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结发

作品:《公子的刀又锋利了吗

    她面色冷凝,手指轻搭上滚烫面颊,微微用力捏起,一字一顿道:“殷思,你是,又想被打了吗?”


    “不知你,喜欢我,先打哪处。”


    “还有......别的选择吗?”,他像是故意眯眼皱眉,语气更带了些哭腔,见她的注意力被吸去后,抬手便想将压在他身上的人抱开。


    这般面对面得紧贴着,太过奇怪......


    “老实些,别乱动。”,巫辰很轻松便发现他的暗中挣扎,双膝向前一顶,刚好将他的手腕,紧叩于地面与床榻相接的夹角处,上身微微后仰,留出了些足以在他身上翻找的空间距离,“有没有难猜一些的?”


    “......”,殷思见自己稍一反抗,她却坐得更靠里,再不敢动分毫。


    自由自在得搜身,效率极高,巫辰摸出至少三块金属牌来,稍感疑惑,“你怎么这么多块腰牌,都是真的吗。”


    “......真的。”


    “哦,定是常瞒着我与旁人,暗通款曲惯了。”


    “莫要乱说......只是为不时之需的。”


    巫辰于他襟间无意触到一物,总算是找出一个手感偏软的,“这是什么?”,好奇得将其抽出,却是一只香囊。


    “不能打开!”,殷思见她要将香囊拆开,有些急了,无意将半曲着的腿彻底打弯,连带着腿上的巫辰也失了平衡,朝他重重地撞了过来。


    巫辰恰好可避开殷思的视线去拆这香囊,将手臂绕至他的身后,又环上脖颈将人搂紧。


    先是取出一枚枫叶形状的金属片,其背面的纹路蜿蜒曲折,与枫叶脉络别无二致。边缘是金丝绕成的雕花,正面嵌着早已干枯的红枫残叶,摸上去时“咯吱”一响,几乎要碎掉。


    她依稀可通过有些熟悉的叶脉认出,是于霖晴馆那片深红中,她为他所选的,最红的一枚枫花。


    她干脆将那香囊倒扣,零零碎碎得掉出些千日红来,千日红天生便为永生之花,干燥后色泽仍然鲜亮,并非是浓香,气味只是淡淡的草木香。


    于手心翻找时,发现一截断掉的步摇流苏,串联流苏的金属丝线已染锈迹,也不知是他何时捡来的。


    “......这流苏,是我阿娘留给我的那支步摇上的。这残片,你留了八年?”


    “才不是残片......”


    确实并非残片,这步摇的全貌与她,八年来只在他脑中反复勾勒,从来都是完整无缺的样子。


    未敢想过,浑浑噩噩中念了千万遍的人,如今近在咫尺。


    巫辰只奇怪,应是还剩一物才对,两指伸进香袋内仔细摸着,果然还有。


    是为深色腕饰,乌发与红丝交缠相依,“这里面,有我的头发,还有你的?”,她稍一垂首,气息拂过他的屡屡青丝,认出了他的味道。


    “......还给我。”


    巫辰道,“殷思,你偷藏这些做什么,想诅咒我?想给我下蛊?”,若要对人施以巫蛊压胜之术,有三物足以。


    殷思低垂着双眸,赌气般附和她道:“是是是......是将你我的青丝缠在了一处,你才喜欢我的。”


    “这是情蛊。”


    巫辰略有些将信将疑,将他松开后,捧上他的脸盯着看。轮廓分明却不失柔和,长睫轻颤,正如蝶翼扇动,撩拨人心。


    终才发觉,他竟是长着一张再风流不过的脸。


    他,果然可惑人心?


    她果断得将那青丝编成的腕饰扯开。


    发丝断裂散落,他正心疼得不行,只喃喃道:“怎么弄断了......这是结发,是民间夫妻才会有的结发......”


    她低头凝上他的眉眼,有些急切地将双唇印上他的,炽热气息交织,酒香于唇齿间翻涌。并未沉醉其中,只觉心窍顿开,“它已然断了,为何我还是,好喜欢。”


    “溯理,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抬眸望向她,目光中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羞怯,却刻意避开回答,“.......不如用它当做覆物?”


