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短袖


    王璐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一看到下班回来的江甜果,咬牙切齿,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本来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的, 但从今天早上起, 招待所食堂生意大打折扣,中午更是冷清。一直到饭点快结束,才终于来了几个人, 一问他们居然是去干部食堂跑空了, 没吃上饭才不得不来这边。


    王璐当时就气懵了,王姐没有封锁消息, 所以她毫不费力就得知,让干部食堂起死回生的方法是江甜果想出来的。


    所以, 江甜果,怎么又是她?


    她穿着还没来得及脱下的工装, 带着一身的油烟味, 站在走廊里看着迎面走来的江甜果。


    一个漂亮洋气,一个灰头土脸, 对比她好像个搞笑的丑角。


    王璐捏紧拳头,猛的向前好几步, 逼近江甜果, 表情狰狞,“你怎么总是来坏我事?”


    江甜果轻笑了下, 神情淡淡地望着失态的她,“王璐, 你是脑子不好使吗,自己想想哪次不是你主动招惹我的?”


    尖锐的回答并没有让王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变得愈发偏执, “我主动招惹你,是,我就是要主动招惹你!江甜果,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讨厌你这副道貌安然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索性把这段时间的怨气全吐了出来,“明明都是新嫁过来的媳妇,凭什么你嫁的男人比我优秀,凭什么你能有婚礼,凭什么你还能有扫盲班和食堂两份工作!”


    “你都过得这么好了,让让我不行吗!”


    江甜果微微挑眉:“……”


    王璐这逻辑扭曲的……


    她笑得愈发温柔,说出来的话毫不留情:“所以,你觉得你过得不好,是由我造成的?”


    王璐愤恨不平地点了点头。


    江甜果嘴角的弧度扩大,“如果这样的观点是你所希望的,那我乐意至极。”


    “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在你心里是无法打败的对手,我很开心。”


    王璐:“…………”


    不是,这对吗?


    江甜果的回答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正常人不都应该来以德报怨的开解她吗?为什么她会这样毫无心理负担地就接受了,甚至还要加倍去打击她?


    江甜果看她脸上又青又白,能猜到她受到了多大冲击,她轻轻拍了拍王璐的肩膀,然后心情愉悦的和她擦肩而过。


    不甘的声音在背后阴森森地响起,渗人的目光如芒在背,她说:“等着瞧吧,这一次肯定是我赢!”


    回答她的是一道房门关上的声音。


    她甚至都不确定,那人有没有听见。所以,即被鄙视之后,她又再次被无视了?


    “啊啊啊啊——”欺人太甚!


    王璐对着墙角狠踹半天,发泄够了,便又匆匆赶回食堂,这一次,她一定一定要赢!


    晚上下班的时候,江甜果小声提醒王姐,“明天别备太多的菜。”


    “怎么?”


    “招待所食堂肯定会有动作,咱们先见招拆招。”


    王姐现在完全把江甜果当成智囊团,立刻点头同意,夸到,“还是你考虑的仔细。”


    江甜果摇头,她不是看的长远,只是看懂了王璐。


    今晚食堂又是没剩饭的一顿,别的员工无所谓,就是回家顺手烧个饭的事,但对江甜果家,可是大难题。


    尤其林寒松今天下班还晚了些,意味着她得一个人搞定晚餐。


    看了看厨房的食材,江甜果最终决定做一道最简单的油泼面。


    她先把青菜淘洗好,然后拧开煤炉的火盖,往上放了个煮饭用的小锅,再从橱柜里摸了个鸡蛋,拿上空碗,去了楼下钱改凤家。


    “来借点猪油。”她把碗和鸡蛋一块递过去。


    猪油是个稀罕东西,钱改凤这回没跟她客气,收了鸡蛋走到厨房,用吃饭的调羹给她挖了六勺。


    “够不够?”


