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急中生智(一)

作品:《扇拂玉堂春

    两世以来,她习惯专注事情本身,极少有自怨自艾的时候,偶然迸发的情绪蓦然经此一吓,给成功吓了回去。


    人倒是彻底冷静了下来,她起身将西厢房里的针,干净棉布收拾了。


    针是绣花用的,前夜里全找出来救急了,回头还是要想办法打一套正经的毫针,锋针,最好再备一套圆利针。大约也是要耗费不少银钱的,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安静沉睡的魏烜。绣花针是略粗了一点,血也是出了些的,可是效果也好,希望他醒来不会记得自己是被绣花针扎的穴位。


    出得厢房,小院里一片狼藉,地上铺好晾晒的草药被小厮们搬弄箱笼踢得乱七八糟。


    她蹲在地上捡出晒好的药草包进油纸,装进了块青色的包袱皮。其他未晒好的用簸箕铺好,重新晾晒。


    苏旎忙完抬头看了看天色,闹腾了一大早这才刚过尚午,抬手在额前搭起向枣树上看去,果然见那初抽出新芽的枝头上新筑了个巢。


    如果她还能搭上隔壁裘大娘家的牛车,应该天黑之时能赶到埵城。


    今次姑母虽然被房中那人的气势吓走,可是事儿却并未了结。


    本来以为推个男人出来,能就此了断了这些劳什子的是非,没成想她们打一开始就没想善了,是奔着抢人来的。


    如此一来,除非她从了,仅凭这方小院已经护不住她了。


    苏旎放下手,转身去灶台上将早间吃了一半的馒头也包进了包袱皮。


    用烧成炭的小木棍在自己随身的帕子上留下两句话:“余毒需彻底拔除,可请医侍从筑宾穴酌情放血,切记伤口需消毒,防止感染。往后望各自珍重,前途坦坦,再无劫难。”


    帕子一角上绣有一株小巧娇嫩的梨花,写完后放到了屋中方桌之上,复将茶壶压在了上头。


    两人身份云泥之别,晨间见他气势,连郡守见他怕也只能低头,待他醒来必然不再需要自己插手。


    自己自保尚且要拼尽全力,能以微末之技助他解毒,度过最危险的时刻已是尽力。而他漏夜遭人追杀亦是难为,自己又何必上赶着给他添麻烦。


    待他醒来请他帮忙将自己摘出这是非之地,以他的能力想来并不难。


    也不是没想过的。


    可这天底下,哪里没有是非。


    对于一个待嫁的孤女,消停之时只怕只有是她入了别人院门之时。


    即使是以救命之恩开了口,他又能帮到何处去?无非是那张爷还是李爷,或者别的什么人的院子。


    甚至好一些的人家她也只能为妾,平实人家又哪里看得上无父无母,全无依仗的。


    此事靠别人解决不了,还是靠自己。


    不如还是各自安好,各奔前途,就是这份偶遇最好的结局吧。


    苏旎拿定主意,系上包袱皮,且行且顾盼地走出自己这方栖身的小院,抬手摸了摸揣在胸口的房契,转身关上院门。


    裘大娘在赶集村过了大半辈子,丈夫本是山上猎户,年轻时很有本事,家里一度过得富足。只是年纪大了之后,身子骨大不如前,年轻时受过的伤都在年老后成倍的反馈出来。


    现在老两口全靠着裘大娘每隔两三日进城卖些皮货,猎具过活。二老的儿子不在跟前儿,据说是跑货的,长年不在家,年节里也没见回来过。


    所以裘大娘很是心疼苏旎,把她当了半个闺女照顾,但凡有所求无有不应的。


    今日本是休息的一天,但是听说苏旎临时想进城,她二话没说套好牛车就来接。早间的闹剧她就住在隔壁,也听到了些边边角角。


    总归是强掳民女的事情,在这犄角旮旯一样的地方却是不新鲜。只是当这样的事情出现在了自己疼爱的闺女身上,她是万万不能坐视不理的。


    此时牛车晃晃悠悠地前行,速度也不慢。裘大娘揣度苏旎是想躲去城里,始终不太放心。


    “埵城里虽然人比村儿里的多,可是你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依大娘的意思,你这不解决问题。”


    苏旎低垂下眼睫,颇有些心不在焉,“那依您的意思,怎么办才好?”


    裘大娘见她情绪不高,极是心疼,伸手轻轻抚摸了她的右边脸颊,上面的指痕还没消。


    “真是造孽,这些人不得好死,恶人自有恶报,早晚有厉害的人物会收拾他们!”


    低头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来一个干净帕子包好的东西,塞进了她手里。


    “还没吃午饭吧?这是大娘早上刚做的,掺了些甜浆,快些吃吧。”


    裘大娘的手因常年劳作十分的粗糙,摸着她脸颊时因为担心弄疼她,不敢摸实在了,手上微微颤抖。


    苏旎捏着手帕包好的饼,眼里心里都有些酸酸胀胀,前一时还觉得这世上再没心疼自己的人了,其实还是有的。


    “你别嫌大娘多嘴,你一人撑不了门户,到底还是要找个男人。”


    “依大娘的意思,你屋里的那个,要尽早做打算,别稀里糊涂被人占了便宜,又把你撂在这儿。好歹,得让他给你抬进府去。”


    “你有没有问清楚人家是哪里人啊?家住哪里,人口几何,后院都有哪些人?”


    苏旎:“……”


    “愣着干嘛,该不是这人没跟你说实话吧?哎呦,这可真是不行的,这你可怎生好过?”


    苏旎见她话题跳跃极快,似是已将自己与那人牵扯不清,急忙解释道:“……不是,大娘,我前日进山遇到他伤重不醒,这才带回家的,绝没有其他事情。”


    裘大娘闻言大惊,张着嘴巴,脸上褶子都给撑得平整了些,“此话当真?”


