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御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从唐怜开始说第一句话时，他就像被施展了定身术，从身体到思绪都无法动弹。


    唐怜口中说的那个人好像是他。但他又无法相信。


    是在做梦吗?


    宫御的手指嵌进掌心，刺痛清晰地在掌心浮现，提醒着他当下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


    他看着那双漂亮的猫眼含着一点笑意，唐怜温柔地注视着他，“老公，你知道他是谁吗?”


    刹那间，他胸腔里极速跳动着的心脏好像被手掌攥住，那些纷杂的情愫挤压着他的心脏，他的心脏好像要被爆炸。爆炸成烟花、爆炸成宇宙星河、爆炸成满腔爱意。


    “我……我以后不会再在你睡觉的时候盯着你看。”


    哪怕是早上他先醒来，他也绝不一眨不眨盯着睡梦中的唐怜看，哪怕晨曦下的唐怜像是沉睡中的天使。


    每一天他先醒来的早上，他都会静静地用视线描摹唐怜的轮廓，一遍又一遍，而后爱意与欢喜在心中流淌，


    “我不会再教汪汪那么多指令，不会再要求汪汪不乱咬东西，它可以无忧无虑快乐长大。”听到自己名字被提到的汪汪高兴地汪了一声，摇着小尾巴在宫御身边转悠。


    它还不明白人类的语言，不知道接下来这个家里最严苛的“爸爸”会对它放宽要求，但它是如此喜欢家里的人类，喜欢到听到人类喊它的名字就摇尾巴。


    它是被家里的两个人类每隔两个小时、从睁不开眼的小奶狗喂到现在精力旺盛的拆家小狗。


    它会叼起自己心爱的小玩具，跑到“爸爸”或“妈妈”身旁邀约，不管“爸爸”当时是在开线上会议、不管“妈妈”当时是在厨房做饭，两个人类都会蹲下来，耐心地摸摸它的脑袋，和它玩两下玩具。它会吃家里人类变着法子给它做的漂亮小狗饭，它每天出门时都穿着不一样的小狗衣服，它一直是无忧无虑长大的快乐小狗。


    “我会努力多笑笑。”宫御说着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我不笑的时候绝不是在对你生气，我笑起来的时候也绝没有对你阴阳怪气。”


    灯光下宫御的表情依旧是那么僵硬，他每次故意去笑时，因为面无表情长期未曾动用过的面部肌肉很难被正确调动。


    但他在这个家里其实无意识笑过许多次。在他静静看着沉睡中的唐怜时。在他看到汪汪追着自己的小尾巴转时。


    在他清洗着手中的碗筷，日复一日过着平静而美好的生活时。


    “我不会再随意犯下alpha占有欲强的毛病，这是宫越给你的礼物，我不该偷偷拦截。”宫御从一侧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有些诧异的唐怜。


    唐怜看着眼前的小盒子，感受到了几分莫名的眼熟，似乎他在哪里见过——


    哦，是他之前穿着侦探套装去宫越房间搜查时，在宫越的抽屉里发现的一个黑丝绒小盒子。


    那个盒子太小，根本装不下唐怜丢失的衣服，所以那时的唐怜并没有打开。


    此刻的唐怜伸出手，接过了那又轻又小的盒子。


    他打开了这个小盒子。


    钻戒在灯光下散发出了流光溢彩的璀璨光辉。——这里面装着宫越未曾送出去的钻戒。


    像是那些错过的遗憾、执念与爱意，兜兜转转送到了唐怜的面前。


    当送出去的那一刻，也意味着宫越终于放下了执念。


    “这是他离开前转交给我的。”宫御说。


    ——"哥，这是我为嫂子准备的礼物，有机会的话，请帮我转交给嫂子吧。"


    —  “哎呀哎呀，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如果不是哥你当初拆散了我和嫂子，我早就亲手送出去了，也不用现在还拜托哥。”


    —  “好好好，我知道就算没有哥，当初嫂子也不一定会和我在一起，就像现在没有我，哥你也不一定能和嫂子在一起一样。”


    ——“祝你早日成功吧。”


    ——“我先走了。”


    ——“其实不管是进宫家、还是进研究院，从来都不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做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再呆在这里，过着这样的生活了，我总该跃出这一步的。”


    在过去的人生中，宫越和宫御一样，都在用宫家那一套价值体系来评价自己，将自己捆绑在了永远没有尽头的锁链上。


    铐着锁链前行的人，注定无法获得真正的快乐、平静与幸福。


    “他让我告诉你，谢谢你的离开，让他明白了他还有离开这个选择。”


    是继续捆绑在社会锁链上接受规训，还是纯粹只为自己而活的，宫越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唐怜合上了这小小的黑丝绒盒子，轻轻笑了一下，“谢谢他的礼物，我也祝他早日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选择追逐自我注定会痛苦。但宁可痛苦，不要麻木。


    “老公，你另外一侧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是什么?”唐怜注意到宫御垂在腿侧的手一直有意无意摩挲着那处口袋，“该不会还有什么拦下的礼物吧?”他笑着问道。


    而宫御跪了下来。


    唐怜怔了一下，他看着单膝跪地的宫御从口袋里缓缓取出了一个丝绒小盒。


    他郑重地打开了盒子。


    里面装着一枚特别的戒指。绝大部分的钻戒都像是璀璨的星子，而这枚钻戒像是明亮的月亮。


    窗外的明月高悬在海面上。


    屋内的宫御跪在地面，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再怀疑你不喜欢我，不会再需要你每隔两个小时说一遍我爱你，因为我们还有漫长的余生去确认爱意。”


    “我爱你，唐怜，你愿意嫁给我吗?”


