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爽朗君”这个绰号根本不是菅原跟后辈们说的那个意思，这一点及川大王有冤无处诉。不过菅原也没有无中生有，只是张冠李戴了一下。


    当然，这也和排球脱不开关系。


    及川是警察学院的首发二传，能力好球感好，典型的天赋型选手。但是这也不意味着菅原这个时刻候场的二传毫无用武之处。必要的时候作为神秘武器上场，调整节奏，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上一次和公安大学的小组赛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所以菅原也一样要和首发队员们训练热身、并且在场下时刻保持活跃和兴奋。


    熟悉菅原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一个外向的人，甚至独处和在陌生人面前他常常表现得十分安静。所以他独辟蹊径，在候场区成为了和及川旗鼓相当的存在，带着几个后辈和应援团一起给及川大王呐喊助威。


    这一行为本义是保持体温，但在学校论坛上，菅原就成为了丈夫征战在外，看着一箩筐孩子等待凯旋的贤惠妻子。


    菅原听说这事的时候，帖子已经盖了几百层楼，连排球队长女长子都有了人选，俨然成了无比和谐的大家庭。


    “这可怎么办啊？”菅原撞了撞及川的肩膀，“你也是膝下儿女双全了。”


    及川就着他的手机飞速地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这些人脑洞清奇：“关系好点就恨不得咱俩穿一条裤子——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穷到这地步。”


    菅原噗嗤一声笑出来：“大少爷你这脑回路也是和他们半斤八两了。”


    也不怪这些人腐眼看人基，他们俩是室友，还是同班同学，在排球队里队长副队地打配合，班级里也是班长和团支书，一唱一和。要不是两人的籍贯不在一起，所有人要都以为他们是幼驯染。


    他们都是和善的性格，走在一起赏心悦目，说上一句话如沐春风，任谁看了都说这是排球队的活招牌，队里祖坟上冒青烟，能有这么两个大宝贝。


    但至于一个排球队成立不到五十年，哪里来的祖坟就不得而知了。


    俗话说得好，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今年排球队爆冷门，除了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二传，其余都没什么像样的好苗子。此时菅原和及川都已经退休，大王的证件照被放大到A4大小荣登历届队长榜，又被新任队长三顾茅庐地请到训练场上，希望给新队员们打打气、做点思想工作。


    及川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展示个人魅力的大好机会，和菅原说晚上一起去训练场，就发现新队长只找了及川一个人。


    “啊？这帮人不地道啊——”及川皱皱眉，“你就当陪我了，一起去吧。”


    菅原无所谓地摆摆手：“你自己去，又不是下课一起上厕所。”


    及川亲亲热热地揽着菅原，拖着长声磨他。


    “行吧行吧，”菅原拽开他的手，“不过我得先去交个材料，你们约好时间的就先去吧。”


    行政老师的办公楼就在训练场前面，站在楼里就能听见里面热火朝天。他知道及川要留在本校读研，反倒是他自己没什么主意。这几年技术警察很抢手，不少单位都缺人，或许直接就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么想着晃到训练场，进门的时候正巧和一个黑发的大一新生打了个照面。菅原看着对方包里的排球和护膝，忍不住开口问道：“是排球队的么？已经迟到了哟！”


    影山抬头看了他一眼，愣了一秒，取下蓝牙耳机，无比诚恳地发问：“前辈您说什么？”


    菅原：……


    “排球队的训练十五分钟前就开始了，”他好脾气地解释道，“迟到一分钟一圈，你今天可能得在训练场拉磨了。”


    影山依旧是很诚恳的面无表情：“没关系的菅原前辈，我和队长提前说了可能会晚到一会，”顿了顿，“而且我结束训练之后都会自己补回来的。”


    “是这样，”菅原点点头，之后又反应过来，“诶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影山推开训练场的门，让菅原先进去：“我看过往届联赛的录像，您的传球很……稳健。”


    听话听音，菅原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轻飘飘地笑着说：“所以我不常上场。”


    “可是这样还有什么乐趣呢？”影山一点也没遮掩，坦诚得让一向很懂社交的菅原都瞪圆眼睛不好回答。影山也觉得自己说话太露骨太难听，低着头，手指扣了扣护膝：“抱歉。”


