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作品:《重回嫁给宿敌那一天》 何年半夜醒转,又是喝水,又是沐浴,一番折腾。
等到天亮后,反倒困意来袭,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李信业去早朝了。
帘幔被他放了下来,刺眼的雪亮光线,尽数挡在床榻外面。严实安适的帘幔笼起一床宁静和温暖。
何年伸了个懒腰,拿起里间匣子内的手札,修改昨晚写下的日记。
划掉“元和二年,冬至日,李信业接连两夜未归”的原稿,她重新写下一行字:“元和二年,冬至夜,梦见两世光景,两世不得善终,醒来唏嘘不已。”
想到沈月研究半生,未得流传的那本手册,何年眉间凝出肃色,恍若那份憾恨,也随着记忆复苏,不断在体内涌动着。
她提笔写道,“遽尔败亡,庙堂之上,群臣皆废,朝野悲歌,人心惶惶中,满朝文武需要献祭一只替罪羊,沈初照仓皇间被拉上祭台。”
“历史证明,‘美色祸国’纵然经不起推敲,却能将惨烈的亡国灭种,注入桃色的浪漫。从此,男人的无能乃至卑劣都隐于女人的裙钗之下,男人们可以掩人耳目,将一件天大的事情,变成世人津津乐道的‘风月往事’。
至于女人们,在男权叙事里,美色是对女人的极致褒奖,女性们习惯这种叙事逻辑后,意识不到这种不公,以及施加于女性身上的隐秘冒犯,更不会细究一个远离朝堂的深闺女性,如何能左右一个王朝的命运...
反倒是谈及亡国祸妃时,她们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美,以及男人对她毁天灭地的爱...
美和男人的爱,两者都是女人的毕生追求。
至于被献祭者的委屈,大多女性都理解不了,一个这样被男人如痴如狂爱过的女人,还有什么委屈可言?”
何年放下了笔,心道委屈可太多了。
身为女子,不改四方之志,固守江陵,负隅顽抗,所有的功绩被一笔抹去。
世人谈及时,不过两段香艳情事而已。
何年想起梦中那张春宫图,后人甚至信誓旦旦画下她与宋檀媾和,被李信业捉奸于床的场景。
“兰薰”,她拧了拧眉,吩咐道,“我午间要去一趟西园雅集,你给我梳个你日常的妆面,然后你再扮成我的样子,我的行踪不能透露出去。”
她知道北粱人,现在紧紧盯着将军府。
不管周太后此时找她所为何事,都不该叫北梁探子察觉。
何年换了兰薰一样的妆容后,隐在侍女中间,尽量不引人耳目。
而兰熏带着帷帽,出入市井热闹的地方,也是贵女们逛街的寻常打扮。
她们一行人在西园雅集,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凑。
何年以帕子半掩住鼻子,一副不习惯市井喧嚣的模样,又趁人不备,装作去给娘子买茶点,朝着福泉茶楼走去。
茶楼位置不算偏僻,但店门外面是一圈矮小的篱笆,几丛翠竹掩映一汪池水,池内数十条红鲤悠然游弋。古朴而曲径通幽的布置,有闹中取静之感。
何年见池子边,有小僮在清理积雪,走近道,“南安县主可在此处饮茶?”
小僮点了点头,恭敬在前方引路。
何年进入大堂,空无一人,待上了二楼,见宋檀立于窗前时,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
送给她的请柬,确实出自长乐王府,背后盖有王府印戳。
是而,她不曾怀疑。
只是,她不记得宋檀和长乐王府有何交集?更不曾听他提起过南安县主。
她朝宋檀身后看去,见确无其他人。
而从他的位置向下看,恐怕从她走进近这条街时,他已尽收眼底。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她只能明知故问道,“宋郎君怎么在这里?南安县主呢?”
