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白瓷

作品:《小蝉

    “你是当年毓庆宫里的十一,十一皇子!”


    “冯侍卫,别来无恙。”


    茅屋里的沉默,更显室内焦灼的氛围。


    伤痕累累的冯堂看见段明徽手中还悬着那枚金锁,他吓得一激灵,慌忙道:“那金锁是......”


    “多年未见,你从一个守禁宫的侍卫变成了富甲一方的黄金商贩。”段明徽踩着血水,抬手一翻,那枚金锁瞬间轻而易举地收回掌中,“不过你的手艺不错,给你女儿做的这枚平安锁倒是精巧得很。”


    他握紧这枚平安锁,恰若握紧冯堂的命门。


    冯堂盯着他的眸子,那对颜色似干涸人血的瞳孔。


    他记得很清楚,那双眼睛曾带来的风波,更加忘不了那是被天兴帝视作不祥之兆的禁忌。


    段明徽当年明明已经被太子送出宫外,曾经盛京的百姓都传他身患重疾,早就死在出宫的路上。没成想他再出现之时,已经不是当初自己可以随意欺辱的落魄皇子。


    冯堂听说过平王的名号,却没料到自己已经离开皇宫多年,改名换姓远赴重洋行商,竟然还会被他找到。


    冯堂看了一眼段明徽腰间的那把刀。


    行商数年他也认得不少名物,一眼就看出段明徽腰间钢刀刃身所用石料不产自大周,锻刀用到的铁矿石定是靠近长平的祁云山所出。


    “有些关于毓庆宫的事,你若是好好说,我可以放过你一家老小的性命。”段明徽走近冯堂,他握紧了刀柄,“否则今夜之后,我让你一家老小都到地府团聚。”


    “呸——”冯堂不知死活地啐了一口,“你从前过得连野狗都不如,怎么着?如今一得势,野鸡变凤凰了,就想报复老子了?”


    “你——”寒衣脸色一变,正欲上前。


    段明徽抬手示意,他从容迎上冯堂带有敌意的目光。


    他腰间悬挂着的铜铃随着步伐一晃一摇,若有若无的碎响让深处寂静的人听得脊背发寒,那种带着难以言说的诡谲,犹如冥界罗刹的索命铃。


    “当年老子给你送的馊饭,想必你是没吃够吧,你跟你那不得宠的娘一样,不过你娘真是绝色佳人,她......”冯堂咒骂得酣畅,提起已故的贵妃,脸上的表情开始亢奋。


    此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空气中锐利的铮鸣音穿透耳膜。


    “啊——!”


    寒光一闪,冯堂五官瞬间紧绷缩在一起。紧接“咚”的一声,他的左手掉了在他的腿边。


    冯堂半个身子被粘稠的血水浸透,细看那只已经分离身体的左手,掌心虎口处的皮肉似乎还在微微跳动。


    这种没有前戏的瘆人场面,使得站在段明熙身后的寒衣微微一怔。


    “段明徽!”冯堂大声哀嚎。


    他面色煞白,又身体被麻绳死死困住,仍旧是无法动弹的姿势,眼睁睁地看着左肩光秃秃的位置不停地渗出血水。


    “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他将刀钉在地上,冰冷的刀身清晰映出冯堂慌张的脸,“你要是还想嘴硬,夜还长,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段明徽的袖中落下一把匕首,匕首的刀柄刻有朱雀图纹,是他母亲昔年的随身之物。


    他没有忘记母亲的相貌,午夜梦回,记忆伴随着痛楚传遍四肢百骸。


    这些年里他偏执的一件事,就是不管最后自己的下场如何,哪怕剜心截舌,永坠十八层地狱,也要这些人拿命来偿。


    “冯堂,如今你已是有名的商贾,既穿华服又食珍馐,走南闯北,见识不浅。你说是馊饭的滋味好,还是剜眼的滋味好?”