    “还够我再炒顿菜呢!”江甜果笑着说,又和她推荐,说煮面条在碗里放些猪油,这样好吃。


    谁不知道这样好吃,但炒菜的油都不够,哪个舍得往面条里放,也就江甜果能干出来这种事儿,钱改凤揣着鸡蛋笑着把她打出去。


    煤炉像个墩子,又小又矮一个,江甜果搬个小凳子守在锅边,等水开了估摸着自己的饭量,往里头下了一小把挂面。


    细长的挂面在锅里翻腾两滚,最后往里丢上一把绿叶菜,稍微烫一下就可以盛出来,她往面条里依次加入猪油,酱油、盐和醋。最后又拍了点蒜末和辣椒,盖在最上头,炒菜锅里油烧到冒烟。


    “滋啦”一声,调料的香味被热油完全激发出来,再用筷子一搅,碗中的面条裹着料汁混合搅拌均匀,一碗热腾腾的简易版油泼面就这么做好了。


    挂面属于精细粮,江甜果听说,在部队里,也就生病的伤员,能吃到挂面卧鸡蛋的病号餐,可见其珍贵程度。江甜果同样珍惜,小口小口把碗里的面条一扫而光。


    吃完还觉得肚子不太满足,馋得又支起炒菜锅,煎了个油汪汪的煎蛋,金黄焦脆的鸡蛋入口,她这才感觉晚餐圆满了。


    等她吃完晚饭过了半个小时,林寒松也回来了,他手上提着个分量不小的包裹,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


    “发生什么了?”她问。


    林寒松没吭声,只是把包裹放在一张椅子上。


    江甜果看到了上头的邮寄单,寄出地是北京,“你父母寄来的?”


    林寒松点头,江甜果就不问了,“吃饭了吗,没吃我去给你煮点挂面。”


    “你还会做饭?”林寒松不太相信地看着她。


    “煮面条有什么难的,”她是手残又不是脑残,“等着吧,一会儿就能吃上了。”


    趁烧水的工夫,她先把早上的窝头隔着篦子热了热,让林寒松先吃点垫垫,“别小看窝窝头,它可是救了我们食堂的大功臣!”


    “今天好多人排队去抢,都没有吃到呢!”


    “你吃过没?”林寒松动作一顿,要把窝头递给她。


    “当然吃过了,王姐给我发了两个,这是给你留的。”


    江甜果今天开心,也想和别人分享喜悦,于是就把这段时间食堂遇到的难题以及如何打了个漂漂亮亮的翻身仗全说出来了。她眼睛亮晶晶的,像只骄傲的小狐狸。


    林寒松也替她开心,小口小口品尝着窝头,一起分享胜利的果实。


    “不对,我的锅!”


    聊天气氛太好,一个不注意,锅里的面条已经扑腾了老半天,还好没盖锅盖,要不然炉子就遭殃了。她赶紧把绿叶菜扔进去烫了烫,然后全部捞出来。


    油泼面还是和刚刚相同的步骤,只不过面量和菜量全都x2,鸡蛋也是两个,家里吃饭用的碗都装不下,得用盛菜的盆装。


    正餐上桌,林寒松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他应该是饿狠了,一大碗面用极快的速度嗦完。


    吃过饭,两人一个在洗手池刷碗,一个在整理厨房。林寒松慢一步收拾完,看着还躺在椅子上的大包裹,犹豫了一下,拿着剪刀走了过去。


    大包裹用胶带和麻绳捆得严严实实,费了好大的劲才拆开,里头更是大包摞着小包。


    林寒松一件件拿出来,最上头是一个信封,里头装着十几张全国粮票和200块现金,应该是给他们结婚的份子钱。第一包打开看是几块颜色俏丽的布料,第二包是女士服装,有衬衫和漂亮的布拉吉,第三包是精心包好的一件棕色羊绒大衣,拿在手里质感特别好。


    最下面是用纸箱子装着的,塞了好些干草和碎布头防撞,寄过来的首都糕点。


    这里头的东西,对于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笔天降横财。江甜果挑了挑眉,觉得有趣。


    怎么说呢,就是钱到位了,但感情没到位的样子。


    尤其林寒松还是亲儿子,包裹里却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指向性明确是给他的。但要说敷衍,包裹里却给她这个新媳妇准备了不少礼物。


    她和林寒松的父母素未谋面,能给她寄礼物,肯定是看着人家儿子的面子上。


    那么问题来了,这两位到底对林寒松到底是什么态度?


