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小钟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然后偷偷冲她比了下大拇指。


    她懂小钟的意思，虽然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但是在别人眼里，把沈回秋当抱枕和见到鬼，可能还真说不清楚到底哪个更恐怖一点。


    车一路安静的开出学校的大门，沈回秋自从上车就一直没再出声。


    苏药敏锐的察觉到男人应该是在生气，而这种怒火并不是来自郑斌，是来自于她。


    其实她大概也能猜出来男人到底是在气什么。


    在沈回秋沉默的开过第三个路口时，苏药终于开口，“对不起，老大，我不该瞒着你的。”


    她没问沈回秋今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很显然，男人不可能是去遛弯的，之所以能出现在那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的那点小动作压根就没瞒过这人的眼睛。


    好半天，男人的声音才传来，“我以为身为一个成年人，懂得什么叫做量力而行是最基本的要求，但我似乎还是高估了苏小姐判断是非的能力。”


    苏药耷拉下脑袋。


    沈回秋说得对，这次确实是她不自量力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怎么就会觉得她一个连去给大体老师搬家都吓得连做好几天噩梦的人，能单枪匹马的去应付这种事。


    要不是沈回秋来找他们，她都不知道会不会直接被吓死在那栋楼里。


    苏药可怜巴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男人却不为所动，“难得苏小姐也有不敢的事情，我还以为苏小姐无所不能，根本不会考虑是不是给别人造成麻烦，也并不需要我这个教授添乱。”


    苏药垮下脸，沈回秋已经很久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看来这次是真把男人惹毛了。


    她心里清楚，其实比起鲁莽和冲动，男人更气的是她的隐瞒。


    她很认真的忏悔，“老大，我保证以后什么事都和你说。”


    可惜这还不足以让男人消气。


    男人仍然一身的低气压，就连把车停在她家楼下的那一脚刹车，力道都比平时重了不少。


    苏药顺着惯性往前冲了一下，肋骨被安全带勒得生痛。


    可她这会儿却顾不上喊疼，因为就在她看见她家漆黑一片的阳台时，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下午苏爸爸给她发了信息，说那个朋友的病情又有反复，所以他和苏妈妈晚上要留在医院守着。


    也就是说——


    今天晚上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男人的声音很冷，“下车。”


    苏药眼泪汪汪，“老大，能不能——”


    还没说完，就被男人直截了当的打断，“不能，苏小姐，别让我再说第二遍，现在立刻下车。”


    苏药抽了下鼻子，最终垂头丧气的推门下了车。


    男人的车毫不留情的扬长而去。


    苏药叹口气，知道沈回秋这怒火一时半会儿怕是消不下去了。


    她仰着脑袋看向自家黑洞洞的窗户，顿时就息了上楼的心思。


    尽管已经知道鬼是假的，可她受的那些刺激却实打实都是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留下的后遗症，她总觉得那窗户后面正有人朝她招手。


    吓得她再也不敢看第二眼，转头就往小区门口跑，至少马路上还有偶尔路过的行人，总比小区里一个人都没有的强。


    她在马路上漫无目的的晃悠一圈，最终找了个马路牙子坐下。


    已经12点了，这个时候再去谁家打扰都不合适，去住酒店更不可能，不是说酒店是灵异事件高发场所吗，想想曾经看过的那些鬼故事，她还不如在马路上坐一宿。


    没想到她活了23年，还能体会一把露宿街头的感觉，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生活体验了。


    苏药只能这么苦中作乐的安慰自己。


    她裹紧外套，掏出手机给男人发了句晚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谢谢。


    就算男人再生气，可最终还是不放心的跑来找她，在她最恐惧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怀抱。


    直到刚才她才发现，原来这世上真的可以有一个人，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听着他的心跳，知道他在这里，就可以让她生出莫大的心安。


    或许在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出现这样一个人。


    而她的这个人，叫沈回秋。


    预料中的手机没有任何动静，苏药也没指望正在气头上的男人能回她信息。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搓了搓冻僵的手，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一抬头，却发现此刻本该已经到家的男人就站在马路对面，正一脸晦涩的看着她。


