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云岳星行在黑暗之中，浅绿的萤火替她点亮前方的道路。


    浅绿的萤火。


    她的心微微一颤。


    她大概知道这是哪里了。


    九重宝塔。


    被困其中的人会陷入梦魇，直到精神崩溃。除非心中毫无杂念。


    但只要是人，基本不可能没有杂念。


    她得先赶紧找到师妹和沈序。


    这扇门打不开，这扇也打不开。


    云岳星忽然蹙眉，疾步。


    师妹用了她的剑气。


    *


    这是一座雍容华贵的四合院。


    在书房里，林岁安很是尴尬地躲在屏风后，她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反正醒来后她就在屏风后，还没出去，就有人进来了。


    大概是一对父女。


    那父亲看起来是林岁安比较害怕的那一类，很是严厉。


    这小女孩，她是越看越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叶父开口就是不容怀疑的威严：“明珠，跪下。”


    叶明珠？！


    林岁安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说是眼熟。这是小时候的叶明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明珠很是倔强，小小的头扬起：“女儿没有做错，父亲为何要我跪下。”


    “那可是你的兄长！”女儿打断了儿子腿，这可把叶父给气的。


    “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女儿从小便是一个人，不知道哪来的兄长。”小明珠振振有词，毫不心虚。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我说了，那是你的兄长就是你的兄长！”叶父再次用严厉的语气强调。


    “女儿没有兄长就是没有兄长。母亲去世前就说过了，只有女儿一个孩子。”小明珠稚嫩的脸庞毫不畏惧，“哪有外人在女儿面前说母亲的坏话，女儿不能还手的道理。”


    “这里是叶家，容不得外人取闹。”


    这句话刺痛到了叶父。


    叶父不姓叶。


    “母亲母亲，你母亲已经死了！”


    小明珠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从她敬重的父亲口里竟说出这般恶毒的话。


    “看来是我平时太宠溺你了，现在已经不听父亲的话了！”


    叶父释放自己的修为，逼迫小明珠跪下。


    林岁安一滞，这修为比她高得多。


    她肉眼都能看到小明珠的腿打着颤抖，就是不肯下跪。


    父亲用修为来让孩子下跪。


    小明珠咬紧牙关，挺直身板，她似乎能听见自己骨头碎掉的声音。


    但她不下跪。


    叶父更生气了，扬起手。


    小明珠绝望地闭上了眼，委屈的泪水浸湿了眼眶。


    不能跪下。


    想娘亲了。


    下一秒，她好像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啪。”


    清脆的巴掌声落下。


    落在了林岁安的后脑勺上。


    好痛。


    林岁安怒火中烧。


    连师姐都没这么打过她！


    对一个小孩这么用力！


    小明珠眯开了一条缝，林岁安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贴得很近。


    她弱弱的声音，疑惑道：“大姐姐，你是从哪来的？”


    林岁安一下子闪过八百十个的身份，最后摸了摸小明珠的头：“你娘让我来看看你。”


    小明珠抱紧了林岁安，埋头委屈地说道：“我想离开。”


    “好好好。”林岁安心疼地连声应好。


    叶父盯着眼前忽视他的两人，火气越烧越旺。


    离开？真是好女儿！


    果然那女人一直对自己不放心，居然死前还嘱咐了人。


    那都留在这吧！


    修为全部释放。


    林岁安感到背上一沉，把保命的龟壳放在小明珠手中。


    “拿紧。”


    她站起，转身，手持青秀剑，心里没有底，却装出一副自信的样子。她自己打肯定打不过的，细数手上能用上的东西。


    师姐在她的剑里储藏了三道剑气，或许能撑上一段时间。


    *


    第二道剑气。


    云岳星脚下的步伐再次加快。


    是这扇门了。


    由外至内，攻不破。


    那么只能……


    *


    这是林岁安不知道挨的第几十下，她拼死了把小明珠护在怀里。


    还能再撑一会。但只剩下一道剑气了。


    突然，林岁安瞳孔放大。她没有动，她的剑却直直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能召唤青秀剑的，除了她自己，只有师姐了。


    师姐！


    门破了。


    林岁安大喊，满腹委屈：“师姐，就是他打我！往死里打的那种！”


    一道身影似鬼魅般出现在叶父的背后，一剑劈之，却是幻化的虚影。


    云岳星把青秀剑丢还给林岁安。


    “师姐？”林岁安有些担忧，“没事吧？”


    云岳星的衣上满是血迹干涸后的样子，像刚经历了杀戮。


    “没事，不是我的。”


    就是她失智后又清醒，看着地上被她捅了数百剑的魔体还有些恍惚。


    云岳星又一剑把虚影劈散，虚影又缓缓出现，再一剑劈散，虚影又缓缓出现。


    “你的梦魇？”云岳星蹙眉。


    师妹从小到大，她看着长大的。这是哪一号的人物，她从来没见过。给师妹留下来什么梦魇？


    林家那边的人？


    “啊？”林岁安摇摇头，把小明珠抱起展示给云岳星看，“她的吧？”