    啊,猜不透,江甜果只觉得头疼,这可比数学题复杂多了。


    林寒松的心情,从包裹一件件拆开时就肉眼可见地低落。江甜果不好对别人的亲子关系做过多评价,于是转身从衣柜里拿出奋斗了一个月做成的短袖。


    这件衣服从裁样到制成也是经历了一番心路历程,尤其是在缝到最后一边袖子时,林寒松负伤住院。江甜果便临时改款,把衣服右半边的缝线全部舍弃,改成了暗扣形式。


    古里古怪的设计,正适合林寒松现在的状态。


    他接过短袖,还不敢确定,“是给我的?”


    江甜果点头,“结婚的时候答应你的,快穿上试试看合身不?”


    林寒松小心翼翼的拿着短袖,刚脱完上衣,把短袖套上去一半,又立马脱下,“不行,我洗个澡再来换。”


    说着珍而重之的把衣服放在了床上,然后麻利钻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战斗澡,把身上都擦干爽,这才换上了衣服。


    穿衣的时候就感觉大事很妙,江甜果的设计,充分考虑到了肩膀受伤人的穿衣需要。他能够很轻松丝滑的独立把衣服穿好。而且暗扣一个个扣上之后,这件短袖看起来和普通人的衣服也没什么区别。


    “谢谢,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江甜果也笑了。满意就行,不枉她费时费力,把缝了一半的线拆掉。


    林寒松穿着新衣服,自己满意还不够,又拿上一盒糕点,说是要去楼下的许卫国家。


    明晃晃是去炫耀的。


    听见敲门声,许卫国拄着拐杖去开门,看见林寒松站在门口,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心里升起个不好的预感,“你和弟妹吵架被赶出来了?”


    “去你的,我俩好着呢!”林寒松无语,把手里的糕点递了过去,“首都寄来的,拿来给你尝尝。”


    许卫国其实并不喜欢占兄弟便宜,但这可是首都的糕点。


    他还没去过首都呢,他家孩子也没吃过首都的东西。他收下了,林寒松走进屋,站在灯泡下头问,“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哪里不一样?”


    “格外大方。”许卫国认真回答。


    “去你的,看看我身上这件衣服,衣服怎么样?”林寒松超级刻意提起。


    许为国于是拄着拐杖往前蹦哒两步,“这是找裁缝做的吧,看着真合身,选的颜色也适合你。”


    “你再观察观察。”林寒松特意把受伤的胳膊往他那边侧了侧。


    许为国这才注意到,衣服的半边是用一排暗扣牵引住的,“点子好,手也真巧,是哪家裁缝的手艺?”


    他忍不住上手去摸,却被好兄弟毫不留情的避开。


    金贵成这样,“我知道了,是弟妹给你做的!”


    林寒松这才矜持的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继续炫,“她看我穿衣裳辛苦,特意给我做的!”


    许为国露出一副被秀到的表情,心里却为他高兴。林寒松当初带回来个乡下姑娘说要结婚,确实给他吓了一跳。就怕两人各方面都差距太大,婚后磨合不好,反倒成了一对怨侣。


    但在医院的一周观察下来,许为国得承认,弟媳妇是个顶好的姑娘。再看看这身衣裳,确实对他也上心。


    对于骨折患者来说,除了恢复的磨人,日常穿衣也是一种痛苦,许卫国眼珠子转了转,在林寒松走后,一蹦一蹦,挪到了自家老婆身旁。


    “钱同志,你看见小林的衣服没?你说我要是也能有一条这样的裤子……”


    钱改凤正忙着给俩孩子缝衣服,俩皮孩子太能糟蹋东西,衣服三天得补两回。布票少,就得补丁摞着补丁将就穿着。本来就烦,这时候还听到丈夫张着两片嘴要东要西。


    她一个眼刀杀过去,“想要啊,小江有小林帮衬着做家务,能腾开手,你呢?”