    “嗯。”


    巫辰摸上他的肩,顺着向下,撵起正置于他身前的红发带,发带质地轻柔,宽度恰可将他的双眸遮全。


    因视线被挡,他勾起食指扯去红纱,四目乍逢,只惹得情思暗生,心跳难平。


    双影紧靠,久久不愿相离。


    巫辰离了房间后,他仍是靠着塌沿,神色安然,手指轻轻探向衣袂,抚平衣上微皱,再感她留过的温度。


    竟荒废下整整八年之久,才敢爱她。


    ......


    *


    本以为她已将取物的时间拖得够久,回到外屋席边,颐王仍未出现。


    面前茶雾氤氲,巫辰拈起茶盏,送至唇边,茶水缓缓入口,“我以为颐王殿下,有些怕输,不愿过来玩游戏了。”


    “什么?小巫大人就是如此看本王的?你......”,承段复圆睁起眼,佯装怒意后像是难以提起情绪,语气竟转成了尴尬,“咳......只是方才取物,稍遇了些小波折。”


    卦象射覆,是为通过占卜亦或是逻辑推理,预测出隐藏之物。先由覆者拟出卦象提示,后交由射者进行解卦猜物。


    两人各取三物,射中次数多者胜。


    首轮中,巫辰先为覆者,金盆下藏“冷氏腰牌”。从前听闻,“荔平案”出时,颐王因年幼且居于冷府内,才并未受得牵连;不久前的祭品倒卖案时,颐王与冷氏起了冲突,献都之乱的源头——冷夫人遭展家毒刺杀,也是因颐王而起。牵扯皇室与其余世家的争端,承段复的立场,并未明朗。


    因此选用冷氏之物,可稍作试探。


    腰牌为金属材质,且刻有文字、纹样,是作为身份凭证或是职权的象征,并以‘冷’姓作为隐喻,此题,应是并不难猜。


    巫辰执笔画出乾、坎两卦并置,又写“天行健,君子以寒彻骨”。


    乾卦极易推演出金属材质或是腰牌的方正形状,坎卦暗指冷姓,或意为险阻,直指腰牌或可用于通关。


    承段复准确卜出覆物时,只是轻抬下颌,略带有轻蔑不屑,并无旁的情绪,对于巫辰手中为何会有冷氏腰牌,亦无好奇或是怀疑。


    巫辰转为射者,承段复于长卷上写下“随风巽,震惊百里”,并未画出卦象。


    巽卦常与风木相携,震字又可直接对应震卦,震木巽风相生,将两卦组合,应是暗喻“箭借风势”。林小危曾为殿前司,且擅射术,“风动”与“百里之速”更可直接联系出箭矢部件,覆物只可为——箭羽。


    首题只在相互试探而已。


    承段复写下“含万物而化光,勿用取女”,画下坤乾两卦叠加时,满脸势在必得的神情。


    “小巫大人,请。”


    巫辰掷下两枚铜钱再次取卦,艮为山,意为止,或可象征礼教禁止之事。兑卦象征缺损①,再结合坤卦象征的柔顺布料材质②,应是指可遮掩身体缺损之处,恰与艮卦相应,礼教禁无矩裸露。


    姤卦亦有禁忌隐蔽的隐喻,此物是不可公开示人的。


    看向一脸古怪的承段复,巫辰稍有疑惑道,“林侍卫使,只是殿下的近卫吗?”


    承段复笑道:“这是当然。”


    巫辰也毫无遮拦,直接开口问道:“你们,当真没有旁的关系吗?”


    “哈.....从前便听闻小巫大人向来是爱直言不讳,你当本王是什么人?”


    巫辰淡淡道,“哦,那我猜不出了。”


    “嗯?果然还是本王略胜一筹了,巫辰,你玩儿不过我的。”,承段复朱唇轻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只透出诡谲,“该本王猜了!”