宋檀站在塥子前,手中捏着的香囊,还是今岁重阳时,面前女娘所赠。
这是他七夕时,就向她讨要的东西,可女娘不肯,连只鸳鸯都不好意思绣,只等到重阳这样的日子,才为他绣了四合蜜意的辟邪香囊。
他不爱佩戴艾叶兰草,她特意合了凝神内敛的檀香和沉香,以橘皮香橙熏蒸,剔除沉重的涩苦味,闻之暖香萦怀,如抱着坠落怀间的暮阳。
宋檀死死攥紧香囊,握住最后的余热,恨不得塞进心脏里,让冻结的心恢复些活气。
“秋娘”,他一开口,隐忍的情绪开始崩盘,泪水顺着苍白的脸庞滚落。
父兄以为他在台狱毫发无损,只他自己知道,日夜受着蚀骨之痛,度日如年。
只等着出来问她一句,为何如此?为何望向他的眼里,不见半分情意?
“秋娘,我知道你变心了,可还是要不死心的问一句,我做错了什么?让秋娘转瞬之间,视我如陌路?”
何年满脑子都是,他和南安县主是什么关系?为何亲密到能借用县主私人印戳的程度?
她眼睫微动,温和问他,“你认识南安县主?何时相识,我怎不知?”
宋檀在她眼中努力辨认,试图捕捉一丝过去他亲近其他女娘时,她会有的吃味情绪。
然而,什么都没有。
秋娘眼里只有纯粹的好奇,甚至这好奇也是源于南安县主,而非是他。
“秋娘这么关心无关紧要之人,细枝末节的小事,为何不肯舍些慈悲,关心一下我?关注一下你我之事?秋娘难道不痛苦吗?”
他的眼神如勾子,一次次抛进女娘分明澄澈的眼睛里,却什么也没有打捞上来。
女娘那双星空般的眼眸中,没有一颗星星为他闪烁。
“秋娘”,宋檀发颤的声音里,几乎带着卑微的祈求。
“就算你恼我恨我,我都能忍受,我愿意你像从前一样,扔东西丢我,不许我靠近,几日不给我好脸色…”
宋檀声音哽咽,一脸哀痛。
雪日的阳光下,他羸弱而憔悴的面容,有一种病态的华美,似一碰就碎的琉璃,因为脆弱而妖冶,而触目惊心,而让人怜惜。
“秋娘”,他向前几步。
何年下意识后退几步。
这个动作显然刺激到他,宋檀因过分瘦弱,而显得异常清亮的瞳孔,扭曲出痛苦的血色。
他步步紧逼着,似乎在测试她的心意。
而何年无措的后退着,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却又无可适从。
她是整个事件中,他最核心的亲历者和受害者,他唯一的同伴和爱人,现在却是冷漠的旁观者。
任她如何演戏,可以骗过所有人,只有血肉模糊,与她皮肉相连的宋檀,能一眼看穿她无动于衷。
对他的痛苦无动于衷,也对她们死去的爱情无动于衷。
她的那份痛苦便叠加在他头上,以至于他承接了双倍痛苦,世上却没有一个能懂他的人。
“秋娘,我宁愿你刺我一刀,也不要你看着我时,连刀子一样的冰冷眼神也不给我一个...我不能忍受你望向我时,眼神是空的,好像我们从前的情分,耳鬓厮磨,都是一场不着痕迹的梦。”
他觉得自己如犬吠月,月亮不给予任何回应。
何年退无可退,也觉得该给他一个交待。
她在几乎能闻到他温热呼吸,惨不忍睹的痛苦毛孔时,以手抵住了他的靠近。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见面,也是约在西园雅集吗…”何年冷不丁转移话题。
宋檀敏锐抓住属于她们的共同记忆,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眼里尽是动容。
“秋娘过去最爱来西园雅集,赌石淘书一整日,日头西斜也舍不得家去...”
西园雅集是贩卖采购旧物的地方,许多书生或落魄的贵人,来这里贱卖物品。
能不能淘到好物,全凭个人眼力。
“秋娘素来慧眼识珠,冰心见月,总能挑拣出许多摊主也识不得的宝物…”
宋檀回忆过往,眼睛如被海潮一寸寸侵占,他努力平息巨大的冲击,可波浪退去,裸露的荒芜沙滩上结着坚硬的蓝色冰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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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的鲜活明亮,不断刺痛他。
“秋娘,我们过去曾那么快乐,那般亲密无间...”
