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的升学宴是程月蛮亲自操办的。


    说是升学宴，其实更像是月满网吧的聚餐。参与的人都是和程月蛮有关。


    小蝶全程乐呵呵地跑腿，一会给正在厨房里帮忙做菜的付岚升扒蒜，一会给斗嘴的张凡和赵梦妮拿可乐。


    最后被程月蛮不客气地训斥，“别管他俩，闹个没完。”


    付岚升做了一大桌菜，其中有大半还是程蝶选得菜单。


    程蝶故作不满地冲程月蛮抱怨，“你们这些人好坏，明知道我吃不到还要让我选。”


    “我可以喂你啊。”程月蛮已经成了习惯。


    程蝶则哼哼两声，“说得好听。”


    可事实证明，程月蛮真的做到了，付岚升没做好一道菜，她都会偷偷得取出一点，单独放在一个小盘子里。


    “妈，你干嘛啊！”过来端菜的小蝶好奇询问。


    程月蛮随手拿了一块小酥肉堵住小蝶的嘴，“你付叔叔做菜好吃，我怕你们全都吃完，提前留一点。”


    这话声音可不小，赵梦妮、张凡几人全都见了，哎呦哎呦地喊着老板好过分。


    付岚升笑得一双丹凤眼都迷城了一条线。


    “没关系，不够我再给你做。”


    他这话是冲着程月蛮说得，然而这个女人端着加大号的磁盘，一溜烟跑到了客厅，当没听见。反倒是挤在餐厅嗷嗷待哺的赵梦妮和张凡，默契地说起了相声，哄得已经准备离开厨房的付岚升又回去做了几个菜。


    小蝶守在电饭锅前，默默倒数着最后几分钟，时间一到，就跑去拿了碗一个个盛饭。


    程月蛮眼疾手快地剥了只虾，塞到了程蝶口中，颇为遗憾的感慨，“还是想你能和我们一起吃饭。”


    “算了吧，”程蝶嚼着口中的黑虎虾，满意地晃着腿，“让人看到了食物凭空消失，到时候怎么说？”


    程月蛮也觉得滑稽，脑补了一下画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蝶已经摆好了餐桌，胡闹的赵梦妮和张凡也有所收敛。付岚升脱下了围裙，坐在了小蝶的对面。


    “去吧。”


    程蝶轻声催促，“去吃饭。”


    即便过年也没什么人气的小家，第一次热闹了起来。


    张凡和赵梦妮时不时的耍宝，调侃着要涨点工资，程月蛮嘴上说好，却结结实实的画了大饼——虽然来自未来的程蝶知道，那些都会实现。


    张凡给小蝶带了一套轮滑鞋当礼物，被赵梦妮当场调侃不靠谱。


    “那你带了什么？”张凡极其不服。


    而赵梦妮则板着脸，指了指沙发上，被程蝶靠着的超大号熊仔。


    “你不懂，现在的女孩子就喜欢这些。”


    “那我也可以送你啊。”张凡张口就来。


    赵梦妮儿惦记着他刚才的挑衅，高傲地翻了个白眼，“谁稀罕。”


    小蝶捂着嘴偷偷笑了，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的。


    付叔叔的礼物赫然是一纸袋的学习资料，什么高中秘籍，什么议论文经典论点。


    隔着老远，程蝶看到这些也觉得两眼一黑，而小蝶还是抱着纸袋，乖巧地说着：“我和喜欢，谢谢付叔叔。”


    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因为是自己，程蝶却在一瞬间捕捉洞察了其中的不平凡。


    她看着那个在付岚升面前努力装乖装懂事的小女孩，心猛地一颤。


    原来，她也早就发现。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好在大家一起收拾完才离开。


    程蝶陪着程月蛮下楼，一起送那几人离开。


    两人在楼下散了会儿步才回去，程月蛮喝了两杯葡萄酒，脸红得厉害。


    她的兴奋感太过明显，以至于小超市的老板看到了都要问一句是不是家中有喜。


    她晃晃悠悠地说：“是啊，我女儿考上了重点。”


    那自豪的模样，让程蝶觉得极其心酸。


    她只能小声催促，“回去吧，该回去了，小蝶还在家呢。”


    “哦，对。”


    微醺状态下的女人，终于调整好了状态。


    回去时小蝶已经回房间看书了。程月蛮切了盘水果给她送过去，叮嘱她不要看得太晚，爱惜点眼睛，早点去睡觉。


    小蝶乖乖应着，在程月蛮出门的时候，却突然开口，“妈妈，我——”


    “嗯？”程月蛮回头，脸上还带着笑。


    小蝶瞳孔微闪，抿抿唇，把原来想说的话也压了下去，“没，没什么。就是觉得……”


    “今天很开心，谢谢妈妈。”


    这句话给程月蛮带来了不小的影响，晚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两三天还要过去给小蝶盖毯子。