    “叶明珠？”云岳星一眼猜出眼前小孩的身份。


    师妹为什么和叶明珠在一个门后？


    云岳星转念想想，又正常，林岁安从小被她们护得好。要是真有唯一的梦魇，可能就是被她逼着修炼？


    内心有些沉默。


    心无杂念，内心纯净。这要师妹以后怎么接受事实。


    林岁安点点头，指了指再次被劈散的虚影：“嗯，那是她爹。”


    “那狗东西不配是我爹！”叶明珠突然喊道。


    叶父的虚影突然一动不动。


    “私生子？”林岁安脑子一抽。


    “……”叶明珠沉默，“不是，他儿子才是。”


    “醒了。”云岳星淡淡开口，手上流形剑也不再重复着劈来劈去的动作。


    “嗯。”叶明珠欲说却止。


    “自己动手。”云岳星没看到叶明珠腰间的软鞭，可能是当初这个年纪还没有，便把自己的流形剑递了过去，“借你。”


    叶明珠摇摇头：“我自己来。”


    云岳星默默把流形剑收了回来。


    只见叶明珠上前，身形恢复了成年的模样。


    一个巴掌扇在了叶父的脸上。


    清脆响亮。


    枉为人夫。


    林岁安鼓掌，云岳星瞧了师妹一眼，思考两下，也鼓掌。


    叶明珠一愣：“……”


    倒也不必。


    又是清脆响亮的一巴掌。


    枉为人父。


    虚影彻底消失了，连同周围的幻象也消失不见。


    一片黑，只有浅绿的萤火的光亮。


    “走吧。”


    “你们先走，往前走，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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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云岳星看了眼叶明珠，“心里不要想太多事，容易出不去。”


    林岁安脱口而出：“那师姐你呢？”


    “找人。”云岳星回答得斩钉截铁。


    叶明珠明白云岳星的意思，但她摇摇头：“此事出在我叶家的，我得负责。”


    这事她得处理好。


    “出去找个高强的阵法师。”云岳星给叶明珠解释，“只能自己出来，不能外面进去。我能进来是因为岁安的剑留着我的气息。”


    “有没有见过我的白虎？”


    “在外面。”


    叶明珠郑重点头，在经过云岳星的时候，一句“天生地养”轻轻落在她的心上，如蜻蜓点水。


    天生地养，孑然一身。


    不。


    她还要夺回叶家。


    那老头该死了。


    *


    “我娘派来的？”叶明珠朝林岁安挑挑眉


    “……哈哈哈，你怎么还有记忆。”林岁安尴尬。


    “嗯，变大之后还保留着记忆。”叶明珠多了一道记忆，她小时候哭唧唧抱着林岁安。


    就离谱。


    林岁安羞涩道：“你非要喊我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有病！”


    *


    沈序无力地躺在地上，漆黑的夜，零碎的星。


    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的事情，还是失败了。


    只有一次，失败了。


    失败了。


    怎么会失败呢？


    眸里是一片的黯淡死灰。


    藤蔓慢慢生长，缓缓把沈序包裹其中，渐渐合拢，将要密不透风。


    她死了。那他活着有什么意义。


    藤蔓慢慢刺向他的心脏。


    胸口的血迹慢慢渗透。


    忽然，


    他看见自己的点点萤火萦绕在胸口，为他修补伤口。


    ！


    眼眸一亮，突然清醒。


    *


    云岳星推不动门，将手放在门缝边，浅绿萤火顺着她指尖进入。


    失去了光源，又黑了下来。


    他会出来吗？


    云岳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手从门上滑落。


    在黑夜里，是莫名的无力感。


    为什么？


    她的钱还没结算？


    云岳星思考自己情绪的来源，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门开了。


    沈序站在门后，干净透亮，只是面容稍许苍白。他的周围萦绕着光点。看着云岳星的那一刻，眼神里还带着点恍惚。


    恍若隔世。


    云岳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心里的石头落下。


    沈序第一眼就是云岳星那沾满血迹的衣裳：“你身上……”


    “不是我的血。”云岳星解释道。


    沈序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抬起，想抱，最后只伸出拳头。


    云岳星伸拳，轻轻一击。浅绿的萤火又萦绕在她的手腕上。


    她一愣，抬眸，撞入沈序的眼帘。


    为什么又？


    沈序轻轻一笑：“谢谢你救了我。”


    包括以前，包括现在。


    “没什么。”


    云岳星沉默了一下，又道：“没受伤吧？”


    沈序摇摇头，原地转了一圈：“好得很，没什么事的。”


    仿佛没有咳出过血，仿佛心脏也没有被刺穿。


    云岳星上下打量，眼神有些疑惑，但没有说出口。


    她见沈序出来的样子不像是心神坚定。她拉起沈序的手，沈序一怔，耳根泛红。


    “不要多想，坚定内心。”


    这样她们才能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