫:“老师!老师!”


    伍府厅堂,伍尚、伍员跪在伍参画像下。伍奢拿着戒尺朝伍尚肩背狠狠地打去,说:“跟人家打架,叫你打!”说着“噼”又是一下。


    伍尚昂着头说:“他囊瓦欺负子胥,就是不行!”


    伍奢:“还犟嘴!”“噼”又是一下。


    伍员:“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惹的祸!”


    伍奢挥尺朝伍员打去:“你也不是好东西!”


    这时,伍举从外面进来,然后伸开手,伍夫人赶紧帮伍举脱下朝服。伍举对伍奢说:“打听清楚了,申叔老夫子冠心病发了,很危险,御医都上他们家去了。子奢,明天带上礼品,你随我前去探望老先生。”


    伍奢:“知道啦,父亲!”


    伍举走到伍尚、伍员身边说:“你们这次闯了大祸!好不容易把你们弄进贵族庠序,可你们惹是生非。若是这次申老先生有个三长两短,庠序也办不成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伍尚:“郢都到处都是庠序,到哪家不是读书?”


    伍举:“你们知道贵族庠序都是什么人进的,都是皇家子弟,他们哪家不是家族显赫的权贵?如若不是祖父有个焦侯名分你们根本进不去!”


    伍奢抽了伍尚一尺子,斥道:“你知道‘蹊牛夺田‘的故事吗?”


    伍尚:“不知道!”


    伍员:“我知道,我看过父亲的书籍。”


    伍举:“那你来说说?”


    伍员:“楚庄王为了平定陈国夏征舒之乱,攻打并灭了陈国,改为楚国一个县。诸侯和各县尹都来向庄王祝贺,庄王问申叔时:‘大家都向寡人祝贺,唯独你不道贺是什么道理?’申叔时说:‘牵着牛践踏某人的田地,可是某人竟把牛夺走了。践踏田地固然不对,而夺别人的牛就太过分了。大王是讨伐有罪的夏征舒,可现在却把陈国改成楚国一个县,这不是罪轻罚重,从中谋利吗?’楚庄王心悦诚服,把土地还给了陈国。”


    伍举:“申叔时是多么好的一位导师啊,可惜你们不珍惜!子尚,你不是喜欢打吗?那以后就继续跟着祖父好好练功。子胥,你才思敏捷,身体也不强壮,就好好学习书简知识,以后做一个文化人。”


    伍员:“祖父,我也要学武!”


    伍举斩钉截铁说:“不行!你们起来吧!”说完走出了厅堂。


    申叔时宅,伍举、伍奢提着礼品来到申老宅邸厅堂,刚要进卧房,令尹屈建掀开门帘从里面出来,伍举父子赶紧稽首致礼。屈建还礼后说:“椒举,子奢,你们也来啦?”


    伍举:“来探望申老先生!”


    屈建招呼伍举父子:“来来,我们就到厅堂坐下。”


    三人落座后,屈建说:“国老情况很不好,估计阳寿到了!”


    伍举欲起身说:“我们去看看他老人家!”


    屈建:“御医正在抢救,我也不能在里面候着。对了,刚才国老清醒的时候还提到了你——伍奢。”


    伍奢好奇的:“提到我,子奢从未与申老前辈谋过面,怎么会提到我?”


    屈建:“他讲他毕生研究《周易》,都没有参悟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真正内涵,是一个叫伍奢的学宫同行,让他对‘乾卦’有了新的认知。他说即便他死了,也安心闭目了。他还说伍奢不应从教,而应从政。”


    伍举:“他现在是学宫中庶士(专教王族子弟的教务长)。”


    屈建:“难怪对《周易》有如此深的研究?”


    伍奢:“我真是愧对老先生!这样赞许我,让我受宠若惊,惭愧惭愧!”


    屈建:“既然国老这样推崇你,我倒有一个棘手的事情想让子奢帮我谋划谋划?”


    伍举:“他虽然善于教学,但在国家大事上尚未涉足,不能让他参与!”


    屈建:“听听他的看法也未尝不可。是这样的,许灵公最近从许国都城(现河南叶县东南)来到郢都。他向我们控告郑国又侵犯他们领地,抢夺粮食财物,带走铸铁匠,为的是报复‘城麇之战’之仇。他请求楚国讨伐郑国,并以坚定的口吻说:‘假如楚国不兴师问罪,他就决不回许国去!’前些天他真的死在了郢都,现在是发兵还是不发兵,大臣们议论纷纷,楚王也犹豫不决。子奢,你作为局外之人会怎么看呢?”


    伍奢:“既然大臣们议论纷纷,那就有两种看法,一种是出兵,一种是不出兵。我想问不出兵的担忧是什么呢?”


    屈建:“有三点:其一,自今年开春以来,我们就一直和吴国交战,后来请来了秦军,才击退了吴王馀祭‘报兄之仇’,再后来就是攻郑的‘城麇之战’。两战将士疲惫,战斗减员,得不到休整,若是再讨伐郑国,替许灵公复仇,时间间隙太短,对军备不利。其二,两战过后,国库空虚,粮草不足,将士恐有厌战情绪。其三,晋楚和谈在望,若此一战,怕影响弭兵会议的召开。”


    伍奢点点头,说:“不战的理由也很充分!”


    屈建:“是啊,诸多因素不得不考虑!”


    伍举:“郑国反复无常,专欺负小国,应该好好教训它,让郑国以后服服帖帖!”


    屈建笑道:“你父亲就是主战派!”


    伍奢:“我同意父亲的观点!我有五点可战的理由……”


    屈建急不可耐:“哦,说说看!”


    伍奢:“其一,许灵公因愤决绝而死,楚为许报‘大丧之仇’乃正义之举。其二,许国是整个中原中心,因为国小,最低爵位——男爵,受尽郑国和列国的欺凌,视其为如芒刺背,欲拔其而后快。鲁成公十五年,许灵公恐惧卫国的威逼,请求楚国准许许国迁到楚国境内,楚公子申把许都城(现河南许昌市)迁到楚地叶城。因为许国是楚国的附庸国,又是盟约国,郑国侵略它,就是侵略楚国。其三,叶县乃楚国版图,侵略许国就是侵略楚国,必须对侵略者以痛击。其四,维护小国的利益,就是维护大国的尊严。其五,晋楚即将弭兵,在这关键时刻,如何达到号令诸侯,就必须杀一儆百,拿郑国开刀。”


    屈建大喜:“子奢,有了你提出的这五点论战方略,解除了老夫的忧虑,我当面呈大王,力求一战!”


    这时,御医掀开门帘慌张出来说:“令尹大人,庸医回天乏术,申叔时已经去了!”


    屋内传来嚎啕大哭。屈建、伍举父子冲进了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