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


    男人的呼吸声就像一首催眠曲，轻柔的安抚着她紧绷了一个晚上的情绪。


    她还以为睡在别人的床上多少会有些不习惯，然而困意却出乎意料的再次袭来，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冒出来。


    苏药，你完了。


    这一次，她放弃了反抗。


    她清晰的听见自己说，是的，我完了。


    她又做了梦，只是梦里不再有狰狞的女鬼和让人窒息的恐惧，只有温暖的阳光，柔和的风，还有那一朵朵白色的小花，开在山涧上，轻轻的对着她摇晃。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


    苏药习惯性的去摸手机，摸了半天也没找到，这才想起昨晚的事，她竟然真的在沈回秋的房间睡了一晚。


    她猛的坐起来。


    不远处的沙发上搭着一条毯子，还有一本很厚的书，却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


    她愣了几秒，拖鞋都没顾上穿就直直的冲出了门，差点和文姐撞个正着。


    他们昨晚回来并没惊动文姐。


    文姐应该还不知道她来借宿的事，见她睡眼惺忪的从沈回秋的房间冲出来先是一愣，接着便神情古怪的打量了她好几眼。


    苏药也没顾上解释，朝着餐桌旁的男人看去。


    还没开口，却先被男人皱着眉打断了，“回去把鞋穿好。”


    想说的话顿时全便被堵在了嘴边，苏药垮下脸，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回房间找自己拖鞋去了。


    沈回秋这才把目光移到了文姐身上，“这件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文姐错愕的点了下头。


    沈回秋端起手边的水杯，“还有，搞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以及——你的雇主到底是谁。”


    男人的语气并没有什么起伏，听在耳中却仿若千斤压顶般让人喘不过气。


    文姐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上次被蒋非叫出去的事让男人知道了，沈回秋并不是个苛责的雇主，对她也算得上宽容，唯有一点，就是不喜欢身边的人自作主张。


    男人这是在警告她。


    文姐有些忐忑的应了声是。


    男人却已经收回视线，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水，不再看她。


    很快，走廊就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苏药趿拉着拖鞋重新出现在客厅，因为刚洗过脸，发梢还沾着些未擦干的水渍。


    沈回秋已经吃完，不过并没有离开。


    苏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笑着打了声招呼，“老大，早啊。”


    其实她刚才还是有挺多话想和男人说的，想解释她被女鬼刺激的不太清醒的脑袋，想说她昨晚的情绪失控只是单纯被吓的，可现在真的坐在这儿了，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她不说，这人也会懂。


    她说了，这人也未必信。


    倒不如就这样吧。


    不说破，至少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男人看她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除了泛青的眼底倒是看不出太多一夜未睡的疲惫。


    文姐不知道她来，没准备多余的早餐，忙去厨房下了一碗鸡蛋面，苏药埋着头呼噜呼噜的吃。


    男人就坐在她旁边看杂志，职业的关系，沈回秋一直有订阅杂志的习惯，大多是国内外的时尚周刊。


    两人默契的谁也没再提起昨晚的事。


    但苏药知道，有些地方终究还是变得不一样了。


    ——


    苦逼的工作日，即便鸡飞狗跳的折腾了一个晚上，该上班还是得上班，就连沈回秋也逃不出这个定律。


    只是临出门前沈回秋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隔壁医学院的黄院长打来了的，大概意思就是学校这两天新进了一批大体老师。


    但是因为即将期末考试，老师和学生们都很忙，有些腾不开手，所以想让沈回秋这边派个人手过去帮帮忙。


    其实黄院长的意思是想问沈回秋能不能再把苏药给派过去。


    说是上次她去帮忙，给那边的学生和老师们都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尤其是她胆子很大，一般人要是之前没接触过，第一次见着这么多尸体肯定会害怕，她却能全程面不改色。


    大家都觉得很佩服，因此纷纷点名想继续让她来，还说要给她介绍新的大体老师认识。


    沈回秋正穿外套，就把手机开了免提，对面说了什么苏药听得清清楚楚。


    当黄院长提到她胆子很大时，男人似笑非笑的挑了下眉。


    苏药顿时涨红了脸，她那哪是面不改色，她那是直接吓木了好嘛。


    黄院长并不知道她也在旁边，还在滔滔不绝，说这次因为大家白天都忙的缘故，特地把安置这些大体老师的时间选在了晚上。


    所以也会付给她一笔加班费，不会让她白跑。


    吓得苏药赶紧冲沈回秋摆手，生怕这人再把她给扔过去。


    半夜三更，解剖楼，还有几十具死亡时间不等的遗体，光是想想就BUFF叠满，惊悚程度也不比她昨天晚上夜闯图书馆差多少了。


    好在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会派人过去，没提她。


    黄院长听着还挺遗憾，苏药却结结实实的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通电话，他们出门晚了些。


