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求神

作品:《小蝉

    入夜,张蝉陪徐青宜对弈。


    见张蝉垂着头盯着棋盘,正思索下一步棋该如何走时,徐青宜先开口道:“按叔父的话,妹妹如今在张家人的口中已经是去世一年的人,你可想好要如何回去?”


    张蝉落下一枚黑子,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这局棋。


    徐青宜隔着烛火,侧眸瞧着她,“话说回来,今年中秋宫里的赏菊宴张家小姐张楹也去了,当时我远远瞧了她一眼,真是个病美人。如今我又见着你,才发现你们俩在容貌竟还有八分相似。”


    “其实我至今都未见过张楹。”张蝉的手里捻着一枚棋子。


    她和张楹长得像,这句话张蝉也曾听侯府里的丫鬟落雪说过。


    徐青宜又道:“你二人没有血亲关系可容貌却如此相像,也难怪太后娘娘当日知晓此事会急着派人前往长平搜证,想来也是担心江淮误判了吧。”


    当初负责查办真假千金案的刺史江淮是聂家的人。


    当天他也找了长平侯府的仆役和曾经近身侍奉长平侯夫人的侍女前来,并将她二人的容貌和长平侯夫人的画像进行比对,一众都认为张楹的长相更像已故的长平侯夫人。


    张楹和自己一样自出娘胎都带有哮喘,加之林氏请回来的那位接生婆和一个曾经从侯府出去的老妈妈的证供上都提到生产当天真千金的左手上有胎记。


    只是这么多年来自己的手上又何曾有过胎记。


    将此事闹大的那位接生婆唯恐没人相信,居然以自己的性命做为担保,她在公堂上当着众人的面撞柱身亡这件事在盛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张蝉记得当时父亲还远在关外根本无法赶回家中,她又因风寒未愈没心思留意身边的下人,所以让林氏送来那碗药有了可乘之机。


    林氏派下人向她通传父亲遇袭重伤的消息,多番打击下导致她病得更加严重。


    后来太后知晓此事,她便以这件事涉及朝中重臣的家眷为由,让江淮派人迅速前往长平取证。


    他们沿路打听和多番证据搜集下来,自己是假千金的事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正因如此,在此之前张蝉一直心存愧疚。


    她觉得是自己的存在让张楹这十几年流离失所,受尽苦楚。


    可在平州时,贺兰群却告诉自己真假千金案和父亲遇袭这两件事都是有人想排除异己才故意设下的局,而自己的身世也并非他们所说的那样。


    只是贺兰群的这些话也没能拿出有力证据,所以她并没有全然相信他。


    熟真熟假,都要待她回来亲自调查。


    那日公堂之上,接生婆曾言假千金的生母是长平某地的花楼里接客风尘女子,尽管自己还在侯府时也曾派人去打听,但最后得到的消息依旧是毫无所获。


    其中究竟是这个没名没姓的风尘女子早已不在人世,还是压根就没有这个人?


    张蝉对着棋盘想得出了神。


    啪——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突然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徐青宜已经在棋盘上落下了一枚白子,眼下的局面完全扭转,张蝉处于下风。


    徐青宜看了一眼张蝉的反应,笑道:“妹妹的开蒙先生是我叔父,叔父博古通今还曾给当今皇后授过课,他难道没教过妹妹下棋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心神不定?”


    张蝉没有抬头,她默默地看着这盘棋,自己现在所执的黑子已经被白子围得水泄不通。


    她犹豫一下,在白棋后方放下一枚黑子。


    这瞬间她才恍然意识到在这局棋中徐青宜设下的陷阱,而她刚下的这枚黑子又恰巧将自己带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


    不出意外,她败局已定。


    徐青宜一笑,她最后落子缓声说:“妹妹须知下棋跟做人其实是一样的,如果遇事只知道瞻前顾后而不主动出击,最后的吃亏的就是自己。”


    张蝉有些恍惚,她看向徐青宜。


    “裕王已死,原先他和张楹的婚事就此作废。这几日倒春寒,我听人说长平侯府张楹的老毛病犯了,盛京里的大夫似乎都束手无策,而侯府里那位姨娘正张罗人上外地给她请大夫。”


    张蝉想起自己一年前离开侯府的时候张楹便是病得卧床不起,如今一年后依旧如此。


    这当中会不会藏存着某些她不知道的隐情。


    她问:“王妃的意思是让我以大夫的身份进侯府?”


    徐青宜捡着棋盘上的棋子,抬眸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若愿意搏一把,姐姐我便替你引荐,就当作报答妹妹那日在落梅山对我和孩儿的救命之恩。”


    张蝉一怔。


    “妹妹今日心神不定,姐姐讲的这些话你回去自己想想,今日天色已晚,下回姐姐再请你来对弈。”徐青宜拍了拍她的肩。


    临走之前,张蝉扫了一眼今晚的败局。


    起初虽看似穷途末路,可若是一开始就以攻代守或许到最后还有转圜的余地。


    倘若一味退让得到的便是任人吃干抹净的下场,纵使在绝境中她也不该处于被动的那方。


    夜半三更,广宁王府一片沉寂。


    徐青宜看着摇篮里昏昏欲睡的孩子,满脸洋溢着温柔慈爱。


    一旁的嬷嬷灭了几盏烛台上的蜡烛,悄声走到她身边,道:“王妃还是早些休息吧,张姑娘说了您产后体虚需得用心调理,不能多加劳累。”


