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镇民风淳朴，养出不少嗜酒的夜猫子，所以镇上唯一一间酒肆的掌柜洪辰雨虽然关了店门，但并未立即歇下。


    他点着蜡烛，在昏暗的火光里忙碌着，只为等稀客敲门时奉上一碗水酒，多赚二三个铜板聊以糊口。


    “曲造酒，蘖造醴……”


    这是《天工开物》中记载先贤的酿酒心得，洪辰雨卖酒为生的母亲深谙此道，还将这吃饭的手段如数传给自己的孩子。


    洪辰雨将母亲的教诲在心中背诵无数遍，活学活用，成功地将酿酒作为自己谋生的手段，直至今日。


    “叮铃~”


    洪辰雨正在封装新酒，却突然听见烛光之外的阴影里，迸发出不算很响亮的噪音，方向大概是酒肆的大堂中间。


    洪辰雨眨眨眼睛。


    酒肆里的生物都在洪辰雨掌控中，所以噪音的制造者并非是“孩子们”。


    家中疑似有不速之客，洪辰雨却并未出声示威，甚至吹熄了蜡烛。


    数条手指粗细的黑蛇从少年单薄的身体里钻出，被衣袖遮盖着，无声地蛰伏在洪辰雨苍白的指尖，蓄势待发。


    而在大堂里，来人侧对着洪辰雨坐下，他身形高大，一头青丝放浪地披散，不仅非常不见外地开了酒坛自斟自饮，甚至点上了蜡烛。


    洪辰雨看着被微光妆饰的侧脸，有些痴迷。


    有如此风姿的俊俏公子，莫说只是在酒铺里点着蜡烛偷酒喝，就是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洪辰雨也会愿意为这张脸原谅他。


    知道来者是客，洪辰雨脸上就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神情，“馒头哥哥？！”


    缠绕在洪辰雨手上的黑蛇被烛光照到之前就消失了，他隐晦的杀意也彻底消弭。


    风满楼转过头，朝洪辰雨笑笑，嘴角左边浮现浅淡的梨涡。


    他在烛火里举起酒杯，邀人共饮：


    “夜安，小雨儿。”


    ……


    家住无双镇上，风满楼日常生活中少不了与邻居们相处，洪晨雨是与他关系最好的一位。


    对方是寡妇的儿子，在母亲去世后子承母业，独支着酒肆当垆卖酒。


    喝洪辰雨的酒要给钱，无双镇民风淳朴，没有人赖账。


    所以洪辰雨很自然地提醒风满楼，“记得给钱。”


    风满楼支着脑袋，在暧暧的光里抛了个媚眼，“哎，咱们是什么关系，不可以换个方式支付吗？”


    “从前你是个子比我高、力气比我大。”洪辰雨拧眉，“可现在我也长大了，酒肆里的活计可以自己做完，不需要你帮忙。”


    风满楼坐在凳子上，双手一摊，十分无赖，“那挺不凑巧，我真现在得没有钱。”


    洪辰雨站在桌子前，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你亲我一口就算抵债。”


    风满楼没再贫嘴。


    他忽然扯住洪辰雨，熟捻地带对方坐到自己的腿上，又随手掐灭蜡烛。


    水声乍起，而后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拥抱、接吻……是人与人之间无言的告白，是风满楼和洪辰雨之间约定俗成的等价交换物，于十五年前开始，只在彼此之间流通。


    那时的风满楼五岁，刚开始修炼不久，体内灵气和魔气夜以继日地打架，疼得他几次想自杀却不敢，离了双亲的视线就开始到处疯跑，试图用运动转移自己对痛苦的注意力。


    他很可怜，却在看见洪辰雨独自在酒肆里干活时，觉得这个没娘的小哑巴更可怜，就咬紧牙关，开始帮洪辰雨一起干活。


    某日，风满楼在结束劳作后，如同往常一般忍住五脏六腑里刀绞般的苦楚，用自认为很帅的动作擦汗，准备与洪辰雨来个酷酷的告别时，却冷不防被对方拉住：


    “馒头哥哥，我母亲说过找人干活要给工钱，但是我现在很穷，可以抱抱你，抵了一直以来的工钱吗？”


    风满楼才知道小哑巴会说话，但这不是重点。


    洪辰雨要给风满楼拥抱，这件事落在旁人眼里没什么：就是两个未长开的孩子，年岁只差几个月，拥抱一下，无伤大雅。


    但风满楼觉得不行！


    自己表面上是幼崽，但把两辈子的心理年纪加起来就是大人，不能占另一只幼崽的便宜。


    尽管他上辈子意外早夭，死前甚至是未成年，但作为（曾经的）十佳少先队员，风满楼穿越后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底线。