    许为国卖惨,“我这不是腿还伤着,不好动作……”


    “那我也忙着,没空理你。”


    钱改凤不搭理他。


    许为国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想拥有一条暗扣裤子的心占了上风,又拄着拐杖进了厨房,把堆在洗手池的碗筷给洗了。


    这还差不多。


    林寒松在外头炫耀够了才回家,媳妇儿已经收拾好上床睡觉了。


    看着躺在床上纤瘦窈窕的身影,前两晚的美妙记忆,一下子又浮现在脑海里。他关灯上床,还没有动作,江甜果就支起身子,义正辞严声明:“今晚,不行。”


    “还有明晚,也不行!”


    第42章 应对


    不是因为她心里有别的想法。而是, 白天晚上都高强度上工,她这小身板快要扛不住啦!


    这身体底子还是太差,养了一个月, 平时还好, 今天食堂太忙,一累又有些吃不消。她前世虽然是个脆皮大学生,但考试周结束, 无缝衔接特种兵旅游也没这么累过。


    白天的工作没办法, 但晚上她就要高举反抗大旗!


    上二休一,啊, 不对,上一休一!这才是符合可持续发展的好路子!


    林寒松:“……”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卧室。


    他硬挺挺地躺在床上,盯着光秃秃的天花板, 突然说:“要不我给你按按胳膊吧。运动过度造成的肌肉酸痛, 不揉开的话,明天起来还会酸疼。”


    他努力推销自己, “这方面我有经验。”


    江甜果扭了扭肩膀,确实感觉今天超负荷运转的双臂有些滞涩, 放着不管明天肯定难受, 她于是把胳膊递过去。


    林寒松坐起来,把她的手臂放在自己腿上, 利落地把袖子撸上去,露出肌肤细白的上臂。然后用没受伤的左手给她按摩。


    他手劲大, 而且太知道哪里是痛点,江甜果被他按了几下,就酸爽得不行, 控制不住嗯嗯啊啊叫了几声。


    林寒松手上的动作一顿,突然发觉,主动提出的按摩,好像把自己给坑了?


    江甜果不明所以地翻了个身,把左胳膊也递了过去,“这边手腕疼,帮我再按按。”


    林寒松于是捏上了她的手腕,细瘦一节很有骨感,他的手大,能轻而易举的一把攥住。指尖划过凸起的腕骨,顺着肌理一路摸索过肌肤滑腻的皮肉,美妙的手感让他来回轻抚爱不释手。


    江甜果不满长工的摸鱼耍滑,轻轻哼了下,然后指挥他,“别往上,就在手腕的地方用力帮我捏捏。”


    林寒松:“……”


    他只能放下不正经的心思,老老实实听她指挥,指哪儿按哪儿。


    他的手干燥温热,加上不轻不重的力道,属实是一位优秀的按摩师傅。江甜果在心里给师傅打了个5星好评,没一会儿就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耳畔传来悠长的呼吸声,林寒松看着女人香甜的睡颜,无奈地笑了。


    他把江甜果的胳膊轻轻放了回去,拿起床边放的蒲扇,手腕轻轻摇动,送来道道凉风。女人翻了个身,睡得更香了。


    ——


    江甜果到底年轻,昨天晚上睡了个好觉,又舒舒服服来了套小按摩,今天早上起来又是精精神神一条好汉。


    来到食堂她直接换好衣服,走到售餐台,有个工友说,“来随军之后都没咋干过重活,昨天可真是给我忙坏了,歇了一晚上胳膊还抬不起来呢!”


    “我也是,人呐果然不能歇,想当初我在老家双抢的时候,也是妇女标兵!”


    “哎,你们看小江咋跟没事人一样?”


    打饭窗口负伤大半,有人揉着手腕有人捂着肩膀。稍微状态好一些的,都是些体格倍儿棒的女中豪杰。但稀奇的是,平时瘦瘦弱弱的小江,居然也看起来跟个没事的人一样。


    没看出来她也是干体力活的一把好手啊!


    殊不知每个成功女人的身后,都有一个默默付出的男人。


    江甜果自如地挥动着胳膊,给自家小林同志点了个赞。


    端菜的时候,有资历深的,一眼发现不对,对着厨房里头喊,“何师傅,今早咋就备这么点菜,你赶紧再补一些,要不然待会儿不够卖!”


