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混乱的思绪，只要找到一根线头，就会很容易被理顺。


    原本看上去那么正常的世界，只要找到一个漏洞，就会发现更多bug。


    那些永远记不住的名字，那些每天总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生活规律得像固定程序的路人，以及那些总在重复单再没有更新过的电视节目……


    原本被忽视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清晰。


    美好的梦境开始摇摇欲坠。


    乔朵朵和同伴们一起踩着这些碎片满世界寻找。


    终于——


    哗啦。


    一道与众不同的水声击破长空而来。


    完美无瑕的蓝天白云出现裂痕，和当初他们以为终于结束灾难，终于取得胜利的那天一样，眼前的世界一点一点裂开。


    崩塌。


    “这就是你想去的地方吗？”


    碎裂声中，乔朵朵身后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她看见一路陪着她走到现在的家人和朋友。


    他们脸上还是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眼神里没有任何责怪与不满，只有坚定的鼓励。


    鼓励她去做想做的事情。


    乔朵朵再一次伸手和他们拥抱。


    “谢谢你们，我真的很幸福很幸福，如果有机会，还要做你们的孩子、家人、朋友，以及，我永远永远爱你们。”


    他们也同样用力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也永远爱你。”


    “你永远是我们的朵朵。”


    另一边，高笑笑没有说话，她和姐姐远远相望。


    她们的眼睛里流动着强烈的情绪，但谁都没有动。


    姐姐怀里抱着高笑笑送的紫色酢浆草，那是她从种子开始亲手养出的最好的那盆，微笑着看她。


    只是，在高笑笑抬脚想要朝姐姐走过去的时候，姐姐挥挥手。


    “去吧，笑笑，不管你去什么地方，姐姐都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姐姐右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高笑笑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心脏被扯得生疼。


    “好。”


    她目光锁在姐姐脸上，倒退着朝后走。


    再看一眼，再多看一眼，牢牢印在心里。


    告别之后，乔朵朵带着一大群人穿过沙滩，走入那片蓝色大海之中。


    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海水淹没他们，很快失重感传来。


    哗啦——哗啦——


    真实的海浪打在他们身上，心中。


    海面之下，高大的世界树盘踞，朝着海底生长。


    乔朵朵等人顺着树干方向游去。


    当他们再度浮出水面，头顶挂着熟悉的刺眼骄阳。


    大海之中没有游动的可爱白海豚，只有他们之前在这里种出来的各种植物。


    安全区外，依旧满目黄沙。


    他们成功了。


    他们回来了。


    那些因为记忆模糊而没办法被填补的漏洞，是他们的钥匙，让他们从那场虚假的胜利中走出来。


    只是，没有一个人在笑。


    他们都沉默着，从海里走出，走到沙滩上坐下，呆愣愣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真实世界。


    很多谜团，在此刻自然解开。


    那个巨大的美好梦境，是它结合当时所有幸存者记忆编织而成，它给了每个人内心最渴望的一切。


    幸福的家庭，贴心的朋友，顺遂的学业，真挚的爱人，体面的工作，等等。


    在那里，每一个玩家都过得很好很好。


    只是，灾难已经拿走太多东西。


    高笑笑失去最爱的姐姐，痛苦到记忆受损，忘却姓名。


    乔朵朵、白景星他们太早失去亲人，其他认识他们家人的玩家也早就已经不在，没有谁可以去补全更多和他们相关的记忆。


    运行错乱的世界，终究没能逃过最后的崩塌。


    一起被埋葬的，还有明知道那里是虚假的但依旧选择留下的人们。


    对他们来说，真实和虚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又拿回了失去的一切，又和最爱的人生活在了一起。


    另一个当初在乔朵朵心中一闪而过的疑惑也终于得到答案。


    100万积分转化成的能量，只能支撑沙舟行驶到旅馆安全区外，它通过关闭背包这个动作逼得玩家花掉的积分，有多少个100万，竟然能长时间支撑那么大规模的沙尘暴和高阶魔物大军？


