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保安早已经和她混熟，笑着道，“我看你这么晚还在路边坐着，想着是不是找沈先生有事，就给沈先生打了电话。”


    语气颇有点邀功的味道。


    苏药终于知道沈回秋为什么会去而复返，忙点头说了声谢谢。


    那保安见两人的脸色都不算太好，很有眼色的没再多言，


    他们进出小区大多是开车，走路的次数并不多，小区里已经没有人，只有路灯还不知疲倦的照着他们脚下的路。


    两人都没再开口。


    沈回秋一路沉默的把苏药领进家门，给她指了一个房间。


    是上次她来大姨妈时睡的那间，和沈回秋的主卧只隔着个书房。


    客房的衣柜里有现成的被褥，等她铺好床再回头时，门口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


    苏药忍不住叹口气，她空手而来，什么都没带，包也在图书馆跑丢了，只能简单的洗漱一下，衣服都没换就重重的倒在了床上。


    困意似乎比想象中的来得要容易一些。


    梦却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糟糕，梦里她被困在一幢陌生的房子，身后始终有个面目狰狞的女鬼穷追不舍。


    她只能拼命的逃，她推开一扇扇的门，试图找到什么人能来救她，却被一个个空荡荡的房间掐灭希望。


    直到她机械的推开最后一扇门。


    她在房间里看到了一个人，是沈回秋。


    她顿时重燃起希望，朝着男人跑过去。


    男人却一脸冷漠的看着她，“你是谁？”


    她不由得愣在当场。


    女鬼已经追了上来，她却被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恐惧裹挟着，再也迈不开半步。


    身后是女鬼桀桀的怪笑声，而眼前的男人——是如此的陌生。


    下一秒，她从梦中惊醒。


    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一片，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一下一下的捣在胸口，让她有种想吐的冲动。


    她颤着手脚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刺骨的冷水划过皮肤，终于让她清醒了些，还是半夜，这场梦并没有耗去多长时间，窗外寂静无声，夜幕深沉，她却再也没有半分困意。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


    昏黄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正随着她的呼吸微不可查的晃动着。


    她盯着那影子发了一会儿呆，最终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摸着黑穿过走廊，然后在男人的房门前停住脚步，贴着墙缓缓坐了下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男人应该已经睡了，她不想吵醒他。


    其实沈回秋的房子隔音很好，门里的人根本不会听到这点细微的声响，她坐在这里也根本听不见房间里的动静。


    她不是什么偷窥狂，她只是想离男人再近一些。


    苏药忍不住抱住膝盖，整个身体都蜷在了一起，尽管房间里有地暖，坐在地上还是有些冷。


    不过这样刚好。


    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足够清醒的想清楚，她在恐惧的到底是什么。


    是那个狰狞的女鬼吗？


    还是男人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


    就像她一直在害怕的那样，一切都回归原点，唯独把她留在了这里。


    她本以为她还可以回去的，可当她醒过来，却依然快要被那窒息的绝望逼疯时，她才突然明白，她其实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苏药将脸埋在膝间，抑制不住的发着抖，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她太清楚她的人生该是什么样，该走怎么样的路。


    可她能怎么办呢？


    苏药咬着嘴唇无声的吸了口气，她想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然而一口气还没完全落下，房门却突然在她身后打开。


    男人穿着一身丝绸睡衣，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面前，以至于她一时间甚至有些恍惚，这究竟是她的另一个梦，还是现实。


    男人拧着眉，声音有一丝与平日不同的谙哑，“为什么不睡觉？”


    苏药愣愣的仰起脑袋，看着男人这张略带睡意的脸。


    不久前她才在梦里见过。


    她试探的喊他，“沈回秋？”


    男人的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些，“苏小姐，你大晚上不睡觉堵在我的门口就是为了喊我的名字？”


    虽然很嫌弃，还带着睡眠被打扰的烦躁，却并没有梦中的冰冷与疏离。


    不知怎么的，苏药的心里突然就多了点委屈，她问，“沈回秋，你还认识我吗？”


    男人一愣，似乎终于意识到她的不对劲。


    苏药拼命的眨了下眼睛，不愿意让对方看到她眼里的恐惧，“如果你把我忘了，我要怎么办呢。”


    她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男人垂着眼认真打量她几秒，叹口气，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做噩梦了？”