    “无妨,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嬷嬷忍不住问:“您为何愿意帮张姑娘,她和咱们王府从前好像也并无任何瓜葛。何况林氏原就是聂家的人,奴婢担心您这样做会不会间接得罪太后娘娘,您实在不必为了她淌这趟浑水。”


    “张蝉是叔父的学生,如果她真的是侯府千金,他日真的回到了侯府,我相信她定然不会忘记我广宁王府今日的这份恩情。”


    徐青宜看着摇篮里沉沉睡去的幼子,她轻叹一声,道:“王爷离世后,只剩我和这个孩子。她出身王侯世家,假若是男孩也就罢了,只是偏巧是个女孩。女孩要想在这世道生存并不容易,何况她一出生就没了父亲,我这做母亲更要多为她打算。”


    如今前线战事告急又逢皇帝病重,朝中一切皆由太后从旁辅政,聂家在朝中地位更胜从前。在盛京,徐青宜只是一介妇孺虽空有王妃的头衔,却无半点实权。


    她的身子一向不好,这不免担心自己将来若是先走一步,自己拼命生下的这个孩子会被朝廷带去成为与边疆蛮人和亲的筹码。


    那日她躲在门外听见徐良玮和张蝉的对话,就立刻派人暗中到徐良玮的府上打听,果然从太师府的管家口中套到点风声。


    因此才晓得徐良玮当日是受谁之托会突然来到王府见张蝉。


    张蝉的身后一直有一个人在推波助澜。


    只是这个人不肯露面,或许不会记着徐青宜这份顺水推舟的人情。


    但是徐青宜相信,只要自己在这件事上为张蝉行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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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张蝉在,以她的性子定然会记着自己这份恩情。


    将来想必他们也会对恩人的孩子多加照拂。


    这是她愿意帮张蝉的私心,也是她自己身为母亲为孩子将来的筹谋打算。


    ……


    客房内,薄弱昏黄的烛光随着夜风轻轻摇晃,这晚同样睡不着的人还有张蝉。


    她坐在藤椅上,沐浴后周身还带着朦胧潮湿的水汽。


    此时,张蝉正愣愣地看着一旁桌上的琉璃罐里装的乌玛蛇尸体,她的手肘边还放了几本摊开的医书。


    那天在落梅山上咬伤她的乌玛蛇谭鹰已经交还给她,她翻阅很多古籍以及自己曾经写过的笔记才从中找到一些关于乌玛蛇的记载。


    只是当中并没有提到乌玛蛇能够解某种毒药的这一功效,反而上头将被乌玛蛇咬伤后会有的症状记录得清清楚楚。


    贺兰群曾言自己会失明是因为拂光引的毒,而中了拂光引的毒基本是无药可解。


    而这一年来闻昭瞒着她在凌素给她配的药里都添上了自己的血,有了这一药引才导致她能在这一年里延续本该丧失的生命。


    起初,她并不想连累闻昭。


    更不想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血去救一个本就没有希望存活下来的人,所以才狠心留下那封信离开平州。


    原以为自己离开平州没有那种药应该活不了多久,不曾想竟会因为这条乌玛蛇因祸得福,恢复光明。


    想来也许真的像凌素所说自己的命硬,就连阎王爷也不敢收。


    张蝉正独自思索着,没有留意到桌边烛台上的蜡烛已经悄然烧尽。


    屋外云雾稀薄,凛凛寒风。


    屋内四周弥漫着淡淡的香烛味,她的视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寒凉的夜风吹开窗户,簌簌吹动着书页,她听见动静一手忙压住书,又起身在书柜中翻找新的蜡烛。


    许久,张蝉才重新点了一盏灯,屋内再次亮了起来。


    而身旁桌案上没放好的那本书已经被风吹开,由原先看的那页换到了后面的某一处。


    她偏头一瞧,不禁皱眉,只是现在摊开的那一页纸的缝隙中间似乎夹着一抹红。


    那张红纸像是被谁折起来刻意塞在这页书的缝隙中。


    她走近拿起这本已经发黄的旧书,看见红纸被书页夹得很紧。


    张蝉怕强行抽出红纸会被自己撕破,于是屏气小心用指甲尖将这张纸从缝隙里扣出。


    打开以后,双眼定定落在这张红纸上。


    她认出这是寺庙祈福求神用到的红色签纸。


    张蝉气息略微急促,站在原地怔愣了好久。


    漆黑湿润的眼眸里清晰倒映几行洋洋洒洒用金墨写下的字。


    ——“吾愿以血为引,以身代薪,求佛祖慈悲济世,庇佑长平张蝉早日病愈,今生无忧无恙。”


    这张签纸上并没有署名,标注的日子去年腊月......


    是去年她生辰那日。


    虽然这张纸上的字迹对她而言十分陌生,但是写下这行字的人是谁,她心里一清二楚。


    寂静的春夜里,眼眶滚落下的泪烫得她的脸颊生疼。


    张蝉抬手抹掉泪,她背对着烛光站在窗边,攥着红纸的手指尖还在轻轻颤抖着。


    窗外分明是携带冷意的风,可胸膛却被这张红纸灼烧得炙热。


    心口处沉重的频率一下又一下,这种感觉像是酸楚,又像是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