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羽回到宿舍后，脑袋里开始无限回放今天晚上的场景，和叶之那句“其实你可以勇敢一点做自己”。


    小时候的莫羽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她不爱说话，是幼儿园里被不受欢迎的小蘑菇，是家长心目中不合群的孤僻儿。比起和大家一起过家家做游戏，她好像对自己的世界更情有独钟。


    内向的孩子是会下意识逃避社交的。在她看来，她的学生时代漫长而痛苦，充满了灰色的回忆。同学会因为她的沉默而变本加厉地嘲笑她，老师会因为她平平无奇的成绩而轻视她，父母则会因为她的性格而埋冤她。


    很多人异口同声地告诉她，她应该更外向、更好学、更友善...但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她只需要做自己。


    所以，叶之也许是不经意的一句话，实际上，却像是沙漠里飘来的一滴雨，是拨开云雾终见到的阳光。


    那种感觉和当年莫羽第一次在荧幕上遇见叶之的时候一模一样。在无数个灰色的校园生活里，叶之的角色是点亮她人生的一抹亮色。


    叶之在他的出道作品《第一定理》里饰演了一名天才数学家。他绝顶聪明，仿佛天生就是为研究那些复杂的数学问题而生；但他又极不合群，和世俗意义的正常没有半点联系。


    莫羽是在周末的电影院里和叶之第一次见面的。


    那时候她一个人去看电影，却意外被角落里那张叶之的海报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海报上，穿着白衬衫带着黑框眼镜的叶之，正侧着身在黑板上密密麻麻演算着什么，他的眼神清澈、坚定，一下击中了莫羽的心。


    而电影里那些因为天才而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甚至遭到欺侮的画面，更是让曾经的莫羽为之揪心。


    她也很羡慕，羡慕那个孤独的天才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宇宙，留下了闪耀的星光。而她自己，仍旧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生。


    但她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叶之的那句台词，那句几乎支撑着她走出整片灰暗的光源。


    “算到算不出来的时候，再多算一步，答案便就在眼前了。”


    从那天起，叶之成了黑夜里的月亮，成了莫羽糟糕日子里的救赎。


    好在，莫羽终于遇到了属于她的数学——电竞。


    她变得自信了许多，她发现自己好像特别有天赋，她收获了众人的夸奖，收获了聚光灯的瞩目，也收获了父母久违的认可。


    莫羽觉得自己化身电影主人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之路。


    大家对她的期待变成了要成为更独当一面的狙击手，成为替队友遮风挡雨的可靠队长，成为电竞第一女选手。她承载了太多人的太多希冀，却依然没有一人让她做自己。


    想着，莫羽从座位上起身，翻找到了抽屉最底下的那张电影碟片，轻轻推进了读碟机器。那是叶之的《第一定理》，是她在很多歌辗转难眠的午夜的摇篮曲。


    *


    第二天，莫羽再次顶着黑眼圈迷迷糊糊地坐到了化妆间。


    “哇，这都第二次了吧！”录制了两周的节目，化妆师小姐姐逐渐和莫羽熟稔起来，说话也亲密了许多，“要不是你还年轻，皮肤真的不经这么糟蹋哦。”


    莫羽感受着海绵狠狠拍打在脸上的触感，心想，两次失眠好像都是因为叶之来着。


    “昨天喝了咖啡，那只好多遮一遮了。”莫羽道。


    化妆师姐姐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讶之色，“看来心情还不错嘛！今天都会开玩笑了。”


    莫羽这才意识到，这句话并不在以前的自己的语言体系之中。或者换句话说，她通常只会沉默地点头应下，不会解释，也甚少带着情绪。


    她笑着摇摇头，“可能是昨天的咖啡确实好喝吧。”


    “我们这荒郊野岭的，附近有什么好喝的咖啡厅吗？”化妆师小姐姐纳闷。


    “门口自动贩售机的。”


    “我算是服了你这口味了，那个罐装咖啡可是齁甜啊！”


    莫羽想了一下，又是一语双关，“确实挺甜的。”


    “算了算了，你开心就好～”化妆师小姐姐继续着手上的工作，不一会儿，就将黑眼圈遮得干干净净。


    她给莫羽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成果，“下次可别再半夜捉鬼了哦。”


    “一定早点睡！”


    莫羽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回以热烈的微笑。


    *


    演播室的白炽灯炙热地烤在头发上，加上主持人嘴里高昂的介绍词，一种紧张焦灼的感觉瞬间被具象化。


    “热身赛之后，《冠军狙击》的正赛阶段就正式开始了！六位来自明星战队的金牌教练将带领各自的明星队伍，在为期两周的比赛中决出胜负。究竟谁能摘下最后的桂冠，让我们拭目以待。”主持人带动着全场人的气氛。


    莫羽突然感觉到身旁升起一股炙热。她侧目，发现昨晚还文质彬彬和她干杯的偶像，现在正虎视眈眈注视着主持人旁展示的冠军奖杯。


    冠军奖杯是节目组耗巨资打造的，听导演组介绍，这可是真金白银的杯身，外面还镶有红宝石，关了灯估计都闪闪发光。明明是听上去就容易显得土气的搭配，但在设计师的手下却完美融合，精致大方。


    “哇，现实见到还是有点震撼。”徐晓慧张大嘴巴，“节目组真的好有钱...”


