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鱼攥紧了手上的玉米，听着背后的门重重关上。


    天气晴朗，苍翠栉比的树木和争相开放的花朵一齐涌进了他的眼睛里，而在这些美景中间有一条铁轨，通向了于小鱼看不到的远方。


    明明没有风，树木、小草和花朵都在有节律地摆动着。


    他好奇地迈出一步，朦朦胧胧间，他听到了一阵音乐，声音很小，他听得断断续续的。


    “咕咕咕”，肚子饿到惨叫了起来。


    于小鱼身体里储存的能量仿佛一瞬间被掏空，上一秒他还因为一直进食像个正常人一样，可此刻他就因为铺天盖地的饥饿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震颤了起来，心跳加强，心里空落落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树木和花朵在他的眼睛里渐渐模糊，他双腿支撑无力，瘫坐到了地上。


    “嗖嗖嗖”，他模糊地听到摩擦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摸上了他的手背，接触面迅速传来刺骨的寒冷，他冷得打起了寒颤，这让他短暂恢复了清明，看清楚了覆在他手背上的是一只青中透着紫的手，手指在他的手背上上下摩挲，顺着他的胳膊一路向上露出了更多的部分，一条手臂。


    身体各个部分都传来寒凉，越来越多的手臂冒了出来，攀附上他的身体，将他紧紧禁锢，他冷到浑身都在打颤。


    一条手臂爬上了他的脖颈，继续向上，一直到手臂上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于小鱼分外慌张，周遭的温度温暖怡人，可他的身体却仿佛置身于冰窖。


    能够给予他安全感的木牌摸不到，狼人机甲无法召唤出来，哥哥姐姐们也不在身旁。


    慌乱和害怕就像被摇晃过的带气汽水，不受控制地溢出。喷薄而出的汽水仿佛没有尽头般溢出，淹没他的身体。


    在以前，即使那群人打他骂他，他都不曾害怕过，可是这才过了几天的好日子，他竟然如此害怕自己会死在这里。


    他好希望有人可以来救他。


    不行，于小鱼，就算有人对你好，你也不能过分依赖其他人，安野姐姐现在在哪里还不知道，你不能再添麻烦了！懂事一点！


    对，我必须懂事一点，只有懂事的孩子才能被人喜欢。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麻烦，没有人会喜欢。


    随着于小鱼的开导，缠绕在他身上的手臂越来越凉，他冷到心脏都抽痛了起来。


    做一个听话的孩子，做一个懂事的孩子，我得报答哥哥姐姐。


    “嗡——嗡—嗡嗡”，时缓时急，时重时轻，不规律的心脏跳动，痛到于小鱼弯起了腰。


    铁轨上又伸出了胳膊，那些胳膊没有再爬到他的身上，而是充当起了轮子的功能，眼前的景象像盖着一层膜般地动了起来。


    移动的速度不是很快，他就像一辆小火车一样，无法动弹地被控制在一条既定的轨道上行走。


    随着他的移动，音乐声也渐渐大了起了，似乎是钢琴的声音。


    钢琴声音缓解了他身上的寒冷，抽痛的心也得到了一点点缓解。


    他虚弱地左看看右看看，轨道两边的景象是不同的，左边繁花锦簇，右边蓊郁葱葱。


    他尝试动了一下他的身体，可是他的身体被手臂紧紧捆绑着，每动一下，手臂都缠绕得更紧，让他动弹不得。


    轨道两边的景象在后退，于小鱼的面前很快出现了分叉的轨道，左边的岔口通往一座繁花装饰的房子，房子随着音乐在“咔嗒咔嗒”地转动着，温暖的气息透过窗户传出来，钢琴声也似乎就是从房间里传来的，而右边的岔口通往一条隧道，隧道很黑很深，难以窥见里面的样子。


    于小鱼想去音乐房间看一看。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想法，手臂带着他走上了音乐小屋的轨道上。


