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药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此情此景特别适合交换秘密吧。”


    男人的目光轻轻晃了一下，“可惜我并没有秘密可以和你交换。”


    苏药乐了，“谁说的，你不是已经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了吗，你看，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你告诉过我，我现在也告诉了你，这样一来我们就扯平了。”


    只不过和沈回秋经历比起来，她这个所谓的秘密实在不算什么。


    男人对此嗤之以鼻，“苏小姐似乎格外钟情于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苏药不服，“怎么能说是毫无意义呢，当你需要倾诉的时候，刚好能够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听众，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吗？”


    男人问，“那我是不是应该说这是我的荣幸？”


    苏药晃了下腿，抖掉了落在鞋尖上的雪，“不，这是我的荣幸，难得日理万机的沈大院长愿意浪费时间当我的听众。”


    她将手里的玫瑰递过去，“这是谢礼。”


    男人挑眉，“借花献佛？”


    苏药道，“严格来说不算，花虽然是别人送的，但我因此收获了快乐，现在我就把这份快乐当做谢礼送给你。”


    男人没接，“苏小姐似乎总有办法把强词夺理说得冠冕堂皇。”


    苏药反驳，“能冠冕堂皇，就证明它还是有一定道理存在的。”


    男人垂眸扫过她冻得通红的爪子，眸光暗沉，“可惜苏小姐送错了人，很显然，这份谢礼对我毫无用处。”


    苏药干脆从假山上蹦下来，直接把花塞进对方手里，“有没有用不重要。”


    □□上的刺已经做了处理，倒也不用担心扎伤人。


    男人没有甩开，只是在碰到她那冰凉的爪子时微微皱起眉，“那什么才重要？”


    苏药哈着热气搓了搓手，“重要的是现在有人把快乐分享给你了。”


    回应她的一声略显急促的喘息。


    他们的头顶只有一盏昏昏暗暗的路灯，最古老的那种款式，光忽明忽暗的像是随时都能熄灭。


    男人刚好站在背光的地方，除了手里那朵鲜红的玫瑰，她什么都看不清。


    良久，低沉的声音才重新在她头顶响起，“苏小姐，我已经说过，我并不需要这种东西。”


    苏药撇嘴，“可我都已经送给你了，你再拒绝，这样很没面子诶。”


    男人似乎有些无语，“你确定那是送，而不是塞？”


    苏药耍赖，“我不管，反正它现在在你手里。”


    沈回秋，“……”


    苏药晃着酒窝继续得寸进尺，“既然谢礼已经送完了，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要我的回礼了？


    难得能跟沈回秋提要求，她可没忘。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


    下一秒，对方轻轻的叹出口气，像是已经彻底放弃和她讲道理，“说吧，要什么。”


    苏药舔着舌尖嘿嘿直乐，捡起根树枝，在被雪覆盖的地上比划了几下，一个笑脸便跃然而出，和她送给沈回秋的那个苹果一模一样。


    苏药说，“就要这个，老大你给我笑一个呗，像这样的。”


    她可是想了一个下午。


    男人却连停顿都没有，“换一个。”


    苏药直接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要，明明说好的，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跟非姐告状说你耍赖。”


    到底是谁在耍赖，沈回秋差点让她给气笑了，往前一步，伸手按住了那晃得人眼晕的脑袋，“苏小姐送别人生日礼物时也会要回礼？”


    苏药张嘴，“当然不——”


    说到一半却猛的顿住，惊讶得连把脑袋上那只手给扒拉下去都忘了。


    男人意味不明的扯了下嘴角，“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苏药迟疑，“你知道了？”


    男人道，“如果你指的是那几个狗爬的字。”


    “……”


    这次沉默的换成了苏药。


    其实那几个苹果也是她送给男人的生日礼物。


    蒋非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提生日俩字，所以她只能拿圣诞节当幌子，然后在里面故意藏了点小心思。


    除了最后一个苹果是意外，前七个苹果上的五官凑在一起，刚好能凑成七个字。


    祝老大生日快乐。


    这可是她研究了好几天才研究出来的成果，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发现了。


    苏药心虚的打量着男人的表情。


    男人好整以暇的又在她脑袋上按了一下，“我的脸上有答案？”


    苏药这才想起来躲开，捂着脑袋试探道，“老大，你没生气吧？”


    男人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我为什么要生气？”