    刚到办公室郑斌就来了，脸色煞白，比沈回秋这个一夜没睡的人看着还憔悴。


    一起来的还有徐敬涛和小钟。


    小钟怀里抱了不少东西，哗啦一下子全堆在了她桌子上，有她的背包，桃木剑，还有那一串黑驴蹄子。


    苏药昨晚吓得屁滚尿流，掉在哪里都不知道，没想到是让小钟给捡了回来。


    徐敬涛在一旁看着，表情一言难尽。


    他这次是真吓了一大跳，一方面震惊于他们学院还有这么胆大包天的学生，一方面也是后怕不已，幸亏苏药没出什么事，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沈回秋还不得把郑斌生吞活剥了。


    就连他这个助理怕是都得挨牵连。


    要说这个小钟也是，平时看着挺机灵一小伙子，怎么偏偏就在这件事上看不明白，竟然还跟他感慨什么苏药胆子也不小啊，连沈回秋都敢抱着不撒手，就这胆量他们学校都再找不出来第二个，怎么会怕鬼怕成这样。


    听得他差点不顾形象的翻白眼，这能一样吗？


    说来说去，还是太年轻了。


    徐敬涛默默的叹口气，问道，“这个学生你打算怎么办？”


    他已经听小钟说了，沈回秋这次准备亲自处理，可见是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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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


    他之所以跟来就是怕沈回秋正在气头上，罚得太狠，虽说这学生是过分了些，但毕竟不是什么原则性错误，而且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他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要扩大影响得好。


    沈回秋看都没看郑斌，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冷声道，“既然这么喜欢装神弄鬼，那就换个地方去装。”


    郑斌一愣，下意识的看向苏药。


    苏药忍不住撇了下嘴，刚才她问了一路男人都不肯说，不过她现在好像知道这人打算干什么了。


    胆子大，不怕鬼，还刚好犯了错需要挨罚，这么一想，简直没有人比郑斌更适合去隔壁医学院给那些大体老师们搬家了。


    她甚至觉得对她来说无比煎熬的事，在郑斌眼里或许都不能算个惩罚，说不定还会乐不思蜀。


    结果也确实如她所想。


    当郑斌听说是让他去隔壁医学院帮忙时，原本还黯淡无光的双眼顿时就亮了起来，看她的眼神满是感激。


    直把苏药看得哭笑不得，“这是沈院长的决定，和我没关系。”


    要说这个决定还真和她没啥关系。


    她确实是想过替郑斌求情来着，主要是不想王虹受牵连，不过沈回秋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


    郑斌却明显不信。


    昨天晚上沈回秋的脸有多黑他是亲眼见到的，要是换了以前不死也得脱层皮，哪会儿像这样轻描淡写就完事了。


    再想想之前张栩那事儿。


    他打死不信苏药没帮他说情。


    别说郑斌，就连小钟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还以为就算有徐敬涛帮他顶着，今天这顿骂也是逃不掉的，结果沈回秋只是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什么都没再说。


    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除了苏药，他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是谁的功劳。


    直到从沈回秋的办公室出来，小钟才抹掉额头的汗，惊讶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竟然一个晚上的功夫就让他们沈院长消气了。


    那可是沈回秋，当年发起火来连校长都敢指着鼻子骂的人物。


    徐敬涛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还没和女朋友同居吧？”


    小钟当即红了脸，“没——没有。”


    说完又露出一脸茫然，似乎没想明白徐敬涛怎么突然把话题岔到了这里。


    徐敬涛暗自摇了摇头，怎么做到的，还能怎么做到的，没看那两人如出一辙的黑眼圈吗。


    要说这年轻人体力是好哈。


    郑斌站一边，也还没回过神，“我这就算过关了？”


    徐敬涛没好气，“你就庆幸遇到的是你们小苏老师吧，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去上课。”


    说罢负着手，转身回了办公室，


    本来他还担心苏药受了这么大惊吓，心中肯定会有怨气，就算不给沈回秋吹耳边风，这次也肯定不会再管郑斌的事，没想到还能不计前嫌。


    不过转念一想，这丫头也未必就是单纯冲着郑斌，现在众人都知道，学院里就王虹和这丫头走得最近。


    要是这事儿真闹大了，王虹这个辅导员肯定是脱不了关系。


    这丫头啊，看着没心没肺的，其实最重情重义，沈回秋身边能有这么个人陪着，他也算是能松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