    苏药不由得愣住。


    一阵风猛然吹过，将树枝上的最后几片枯叶也卷了下来，男人就踩着这一地的枯叶穿过马路，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苏药仰起脑袋。


    许是因为这个居高临下的姿势，男人看起来比平时更犀利几分，抿着唇，目光森冷，“苏小姐，给我一个合理的可以让你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苏药愣了片刻，委屈的扁起嘴，“我家里今天没人，我不敢一个人睡。”


    男人皱眉，“刚才为什么不说？”


    苏药顿时更委屈了，“你又没给我机会说。”


    也不知道连话都没让她说完就把她赶下去的人是谁。


    男人不说话了，眉头却并没有松开。


    苏药也不敢这个时候再给气头上的男人添油加火，只能小心翼翼的伸出只爪子，抓住了男人的衣摆，“老大，我害怕，你收留我一晚好不好，我真的忍心看我无家可归吗？”


    语气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沈回秋低下头，没什么温度的目光一路从她的脸移到她的爪子。


    苏药没撒手。


    那目光一顿，又挪回她的脸上，“知道错了？”


    语气间隐约有了些不易察觉的松动。


    苏药赶紧点头。


    男人却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错在哪儿？”


    苏药说，“自我认知不足。”


    是她高估了她的胆量。


    男人问，“还有吗？”


    “做事不过脑子。”


    她已经深刻的反省过自己，现在再回想，她明明还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选，就算不想打扰沈回秋，她也完全可以去找徐敬涛，再不济还可以找李富民，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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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多派几个人去看看，根本就不需要她自己跑去遭这个罪。


    可她当时偏就脑子秀逗了，非得选了这么个愚蠢的法子。


    男人依然没动。


    苏药舔了下冻麻的嘴唇，“还有——我不该瞒着你。”


    沈回秋冷冷的看着她，终于沉下了目光，“所以在苏小姐的心里，你的教授还不如一个外人值得你的信任？”


    苏药一愣，什么外人？


    她随即反应过来，这个外人指的应该是小钟。


    她没想到男人在意的竟然会是这个。


    只是男人并没有给她留下太多思考的时间，“还是你觉得，你的教授已经无能到连听你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男人的语气越发低沉，“又或者，你认为他根本不值得你——坦白？”


    苏药敏锐的察觉到，最后的那个停顿并不是男人原本想说的话，但是男人原本想说什么她却已经顾不上。


    她慌忙跳起来，“我当然信任你，如果不信任你我还能信任谁，我只是——”


    说到一半又卡了壳。


    男人垂下眼，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只从衣摆挪到袖子上的爪子，“只是什么？”


    苏药张了张嘴，“我只是——”


    说是不想打扰沈回秋，可她何尝又没有别的私心。


    她只是不敢太依赖这个人，依赖是会养成习惯的，会不自觉的想要找他，看见他，习惯有他在身边。


    可他们总会有分开的那天。


    她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她轻轻的吸了口气，最终道，“我只是以为，你不会希望把仅剩的那点休息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小事上。”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男人的眼底蒙着一层黯色的光。


    这次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久到她暴露在外的手指已经完全没了知觉，耳边终于响起一声低沉的叹息，又过了片刻，男人才重新开口，“走吧。”


    苏药还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沈回秋看着她，“苏小姐，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拒绝过你的要求，包括你那些无聊的小事。”


    男人站在沉重的夜幕下，唇边的弧度恰到好处的翘着，似是无奈，又似是自嘲。


    苏药猛的顿住。


    沈回秋的话就像一把锤子，在她的心上狠狠的砸了一下，不疼，却闷得喘不过气，再回神时，男人已经从她的手里抽出自己的袖子，转身朝着对面的小区走去。


    她这才意识到，男人是同意收留她了。


    是了，沈回秋说的没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人似乎就真的再也没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


    男人是想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哪怕是闹鬼这种听起来荒唐极致的事，只要她说了，他就不会置之不理。


    她当然知道。


    可越是这样，她才越害怕，她害怕的不光是未来某一天注定的离别，而是当一切重回原点时，她却再也回不去。


    沈回秋在小区门口停下，没有回头，但苏药知道那是在等她。


    于是她紧走几步追上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一如之前的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