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188 家事

作品:《寒门之士[科举]

    第一百八十八章


    “部堂大人,天色已晚,您可要用饭?”


    柳贺一抬眼,只见蜡烛已被他用了一半,门外静悄悄的,想必其他官员已经放衙了。


    他一摸肚子,的确有些饿了,便道:“用一些吧,清淡一点即可。”


    为官数年,读书时苦寒的生活已离柳贺越来越远,他日子过得愈发养尊处优,肉吃多了都觉得腻。


    年少在丁氏族学求学时,他何曾想过会有今日?


    衙门书吏领了命去,很快便呈上了晚饭,是一碗清粥与两块糯米糕,小菜很精致,咸甜适中,柳贺喝完粥,又吃了糕,只觉精神更足了。


    礼部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的,主要是占了下辖精膳司的便宜,官员若有当值晚了的,可以在小厨房用上一餐。


    精膳司按规矩该由柳贺分管,但因柳贺事务繁忙,目前仍由姚弘谟兼着,精膳司掌的是燕飨廪饩牲牢事务,燕飨即酒膳,廪饩则是监生的廪补,至于牲牢,指的是祭祀用的牲口。


    精膳司在礼部四司中排名最末,看似清闲,事务其实不少。


    自去年推行清丈田亩之法以来,各地报上来的田亩都有所增长,若无意外的话,今夏的夏税应当能比往年多收一些,不过眼下也只有清丈田亩之策在认真施行,一条鞭法的配套还未到位,银子多了,精膳司的压力也能减缓一些。


    廪饩一项就所费非凡,放在以往,官员们都得勒紧裤带过日子,国子生的俸禄更是难以保障,因而常有国子生来礼部找事。


    六部之中,礼部的确是最缺钱的,花销多,进项却少,唯一能称得上进项的,恐怕也只有教坊司的皮肉钱。


    吃过饭,柳贺继续集中精力写文章,他主要从几个角度来考虑削藩之事:


    一是就藩,亲王就藩所耗财力、物力、人力巨大,要建府,要养活人口,藩王又大多贪得无厌,需要一省百姓供养。


    二是怎么削,汉武帝时实行推恩令,将诸侯的土地越削越少,减少诸侯的势力范围,但大明的情形与汉朝时并不等同,藩王本质上是没有土地与兵权的,要削的话,一是可以降等,如今大明藩王有八等,在柳贺看来,八等着实有些多了,改成六等以下恐怕能稍稍减缓一些压力。


    但这种做法,宗室的反对声


    必然巨大。


    还有一种便是效仿嘉靖朝时的做法嘉靖朝时令宗室男丁十五岁方可领俸禄这就平白省了五年的俸禄然而宗室子弟养尊处优长寿者众多只限制起始时间恐怕也有难度不若效仿后世退休的理论去执行。


    除此之外需得让宗室有事可做这藩一旦削了宗室那般多人生存又该怎么办?


    他在这里忙碌削藩的事回头宗室到天子那边去告状哭诉事情或许又会不了了之。


    大明朝的许多政策都是这般哭没的。


    柳贺眉头渐渐皱起他脑海中一边想着削藩的种种事宜一边又将自己方才所想之事批驳掉这事要做但下手还需和缓一些藩王们虽无武力可谁也不能保证宁王朱宸濠之事不复起。


    蜡烛燃尽了柳贺重新点好烛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


    此刻万籁俱寂柳贺大脑也分外清醒他将自己所书条条道道整理了一遍重新写在纸上一页接着一页不知不觉他竟写了厚厚一沓。


    写完时柳贺深深叹了一口气只觉全身精力都消耗干净了方才分明用过饭这会又饿了。


    柳贺看了眼漏刻已是寅时了再过些时候天恐怕就要亮了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睡了下来作为礼部右侍郎柳贺与潘晟、姚弘谟在衙门里都有小床三人都肩负着职守之责若是深夜内阁或天子有急务礼部须得有人处理。


    ……


    到第二日上午柳贺才回了一趟家。


    他昨晚已派人和杨尧说过到家后柳贺仍觉得困意止不住本想着眯一会儿谁知刚躺下就睡了。


    柳贺醒来时就见妙妙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爹你醒了?”