    唐怜伸出手，轻声道：“为我戴上月亮吧。”


    月光穿过窗棂，洒落一地。


    宫御微颤着伸出手，小心翼翼为唐怜戴上戒指。


    他在唐怜的指尖落下一个虔诚的轻吻，轻到像是害怕碰碎月光。


    唐怜缓缓蹲了下来。他们平视着彼此。


    “其实老公你可以继续在我睡觉的时候盯着我看。”“也可以继续教汪汪那些指令，在汪汪拆家的时候也可以打它屁股。”


    “你不需要强迫自己多笑，可以每天在家里面无表情，可以依旧笑得很僵硬。”


    “老公你还可以随意吃醋，可以在那些alpha盯着我不停看的时候释放信息素，可以在他们搭讪的时候冷脸，可以向全世界宣告我是你的法定伴侣。”


    “你可以继续保留这些坏毛病，只是不要再怀疑我不爱你了。”“我爱你。”唐怜闭上眼，轻轻吻了一下宫御的唇。在他结束这个一触即离的吻时，宫御的手掌按住了唐怜的后颈，他低下头，深深吻了上去。月光洒落在他们身上。唐怜指间的月亮戒指在闪闪发光。


    ……


    “我来到了海蓝星——这次旅行的终点。”“这里最漂亮的景色是大海。”“白天的大海波光粼粼，白色的海鸟成群飞翔。”“晚上的大海倒映着月光，潮湿的海风吹拂着我的发丝。”“很多时候我什么事情都不做，就是躺在露天的躺椅上，看一整天的大海。”“从小到大，我从未干过如此奢侈的事情——什么事情都不做，大把的时间用来发呆。”“哪怕是之前旅游，我也有自己每日要安排的行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连好几日躺在摇椅上，听着潮汐声昏昏欲睡。”“这种感觉很好。”“睡梦里，大海好像温柔地抚过了我的灵魂，卷走了我所有的不安与焦躁。”“妈妈，我睡在你肚子里的时候，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睡在了大海中。”


    ……


    “宫御带着我去海蓝星基地看小狗。”


    “我过去并不相信命运。”


    “大概是过去的日子太辛苦，如果相信命运的话，岂不是就要接受自己就是如此命苦了?”


    “但当我看见汪汪的那一刻，我好像真的有一点要相信这玄而又玄的命运了。”


    “是你回来了吗?”


    “谢谢你愿意回来陪我，如果我开始幸福的时候没有你在身边，我好像也不会那么幸福了。”


    “只不过这一次你要多出一个主人了。”


    “他叫宫御，是另外一个帮我爱你的人。”


    ……


    “今天是海蓝战役二十周年纪念日。”“因为海蓝星的特殊气候，陵园永远是春夏，不会出现秋冬。”“这里鸟语花香。”“我希望你们可以幸福快乐，获得永恒的安宁。”


    ……


    今天是宫御的生日。


    我给宫御做了一件白西装，要避开他去偷偷摸摸做衣服还挺困难的。


    大概是我的反常行为，他这段时间老是疑神疑鬼，我看了他的搜索记录，上面都是爱意多久会消散、妻子出轨的细节、怎么挽回爱人的心、在一起后没有激情该怎么办。


    说实话，有时候对宫御的一些行为，我真的有点无语。


    算了，可能还是相爱的时间不够久吧，未来应该会好起来?


    ……补一下昨天未完的日记：昨天给宫御过生日的时候，我告诉他这段时间我偷偷在做这件白西装，这个家伙终于放心了。我想了想还是没戳穿他的搜索记录。唐怜，你真是太善良了，被小人如此怀疑都保持君子风度。


    宫御很想穿那件白西装去上班，我告诉他，最好别，因为这是我给他准备的婚服。


    嗯，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要忙着筹备婚礼了。


    我的计划是海边婚礼，白西装配大海。汪汪来当我们的花童。


    计划很完美，唯一的变数就是汪汪会不会掉链子。


    哦天啊，我今天给汪汪做的漂亮小狗饭放在了桌上，本意是防止小狗偷吃。没想到副官以为这是给他准备的饭，全部吃掉了。汪汪现在很生气。副官很高兴。


    ……


    这段时间在发请柬。


    师父是一定要请的，宋柏雪最近在准备议员选举的事情，忙得分身乏术，我不清楚要不要邀请他过来。


    宫越说要来。


    厉夫人沈夫人也说要来。


    孤儿院的那些孩子们也想过来，正好就当作他们的一次集体旅游了。


    还不算海蓝星基地的那些人，感觉这次婚礼的规模还蛮大的，希望能顺利举办吧。


    ……


    “好了，就先记录到这儿了，我要去参加我的婚礼了。”


    唐怜放下写日记的笔，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西装，而后在同样身着白西装的宫御的目光中，笑着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