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朗端着剑匣站在老城主旁边，烟雾飘到了鼻间，这味道辛辣干燥，熏人，他已经闻了许多年。


    老城主侧目看他一眼，“你这次算是立了大功，只要找到步六孤青棠，我不会亏待你的，你永远是我最得力的属下，没有人能撼动你的地位，去吧。”


    婢女走到段朗面前，想要接过剑匣，段朗抱着剑匣的手动了动，没有交给婢女。


    此时，段朗的心里已经起了杀意。


    步六孤青棠是我发现的，为什么要给你？


    等我当了城主，把步六孤青棠悄悄藏起来，玩腻了再送出去，不是很好么？


    从前乌衔蝉在段朗眼里只是个小蝼蚁，关进自己的宅子以后是个赏心悦目的奴隶，若带上合欢宗主这层身份，那就更诱人了。


    老城主一日不死，自己永远是他的臣，辛苦操劳一番，获利的永远是老城主。乌衔蝉不信自己能杀了老城主，小乞丐不信，连莹儿也给自己留了后路，要揭发自己。


    段朗眼中寒光乍现，掀开剑匣拿着尺玉剑朝老城主劈去。


    老城主扔了烟杆子，空手接白刃，婢女们吓得连连尖叫跑出去。


    “段朗，你想造反？！”


    “对，我是想反了！”


    “罗浮城不是你想翻天就能翻得了天的！”


    段朗冷笑，“试试看！你利用我盗取禁术想将残缺的双腿恢复，所以才变成这副人不人虫不虫的模样。现在你正是蜕变的关键时期，下身根本无法动弹，如何能抵挡我？”


    老城主拔出旁边放置的剑阻挡段朗的杀招，这个手下在自己身边带了这么久，怎会突然起杀心？这把尺玉剑出现得也很蹊跷。


    老城主狞笑，“你不会是被步六孤青棠迷惑，要当上城主，独占他吧？”


    段朗轻哼，“我是为自己谋生路，罗浮城中大小事有什么没有经过我的手？这么多年，我已经是暗中的城主了！”


    老城主呼喊守卫，“来人——”


    段朗果决地一剑砍掉老城主的头颅，体内的白色血浆喷溅到绘满花草的墙壁上，头颅蹦了三下滚落到地上，血红色的符文从脖子截断处飘出来消失了。


    城主府内的人全都拔剑奔向段朗，而府外的修士也冲了进去，刀光剑影间，后宅中的莹儿也一身肃杀之气执剑奔向厮杀的人群中。


    -


    城西的宅内，青棠倚靠在门口，忽然听到外面段朗的手下低声嘀咕了两句，匆匆走了。


    青棠试着推开门走出去，发现人都跑光了，没人阻拦他，这是怎么回事，段朗死了？


    有人在假山处一晃而过，青棠跟上去，“这位大哥，地牢在哪里？”


    这个人原本是段朗的手下，看到青棠出来也没阻拦，默默给他指了个方向就跑了。


    “看来段朗真的倒台了，得赶紧找到阿冕离开这里。”


    青棠下了地牢，找到扔在地上的钥匙，给阿冕打开门。


    阿冕的胸口残留着血渍，倚靠在墙角，青棠蹲到他身旁给他喂了点水，“阿冕，醒醒？”


    阿冕在半梦半醒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听到了那温情悦耳带着典雅尾音的声线，是哥哥来了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不应该来这里。


    阿冕睁开眼，看到青棠就在面前，“……哥哥，为何不走？”


    “段朗死了，我来救你呀。”


    “段朗死了？”


    “八九不离十，这座宅子都空了，所有人都逃跑了。看我说的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


    阿冕叹了口气，“这哪里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差点就没命了。”


    青棠把阿冕扶起来，“走，这里的人都跑了，我们要赶紧离开。”


    “你先走，我会拖后腿的。”


    青棠看着阿冕，“我不觉得你拖后腿，为什么你总是让我扔下你？”


    “我没用，我是乞丐，一无所有，卖身契，在别人手里。”阿冕埋的很低，和从前在破庙中一样。


    青棠知道段朗几次羞辱阿冕，挫败了阿冕刚刚重建起来的几分信心，他支起阿冕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抬头，看着我。”


    阿冕抬眸看青棠，没有从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寻到蔑视、侮辱、贬低，温柔得不像话，他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谁说的有用才值得被选择，被信任，被爱？我一直知道你没修为，是个乞丐，可是你也奋不顾身救了我，你能卖面凑够灵石给我买药，可以去赌场赢那么多灵石，不要看不起自己。我说过不会一个人离开的，我会带着你一起走，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阿冕的双唇颤动，“你为什么，这样？”


    你也，喜欢我吗？


    我值得你这么相信我吗？


    只要你我二人心意相通，我一定不会让你再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我想对你好，我想抱住你，我想吻你，我想尝尝莹儿说的那种滋味……


    青棠带着温和笑意，握住他的手，手指与手指之间摩挲相握，“因为你是我的好兄弟，不管我有没有恢复记忆，只要我有口肉吃，就不会亏待你。”


    阿冕呕出一口热血，青棠急忙给他拍背，“你伤得太重了。”