    菅原扯出一个笑：“没事，我打排球……也不是为了上场。”及川正在场外指导着人做接球基本功，看到菅原来了朝他挥了挥手。


    “尝试着和人多相处相处，排球不止要向上看。”菅原走之前，给影山留了这么一句话。


    菅原是很清瘦的身形，离开的背影挺拔又从容。


    影山戴上护膝热身时想了很久，但仍旧没想出其中的奥秘。


    直到他成了队里唯一的二传，因为交流沟通陷入技术瓶颈的时候，多年前的子弹正中眉心。


    排球不仅要向上看，还要在余光里有队里的其他人。


    菅原远远地坐在一边的长椅上，来者不拒但也不主动搭话。新队长看见他有点小尴尬，但看到他主动给落单的影山拉伸托球的时候惊奇地倒吸一口凉气。


    及川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走过去状似无意地说：“你应该找他来，而不是我。”


    新队长被话刺到又无言反驳，挠挠头说：“下次一定。”


    “可别，”及川难得半严肃地拒绝人，“退休了还得给你打工，我俩真是你的亲生父母。”


    声音不小，周围人听见了只当他开玩笑，前辈长前辈短地捧着他。


    结束训练之后他们结伴往回走，及川问了一嘴影山的事，菅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他的确是被影山直接露骨的话冒犯到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人家说的也没错，于是也就释怀了。


    临睡前，菅原的微信收到一条好友申请，昵称简洁明了，影山飞雄。


    头像是24K纯帅入学证件照。


    及川也没睡，蓝莹莹的手机屏照得他又如一只小鬼。菅原偏过头跟他说了这事。及川奇道：“你排球妲己啊，五分钟拿下小刺头。”


    “你这话说的，”菅原飞速同意，发了个你好的表情包过去，“我耽误您散发魅力了不好意思啊。”


    对面迟迟没有消息，菅原也没放在心上，翻了个身准备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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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观新生宿舍，影山对着手机屏敲敲打打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当面都说不明白，就更不要说隔着网线了。


    纠结了几天都没结果，转过身又被别的事情耽误了。


    聊天毫无意外地从未开始过，菅原临毕业很忙，影山也忙着卷绩点，兜兜转转竟然一次都没碰上。


    这也是等到进了乌野之后，影山格外听菅原话的原因。


    魅力无穷的球场妲己进了职场依旧能收编一个强大又听话的小刺头后辈。


    菅原把这件事讲给远在青城的及川听，他讲故事的声音高昂生动，听得及川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的大学时光。


    “诶你知道么，”语音通话让对面的声音有些失真，“他真的很乖乖仔，来的第一天和我道歉，说当初不该说得那么直白。”


    “而且他请我吃饭，还是我最喜欢的那家麻婆豆腐！”


    菅原依旧在叽叽喳喳说着，及川却走神了。


    他留校读研，和影山继续排球队的缘分，后辈们来了一波又一波，却再没有像菅原一样的人出现。


    干净、爽朗、细腻，永远包容体面，永远认为全世界都是大好人。


    影山请客的那家店也是他告诉的，菅原大学时就很喜欢，他们经常一起去。大三的影山已经不像曾经那么直来直去，向他求助的时候会诚恳地拿着灌好水的杯子，带着有点笨拙的殷勤。


    “菅原前辈他……我毕业实习要去乌野，所以想去问候一下……之前闹了一些不愉快，想问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店……他不常发朋友圈……”


    话说得颠三倒四，及川难得没有幼稚地为难人，发给了影山一个定位，说：“这是他在大学时候的校外食堂。”


    说完拍了拍影山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影山看着及川的背影，却想起大一时候那个偶然而转瞬即逝的时刻。菅原一步步走开，可转身前一秒，他的眼睛温和而悲伤。


    那个眼神让他的心里泛起了一点点像吃到梅子皮一样的酸涩。


    “他说是你告诉他的那家店，大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好心啦？你肯定没少折腾他吧？”菅原用肩膀夹着手机，手在键盘上上下翻飞，“行了，不说了，改天去找你玩。”


    这边电话刚挂断，影山就推门进来：“前辈，派出所转上来一个警，大学城附近发生一起煤气爆炸，消防已经去了，请求我们去做个技术支援。”


    已经是副队的菅原拎起外套，就推着影山往出走：“我跟你去，你开车我收东西，十五分钟后门口见。”


    他们已经是朝夕相处的同事关系，甚至因为师出同门，比队长还要默契。


    至于那个只会隔三差五出现在电话里的幼稚学长，那就更不足为虑了。


    在一路飞驰的车里，影山甚至有空掏出两小包苏打饼干投喂没来得及吃饭的前辈。


    人总会被某些特质所吸引，哪怕他天资平平。


    他不知道菅原的爱情理想主义论，只是和他一起出现场就觉得安心，和一点几不可查的雀跃。


    ps.至于“爽朗君”的真正原因，大概就是及川自己无法言说的标记癖好，和某次对菅原的特别观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