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落下。


    砸在了那张杜撰的体检报告上。唐怜握住体检报告的手有些抖，他努力克制住那些不断翻涌的陌生情绪，想要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从容。


    他哭的时候是那样安静，面无表情，以至于悄无声息。对唐怜来说，泪水可以是以退为进的手段。也可以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的情绪发泄。


    唯独不能将真实的泪水暴露在人前。


    所以此刻的落泪对他来说如此陌生。


    他快速将那张被泪水打湿的体检报告收起，没有任何停留地走向下一个礼物。


    宫御为唐怜准备的18岁生日礼物装在一个薄薄的小盒子里，拿起来很轻，打开，最上面摆着一份生日贺卡：【十八岁的唐怜顺利毕业了，他作为优秀毕业生，即将走向自己金光灿烂的人生。】


    拿走贺卡，唐怜看到了一本优秀学员毕业证。学院名称并非omega礼仪学院。而是黑市礼仪学院。


    【唐怜同学，系黑市礼仪学院第一届毕业生，在校学习期间全面发展，表现突出，被评为优秀毕业生，特发此证，以资鼓励。】老师的签名是光头大厨安德鲁的名字。


    唐怜怔了一下，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光头大厨的字迹，字迹处有一点模糊的痕迹。光头大厨并非是会搞这种仪式感的性格。唐怜下意识看向宫御。


    宫御没说话，那双蓝眸静静地凝望着他，宛如宁静的海面。


    ——这是宫御提前一个多月，特意拜托光头大厨为唐怜准备的生日礼物。


    光头大厨是一个粗心的alpha。在他养育唐怜的这些年里，他从未给唐怜准备过生日。一是他自己就没过生日的习惯。二是他不知道唐怜的生日日期。


    所以当宫御离开海蓝星前，对着光头大厨认真提出这个请求时，这个光头愣了很久，才恍然道：“你说得对，我应该给他准备一次生日的。”


    “我怎么会……从来都没有给这个孩子准备过生日?”


    宫御看着唐怜，轻声道：“安德鲁大厨说，他很抱歉，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他没有给你准备过任何一次生日，没有给你做过生日蛋糕，也没有给你准备过一碗长寿面。”


    “他说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养育者。”


    “他说祝你生日快乐。”


    唐怜好像突然知道优秀学员证书签名上那点模糊痕迹源自哪里了。那是被泪水打湿的痕迹。


    “……他不用道歉。”唐怜的嗓子发紧，“他给我做过很多很多顿饭。”“我吃的每一顿，都很快乐。”


    “而且我……也没有为他庆祝过生日。”说完这里的时候，唐怜的眉头终于克制不住地蹙了起来，他他的声音颤抖着、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他的生日，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过生日，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


    “安德鲁大厨的生日在夏季，太阳最烈的时候。”宫御像是早就做好了调查，此刻用最冷静但温柔的语气说：“他对生日这种仪式不在乎，但也不排斥，所以如果你想的话，还有很长的时间为他准备生日惊喜。”“不用难过。准备惊喜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当我为你准备这份惊喜的时候，还未送出前，我就感到了幸福。


    在等待送出这位礼物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收获了幸福。


    “所以安德鲁大厨在为你准备这份惊喜时，他是快乐的。”宫御说。


    唐怜握紧了这份优秀学员毕业证书，他死死皱眉忍住眼泪。


    但感受到自己被爱时流出的泪水，好像被受到委屈时的泪水还要难以忍住。


    或许是因为他人生中受到过许多委屈。却鲜少感受过这样的爱意。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挑起眉梢，轻轻地呼了出去。


    但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却没有散去，而是像云朵般簇拥着他，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温暖，好像被什么东西托着走向了下一个礼物。


    那是他19岁的生日礼物。


    同样是一个小盒子，有一点重量，这次会是什么呢?唐怜小心翼翼地拆开。只见巴掌大的玻璃罩中装着一株长出绿芽的植物。


    【唐怜，我们当初洒下的种子发芽了，海蓝星有木棉吗?我寄了一株给你，生日快乐。】落款是宋柏雪的名字。


    他曾经有那么多那么多想要对唐怜说的话，后来他发现，其实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想要做的事情还未去做。那些无法说出口的话都可以告诉沉默的木棉，它会在阳光雨露中生根发芽——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唐怜眨了一下眼睛。他捧起这小小的木棉，唇角微微扬起。