    “于小鱼。”


    当他走上这条岔路时，一道浑浊疲惫又尖锐的男音响起。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于小鱼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他心里突然涌上了好多的感情，杂乱无章，他一时之间难以分辨。


    盘绕在他身上的手臂就像也拥有了和他同样的感情，冰凉的温度宛如发了疯，时高时低，禁锢在他身上的力道也变得时重时轻。


    于小鱼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他后悔了，他想要去另一边，他艰难地扭转头看向隧道的方向，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动摇，手臂以更坚硬的方式裹着他向小屋前进。


    音乐声越来越大，这好像是钢琴的声音……


    于小鱼在音乐小屋的面前停了下来，小屋在他面前转动，直到大门转向他才停了下来。


    就像他看到的那样，小屋里面亮堂、温馨、充斥着饭菜的香味，可他好似有什么大病一般，眼前的场景只让他觉得压抑、反胃，干净整洁的室内就像一个屠宰场，摆放整齐的鲜花就像一把把屠刀，而那桌上摆放着的热腾腾的饭菜就像是从他身上割下来的骨和肉。


    他更加用力地挣扎着，妄图挣脱开束缚在他身上的手臂，热汗从他的头发里流出，在划到脖颈时变成了小冰珠，脸因为过度用力涨得通红，可他的反抗就如隔靴搔痒。


    手臂牵引着来到桌前，桌面上忽然生出两条新的手臂，跟绑在他身上的手臂一样，他的背脊升起一股恶寒，他总觉得这手臂似曾相识。


    桌上的手臂夹起了一块肉，“呕——”，于小鱼反胃地吐了出来，他越看那肉，越想他的肉，腹部某个部位也发出了刀割一般的疼痛，他甚至感受到身体在流血。


    他害怕地看向腹部，可是那里只有一条覆盖着另外一条的手臂。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失去那块肉。


    捂着嘴的手接过了那块肉，将肉放到了于小鱼的嘴边，于小鱼紧闭着嘴巴不肯吃这块肉。


    手拿着这块味香色妙的肉块，没有硬撬开于小鱼的嘴，而是就停在他的嘴边，温热的肉贴着于小鱼的嘴唇，肉块上的一点点肉汁透过他嘴唇的缝隙溜进了他的嘴里，很香的味道，他的胃里却一阵一阵翻腾。


    胃…好痛啊……


    于小鱼将嘴巴抿得更紧了。


    钢琴声在这里变得更大了一些，于小鱼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钢琴。


    转移注意力失败，肉汁还在流向他的嘴里。


    吃吗？反正是自己的肉……


    不想吃啊…好恶心啊……


    要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啊……


    于小鱼的心在打架，就这样僵持了半分钟，他闭上眼睛英勇赴义地张开了嘴巴，手将肉块放进了他的嘴里。


    得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肉进入于小鱼嘴巴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就涌上了后悔，腹部那一块更痛了，他好像感受到那里在腐烂化脓，鲜血一直在流，他的胃随着他剧烈的情绪浮动，痉挛了起来，他一边咀嚼一边干呕，他非常想要将这块肉吐出去，可是他的嘴巴仍旧在机械地做着咀嚼的动作。


    要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他微微扬起了头，咽回了那快要决堤的眼泪。


    直到那块让他痛苦的肉通过食道进入他的胃里，在他面前正对着的落地窗旁的大片空地上，出现了一架钢琴。


    没有人在弹奏，钢琴上的黑白键却在上上下下。


    音乐小屋还在转动，钢琴与他之间的角度在不断发生变化，直到他看不到，门再次出现在了他的前面，他的身体再次移动了起来。


    离开小屋后，他又回到了轨道上，两边的依旧是繁花和树木，可是轨道明显有了向上的坡度。


    继续向上走，他的面前出现了四条岔路口，最左边的依旧通往了那座繁花装饰的音乐小屋，剩余的三条则全部都是无法看见里面的隧道。


    想起刚才的经历，于小鱼不想再过去，他想要随便前往一个隧道。


    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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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回事？