    何师傅在里头扯着嗓子回,“别问我,我就是个炒菜的,拿主意的事儿你问小江。”


    他就是个厨子,只要负责把菜做好就行。往常食堂生意稳定的时候,他能凭经验决定每天准备的食材,但现在食堂生意一天一个样,他拿不准,多了怕剩少了怕不够卖,索性也不费脑子,就听聪明人的指挥。


    一听是江甜果的主意,说要加菜的声音顿时小了些。


    只是不少人心里都存着些看好戏的心思,江甜果这两天出的风头太大了,想杀杀她的威风也是人之常情。


    但偏偏今天的顾客不给他们机会,早餐售卖过后,准备的菜品刚好消耗得差不多,稍微剩下一点正好作为员工餐。


    这下众人是不服不行了,“没看出来,小江还是个能掐会算的?”


    一时间哄堂大笑,众人心里对她真是不服不行。


    正吃饭的时候,王姐派出去打听对面情况的探子又带着几个饭盒回来了。


    她脸色沉沉地掀开盖子,看清楚里头的菜色后,所有人都拉下了脸。


    因为不同于前两日招待所食堂繁杂的菜色花样,这一次饭盒里只装着三样素菜,一个窝头和一碗粥。


    这不就是他们才推出的套餐!


    “学人精!”有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带头骂了一句。


    “不止,”王姐厌恶的说,“他们也学我们搞活动,而且是集满5个戳就能换一个窝头!”


    “这也太过分了吧,”矮男人当即挽起袖子,极具煽动性的开口,要去找个说法,“一天天的不仅卷低价,还照搬学人,没见过这么气人的!”


    但凡是凭手艺,凭本事公平竞争,干部食堂的人也能忍了。但偏偏他们这样搞,真是怎么气人怎么来,这下大家心里都是一团火,不少人都撂下筷子,要跟着他一块出去讨个说法。


    “行了行了,”王姐快跑几步,赶紧把他们拦住,“这是在部队家属院,你们还当是在老家?知道打起来闹起来会有啥后果不?我不拦你们,不想要自家男人前程的尽管去!”


    她冷静的话如同一盆凉水迎面泼下,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一下子熄火了,领头的矮个男人眼珠转了转,假意颓丧的坐在一旁,问:“那咱们现在咋办?”


    茫然的目光转来晃去,最后又落在了默默吃饭的江甜果身上。


    她被看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性冲大家笑了笑:“大家都吃饱了吗?”


    是哦,饭还没吃呢,一群人又蔫蔫的坐回了餐桌前,重新拿起筷子。


    下班后,王姐特意留住了江甜果,喊她留下来一块儿盘帐。


    本来要离开的人,都齐齐停止脚步,诧异地看过去。


    要知道以往涉及到钱的事儿,可都是王姐一手包办,如今让临时工小江也插手,这是要提拔栽培她的意思?


    那是不是还要给她弄个转正名额?


    一时间众人窃窃私语,看着她的目光,又饱含了羡慕嫉妒。


    王姐的小办公室里,她把装钱的匣子打开,和江甜果分工干活,“你数饭票,我来数钱。”


    盘算当天营业额,简单又枯燥,尤其是数票,只需要把它们一个个理平放齐,清点完数量后用大夹子夹好,这就算完工。


    王姐在账本上记下了自己那边的数据,然后问江甜果,“饭票收了多少?”


    “是287张。”


    “那减少得不严重。”王姐把账本推过来,示意她看。


    按照上面的记录,今早营业额和昨天对比只减少了三分之一。考虑到招待所食堂的优惠活动,还有活动首日的因素,这个数据其实已经出乎意料的好了。


    王姐的脸色却并没有因此松快,她的心一直悬着,总怕明天招待所食堂再出点什么幺蛾子,把他们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生意又搞黄了。


