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未雨暗绸缪

作品:《繁花开落

    季萧自屏风后屏风后出来,拱手为礼:“殿下。”他已刮掉了胡须,梳洗了头发,一身夜行衣干练利落。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将陛下的亲笔信交给冷逸尘,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仔细一听就知是公主的。此番他秘密前来,并不想让公主知情,于是躲到了屏风后。


    冷逸尘则拿了披风出去迎接暖暖,又找了个借口将她带走。


    叶皓的回信,冷逸尘只看到一半,上书绣衣使已探得祁囯边境不稳,契丹人正暗中调兵,恐不日会有战争,这与他得知的军情一致。


    现在,他继续看下去,后半封信的大意是,为安全起见,请他立即将暖暖送回维扬,信中却只字未提及二人的婚事。


    放下信,想着暖暖说道计划,他内心充斥着矛盾与挣扎。


    季萧见他不语,以为他是不愿放手,于是说道:“希望殿下能尊重我朝陛下的意思,在下知殿下对公主情有独钟,但还请殿下为公主考虑……眼下,只怕公主只听殿下的话了。”


    他心里清楚得很,二人如今难舍难分,不然这崇宁王也不会让他在此等上一个时辰,此时他去说服公主离开,只怕难如登天。


    冷逸尘缓缓开口:“此事我自会考虑……眼下,契丹那边可有绣衣卫的人?”


    “已无,殿下是何意?”


    冷逸尘心中已下定决心,起身直视对方:“想请绣衣卫助我一臂之力。我早料到会有一战,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此一战我已准备许久,只差一个契机,只为师出有名。”


    季萧有些惊讶:“殿下的意思是让绣衣使挑起事端,引发战争?”


    冷逸尘默然点头。


    季萧怔了一下,此人竟然如此大胆,他不解地问道:“殿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绣衣卫只凭我朝殿下驱使,就不怕在下泄密吗?”


    “我自然思虑过,绣衣卫出手,事后便可抽身。此事只是我一人的计划,有绣衣卫的帮助,此计划便可提前。。”


    季萧看着书案前的人,沉静中透着一股平静的疯狂,但他也只能说道:“在下只听从陛下一人旨意,恕难从命!”


    冷逸尘站到窗边,看着明月高悬,叹息道:“我此身只能以死得脱,此后世间才可再无崇宁王。”


    季萧这才明白此人要放弃现在的一切,假死脱身,这难道是为了公主?他有些迟疑了:“此事重大,在下需禀明陛下。”


    冷逸尘坐回原处:“他不会同意……若无绣衣卫帮助也可,不过是多费些周章。”


    一个“他”字让季萧更加诧异,想到此人之前访粱时又与陛下密谈良久,猜想此人与陛下关系必然不一般,但还是犹豫,没有陛下命令擅自行事便是背主,可若不答应他,只怕会对公主不利。


    “你不必为难。”冷逸尘将信放于蜡烛上点燃,看着跳动的火光,眼中是决绝:“我意已决,我不能再辜负她了……你放心,我会将公主送回。等了边境事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请殿下容在下考虑考虑,告辞。”季萧说罢翻窗出去。


    也已深,周围再无动静,冷逸尘闭眼深呼一口气,内阁为了分权,将燕北划成了五郡,现在他只有辽西和辽东两郡的兵力可以调派,兵力大减,他也没有确切地把握可以打赢这一仗。


    但此仗若不打,一则契丹人会越来越猖獗,攻打中原是迟早的事,二则他将永远困顿于此地。


    但是他必须离开,与师兄一起报长右山之仇,与叶岚此生此世不分离。


    他打开军机,提笔调兵布局,此事再难他也要去做,此行再险他也要走一遭。


    纸上的字迹未落几笔,窗户处轻轻一响,他抬头看时,季萧已站在了书案前。


    只见他面色凝重,眼神坚定,拱手为礼:“在下愿助殿下一臂之力,殿下需要在下做什么?”


    “好……”冷逸尘站起身来,邀他落座,将门窗紧闭,细细与他说起边境战局。


    当季萧离开的时候,天空的太白星正亮,东方的天空已微微发蓝。


    长夜将尽,冷逸尘把蜡烛全部熄灭,静静地坐在书案前等待天亮。


    半个时辰之后,院内响起洒扫之声,他起身开门,一股凉意袭来,天际虽泛白,但院内的景致仍有些模糊,他踩着半湿的石板路,向院外走去。


    黎平听见动静,赶紧跟过来,他尚有些困顿:“将军,怎么早?”