    “嗯，我们职业联赛的金杯和这比起来，简直是个玩具。”莫羽补充道。


    夏正晨也被这光芒盖了眼，一脸羡慕，“这一定很贵吧？！”


    “那肯定啊。”徐晓慧啧了一声。


    正当莫羽以为夏正晨对叶之的“一往情深”结束的时候，话题就从他嘴里转了弯。


    “叶前辈，这个奖杯和您之前拿到的那些比起来，如何呀？”


    叶之收回落在奖杯上那野心勃勃的视线，“奖杯柜里正缺一个这样的。”


    然后，他带着浅笑，将那递来的匕首转了向。


    “不过比你之前拿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叶之思考着推了下金边眼镜，唇边勾起笑意，继续道，“哦，四月最佳主唱。那我之前拿的那些应该是贵一点的。”


    此话一出，夏正晨脸色肉眼可见变难看了。


    熟悉一点情况的人都知道，所谓的四月最佳主唱这个头衔，来自某网络视频平台的某打歌节目，而每个月颁发的奖项数目之繁多令人咋舌，被粉丝戏称为“分猪肉”大奖。


    至于那奖杯么，看上去就挺廉价批发款的，甚至连镀金都算不上。


    因此，莫羽合理怀疑，叶之这话是故意问的。


    不过她决定鼓励一下大家，便说道：“没关系，这次这个奖杯，我们肯定能一起带回去。”


    叶之听完之后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他右手握拳掩在唇前轻咳，道了声“抱歉”，尽管这两个字怎么听也没有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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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意思。


    莫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她疑惑地看向徐晓慧，收获了同样让人困惑的笑意。甚至连不参与纷争的谭山，也展现了他的招牌笑容。


    莫羽不得不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但仍然没想通笑点在哪。


    算了，不想了。


    正巧，台上的主持人提到了第一轮的对阵，将莫羽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Wings循环赛第一轮的对手将迎来胜点，两队此前在热身赛中都有着亮眼的表现。而plumage莫羽和Shiny这对老对手，将迎来特别的再次对决。”


    大屏幕上众人的头像一一展现，那炫酷的对决特效更加烘托了紧张的氛围。


    “哇，你和Shiny竟然是这种相爱相杀的关系？”徐晓慧的脸上写满了八卦二字，“这个cp很好磕诶！”


    莫羽无奈，低头轻声回道：“但可惜，我有喜欢的人了。”


    徐晓慧愣住，“啊？”


    “不过严格来说，并不算是男女的那种喜欢。”莫羽纠正。


    徐晓慧眼中的八卦之火瞬间熄灭，她撇撇嘴。


    “那就是偶像咯？不过，你这样的人居然也追星，还挺稀奇。”


    *


    循环赛的第一场，终于在电竞大厦的宽敞明亮又豪华的演播厅里开打。


    首先印入眼帘的左右两边各一排的电竞椅，随着《废土求生》的经典背景音乐，Wings和胜点战队的两队人马气场全开地闪亮登场，然后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种明星聚会的游戏，最容易就是粉丝争番大战。节目组虽然喜欢搞事，但也不想惹一身骚。为了避免因为座位分配而产生的骂战，节目索性按照游戏位置安排固定座位，那叫一个滴水不漏。


    坐在观众席望去，从左到右的位置依次是医疗手、狙击手、坦克、突击手、游走位。


    莫羽此刻坐在夏正晨和叶之两人的中间，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仿佛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两人身上散发的热气，和空气中浮动的若有若无的荷尔蒙气味。


    她悄悄长吐了一口气，余光瞥见左手边节目组准备好的碳酸饮料，便忙不迭地伸手去拿。


    滋——


    手指触电般的感觉重现。


    莫羽一下收回了手臂，赫然抬首，还是叶之。


    叶之先一步接触到了瓶身，神情无恙地继续收回手臂。


    莫羽这时才扫了一眼桌子，意识到每个人的汽水都被放在了右手边。也就是说，刚才的“事故”，责任方全在自己。


    咔——噗呲——


    他手中的瓶盖被轻松拧开，汽水的泡泡瞬间升腾。


    莫羽用指骨摸了下鼻头，重新将右手边的饮料瓶拿到手中，装作无事发生地低下头。


    “给你。”下一秒，叶之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面前则是已经被拧开瓶盖的饮料。


    莫羽抬起头，下意识地接过瓶子。


    她想，左右手各揣着一瓶汽水的她，现在看上去应该有点儿傻。


    叶之浅笑，轻轻从她手中抽出那瓶没打开过的汽水。


    “作为交换，这个归我了。”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瓶子。


    明明只是汽水瓶的交换，怎么升起了一股莫名的仪式感。


    她掩饰地喝了一口，甜味立马从舌尖传递到心间。


    她想，咖啡很甜，汽水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