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最近学校查考勤的规定起了作用，上课铃响时，三百多人的名单只剩一个人的名字还没挑勾。


    郑磊。


    刚好是罗依依他们班的。


    苏药在那名字上敲了敲，一时还没办法从记忆中翻出一张能对应的脸，她沉默片刻，最终把花名册放到一边，示意底下的学生收声上课。


    姜兆还没回来，让她先带着学生们复习一下之前的内容。


    学生们最近心浮气躁，连上姜兆的课都心不在焉，基本没听进去什么，这也就是姜兆脾气好，要是换成沈回秋，早不知道被毒液喷过多少回了。


    结果才刚翻开课本，一个高个子男生就从后门溜了进来。


    头发乱糟糟的，满头大汗。


    男生似乎并不想引起苏药的注意，猫着腰，偷偷溜到最后一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就要坐下。


    苏药叹口气，把人给叫住了。


    男生的屁股刚要挨着椅子，被这么一叫又硬生生的停住了，撅着个屁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姿势说不出的滑稽。


    四周传来一阵压低的窃笑声。


    苏药眼都没抬，“姓名。”


    男生一愣，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郑磊。”


    苏药这次终于把脸和名字对上了号，竟然就是上次突然闯进教室，亲眼目睹“罗依依被她骂哭”的其中一个男生。


    因为身高太突兀，她对他还有些印象。


    “为什么迟到？”


    男生挠了挠后脑勺，“睡——睡过头了，没听见闹钟。”


    窃笑声顿时更大了些。


    苏药在名册上记下来，示意郑磊可以坐下了


    郑磊却没动。


    苏药终于抬起头，“有事？”


    郑磊似乎有点不高兴，“就晚了几分钟，这也记啊？”


    苏药朝前门的方向扫了一眼，“为什么不记？”


    郑磊拧起眉毛，“姜教授之前从来不记的。”


    苏药道，“姜教授是姜教授，现在姜教授不在，记考勤的是我。”


    郑磊顿时黑了脸。


    苏药重新看向课本，默默的撇了下嘴。


    当她乐意在这跟他掰扯？


    就在郑磊进门前几秒，刘丽刚给她发了信息，说有个学生往他们教室走，正好让秦副校长看个满眼。


    秦副校长专门负责学生的德育管理，这次突然跟着教务一起来检查就是想抓个典型，让她千万别往枪口上撞。


    现在刘丽和秦副校长一行人就站在门口，正隔着前门的玻璃往里面张望。


    底下的学生看不见，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苏药不由得皱起眉，“听明白了就坐下，别耽误其他人上课。”


    非得被秦副校长抓去当反面教材才高兴？


    可惜有人似乎是铁了心非要往这枪口上撞，她刚说完，郑磊就砰的一声锤在了桌子上，扯着脖子嚷道，“规矩你妈的规矩，你就是故意找茬，你不就是记恨我们上次撞破你的嘴脸，所以想趁着姜教授不在给我们穿小鞋吗？”


    话音落下，三百多人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郑磊刚才的声音很大，大到门外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秦副校长当即就沉下了脸，要推门进来。


    结果门刚推开一条缝，又被一声轻笑给定住了脚步。


    事实证明，人在极度无语的情况下只会觉得好笑。


    苏药翘着唇角，看向郑磊，“说完了？”


    郑磊愣住，刚才一冲动把不该说的全给秃噜了出来，说完就后悔了，本来还以为苏药会当成发飙。


    现在她这么一笑，反倒把郑磊给搞懵了，半天才愣愣的开口，“说——说完了。”


    苏药特好脾气的商量，“那现在换我说？”


    郑磊只能点头。


    苏药依然还是那副轻飘飘的语气，“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认为上课迟到并没有错？”


    郑磊有点心虚，但想想被记了迟到搞不好就要扣平时成绩，又忍不住嘴硬道，“姜教授说过，只要学到了该学的知识，就没必要太拘小结，再——再说我又不是一节课都没来。”


    旁边的男生拽了拽他，让他快别说了。


    他们学院现在谁不知道苏药心眼小的没边，他这么顶撞以后还能有好果子吃？


    怕不是得成第二个罗依依。


    郑磊最终悻悻的闭上了嘴。


    苏药却笑得更灿烂了，“说得有道理。”


    郑磊愣住，“啊？”


    显然不相信她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苏药道，“我这个人呢，向来最善于听取意见，既然你说你已经学会了该学的知识，那我总要给你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证明以后在你身上是可以不用在乎这些小节的。”


    说着冲怔愣晃了下手里的花名册，“你答对，这张考勤就作废。”


    郑磊瞪大了眼睛，“我没说——”