    回房间后，程蝶笑她乱操心，“大夏天的，还能冻感冒？”


    “就是天热才怕她踹被子盖不好肚脐嘛。”程月蛮小声说。


    “你不知道，小蝶这孩子和我不一样，我怕冷不怕热，她刚好和我相反。她一两岁的时候，一到夏天就长全身的痱子，哇哇哭，我看得心疼，也跟着掉眼泪，现在想想我好傻啊。”


    “那后来怎么解决的？”


    “我也穷，给她买药看病，后来没钱了，房东阿姨给我介绍土方法，用一种绿糊糊的草药糊涂在她身上，没多久就下去了。”程月蛮呼出一口气，“但我也差点送走了她。”


    “我给她涂完药，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那孩子却醒了，好奇地舔了草药，我醒来后，天都塌了。你能想象吗？她满脸都是绿汁，傻乎乎地冲我笑，黏糊糊的药汁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我都不知道她是吐了还是怎么回事。”


    “我慌得不行，房东阿姨陪着去看了医生，好在她没吃多少，也没过敏，观察了几天也就出院了。可我却被吓得丢了一半的魂。”


    程蝶静静听着，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好像一尊雕像。


    程月蛮说完，一直没等到她的回应，才好奇地挥了挥手，“怎么不说话？你也觉得我很蠢吧？”


    “没有。”


    程蝶吞咽了下口水，声音干涩的厉害，“我觉得你很伟大。”


    第二天小蝶去和同学见面了，程蝶跟着程月蛮在家吃了一天的剩菜。


    程月蛮没什么形象地扒拉着饭，抱怨着，“好麻烦，下次就不要做这么多菜。”


    “你还想要下次啊。”程蝶懒洋洋地张口，等着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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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月蛮报复性地给了她一筷子她不爱吃的小炒花菜。


    “请你们吃饭还不讨好哦——”


    这方向程蝶从来不惯着，无论是从前还是未来，都不喜欢自我奉献式的成全，她一口吞下口中的好菜，很耿直地反驳，“不是你想炫耀吗？我看小蝶都没想庆祝。”


    程月蛮被说中了心事，有点心虚地低头，好一会才开口，“也不是想炫耀。”


    “嗯？”


    “就是觉得，都是我很重要的人，有了好事就想大家都知道。我女儿考上重点了嘛，我觉得骄傲，想让每个认识的人都知道，都为她自豪。”


    程蝶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都那么认为的。


    因为不喜欢程月蛮这个人，连带着，不喜欢她做的所有事，就连示好都要揣测良苦用心，觉得她假惺惺。于是那个误会，便出现了很多年。


    “我这样做不行吗？”见她一直不说话，程月蛮也紧张了起来。


    “不，你这样很好。”程蝶勉强笑笑，“但我觉得，做这些都不如直接告诉她——”


    “程蝶你是我的骄傲。或许这样，会更好。”


    *


    暑假计划列了好几个方案。


    程蝶对自己永远是最狠的那个，参考着过去的经历，各种推荐小蝶卷学习。


    “相信我没错的，一次跟不上，次次跟不上。高中一但掉队，再追上可就难了。”


    程月蛮有些犹豫，“会不会太累啊？初三拼了一年，暑假了得让人好好歇歇，就是机器也不能一直这样转。”


    “不好好学习，未来的每天都是休息，不差这一会。”程蝶悲壮到恨不得以身举例。


    然而两人的想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蝶自己的规划。


    于是在小蝶回家后，母女两人——程蝶旁听，又展开了一次关于暑期安排的座谈。


    “初三太累了，我想放松放松。”小蝶迟疑地开口。


    见女儿和自己的想法一致，程月蛮得意地冲着程蝶挑了挑眉。


    小蝶看程月蛮没反对，大着胆子说出和同学一起约定的计划。


    “我想和同学去周边城市旅行几天，去看看海，回来后，我们商量好了一起学画画，妈，等我学会了我画几幅装饰画你带到店里啊，我们去咨询过了，学费是……”


    然而她还没说完，就被程月蛮重重地打断了。


    “不许去！”


    小蝶身子一颤，还是大着胆子拉扯，“你说旅行吗？那个不用担心，我同学的姐姐会带着我们一起，那个姐姐都大学毕业了。”


    “不许去。”程月蛮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则是直接点名了主题，“不许学画画。”


    “妈？”小蝶半张着嘴，渴求地看着她，“为什么啊，我都和人说好了。并且你也知道的，我小时候就喜欢画画，幼儿园还那过奖。”


    程月蛮却明显不想和她说下去，沉着脸，一副这事没商量的表情。


    “除了这个，别的你上补习班还是上兴趣班都可以。”


    “妈！”小蝶还是不死心。


    程月蛮却看都不看她，起身，第一次先丢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