    “任将军呢?”冷逸尘问道,平日里只要他住在这庄子上,泽生一定会跟随左右,但想到昨夜之事,他便明白了缘故。


    黎平:“今日还未曾见到任将军。晨露重,将军有什么事吩咐属下就好了。”


    “去厨房!”冷逸尘脚步未停。


    “将军饿了?属下去吩咐厨房就好,何劳将军亲自去。”


    冷逸尘没有说话,径自向厨房走去,到了那里正见厨子将今日的牛奶拎进来。


    黎平这才明白,将军这是有要做酥酪了,以前他一直奇怪,堂堂大将军竟喜欢这女子吃的小食,还亲自动手做,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是为了有朝一日做给心上人吃。


    他忙抱柴生火,帮忙准备食材,他看过无数遍,吃了无数次,所需的食材和制作过程早已牢记在心,不夸张地说,现在让他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就是味道没有将军做得好。


    一切流程按部就班,但冷逸尘不敢松懈一点,他多次尝试就是为了他的叶岚能吃上一口,其实叶岚归来后他做了三次,但各种原因都没能让她吃上一口,今天说什么也要让她尝尝。


    因为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酥酪一共做了两碗,照例有黎平一份,他将桂花酱淋到碗中,便大功告成。


    外面天已大亮,他估摸着叶岚已起床,便提着食盒去往她住的院子,不想却被拦在了门外。


    “公主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冰绡瞥了一眼食盒,毫不留情地说。


    屋内,暖暖刚刚梳完发髻,她拿起珍珠发簪交给舒雁,说道:“眼睛肿成这样,一会儿去歇着吧。”


    昨晚她归来后佯装睡着,等冷逸尘走后便让冰绡去留意舒雁的动向,不多时,冰绡就来回禀:“舒雁已回来,在屋子里面哭泣。”


    她见舒雁安全归来便也没有前去询问,只怕她此时正在伤心处,暂且让她自己冷静一下。


    灯火昏暗,暖暖在灯下孤身坐了很久,她想起了安如、云琴、秦羽、还有跟过她秋雨、梧桐,当年若无秦羽来求亲,也许现在的二人会是另一番境况吧。


    舒雁与泽生这件事,她并不想同意,依她是计划,等归去后她便去求四哥,为舒雁选一个世家子弟,此后安稳一生,而不是找一个泽生这样的浪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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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舒雁的手顿住,小声问道:“公主都知道了?”


    “昨晚才知道。”暖暖说着将发簪又举高了一些,示意她接下。


    舒雁接过发簪,轻轻簪在公主的发间:“公主恕罪,是奴婢让公主担心了。”说罢眼泪便流了下来。


    “我只是担心你以后受苦,任泽生此人……”暖暖顿了一下,任泽生此人忠诚仗义,是做朋友的不二人选,但是要用来为人夫君,在她心里他还不够格。


    “舒雁,你自幼遵守宫规,未有一丝逾矩,我早已为你做了筹谋,你怎么就……趁着还未深陷,我劝你尽快了断。”


    舒雁跪下顿首,声音有些哽咽:“奴婢……听公主之令。”


    那人她听到了公主与泽生的对话,二人虽未说下去,聪明如她,便也猜出了其中的缘故,当下心中就凉了半截,便下定决心要分开。


    可情丝已绕,斩断便是一番痛苦。


    暖暖拉起她的手,擦掉她的泪水,解释道:“舒雁,我也不是逼你,此事你应该心里明白,泽生他注定要戎马一生,我不愿你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我此前见过了太多的生死别离,不愿再见到身边人重蹈覆辙。”


    “奴婢昨晚已与任将军说明,此后再无瓜葛……此后奴婢陪服侍公主左右,不再做他想。”舒雁说着,眼泪又滚落下来。


    暖暖懂得这番心痛,也知她是个通透之人,但这难受的劲头总要有个时间才能过去,她拉起舒雁:“起来吧,回去好好休息,不必过来服侍了。”


    舒雁走后,冷逸尘立刻进来,见暖暖以手支颐,闭眼锁眉,以为她又是头疾发作,便快步上前来握住她的手腕。


    暖暖睁眼,看到来人一脸担忧与疲惫,挤出一个笑容,轻轻摇摇头。


    “昨晚没休息好?”冷逸尘端出酥酪,挖了一勺送到她的嘴边。


    暖暖看看酪酥又看看眼前人,轻轻推开他的手:“没有胃口……”


    “尝尝……我亲自做的。”冷逸尘说完又将勺子送近一些。


    “你事务忙,还要亲自做这些做什么。”暖暖说着吃了半勺:“不错……”


    冷逸尘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见她没有欣喜,放下碗和勺子,不满地说道:“怎么?我辛辛苦苦一早上,你就给我这两个字的评价?”


    “对不起……”暖暖双手捧起碗,又吃了一勺:“真的很好吃。”


    “我这一番功夫算是白费了。”冷逸尘拿过碗:“已经凉了,不必吃了。”


    “抱歉……”暖暖搓着手中的勺柄,她知道对方只想自己赞叹一番,可她现在的确没有这个心情去品尝美食。


    舒雁的事以及过去的人和事,现在在牵扯着她,她无法伪装成无事人一样。


    面对冷逸尘的不满,她不知如何解释,只觉心中酸涩,几滴晶莹的泪珠从眼中掉落,她轻轻拭掉,背过身去。


    这举动让冷逸尘不知所措,站起身来扳过她的肩膀,问道:“这是怎么了,是我不好,又惹你伤心了……”


    他这么一说,让暖暖觉得自己的委屈倒是可以发泄一番,于是揽住他的腰,将头贴在他身上,呜呜咽咽地哭泣了一回。


    冷逸尘不知所以然,心下焦急却不知说什么是好,心只得轻轻抚着她由她哭泣。


    他们分开的时间太长了,纵有亲热,可其中却也带着几丝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