    “小江,你看看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她声音恳切。


    江甜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却只能扶额。


    无论在哪个时代,这种恶意低价的商战都是恶心且赖皮的。不卷,就要眼睁睁看着生意被抢走,如果卷,那就更是难办……


    她把账本往前翻了翻,看到了这两天的采购成本,然后拿纸笔快速演算起来,最后经过分析得出结论。


    目前的销售模式,可以让他们在客流减少至峰值二分之一时,还能维持盈亏平衡。


    但如果卷低价,就要考虑,首先把本就单薄的利润拉低;其次以她本身为例,她过去网购时,就最讨厌商家三天两头的降价行为,会感觉受到被背刺,消费体验感极差。


    所以由己及人,在这个无数人连饱腹感都没有满足的年代,江甜果选择剑走偏锋,避开卷低价,意外注重起了顾客的消费体验感。


    于是她对王姐说,“目前看来我们食堂的品质还是有很多顾客认可,所以我建议继续观望,先不要盲目降价。同时从食堂内部作出改变,咱们的工作人员无论前厅还是后厨,都必须注意卫生。衣裳和头发清洗干净,口罩和包头发的帽子最好也要做上。咱们不和他们拼价格,要拼卫生和质量!”


    王姐也知道一味卷低价不利于发展,江甜果的话倒是把她点醒,提供了条新思路。


    今早她品尝了对方食堂的菜系,敏锐地感觉到,食材和口味都比他们刚开业时差了不少。所以,对方的降价其实也很艰难。


    既然如此,在他们提供了干净实惠的套餐,又拥有一批信任追随老客户的情况上,干部食堂其实是占据了主动权。


    现在要做的是,打铁要靠自身硬。


    “那行,”王姐当即拍板,给江甜果放了一天假,并且把采购帽子口罩的任务交给了她。


    说是一天假,其实是连今天也算上,四舍五入就是两天!


    江甜果难得兴奋,久违的双休日,她来了!


    ——


    招待所食堂里,王璐听到有人喊,在灶火前的油烟中抬起头,胡乱用手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又随手抓了把调料扔进锅里。


    她把炒锅端下来,悄咪咪离开后厨摸到了处偏僻的地方,和她在干部食堂的线人对上了头。


    王璐:“怎么样,他们要有新动作了吗?”


    矮个子男人摇了摇头,只说无事发生,而且王姐还给江甜果放了假。


    放假?这是什么操作?


    王璐有点拿不准他们想干什么了。


    第43章 排骨藕汤


    家里只剩些青菜, 江甜果脚步一转拐去了菜市场。


    这会儿快要到收档的时候了,一早送来的绿叶菜蔫吧不少,没什么卖相, 她看到角落里堆着几节裹着泥的莲藕。


    问售货员:“这个多少钱?”


    “五毛五一斤, 不切开卖。”


    乖乖,这可真不便宜。听见这价格,旁边都已经摸到莲藕的大娘顿时把手缩了回去。要知道虽然刚过雨灾, 蔬菜价格涨得厉害, 连往常5分钱能买的青菜,都涨到了一毛钱一捆。


    但5毛5一斤的莲藕?这价格再添点钱都能割斤肉了。遭不住, 真遭不住。


    怪不得摆着一早上了还无人问津。


    江甜果倒是对价格无所谓,林寒松有钱, 她自己有工资,买东西只用看想不想吃, 于是挑了两根, 让售货员帮忙称好,一共是八毛五。


    她没带篮子, 又不想捏着两根脏兮兮的莲藕回去,正发愁怎么办呢, 售货员嘴巴里“啧”了一声, 从摊子里抽出根草绳在掌心一撮,利落地把莲藕捆在一起, 最后还在上头留了个提手,递给江甜果。


    “谢谢, 你好厉害!”她提着试了试,绳子系得很牢固,售货员真有一门手艺。


    爽快嘴甜的客人谁不喜欢, 售货员被漂亮小姑娘夸得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别看这藕贵,其实头一茬的又粉又糯,你回去煲个汤试试就知道了。”


    江甜果笑着点头,难得和售货员搭上话,她于是不经意提起,“我也爱喝藕汤,就是今天来的晚,肉铺都收档了。这么好的藕也得浪费了。可惜我家男人救灾受了伤,医生说得多喝点骨头汤补补,但我这天天都忙着上班,唉……,要是能买上肉,哪怕让我多加点钱,我也愿意啊。”


    售货员眼睛一瞟,声音放轻缓,“你……有钱?”