    愣得一阵又着急起来,眉间蹙起能夹死只蚊子,“好闺女,你可是干了救人命的好事。”


    “哎呦,可是你自己呢?现下遇到这些下三滥的人,纠葛不清,你可有什么好法子脱身?”


    苏旎抬头看向路边的林子,随着牛车前行一点点向后移动。雷雨过后的山林层层叠叠覆上一层新绿,心中萌芽的种子与这些抽出的芽苗一样,见风欲长。


    “且先躲过这一时吧。”


    牛车在申时末进了埵城,苏旎说什么也不去裘大娘店里叨扰,另一层也是担心万一给她引去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作别后,苏旎披上斗篷,戴上兜帽,将红肿的脸颊遮住一二,只身一人从后门进了这埵城夜幕之下最热闹的场地——掬春院。


    掬春院顾名思义,用手就能握住春色的地方,自然是人流涌动,来往不绝。


    苏旎能知道这处后门还是得宜于前些年的记忆,她绣的帕子在这里有位经年的老主顾,得亏了这一位,她的帕子才能在各处太太们之间流转起来。


    这位老主顾乃是位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玉卿。


    如今玉卿是掬春院里少不了的牌面,一手琵琶弹的让人如痴如醉。


    但凡有些人情的场面都少不了找她作陪,全靠这一手技艺,霸了这埵城的场子。


    苏旎曾经在年前儿里,急需用钱给苏老爹买药的时候来过这里,找了这位老主顾预支些钱银。


    当时她也不知是如何相信这位老主顾肯预支付的,只她支支吾吾开口时,玉卿就将钱袋子丢到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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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半旧的天青色暗纹绸袋,上面绣有一簇白玉兰,正是她之前的绣品。


    她双手托起不轻的钱袋子,远超了自己绣品的价格,抬起眼睫怔怔看着玉卿,上一次托裘大娘来送绣品已是快一年前了。


    这期间她因自己根本不会刺绣,以要照顾苏老爹的身体为由未再做过新品。虽都是用针,一个是用来治病,一个是用来刺绣,终是天差地别的。


    彼时玉卿正端坐在梳妆台前理妆,纤纤玉指上攥着一根蓝色嵌了金丝的压鬓簪,对镜比划左右。


    玉一般的白皙脸庞在烛火下熠熠生辉,稍显短促而尖尖的下巴,细细的柳眉将那双丹凤眼里的淡漠眼风捎带了出来。


    有些人就是如此了,表面上冷淡,与人不屑瓜葛,实际内里极易心软,见不得苦难。


    这次她又来了,苏旎用力闭了闭眼,敛了一团乱麻的心绪。


    玉卿的屋子是一处颇为精致的暖阁,春暖乍寒的日子里,这屋里却像是提前入了春。


    轩窗半启,窗台上的瓷瓶中插着几支早桃,还将开未开。屋中摆放着三折的梨花木屏风,其上有笔墨绘成交错的兰草,几只蝴蝶穿梭其间,衬得房间锦簇雅致。


    玉卿开门将苏旎引进了屋中,旋身倚靠去了窗下的罗汉床。


    罗汉床中间摆着个吃茶的小方桌,桌上烹着茶,将将好冒起了泡,茶碟边还摆着颗剥了一半的橘子。


    屋里散着新茶的香气,其间还夹着淡淡的橘子香。这时节里的橘子,实是用钱买不着的。


    玉卿儿转眸瞥了一眼还在门口立着的苏旎,抬手斟了杯茶。


    白皙的手腕上玉镯叮铃,白瓷茶碗里很快蓄满了碧绿的茶汤,她抬腕将茶碗推到了桌前,轻扬了扬尖尖的下巴,示意她来坐。


    玉卿给自己也斟了杯茶,却并没喝。


    白玉一般的指头轻抚着杯沿,划着圈儿,一圈又一圈。一双丹凤眼直白地落在了苏旎身上打量。


    苏旎进屋还戴着兜帽,一张小脸隐在帽檐的阴影下,未染的麻布襦裙,一眼看去就知尚在热孝。


    她落座后,抬手将兜帽取下,露出了一张俏生生却高肿的脸颊。


    玉卿脸色终是变了变,视线在苏旎脸上兜转了两圈,最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怎么着,这年头是流行到这销魂窟里来找救星了?”


    白了呆坐在罗汉床上的苏旎一眼,起身去了妆奁,翻框倒匣得劈里啪啦的,才拿出来一个靛蓝的,拇指粗的小瓶来。


    又踢踢踏踏地走了过来,旋身坐下,将小瓶重重放到了小桌上。


    苏旎低下头,视线落在玉卿的裙角愣了一愣。今日她的穿着与上次不同,玉白的料子里绣着暗纹,旋身时如同画卷一般,遮遮掩掩,上面绣的图案将要看清又拢了回去,极是好看的。


    现在竟有这样好的料子了,比之现代的汉服也是不差的,甚至更精致难得,全是手工。如果前身的苏旎还在,以她柔顺的性子,又有好手艺,兴许……是会比自己过的更好些吧。


    玉卿眼瞅着面前的人入了定似的发呆,脸上一边高肿,一边还带着红色苔丝的巴掌印,心知她这定是吃了不知道何处来的排头,只怕心里正丧气。


    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顾旋开了小瓶。


    顷刻间屋中就弥散了一股清新的药香,生生盖过了茶香。不知这药膏以何物制成,药香淡雅,沁人心脾,且极易化开。


    手上沾了点玉脂一样的膏药,指间轻点着苏旎脸颊上的伤处。


    “没了爹你还能没了骨气不成?丧气相要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