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顶寒风刺骨，吹得人一阵哆嗦。众人呼出的白气在空中交汇，一片氤氲之中满是焦灼。


    情势焦灼，内心也焦灼。


    几方僵持不下，萧疏寻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仅是那一下，就让他嘴角渗了血来。


    顾清珩摸索着将人扶起，伸手在他脸上摸着，指尖触到的是黏腻的血腥：“若是我再晚来些，诸位是不是就要杀了疏寻了？”


    “时予，萧疏寻修习邪术已是事实，若非如此，他怎么会对探灵术有这么大反应？”


    无忧长老上前，试图说服顾清珩：“纵使你说他身正影清，但他毕竟魔气缠身，谁又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危祸三界，此人，断不能留。”


    无忧长老是清屏山开立门派的几位掌门之一，后来退位身后，期间辅佐多位掌门。时予也是师从于他，因此无忧在清屏山中，地位颇高。如今无忧已经表态，摆明说了顾清珩留不得。


    “我能保证他不会，我也能让他不会危祸三界。”顾清珩义正严辞，满是坚定。


    萧疏寻垂眸看着身旁人的侧颜。


    上回他也是这样义正严辞地护在自己身前，只是那时时局不明，与现在不同。


    “时予！你若是铁了心要包庇他，我不介意另立掌门！”无忧也是动了气，连另立掌门这样话都会说出。


    可顾清珩哪里会受他威胁，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


    越是威胁，他越是要反着来。


    “长老，我只是不明，若说萧疏寻作恶多端，杀他是应该的。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对他赶尽杀绝，如此行径，仙门和吃人的九幽有什么区别！”


    “他已初显魔相，难道非要等到他彻底入魔，三界大乱吗？”无忧急得上前两步。


    顾清珩反倒是沉静下来，语气淡漠：“你就这么肯定他一定会祸乱三界？”


    是啊，就这么肯定？


    靠的是什么呢？


    萧疏寻也在想。


    靠的不过是对魔族自古以来的偏见罢了。


    生而为魔，便是原罪。修习鬼道，罪无可恕。


    “时予，我竟不知你是如此固执！”无忧不再废话一道气流直朝顾清珩与萧疏寻荡去。


    顾清珩听到响动作敏捷，手中结印迅速拉开屏障护住二人。


    众长老都是听无忧的令，得了无忧的令发力朝人攻去。


    只靠防御顾清珩终是有些不敌，但他不想与各位长老动手。屏障出现裂痕，反力震得顾清珩身形一颤，他到底是重伤未痊愈。


    萧疏寻大力将顾清珩拽至身后，同时召出不若置于身前，接上顾清珩的力守住屏障。


    不若通体变得漆黑，萧疏寻额上虽未显魔印，但仅靠不若也可了然了。


    “竖子顽劣！”无忧见状与各位长老联手，再度向二人发起攻击。


    顾清珩忙拉住萧疏寻：“不要伤了长老。”


    若是真与长老动起手，那才是真的完了。


    萧疏寻侧头看了他一眼，眸中犹豫几分。终是将不若翻转，用剑柄挥开四面八方冲来的各色灵气。


    魔气滔天，事实如此萧疏寻还装什么。各色光芒比不过那抹乌烟，尽数被裹挟进去。


    萧疏寻始终不作言语，一手执剑，一手牢牢箍着顾清珩。一双红眸紧盯着顾清珩那双空洞的眼，魔气骤然高涨数丈将顾清珩与自己都裹在其中。


    耳边风声呼啸，萧疏寻只听得见自己的心声。


    他要走，也要带走这个人。


    魔气煽动众人衣角，抬手遮面，待风平浪静时早已不见萧疏寻和顾清珩。


    不仅仅这师徒，一直被束灵锁捆着的程泽也消失不见，只有锁链垂在空中叮当作响。


    萧疏寻掠过了几个山头，他不知该往哪去。哪里都不安全，他顾不得其他，只想着顾清珩的安危。


    怀里人攥紧了他的领口：“去灵山。”


    对，灵山，先前怎么完全没想到。


    治百病，修万物的抚灵池，想还顾清珩一片光明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有了目的地，脚下生风，但上灵山的路还得自己走。往抚灵池，求医问药，自要心诚。