    上一次不是只是想了一下就按照他的想法移动了吗？


    不会吧？


    于小鱼的眼球恐惧地震动着，他眉头紧紧蹙在一起，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喂，不要开玩笑啊……我不想去……我不想去！！！！


    “啊！啊！！！”


    于小鱼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妄图让身下的手臂动起来，他咬紧牙关，脸渐渐变成紫色，他晃动着难以摇晃的身体，头尽可能地向其他方向摆动，他不要去音乐小屋！


    纹丝不动。


    “咕咕咕”，他的肚子更加有了饥饿感，头昏眼花，身体的温度在逐渐降低，心脏都似乎没有力气跳动了。


    他短暂地闪过一丝动摇，只要去小屋，他就能吃到东西。


    他舔了舔嘴唇，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小屋的方向，突然，牵引着他的手臂以更快更大的力气将他拖向了小屋，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人再次到了音乐小屋的面前。


    “于小鱼。”


    那些情感更浓烈地涌了上来，他在那无从分辨的情感里，分离出了愧疚、恐惧、痛恨。


    音乐小屋的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再次进到这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落地窗旁的钢琴。


    于小鱼再一次被拉到桌子前，桌面上伸出了两条手臂，夹起一块排骨伸到了他的嘴前。弯弯长长的排骨，就像是他的肋骨。


    胸前莫名痛了起来，就像有一把弯刀在剜他的肉。


    嘴边的手接过排骨，像上次那样抵在了他的嘴边。


    饥饿吞噬着他。


    他没有纠结，就像千次万次般熟悉地张开了嘴巴。


    手臂将排骨塞进了他的嘴里，排骨上的汤汁蹭到他的嘴唇上，黏糊糊的，让他很不舒服，但他还是面无表情地咀嚼着，盯着那双沾着油的手。


    他看着虎口处的那颗痣，确信，这些全都是他的手臂、他的手。


    附在他手上所有的，想要掌控他的手臂，全是他自己的。


    胸前越来越痛，他吐出骨头，手掌稳稳接住了骨头。


    他吃不出排骨的味道，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咀嚼机器，他囫囵将肉吞了进去，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肉块划过他的食道，进入他的胃里，他突然一点都不饿了，还感觉非常地撑，肚皮都快要被撑破了。


    可是手臂再次夹起一块排骨抵到了他的嘴边。


    他不想吃，他想吐。


    不吃他就要继续待在这里，永远都出不去。


    他就会变成一个累赘。


    妥协，只能妥协。


    他厌恶地张开嘴，手将排骨塞进他的嘴里，他将骨头剔了出来，剩下的肉厌烦地直接吞了进去。


    手臂紧紧缠绕着他，他的骨头都要碎了。


    蜿蜒流转的钢琴声忽然变了调子。


    于小鱼被拉着继续向前走。


    他的面前出现了八个岔路口，最左边依旧是那个音乐小屋，剩余的七条，全部都是望不到里面的尽头，神秘又危险。


    音乐小屋转动着，可在恍惚之间，他看到一个人坐在钢琴的前面。


    音乐小屋继续转动，他看不到屋子里面的景象。


    看错了吗？


    他巴巴地望着音乐小屋，手臂带着他走向音乐小屋。


    当门转过于小鱼的眼前时，他清楚地看到了，真的有人，是个男人。


    男人沉醉在钢琴的世界里，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到来，他微微转头，看向于小鱼。


    瞬间巨大的压力压向于小鱼，他似乎听到了骨头被压碎的声音。


    黑漆漆的目光如万丈深渊。


    “于小鱼，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有了你。”


    身上的压迫感忽然消失，吸进来的气体进入到了他的身体里，视线重新聚焦，一张脸越来越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