    “可你不是最讨厌——那啥么？”


    她还是没勇气戳这人的逆鳞。


    男人却比预想中的要平静很多，“谈不上讨厌，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她选择在这一天结束，因为她觉得她全部的痛苦都是从这一天开始，她是想告诉我，我的出生就是她死去的根源，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恨我，报复我，直到我和她一样，尸骨被埋进坟墓的那一天。”


    明明听不出什么情绪，苏药的心脏却没来由的一阵刺痛。


    被自己的母亲这样对待，怎么可能不痛苦，只是看破了，接受了，认命了，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男人的语气依旧淡漠，“可那又如何，她以为这样我就会像她一样痛苦，不过很可惜，这些对我毫无意义，我不在乎什么时候被她生出来，同样，也不会在乎她什么时候死去，如果这样的方式对她来说是种解脱，那我或许还可以开一瓶香槟为她庆祝一下，但也仅此而已，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又怎么会值得我去浪费精力，我只是没有义务去配合那些愚蠢而又自以为是的同情心，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


    苏药仰起脑袋，对上了男人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在遥望深渊，那深渊根本就望不到尽头。


    藏着无人能懂的情绪。


    但她觉得，她或许是懂的。


    苏药无声的叹出口气，“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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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不想在这样的日子提及这么沉重的话题，她也不希望在男人的心里这个日子永远只能和痛苦两个字挂钩。


    那对沈回秋不公平。


    雪扑簌扑簌的落着，比刚才更大，脚边的笑脸很快就被新落下的雪覆盖住，只剩一点淡淡的痕迹。


    直等到那最后一点痕迹也没了踪影，她才继续道，“可我还是想说，你只是你，不该为任何人的死亡负责，也不该为任何人的选择买单，更不是为了满足任何人的私心才出生，哪怕她是你的母亲，这听起来可能有些自私，但是我们喜欢的只是沈回秋这个人，是因为你的出生，我们才会觉得这一天很特殊，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而不是因为你的母亲刚好在这一天生下一个孩子，所以即便是她也没有资格抹杀掉原本应该属于这一天的意义。”


    男人垂着眼，越是沉默便越叫人看着难受。


    苏药吸了吸快要被冻出来的鼻涕，只觉得心里揪得厉害，“你不是可怜虫，从来都不是，可怜的人应该是你母亲才对，她甚至到死都想不明白身为一个母亲该有的责任和担当是什么，她自诩痴情，到头来却连自己唯一血脉相连的孩子都不爱，又谈什么情不情的，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个自私的人，不肯承认自己的懦弱，就打着痴情的幌子把自己的痛苦强加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她原本对沈夫人是同情的，一个被逼联姻的女人，丈夫对她也不好。


    但此刻，她却一点都同情不起来了，“不光自私，还拎不清，要怪也得找对人吧，这事儿怪得到你头上吗，要是能选，我敢保证你绝对是第一个反对她把你生下来的，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自杀，她倒是拉着她那个出轨的老公一起啊，再不济也得先跟那个逼她嫁进火坑的罪魁祸首探讨下人生吧，欺负自己的小孩儿算什么本事！”


    苏药越说越气，说完才想起来，那个出轨的老公是沈回秋的亲爹，那个逼沈夫人嫁进火坑的貌似还是沈回秋的亲外公。


    这人也是悲催，里里外外加一块儿就没几个靠谱的亲人。


    幸好还有蒋非和那位唐影帝。


    她尴尬的舔了下舌尖，最终摆手道，“算了，反正这个也不是重点，我是想说，老天爷其实一直都是很公平的，真的，老大，不管你失去多少，总有一天老天爷会加倍补偿给你，虽然过去是不尽如人意了一点，但你将来一定会找到那个很珍惜你的人，然后过得比谁都幸福。”


    就像她，虽然运气一直不好，可是老天让她遇到了沈回秋。


    她能够得到这个人的信任，被他无条件的护着，纵容着，便已经是这世上再幸运不过的事了。


    不知是谁的心跳在无声的世界里怦然而动。


    时间似乎过去很久，久到苏药觉得自己的鼻尖已经快要被冻住时，男人终于动了动身子，从背光的阴影里彻底走了出来。


    昏黄的光线在他的眉间勾勒出一层浅淡的光晕。


    如同一步一步走下神坛的神祇。


    自此跌入这一世人间烟火，无奈，茫然，却又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