    随从侍女穿过两人神色中,稍显诡异的氛围,只觉双腿发软,膝盖似有千斤重,不自觉微微颤抖,大气也不敢出,发着抖将覆物换去。


    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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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于巫辰常有的——令人彻骨的寒意。承段复的神色常使人受着蚀骨阴森。


    第二件覆物,巫辰先是画出震巽两卦上下叠合,合为恒卦,又侧书“山泽通气”③。并以“穀则异室,死则同穴④”为谶,纳甲标出“震巽纳庚辛”。


    “什么啊......你从哪儿找的这个?”


    巫辰道:“颐王殿下,每个覆物仅有一次猜射的机会,若是猜错,是为输了这局。”


    “那个殷什么......随身带着此物?他是道士吗?你怕不是在瞎编吧。”,承段复面上先是闪过一丝疑惑,而后转为毫不掩饰的鄙夷,朱唇微撇,似对眼前之事不屑至极。


    “承段复,提示已够多了。”


    承段复被小辈叫出全名,倒也未恼,“下一题下一题!”,侍女正要撤下金盆却被承段复叫住,身形一颤。


    “等等,打开它,叫本王看看。”


    “是......”,侍女手中的托盘稍一倾斜,金盆险些滑落在地,瑟缩着身子启了覆着的金盆。


    承段复见了那覆物,双眸中怒火灼灼喷薄而出,直接摔了杯盏,“这不就是头发吗?巫辰,你玩儿赖是不是,胡乱出的什么题?”


    “殿下,这是结发。”


    “你和那个殷什么,皆未成婚。哪儿来的结发?本王今日有耐心与你玩游戏,是看你还像个人,你将本王当成痴的傻的来骗呢?”,周遭空气因盛怒而凝结,寒意扑面而来,屋内侍从见状一一跪下不敢抬眼,承段复略过席案,钳上巫辰下颌,笑道,“你找死是吗?”


    巫辰仍坐于原地,未有反抗,只是冷冷道:“成婚是成婚,结发是结发。这其中,有何必然的联系吗?”


    “承段复,你说是不是?”,巫辰目光平静又冰冷,锐利含锋,直直穿透人心。


    承段复盯向眼前的人,神色凝滞,竟于她的面容上瞧出故人的轮廓,收了手,将紧捏着的下巴轻轻松下。


    片刻之后,一阵突兀的笑声自她喉间溢出,承段复强控自己止住笑意,唯留满面的不敢置信,有些迟疑道:“你见过展颜辰吗?展颜钦死前,还在找妹妹呢。”


    巫辰克制住略带焦急的心绪,“展颜钦曾将展家毒的制法,交于你。你将他关在王府,不见天日,整整五年?”


    承段复道:“不是五年,是八年,而已。”


    ......


    *


    不知巫辰与颐王又谈过些什么,殷思再见她时,已是醉态尽显。


    巫辰倚在他的身侧,青丝正乱着,双眸迷离间透着朦胧的韵致,她从不擅饮酒。


    殷思长臂轻揽,将人拥入怀中,打横抱起。


    薄暮冥冥,长街渐寂,车马劳顿已久,不宜连夜赶路,只好去寻客栈让她休息。正遇女巡使夜查,腰悬墨玉令牌的女吏正阻殷思继续向前,又见他怀中抱着昏睡的女子,顿时起了疑心,女吏眉头微蹙道:“停下。”


    “你与这位姑娘,是何关系?”


    殷思有些含糊回道:“她......是我夫人。”


    那女吏直接将长剑横起,“她意识不清,且岑州与宣州界又常有诱卖年轻女子的案件,依公我不得不查。你可有证明身份的凭证,或是官印婚书?”


    “多谢大人关怀,只是离乡有些急,未携婚书......”


    “将她放下。”


    殷思不愿被官吏误会,只好半跪下来,一手托腰将人扶在怀里。


    那女吏也蹲下去查探巫辰的情况,“姑娘,姑娘......醒醒。”


    巫辰于醉香中遭人晃得发懵,带着酒气,挣扎着去抓殷思衣领。


    “姑娘?能否听清我说话?你与这位......”


    睡意沉沉,眼前尚能看清的事物并不多。她拽着殷思忽得凑近,一把扯过,吻上他的唇角。


    殷思:......


    女吏:“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