    苏药却压根没再给他反驳的机会，“说说吧，经济学的理论基础是什么。”


    郑磊直接就被问住了，“什——什么？”


    苏药乐了，“这是我考你还是你考我？”


    郑磊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不由得看向了旁边的男生。


    旁边的男生一脸的爱莫能助。


    苏药很有耐心的等了一会儿，“怎么，是这个问题太简单，不足以展现你不拘小节的学识？那我们就换——”


    郑磊赶紧打断，“不——不用。”


    他懊恼的抹了把脸，泄气道，“我不知道。”


    苏药挑眉，“怎么会呢，毕竟是学会了所有知识的人，怎么可能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知道？”


    郑磊这下连脖子都红了个彻底，“我没——没说我都学会了。”


    苏药似笑非笑，“哦？”


    郑磊梗着脖子移开了视线，“迟到我认了。”


    苏药笑，“别，免得回头又有人说我故意为难你们，我看你的这些同学似乎也都挺认同你的观点，不如这样，我再给你个机会，只要他们有人能回答出这个问题，我刚才的话同样作数。”


    说完朝台下扫过一圈，似是不经意道，“罗依依，你来替他回答。”


    罗慧一愣，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点名，张了张嘴，脸瞬间白了，“我——我也不——不知道。”


    这次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苏药漫不经心的看向她，“那还真是可惜。”


    下一秒却猛的沉下脸，“不过我很好奇，是哪位教授告诉你上课回答问题可以不用站起来的？”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浮在唇边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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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笑意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教室里再次鸦雀无声。


    罗依依彻底被吓傻了，被身后的女生推了一下才手足无措的站起来，摇摇欲坠的像是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小白菜。


    苏药安静得欣赏了几秒，目光一转，又开始继续点名，也不提让她坐下。


    还是一样的问题，答不出来就站着，继续下一个，


    眼瞅着教室里已经站了一片人，而剩下的人更是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一个被叫起来的就是自己。


    直到一个眼镜片厚得像瓶底子一样的女生被叫起来，这场无言的折磨才终于告了一段落。


    那女生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道，“姜教授第一堂课时讲过，经济学的理论基础是实事求是。”


    苏药点头，一挥手让她坐下了。


    这才重新看向郑磊，“现在已经有人替你回答出了问题，我说话算话，这张考勤表作废，你接着回答下一个问题，什么叫实事求是？”


    郑磊这会儿是真后悔了，可惜也是真的晚了。


    他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声音直发飘，“我——我不记得了。”


    其他人顿时齐刷刷的低下脑袋，还以为苏药又要再来一轮。


    苏药这次却没再喊别人，只是冷下目光，直把郑磊看得脸色煞白，“实事求是，顾名思义，第一是求实，第二是求是，求实就是让你一切要以实际为准，任何推测与结论都要拿证据说话，而求是，是让你客观的看待一切事物，有实践才有评判真理与否的资格，简单点说，就是要有自己独立的辨别能力，而不是光凭两只耳朵一张嘴就能随便混淆是非颠倒黑白，这些知识在你们大一的第一堂课上姜教授就讲过，怎么，都让你吃进狗肚子里去了？”


    明明挺平静的语气，却让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哆嗦。


    旁边的男生偷偷冲着郑磊使眼色，想让他赶紧服个软，没看这差不多半个年级的人都在陪他罚站吗。


    他们也不傻，哪能看不出来苏药这是在借着提问的名头故意发难。


    郑磊晃了几晃，最终还是勉强撑住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咬着牙硬是没吭声，差点没把旁边的男生给气背过气去。


    苏药也没再搭理他，重新低下头，翻开课本，“我们继续。”


    仿佛压根没看见眼前还直挺挺的杵着一堆人形立柱。


    接下来的时间苏药似乎是提问上了瘾，碰到知识点就要叫人起来回答，依然是答不上来就站着，等下一个问题答上来了再坐下。


    一节课上得所有人提心吊胆，心惊动魄，前所未有的期盼着姜兆能赶紧回来，可惜直到打了下课铃姜兆都没出现。


    苏药收拾完手里的课本和资料，看向那几个还在罚站的学生。


    除了郑磊和罗依依，她平等的给了每个人坐下的机会，奈何这几位是真不给力，只能陪站到最后。


    隔着一扇紧闭的门。


    门外逐渐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听着好不热闹，门里的众人却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谁也想不到，这位看起来没比他们大多少的小苏老师整起人来竟然这么狠。


    就是因为想不到所以才会有恃无恐。


    这会儿所有人都傻了眼，也没人再想着要给罗依依撑腰，一个个卖力的装着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