    “我，没事。”


    算了，至少哥哥唯一相信的人就是自己，总有机会让他和自己心意相通的。


    “我们去找，卖身契，和你的剑。”


    “好！”


    青棠把阿冕扶起来，两人迅速离开宅邸，走到街上满目皆是刀光剑影。所有人乱成一团，城主府的火光伴着滚滚浓烟，燃透了半边天。


    阿冕看到一个眼熟的乞丐倒在地上，他将乞丐扶起来，“三七，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


    “不知。”


    乞丐擦了擦黝黑的脸，“段大人把老城主给杀了，城主的一个侍妾，就是那个莹儿，又把段朗杀了。那些修士杀成一片，全死光了。有人趁乱冲进城主府去找卖身契，干脆丢了一把火，把契约全都烧了。现在呀，罗浮城是个无主之城！”


    青棠对阿冕说：“全员狠人呐，这下你自由了。”


    阿冕点头，“对，但是要找回，你的剑。”


    阿冕和青棠去段府寻找一番，没有找到尺玉剑，但是碰到了重伤的羔旭。


    羔旭拿着剑指着二人，“你们居然还在这里。”


    阿冕问：“尺玉剑，在哪里？”


    羔旭轻蔑地看他，“主上已经把它献给老城主，谁知现在在何处。”


    青棠和阿冕离开段府，羔旭拿剑刺向青棠，“主上死了，你们也别想活！”


    阿冕抓住羔旭的剑刃，用匕首刺中羔旭，羔旭应声倒地。


    阿冕的手上满是鲜血，却很镇定地拉着青棠，“快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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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府内，满地横尸，鲜血染红了随处可见的花草，水池中漂浮着人影。


    隐隐的，青棠听到有砰砰的撞击声，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阿冕寻着声音来源处看了眼，“他们想打开，灵石宝库。”


    所有人聚集在城主府的灵石宝库外，撞击声一声比一声响，终于砰的一下，玄铁制的大门应声倒下，人们冲进去疯狂地抢灵石。


    大火从书房弥漫开来，火苗乱窜，青棠和阿冕分头寻找尺玉剑的踪迹。


    阿冕寻到尸体最多的地方，也就是老城主之前的住处，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叠着，他看到了地上散落的剑匣，里面是空的。


    突然，在阿冕身后，一只血手从尸体堆中伸了出来，段朗魁梧的身形从地上爬起来，嘴角留着血，抓起被莹儿压在身下的剑。


    阿冕转身看到段朗站起来，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段朗昨夜说的话仍然回响在阿冕耳畔：等我杀了城主和那个贱人，我会把你艹翻天，而且让你的‘弟弟’亲眼看着你被我干！


    你应该庆幸你有这样的‘哥哥’，否则单凭你这个废物，只能在罗浮城当一辈子乞丐！


    废物——乞丐——


    段朗被莹儿重伤在地，所有人都打成一片，但他吞了几颗保命的丹药，这会才缓过来。


    段朗定眼看到那个小乞丐居然在自己面前，戏谑地笑着，“怎么，是来为我庆贺的？放心，等我当了城主，只要你‘哥哥’听话，我就不会杀了你，而且会让你这个废物，活得很好。”


    阿冕冷眼看着段朗，段朗大笑起来，“你不会想杀了我吧？就你？”


    “我真的，会动手。”


    “来啊。”


    段朗即使受了重伤，还是有信心杀了这个修为全无的小乞丐的。


    阿冕朝段朗冲去，段朗执剑挥去，阿冕滑向他的斜下方，用匕首割断了他的脚筋。


    段朗大惊，再次摔倒在地，阿冕俯身刀子一划割开了他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就像段朗杀过的那些人一样，喷了许久才停下。


    段朗想说话，但说不了，喉咙里满是气泡声，阿冕注视着他咽气，拿着匕首的手一直在颤抖。


    早在阿冕被段朗踩于脚下后，他就在不断思考怎样才能杀了段朗，不断地在脑海中失败、重演，直到他才找到最有可能得手的方法。


    哥哥说得对，段朗自负且好胜心强，绝不会把自己这种修为全无的人放在眼里，所以段朗甚至都没来得及防备他偷袭脚踝。


    无数次脑海中的幻想变成现实，原来恶人也不是无懈可击的，阿冕也能赢，老天爷站在他这边。


    阿冕拨开段朗的手，将尺玉剑拿走，然后从外面拿了一块燃烧的木块点燃了整个屋子。


    燃烧的大火中，老城主的脑袋动了动，从耳朵里钻出一条深褐色的虫子，爬到附近一个脸上有疤的修士面前，“醒醒！”


    修士被烟雾呛醒，看到自己面前有一条立起上身的虫子，还会发出了老城主的声音。


    “快去帮我找苍璧，说合欢宗主步六孤青棠在这里，只要他肯帮我夺回罗浮城，我就帮他，找到步六孤青棠！”


    修士忍着腰上的伤痛，捧起虫子，“老城主，是你吗？”


    “就是我，快走！”


    修士将虫子装进芥子袋中，立刻从大火中逃离，奔向罗浮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