    【19岁的唐怜结交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一起奔赴在追逐理想的路上。】


    他走向20岁的生日礼物，那是一个大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堆信封。


    孤儿院的每一个孩子、7479902、甚至是沈夫人，都给他寄来了生日快乐的信封。


    一张张笔触不一的生日快乐，一个个用心的涂鸦画。


    唐怜坐在了大纸箱旁，盘腿坐下，一张又一张地拆开，汪汪跟在他的身边，对每一张信封上的陌生气味都好奇地嗅来嗅去。


    将最后一张信封取出时，箱底坐只剩下了五彩缤纷的星星折纸。这是孤儿院的孩子们一人一颗折出来的。它们此刻就落在唐怜的掌心下，像是群星簇拥着月亮。


    “每颗星星里都藏着一句那些孩子想对你说的悄悄话，如果哪一天你感到难过，就拆开一颗星星。”宫御说。


    【20岁的唐怜被很多很多人喜欢，爱如星子般包围环绕着他。】


    唐怜仿佛真的感受到了那本该看不见的东西。温暖的、闪烁着的，让他不再流泪，而是格外平静坚定的东西。


    他看向了21岁的生日礼物。


    那里装着什么?所有的思绪流转了一遍，他打开了那轻飘飘的袋子。


    里面是一张印有小狗图案的生日贺卡，上面只有一个狗狗爪印。


    【21岁的唐怜重新遇到了他的小狗，这一次，爱将不再有遗憾。】


    小狗不会再在狭小昏暗的屋子里耗费一半的生命在等待中。这里有阳光、大海、草地，和永远陪着他的主人。


    汪汪坐在唐怜身旁舔爪子，头上一簇小黑毛在唐怜的眼前晃来晃去。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黑点。


    除了唐怜外，不会再有人关注那只后厨的肉狗长什么样、身上有什么小特征。


    哪怕之前的光头大厨也不会知道，7479902也不会知道，因为唐怜是在7479902关机的那段时间养的那只狗。


    那么宫御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唐怜抬起头，看向宫御，他轻声问道：“还有呢?”


    冰蓝色的眼眸无声地看着唐怜，似乎不明白唐怜在问什么。


    所以唐怜直截了当地开问：“你呢?”


    为什么在贺卡记录的所有美好未来里，都没有你的身影?


    宫御愣住了，“……祝福里的你身体健康。”所以按照逻辑推演，唐怜是不会和他结婚的。


    如果不是一开始唐怜为了治疗信息素紊乱症，他根本不可能和唐怜发生感情上的交集。


    在杜撰的平行世界里，宫御依然按照逻辑思考。


    他经过无数次冷静的分析推演得出——


    如果不是信息素紊乱症，唐怜绝对不会和他结婚、更不可能和他发生一系列感情上的纠葛。


    唐怜是自由自在的，宫家关不住他，宫御更是留不住他。


    “那祝福里的你呢?”唐怜微笑着看着宫御。


    “如果我遇不到你，我的性格在和伴侣相处这方面，依旧会很糟糕。”宫御平静地说：“你不会喜欢这样的我。”唐怜点了点头，像是赞同的意思，他问宫御：“你知道我喜欢过什么样的alpha吗?”


    喜欢过。冰蓝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宫御僵硬地摇了摇头，他很想让自己故作不在乎，但又无法克制住嫉妒。“我喜欢的那个人，他不算完美，有很多缺点。”“他睡觉的时候喜欢睁着眼，总是会盯着床边人看个没完，如果床边人半梦半醒间突然睁眼，可能要被吓一跳。”“他对宠物的教育态度太过严苛，明明小狗只需要快乐教育就好了，他却想要让小狗学习更多的技能。”“他的表情很少，不笑的时候像在生气，笑的时候又像是在阴阳怪气，看得人有时候怪来气的。”"他经常担心别人会抢走我，和他出门的时候，别的alpha盯着我看，他都会一个人生闷气，哪怕那个alpha只有十三岁，他也担心。"“他总怀疑我不喜欢他，哪怕我每隔两个小时和他说一次我爱你，他还是心存怀疑。”“他是一个很好的联邦军人，我依然记得第一次在联邦每日新闻报道上看到他的身影，一身正气、大义凛然。”“他是一个很好的机甲师，我和他曾经一起驾驶机甲、在黑夜里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去追寻月亮。”“他还是一个很好的慈善家，他默默资助了很多孤儿院，守护那些孩子平安长大。”“他现在变成了一个很好的丈夫，认真学着如何去爱一个人，连我都没想到他会做得那样好。”


    “我从前喜欢过他。”“我现在很爱他。”“我想我可能会和他携手走过很长很长的时间，也许真的会白头偕老。哦，虽然他现在已经是银白色的头发了。”“像雪一样的银发，像海一样的蓝眸。我其实一直很喜欢他的长相，如果下辈子我们再次相遇，只要在人群中看到他，我应该还是会第一眼就对他心生好感。”“但哪怕他换了皮囊，哪怕他不再和我匹配度百分百，不再是alpha,我还是会喜欢他。”“因为他就是那样一个毫无理由、莫名其妙吸引我、契合我的人。”


    “可能那个时候，我们走进一家昏暗的电影院，谁都看不清谁的长相，等到那场电影落幕时，我们开启了属于自己的爱情故事。”


    “我想，即使那时的他没有厌食症，也依然会喜欢我做的饭菜，就像哪怕那时的我没有信息素紊乱症，也依然会喜欢他。”


    "老公，你知道他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