    段明徽的脸沉在阴影里,见冯堂丝毫没有打算配合的意思,他手中的匕首一翻,穿进冯堂的右眼。


    凄惨哀嚎的人声从茅屋里传至数里之外。


    京郊荒芜,别说人,连野狗都没有。在寒衣将冯堂带来之前,冯堂还在和经商的同僚泡在花楼舞姬的怀里,喝美艳舞姬送到嘴边的美酒。


    屋内的蜡烛已经燃掉一半,冯堂眼前一黑,他这时才真正开始害怕。


    至始至终是他小瞧了段明徽,他不再是当初那个瘦弱的孩童。他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仿佛带着笑。若有若无的笑,像人,也像鬼。


    段明徽不会轻易让他死,但是一定会有比死更痛苦的方式在等着他。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冯堂大约猜到段明徽想问的究竟是什么事,“殿下,您行行好,断了我一只手,戳瞎我一只眼,这就当从前的事没发生过。我求求你,求求你大人有大量,何必跟我这下贱的奴才一般见识。”


    “你不记得,我帮你回忆。”段明徽冷笑一声,道:“天兴三十五年,你进宫做侍卫,因为没有银钱打点,没多久就被人掉去毓庆宫守门,正巧当时毓庆宫里关着的是一对母子。”


    错愕的颜色从冯堂的脸上闪过,他听见段明徽口中的后半句,不敢再抬首,生生避过段明徽阴寒的目光。


    “天兴三十六年那晚,你喝醉了酒,趁四下无人看管,对被禁足的元贵妃做了什么?”


    刀刃抵在冯堂的侧脸,段明徽话音一落,冯堂的另一只眼睛被他手中的匕首戳了个窟窿。


    屋外渐渐传来雨声,水汽混着血腥气,室内的氛围凝重,此时的冯堂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挣扎,就连哀嚎求饶的劲都没有。


    “我说,我说,”冯堂的耳朵跟着溢出血,剜眼的疼使得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是我胆大包天,企图对元贵妃不轨......可我,可我当晚喝多了,真是喝多了......”


    十几年前的那晚,他因仕途不得志饮了好些酒,假借酒劲上头,对当时神志不清的元贵妃动了歹念,因为被段明徽发狠咬伤,担心被其他宫人发现,才堪堪放弃。


    段明徽漠然地瞧着他,一脚踩在他断了左手的肩膀上,“天兴三十九年,元贵妃自戕毓庆宫,当时看守毓庆宫的侍卫仅有五人,为何撤人之后只有你能离宫,甚至还有银钱买到矿山,去做黄金买卖?”


    冯堂咬着牙,双瞳充血,“我——啊——!”


    他将桌上的那壶烧刀子一滴不剩地全部淋入冯堂的左肩。


    烈酒灼新伤,鲜血淋漓的皮肉上遇上烧刀子,冯堂实在受不住。


    他声嘶力竭,哀求道:“段明徽,你停手,快停手!我说,我什么都说!”


    ......


    一盏茶后。


    段明徽的手还放在捅进冯堂右肩钢刀的刀柄上,他冷声道:“最后一个问题,元贵妃的尸首,你奉命将其如何处理?”


    “烧了......是他下了令,取完血……一定要烧......”


    冯堂行商曾途径平州,听闻段明烨在聚贤居的死状,都说是段明烨服用禁药走火入魔才会死得那样惨,可他身上的刀痕伤若非外力,仅凭自己,很难造成那般惨烈。


    冯堂怕得不敢喘气,段明徽这把凶恶的刀,睚眦必报,狠得不似常人。


    他面无表情,冷声问:“烧完之后,放哪了?”


    冯堂闻言,脸色一变,立刻说:“这我真不清楚,真不清楚。他只命我们拿去烧,烧完之后是倒了,还是收进骨灰盒,这都没人知晓啊!”


    段明徽腕间一紧,他利落抽出刀,身后是冯堂痛苦的呜咽声。


    “主子。”寒衣上前道:“他的家人如何处置?”


    “这个,还给那孩子,”段明徽将金锁交给寒衣。


    他收了刀,用衣袖擦掉不慎沾了血点的小铜铃,又道:“将他私宅里搜出的那些钱交给他夫人,告诉她不必来收尸,拿了钱带着孩子就此离开盛京。”


    *


    次日,城西太师府。


    “小蝉姐姐,你快吃这个,还有这个,”段霈手上的点心一块接着一块往张蝉的碗里放,“这个荷花酥也特别好吃,你都尝尝。”


    直到这时,张蝉看见段霈,她才清楚一些事情的原委。


    原来当初寄养在慈云寺的小沙弥“忘嗔”就是段明熙和玉姚的孩子,海藏师傅为他取了“霈”字为名。


    “段明徽是大骗子,你就是小骗子。”张蝉板着脸,拿了一块桂花糕塞到段霈的嘴里,她故意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段霈的两腮被桂花糕塞得鼓鼓囊囊,他含糊不清地说:“小叔叔交代的,因为我的身世涉及东宫太子,他担心你被连累,又怕你知道后伤心,才让我不能告诉你。”