    妙妙越长大就越像杨尧纪娘子对此十分庆幸


    柳贺对自己的长相还是很有自信的虽然没有张居正那么帅但是和丑字绝对搭不上边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妙妙像杨尧更好看一些。


    柳贺穿好衣服和妙妙一起玩了会就见杨尧从屋外进来神色似是有些严肃。


    两人夫妻多年柳贺早已能从杨尧的表情中看出她的心情杨尧叫侍女带着妙妙出去玩自己则看向柳贺:“相公家里来了信孙夫子过


    世了。”


    柳贺动作顿住了。


    过了半晌,他眼睛微动:“夫子已过了古稀之年,只是这一日比我想象中早了些。“


    他在扬州时,孙夫子的身体已不大好,柳贺已经做好了这一日会来的心理准备,只是这一日乍然到时,他仍是有些……难过。


    孙夫子教导他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可若非孙夫子引路,他恐怕连如何读书都不知晓,无论是他日夜苦读奔赴科场之时,还是他任官之时,孙夫子都在用行动教导柳贺,何为有德君子。


    这一刻,柳贺已忘记了自己任京官三品的喜悦,思绪仿佛回到了年少时。


    第一次与孙夫子会面和最后一次与孙夫子会面是截然不同的情景,他官是越当越大了,却也离故乡越来越远。


    柳贺轻声道:“嘱托家里人将师娘照顾好,我能为夫子做的只有这些了。”


    杨尧将家信递给柳贺,柳贺拆了信,原本情绪还能稳住,待读过一遍信之后,柳贺手都微微发着颤。


    信是以纪娘子的口吻写的,信中说,柳贺回京的这一年,孙夫子早已不认得人,情况一日比一日更糟,可他临去世前,像是提前预知了自己寿数将至,三叔带着平哥来看他时,他似是将平哥认成了少年时的柳贺,凶巴巴地对着平哥吼:“你读书便读书,带这些礼来做什么?若钱不够,我这边还存着一些。”


    柳贺终于没控制住眼泪。


    他从不觉得自己能走到今日是靠自己的本事,他能走到今日,也有运道使然。


    年少时纪娘子自己活得清贫,却能咬牙让他读书,孙夫子、丁先生等人都是毫无保留地给予他指导,对他来说,孙夫子就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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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祖父一般,他从夫子身上学到的不仅是文章,也有做人的品德。


    柳贺在一旁沉郁了许久,杨尧一直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柳贺任官后愈发内敛,杨尧也知他肩头扛着重任,可柳贺在家中始终是温和的相公与父亲,杨尧也有许多年没见过他这般难受了。


    今日见柳贺疲倦,她先让柳贺睡了一觉,待他睡醒才告知他这个消息。


    “幸好师娘身子仍康健。”柳贺道,“娘在信中说,孙家族人里有要把子孙过继给夫子的,师娘似是很乐意。”


    孙夫子与师娘的独子早早过世,


    若是过继子孙,便是认孙夫子之子为父。


    柳贺清楚,这恐怕是孙家的族人见得孙夫子与柳贺关系非同一般,才有了这个想法,否则早不过继晚不过继,何以拖到今日?


    但若是师娘愿意,柳贺也不会有意见。


    孙夫子对后事很是坦荡,他一生不求人,便是柳贺当了官,他也从未要求柳贺为他做些什么,即便柳贺安排了人去照料,他最开始也是不赞同的。


    孙夫子的性子就是这般犟。


    可师娘性情就柔缓得多,想起独子过世之事总是悲伤,她最担忧的便是自己后事无人过问,百年之后她与孙夫子恐怕都没人记得了。


    “到时我写封信回乡,请族里与孙家那边细商,若是真要过继子嗣,必要挑出一些孝顺忠厚的,读书差一些也无事。”柳贺道,“只要我在一日,总能想办法护着他,如此师娘也能安心一些。”


    杨尧点了点头:“相公想得很周到。”


    柳贺到这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他立刻写了一封家信,师娘想必很重视此事,他早些将事办了,师娘才能安心。


    写完信,柳贺独自待了一会,一腔愁绪无处抒发,便又提笔给施允写信。


    他的想法,只有一同度过年少时光的施允才能够体会。


    之前柳贺特意找到郑汝璧,想让他替施允安排一个好去处,但施允却在之后给柳贺来信,说他刚来陕西时的确感慨此地百姓之艰辛,但时日久了之后,他便渐渐适应了这片地方,为百姓办事让他心中很满足,只觉所读的书并未浪费。


    “若官员人人都往富庶之地去,穷苦之地的百姓又当如何?只能怨自己投错了地方。”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泽远你在京中为陛下分忧,我便在地方替泽远你践行设想。”


    最终,施允的确是动了,却并未前去富庶之地,而是官升一级,依旧留在陕西。


    陕西当地也在实践清丈田亩之政,施政过程中,施允也向柳贺求助,一是田亩多寡衡定税赋恐怕不行,还得看土地之肥沃,二是陕西此地常有旱灾,他每日绞尽脑汁,始终想着让更多百姓活命的法子。


    想及孙夫子与施允,柳贺心中感慨万千,前方即使艰难险阻,虽千万人吾往矣。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不愿做的事,终是有人要做,也有人一直在做。


    他是有榜样在的,又何必顾虑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