他像一把残破的伞,被人遗留在潮湿的雨里,他隔着无法抵达的距离,看着她抽身离去。
何年冷静提醒道,“上次我来见你,李信业醉酒后拦了我的马车,以长刀挑起帘幔…”
她话未说完,宋檀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冷凝,不见半分血色。
何年于心不忍,却也如实告知,“当日除了你,我没向旁人提及这件事,可圣上第二日就赐婚了,你可曾同父兄或家人…”
她点到为止。
宋檀却急切辩白道,“秋娘受辱,我当日恨不得找李信业拼命,后来秋娘不愿闹大,我这才作罢…定然是李信业仗着圣上宠爱,跋扈邀功…”
宋檀对上女娘冷然的目光,越说越无力,生涩青疏的面皮,崩出屈辱,也崩出死色。
他嗫嚅了一句,“我只和二兄提了一嘴…”
他二兄宋鹤供职于枢密院,是家中唯一中道转武,去了禁军教场历练过几年的人。
何年心下了然。
前世御史台和宰辅班子,为往枢密院安插人手吵得不可开交,反倒是有行武经历又供职枢密院多年,与周将军旧部关系良好的宋鹤捡了漏,官拜枢密使,分割了李信业的大半兵权。
前世庆帝逼李信业交出虎符的契机,是北梁三皇子进京,有意与大宁结下姻亲之好时,李信业多番进谏劝阻。
他的慷慨陈词被有心人抓住把柄,朝堂之上参他携私弄权,破坏两国邦交…
笑面虎的庆帝,做出不得已收回兵符的为难模样,并颁下武将未经枢密院批准,发兵形同谋逆的法令…
何年眉心微蹙,看来她小瞧了宋鹤。
元和二年,此人就因一句话而心思活络至此,可见前世位高权重,比肩中书,何尝不是布局谋划缜密的缘故。
“宣云”,何年试探道,“今日假借南安县主之名邀我出来,也是你二兄的安排吗?”
宋檀茫然点了点头。
“宣云”,何年尽可能平静道,“有些事情,我需要确定清楚,你也需要弄明白真相...”
她语气里含着劝慰,“但不管如何,我们眼下都不适合见面,你这般黏着我,是在害我...”
她言尽于此,转身要走。
宋檀望着她的背影,声音颓然道,“秋娘,我第一天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一切都会让我们分开。”
他清冷的面孔,死灰般哀寂,语气也很平淡,似在谈论旁人的感情。
“你看书看戏时,比看我更专注;你关注所有人的反应,比关注我更多;你对经史子集有独特的见解,却不曾揣摩和研究过我;而你对香息布料乃至做工,都有细腻入微的觉知,却不曾将这份敏感用在我身上....
最让我不安的是,你对珠宝华服苛刻而又不甚在意的态度,一如你对我苛刻又不甚在意的态度,甚至你那种可以随时放弃的骄傲和决绝,都让我惶恐。
我就如同一个窃取月亮的盗贼,庆幸自己拥有良好的家世财富和地位,能将月亮盛在世上最华丽的托盘里,让人看见月亮时第一眼注意到的是,自己无法提供与之匹配的奢靡托盘。而你现在告诉我,我曾所凭借和拥有的一切,也是将你从我手上偷走,送给李信业的人...”
他浑身发冷,蹲在了地上。
“我接受不了…”
他喃喃自语着,回应他的是女娘的叹息,和脚步声一起慢慢消散。
何年紧了紧袖笼,走回了街道上。
下雪的时候不冷,天空涳濛,如开启幻境。
到了午间雪化的时候,大地吞吐寒潮,行人往来的地方,露出狰狞的样子。道路是黑的,植物枯萎腐烂,一切都在变质。
何年走到马车停留的地方,看见李信业坐在高头大马上,远远看着她。
雪雾化开,他的目光含着刺,挑破她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