    “你小叔叔处事真是周到。”她冷哼一声,别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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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怕她伤心,怕她牵涉其中会有不测,就瞒她瞒得这样好。


    这些筹谋他做得太周全,反而让最后才知道真相的她更难过。


    段霈愣了愣,以为张蝉生气,忙说:“姐姐别生气,本来是想跟你说的,后来小叔叔说要送我离开平州回盛京读书,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你告别,就被蓉姐姐给接走了。”


    “所以他在盛京给你请的先生就是徐太师?”张蝉怕他噎着,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拿过一杯水助他将嘴里的点心顺下去。


    段霈吞下最后一口桂花糕,他喝了口水,冲着张蝉点点头,说:“徐太师真是博学,跟他上了半年学,我比过去有长进多了。”


    她笑了起来,忍不住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你既这么说,到时候姐姐可得好好查查你的功课,要是你答不出,我就......”


    段霈懵懵地看着她,张蝉趁其不备拿走他手里的芝麻糖,“没收你的点心。”


    二人玩闹一会,张蝉隐约从充满童稚的段霈脸上看到一点过去段明熙身上的影子。


    她垂下眼帘,问:“你现在是皇孙,可曾进宫见过皇上?”


    段霈摇摇头,道:“小叔叔告诉我,皇爷爷病得很厉害。他知道这件事后没有力气见我,只派了安英公公送来了诏书。”


    闻言,她莫名想起段明熙和天兴帝父子间的那些隔阂,还有段明徽昔年在毓庆宫的经历……


    “小叔叔还说,无论是为父亲复仇,还是别的,他都会替我去做。这些事我都不能经手,也不能过问,我要做的只有好好读书。”


    张蝉抬眸,“你小叔叔真这么说?”


    “嗯。”段霈皱起眉,他拉住张蝉的胳膊,趴在她耳边低声说:“虽然小叔叔很有本事,但是我很担心他。”


    张蝉偏过头,“为何这么说?”


    “小叔叔人很好,武功也很厉害,可是我总感觉他很累,”段霈想了一下,说:“是那种说不出来的累。”


    段霈话音刚落,张蝉苦闷的心绪就被正巧进门的徐太师打断。


    她起身对他行礼,“学生见过先生。”


    徐太师还是一脸严肃,段霈以为先生是来考他学问的,他俨然一副已经做好应对的模样。


    没成想徐太师却打发婢女带他去花园玩,他有点失落,看了眼张蝉就跟着婢女出门。


    徐太师看向张蝉,“皇孙的事你可都知晓了?”


    “学生已经知晓,只是没曾想先生出山,是因为平王。”


    “平王用心良苦。”徐太师叹了一声,“昔日太子开蒙,老夫也曾任过他的先生,如今看见他的孩子,还真有一些他当年的模样。”


    段明熙的死一直是徐太师心里的遗憾,也是大周百姓的遗憾。


    想到今日来此的目的,张蝉道:“学生有一事想问问您,是关于我父亲和姚太傅的。”


    徐太师眉头一动。


    她说:“几年前先生曾和姚太傅共事可曾听他提过一件瓷器?”


    “瓷器?”


    “应该是一件白瓷器,只是不知道雕的什么,大小形状跟您的观音相差不多。”张蝉看了眼徐太师府中摆放的那尊白玉观音。


    徐太师略有困惑,不知张蝉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


    她详细将自己最后一次看见姚太傅来到府上一事告诉徐太师,并交代了当时还带来一尊不知雕了什么神像的瓷器。


    “倒是未曾听说,你怎的突然想问这件事?”徐太师问。


    “这几日我曾问过驿卒,发现父亲刚远征时寄往盛京的信件数目,除了寄往家中,就属寄给已故的姚太傅的信件数目最多,直至后来姚太傅身故才突然中断。”


    张蝉思忖着,才恍然想起当晚太傅来侯府时携带的那尊瓷器。因为天色太暗,她当时压根没看清那尊瓷器究竟是何模样。


    如今她回到侯府,再进长平侯的房间寻找,连带着书房里,都没有这件瓷器的影子。她问过张楹还有洒扫的下人,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徐太师想了片刻,提醒她:“你不日就要进宫为皇帝诊病,不若问问御前太监安英,他同姚太傅相交甚好,对这些瓷器玉器也有所研究,说不定你能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