    可以玩阴谋阳谋，可以杀人放火，不能当突破底线的变.态。


    但看见洪辰雨眼里蓄着泪，委屈到快哭出来的模样，风满楼心就软了。


    于是他们拥抱。


    风满楼猜测，洪寡妇大概没有拥抱过她的孩子，因为洪辰雨不懂拥抱。


    洪辰雨用力过猛，门牙嗑在风满楼的脸上，不仅留了印，还糊得风满楼一脸口水。


    这次拥抱的经历不算美好，但还是把风满楼啃得迷迷糊糊，睡前险些忘记洗脸，第二天晨起，甚至产生了身体似乎没那么疼的错觉。


    这个突兀的拥抱触之即成，却好似潘多拉打开了魔盒，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相思有毒，想念成瘾。


    人与人互动的点滴终究会凝成水、汇成溪流，日夜浇灌名为爱意的树苗，使其发芽长大。


    当然，小情侣很默契，最初那几年并没有跨过底线。


    成年后才开始浪。


    比如洪辰雨，他好像觉醒了喜欢咬人的xp，总喜欢在风满楼身上啃，不见血，也不会留在衣服挡不住的地方。


    于是风满楼总是安心躺平，对此事接受良好。


    喜欢咬就咬，小雨儿开心就行。


    对于风满楼来说，不会有比洪辰雨更好的爱人。


    感受到爱人欲遮还休的爱意，风满楼心中愉悦，趁洪辰雨不备，捏住对方后脑的头发，二人在黑暗中对视。


    风满楼在洪辰雨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洪辰雨被风满楼的抽象震惊到，没应声。


    他从小反应慢，被问了离谱的问题也不生气，而是停下动作愣在原地，像是大脑死机。


    思量片刻，方才继续开口：


    “馒头哥哥是我见过美味的‘馒头’，我想吃掉最美味的‘馒头’，仅此而已。”


    洪辰雨对待风满楼很认真，连对方的玩笑话都会逐字逐句斟酌着回答。


    他曾经从“孩子们”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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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听到过“自己”的前世故事。


    据说自己曾经带领孩子们征服毁灭过诸天万千世界，所向披靡……直到祂翻车了，被某个小世界的土著强者击杀，残魂流落到无双镇上重生，身负伟力而不自知，懵懵懂懂地被风满楼养了好久，才被孩子们找到。


    洪辰雨没有过去的记忆，但孩子们总是用崇敬的眼光看着他，还会用狂热的语气缅怀过去的峥嵘岁月，那就姑且当做有这回事吧。


    孩子们说，神不会记得自己吃过多少“馒头”。


    洪辰雨也不记得自己吃过多少“馒头”。


    但他在见到风满楼的第一眼，就确信风满楼是自己见过的、最美味的“馒头”。


    可是他们的初见实在太温馨美好，好到洪辰雨不存在的心都颤抖了下，生出一丝恻隐，饶过风满楼小命。


    然后是许多个岁时流转的日夜里，两次、三次、更多次的手下留情。


    事到如今，洪辰雨已经舍不得杀风满楼了。


    既然无法狠下心吃掉最美味的“馒头”，洪辰雨只好没事啃啃馒头解馋，顺便做些小动作。


    他轻.咬风满楼的脖颈，“白嫖的酒好喝么？”


    “好好好，我知错了，小雨儿究竟要我做什么才能消气？”


    “我什么都不要，你先回答我，酒好喝吗？”


    “好喝。”


    “没有别的感觉吗？”


    “我应该有什么感觉吗？”风满楼有认真和他小爹学过医术，很确定洪辰雨在大堂里摆放的只是普通水酒，没有加料，“喝完更喜欢你算不算？”


    洪辰雨又沉默了。


    第两千七百五十五次，他还是没把风满楼改造成功。


    到底是为什么？馒头哥哥只是体内没有任何超凡力量的普通人类，不可能抵御自己的转化。


    还是说，他们这个普通人家庭接触过此方世界的超凡存在，即修士，或者说修真者，是修真者为他们提供了帮助？


    洪辰雨眼底闪过晦暗的光：又是可恶的修真者。


    洪辰雨对修真者有很多刻板印象，所以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说服了他自己。


    修真者曾经夺走过自己的性命，如今又要夺走自己最爱的馒头吗？


    “杀了你们。”洪辰雨喃喃，“都杀了。”


    “小雨儿？”


    洪辰雨连忙摇头，“没什么，我好像听见一群虫子在耳边嗡嗡叫，不想他们脏了我的家，准备除虫而已。”


    风满楼刚想问，酒肆里干净得很，哪里有虫？


    “砰！砰！砰！”


    酒肆大门的门板突然被拍得震天响，好在它很牢固，没有被拍碎。


    “有邪祟追杀我们，救命！前辈救命！”


    叫门的人声音凄厉。


    刺鼻的血腥味，顺着酒肆大门的门缝飘进风满楼的鼻腔。


    洪辰雨也停滞下动作。


    风满楼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下的土地，头顶的瓦片，都出现了轻微摇晃。


    地震了。


    这无双镇的风水怪好的，竟与风满楼心有灵犀，知道他被打搅了好事心情不好，就陪他一起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