    苏药想摇头，却猛的被腿上的刺痛打断。


    在地上坐得太久，腿已经麻了，疼得钻心挠肝的，倒是终于让她的理智回笼。


    会疼，就代表眼前的男人不再是她的梦。


    她张了张嘴，闷声问道，“沈回秋，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当然，这个睡只是字面意义上的睡，但以他们目前的关系来说，这个要求似乎还是显得过于大胆了。


    沈回秋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一瞬，良久，才道，“苏小姐，你得明白，抛去我们的所有关系不提，我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男人的话已经说得足够露骨。


    一个正常的男人，和一个正常的女人，孤男寡女，深更半夜，睡在一个房间并不合适，即便她还什么都没经历过也懂得这个道理。


    上次喝醉是迫不得已。


    这次的情况却完全不同，他们此刻都很清醒。


    她尴尬的扯了下嘴角，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她也是今晚被刺激的脑袋有点不正常，才会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男人却没动，始终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药有些愧疚，男人的睡眠时间本就少得可怜，她不该再给他造成这种困扰，“老大你去睡吧，我刚才就是做了个噩梦，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故作轻松的冲着男人笑了一下，“你快进去，明天还要上班，我也回去睡了。”


    可惜腿还麻着，刚迈了一步便疼的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


    一只大手稳稳的扶住了她。


    下一秒，眼前的画面突然一晃，她竟然直接被男人拎进了屋。


    等她再回神时已经被扔在了床上，身下的被子还带着余温，显然是男人刚刚睡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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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药愣了一秒，直接就弹了起来，“我不——”


    她说想和男人睡一起也只是想在这里打个地铺，可从没想过要和男人同床共枕。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黑着脸按住，“现在，立刻闭眼睡觉。”


    苏药僵着身体，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骑虎难下，要求是她提的，现在男人答应了，她却开始不知所措。


    男人俯下身去整理床上的被子，睡衣宽大的衣领间能很清晰的看见男人露出的脖颈和锁骨


    苏药猛的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黑暗中全是男人身上的冷香。


    她能感觉到男人给她盖了被子，甚至还细致的帮她掖好被角，熟悉的气息划过她的额头，似乎停留了几秒。


    她的呼吸便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停了几秒。


    直到那气息又忽然远去。


    她就这么闭着眼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再等到男人的下一步动作，


    时间在黑暗中一分一秒的过去。


    她最终忍不住将眼睛重新睁开了一条缝，才发现房间里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反而是旁边的衣帽间里传来隐约的动静。


    几分钟后，男人穿戴整齐的走了出来。


    苏药惊讶，沈回秋要出去？


    男人朝她看了一眼，调暗了屋内的光线，“怎么还不睡？”


    说着走到不远处的沙发旁坐下，沉声道，“你睡，我就在这里，不走。”


    苏药这才明白沈回秋是什么意思，是她想岔了，这人压根也没想过要和她睡一张床。


    所以这是准备就这么坐着陪她一宿？


    她翻了个身，看向靠在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凑近灯源，随手翻开一本书，昏暗的光线在男人的侧脸映出一片朦胧的光，平静中带着几分平日不易窥见的柔软。


    她知道，这是独属于这个人的温柔。


    苏药就这么枕着胳膊，安静的看着。


    直把对方看得没了脾气，抬头瞪她一眼，“苏小姐，我从来不知道睁着眼睛也可以睡觉。”


    于是她从善如流的闭上眼睛，将脸埋进了被子里，鼻腔里顿时便溢满了男人的气息。


    也不知这人平时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沐浴露，身上始终都有一种干净清冷的味道，很好闻。


    她被男人的气息包裹着，就好像还在男人的怀抱里。


    可以什么都不用害怕，什么都不用顾忌。


    她忍不住把自己团得更紧了些，“沈回秋，你以后会忘了我吗？”


    纸页翻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隔了好半天，男人才道，“从遗传学角度考虑，我未来得老年痴呆症的概率并不高。”


    苏药反驳，“又不是非要得老年痴呆症才会忘掉一个人。”


    “那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突然从我的脑袋里消失。”


    苏药不由得苦笑。


    其实还是有的，比如时间，再比如——被另一个人取代。


    她躲在黑暗里，小声道，“我也不会。”


    她会永远记得他。


    即便经过再漫长的岁月，大概也不会再有一个人能够取代这个男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哪怕他只曾存在于她短暂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