    “还好吗？”


    “嗯。”


    “没有伤到长老吧？”


    “没有。”


    “……我自己走吧。”


    萧疏寻打横抱着顾清珩步履稳健，全然没注意到愈显窘迫的顾清珩。


    似乎落到实处萧疏寻就很自然将他抱起来往山上走，山路难行，扶着他慢慢走得到什么时候了。


    但，可以背，可以扛……不是，也不能扛。


    也不能是这么个……


    “这时候还在意这些，这样快些。”说着，萧疏寻还将人往上掂了掂，顾清珩忙勾稳他的肩。


    萧疏寻耳尖红不红他看不着，自己脸上是真的烫。


    抚灵池一如既往地安静，冬日里的池水反上温热，使得池上的雾气更加浓郁几分。


    一回生二回熟，己朽和木殷并未出现阻拦。顾清珩走入池中，并未往深处走，在水位没过小腿肚的地方盘腿坐下。


    静心，凝神，吐纳。


    如今这天气，先前他一拳砸出的石屋已经住不得了，反倒是洞里更暖和些。


    萧疏寻在岸边忙活，一面留意池中的顾清珩，手上动作麻利生起火来。


    “他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己朽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未见木殷。


    萧疏寻停下动作起身拱手，视线转而又回到顾清珩身上：“师尊是为了我。”


    池中人凝神聚气，并未察觉岸上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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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朽没言语，在池边蹲下手探进池中，片刻起身：“离火啊，难见。看来外面要有大事发生啊。”


    萧疏寻眉头轻皱不明所以，拱手发问：“神将这是何意？”


    己朽转身顺带瞧了萧疏寻一眼，没做停留往后走去：“醒了带他进来。”


    身后石壁变得柔软，己朽跨步走进石壁又恢复原状。萧疏寻靠近抬手探去，石壁又恍若不存在。


    有这好路子不走，上次非得是让他俩淹了口水。


    温润的池水在身周环绕，灵气不用主动去揽便自己往身体里钻。顾清珩细细感受着这股莹润肺腑的暖意，缓缓睁眼，却还是一片漆黑。


    倒也不能太心急。


    萧疏寻将人扶上来，看样子眼睛还是没恢复：“感觉如何？”


    “心急不得，先这样吧。”顾清珩拧了拧衣摆的水，披上氅衣，“己朽刚来了？”


    “原来你知道？他邀我们进去。”萧疏寻帮他系好领口的衣带，引着人往石壁中走。


    过了石壁眼前便是那扇朱红大门，柱上金龙仍是睁着眼，不怒自威。


    和上次来时景象一样，四扇季门大开。


    又要选？萧疏寻纠结了一下，这也没个规律可言，上次选对不也是瞎蒙的？


    就是不知道若是没选到他们在的季节会是什么后果。


    但即是己朽相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萧疏寻便还是选了上次的春门。


    一脚迈过，四周景象变换。万红开遍，花蝶缠绵。


    身上也暖了起来，寒冬被隔绝在外不得不脱下氅衣。回头去看，曹毋沅的石像布满青草白花。


    季门后空间似乎不受局限，上次来春门是杨柳岸，红亭边。这次却是幽谷崖边，草长莺飞二月天。可四下里，却不见己朽与木殷。


    难道选错了？


    俩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始终分不清季门到底是幻象还是传送门。


    “不是说己朽找？”顾清珩无福欣赏眼前之景，其他感官倒是清楚。


    萧疏寻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四周，确实不见那俩人。


    萧疏寻还没张口回话，地面微微震动起来，还是顾清珩先感觉到的。


    下意识攥紧了萧疏寻的胳膊：“什么动静？”


    萧疏寻也警惕起四周，暗中聚力。


    一阵热风呼啸而过，掩面挡住被吹来的草木树枝。


    手还未来得及放下，便见前方幽谷中飞出一条墨色巨龙，直冲云霄。


    龙息吹低野草，也吹得二人眯起了眼。


    墨龙在云端时隐时现，最终破开云雾附身冲下，随着一声龙吟，四周空间似乎都要被扭转几分。


    墨龙化成人形，头上的角都还未隐去。面容年轻，红发散在肩头，剑眉星目。


    “擅闯季门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