    原来那些都是假的。


    它把短时间集齐且后面不可能再集齐的巨大能量，用来编织一场胜利的美梦。


    那是一次放大很多倍的群体精神攻击，攻击对象是每一位幸存者。


    只要他们沉溺在幸福之中，只要他们自己不愿意醒过来，他们会在那里过完余生，安详死去。


    想明白这一点的乔朵朵也终于明白，原来它想要的并不是那些经过玩家转换才能吸取的能量，如果是的话，它只需要弄出一些灾难，然后让玩家们在商城花钱就可以了。


    玩家越多赚钱越快花钱越多，它收的能量就越多。


    可是它偏偏把灾难弄得那么难，魔物弄得杀伤力那么高，还把收走的能量拿去制造更多怪物更多灾难。


    这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它一开始盯准的就是这个世界更重要的珍宝——


    原本它已经几乎完成收割，但因为不注意被旅馆一点点往回拿的五种世界元素。


    水和木的失去让它抓狂，让它不得不制造一场巨大的精神攻击加速玩家的死亡。


    每一个玩家都是这个世界的火种，只要有一个玩家还在，世界元素就还和这个世界有关联，就还有机会拿走。


    它要杀了所有人，彻底拿走它要的东西。


    在它的运算逻辑当中，没有人能拒绝那样幸福的生活。


    他们一直不肯认输不肯乖乖死不就是想让世界变回以前的样子吗？


    不就是为了所谓的感情要杀魔物报仇吗？


    既然如此，它就让他们赢，让他们找回失去的一切。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活下来？


    它错了！


    如果再给它一次机会，它不会再用精神攻击，它要弄走太阳，让这个世界变成永夜！


    没有太阳就没有光亮，植物也没办法生长，地面温度会越来越低，他们一定撑不过去！


    对，就是这样，他们还没拿回太阳，它可以这么做，他们阻止不了它！


    只是，它无声怒吼着要重新做选择，实际上却什么都做不了。


    它那里所有能量已经耗尽，必死局被破解，知道积分就是能量的玩家不会再在玩家商城花一分钱。


    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再也没有动手的机会。


    沙漠中。


    旅馆重新营业，玩家们心里都不好受，那种大喜之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的痛苦，真的很让人崩溃。


    他们的家里不再有人等候，在学校认识的朋友也都消失不见，一切又回到最初。


    残酷不已。


    但他们最多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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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上三天，便又走出门继续做他们认为该做的事情。


    那个东西的能量耗尽，没有新的魔物和灾难再出现。


    战队做出完善计划，一次次外出地毯式清理魔物，让它们的数量一点点变少。


    没有新生魔物补充，整个沙漠变得越来越安全。


    同时，越来越多的树被种起来，正常土壤面积增加。


    一个个下雨天过去，之前遗留的那些旋涡流沙全部恢复正常，不再能阻碍玩家们正常行动。


    海豚喷泉里的小红小兰，吃了正常土壤里长出来的正常食物后，数量第一次发生变化。


    它们生小鱼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生命真的回来了？”


    “这个世界不再被封锁！”


    “你们真棒！”


    不管什么时候，新生命的诞生总是让人高兴，那让人觉得未来充满希望。


    特别是对于被迫改造成玩家的、失去许多人类特征的他们而言。


    鱼儿之后，大海里也开始出现新的动物。


    一开始是很简单的小生物，后来逐渐有了海豚、虎鲸，有了很多很多他们在梦中世界看见的生物。


    而这一次，它们都真实存在。


    天空中也出现正常形态的飞鸟，它们不会像鸟类魔物那样突然冲过来进攻，但也有各自的脾气，比如朝不喜欢的人头上拉屎。


    飞鸟们吃果园里的果子，再把种子带到别的地方去，让其他土壤上长出新的果树。


    毛茸茸的小蜜蜂飞舞在花丛间，和蝴蝶共舞。


    云宝儿养了一只威风凛凛的藏獒，每天雄赳赳气昂昂地一起巡视领地。


    高笑笑养出了更多漂亮的酢浆草，让她所在的旅店美若仙境。


    日升日落间，万物生长间，绿色面板、褐色面板和蓝色面板一样，彻底圆满。


    土壤恢复正常后，有玩家意外从地下挖出了东西。


    那个东西经过制造工坊研究、加工后，带来了火。


    玩家们可以用火了。


    在火的加持下，越来越多的美食被弄出来，更多新的物件儿也被复原。


    已经见过原本世界，还在那里生活过许多年的玩家们，保留了一部分他们喜欢的东西，在这里重新建立起更大更美的花园。


    学校、医院也越发正规。


    他们还再一次制作出书籍，那里记录着他们在原来世界生活时学到的知识、历史，也记录下沙尘暴到来之后玩家们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过程。


    失去的已经失去，但至少他们还能继续往前。


    在这样平淡又充实的日子里，让玩家望而生畏的沙漠变成美丽的桃源。


    而后某一天，一场雨落下，腾腾热气散去，凉意袭来。


    乔朵朵和白景星穿上薄外套，手牵着手外出散步。


    “看，树叶黄了。”


    永恒的夏日散去，秋天到来。


    四季恢复轮转。


    滋——啦——


    扭曲刺耳的奇怪声音在每一个玩家耳朵边响起，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打开过的玩家自己跳出来，然后自动崩溃消失。


    此后，再没有石头饼，再没有武器商城。


    最重要的是，再没有被数字明确标写的生命值与体力值。


    “我……我们变回人了？我们变回正常人了！”


    他们不再是被标着血条的玩家。


    至此，最后一步，人类回归。


    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