    江甜果苦笑,“我家就两口人,钱和票子都有,可惜花不出去。”


    售货员看她的眼神更热切了,像在看一只油光水滑的大肥羊。


    不是所有供销社员工都是部队家属,像菜站里的,都是附近公社的社员。他们只上早班,每天要负责运送各自公社产出的蔬果来售卖,每月工资以工分形式发放。


    所以哪怕同是供销社员工,他们的待遇可比旁边坐在门市里头的差多了,人家有工资有票,他们忙一个月下来只有一点可怜巴巴的工分。


    如今碰上能捞油水的机会,她肯定不会放过。


    “你先去找个篮子,收摊的时候我在门口等你。”


    江甜果连忙点头,她懒得再跑一趟,干脆就进了旁边的门市部,买了个竹编的篮子。


    售货员悄悄看在眼里,收摊完人更热情了,亲亲热热的带着她到了后头的小仓库里。


    她先让江甜果站在个隐蔽的拐角,然后悄悄到卖肉的男人耳旁耳语了几句,过一会儿男人四处瞅了瞅,从案板下拎出来个竹筐,走了过来。


    “就剩这些了,你看看要不要。”说着掀开筐子上盖着的干草。


    里头装着七八块棒骨,说是棒骨其实不严谨,因为每根骨头上都挂着厚厚的肉,像是特意没剃干净一样。


    看来这是肉铺自留的油水。


    江甜果当即就应下,“我全都要了,按排骨的价算咋样?”


    提着竹筐的手一抖,对面俩人都不可置信的问,“当真?”


    江甜果果断点头。


    俩人被天降惊喜砸得脑子都转不过弯来,要知道排骨的价格比肥肉贵,卖菜售货员带人来的时候,也就想着能把这些棒骨卖出瘦肉的价格,就差不多了。


    谁能想到居然有如此大的意外之喜!


    她大方,俩人也不小气,“3斤2两,给你算三斤。”


    一手交钱一手交肉,三人愉快地达成了交易。


    卖菜大姐看出来江甜果是个爱干净的小媳妇,主动上手,帮她在新买的小篮子下垫了层菜,然后把肉放了上去,最上面又盖了一层菜叶。


    她把江甜果送出去,想着这是个大客户得发展好关系,于是问,“妹子你还有啥缺的不,我在附近公社住,稀罕的弄不着,但鸡蛋能攒一点……”


    鸡蛋好啊。


    江甜果想了想,跟她定了20个,明天来拿。


    篮子虽然用菜叶挡了挡,但江甜果还是一路小心谨慎,快步回了家。


    直到合上自家大门,她提了一路的心才放下,先把筐子里的肉拿出来,搭着送的青菜虽然卖相不好,但她也不是浪费的人,挑挑拣拣,勉强也能吃。


    夏天天热,肉和菜都不禁放,最好得当天吃完。江甜果犯懒,不想自己处理大骨头,也不想顶着中午的高温做饭,就先把蔬菜清洗出来,然后打了个哈欠回屋睡觉。


    中午的时候,林寒松带着饭回家了,意外看到江甜果躺在床上,睡得还挺香,长睫毛在白皙面庞上留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因着天气热,脸颊红扑扑的。看着她,林寒松眸光渐渐变得柔和,见她酣睡着,也没有打扰,而是转身去食堂又买了份饭。


    再回来的时候,江甜果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表情懵懵的,看着有点呆。


    “来吃饭。”


    “不要,”她哼唧一声,慢腾腾地翻了个身,“我不饿,不想起。”


    林寒松锐利的凤眼弯了弯,没再催她,安安静静的把饭吃完,然后又轻手轻脚的端去厨房洗刷。


    江甜果的觉早就睡够了,只是想在床上赖着,直到听到厨房里传来,刀刃和案板碰撞的细微响声。


    哎哎哎!


    伤还没好呢,拿刀切肉这事儿能干吗?


    她再也躺不住,起身走到了厨房,正好看见男人正拿着锋利的菜刀和一块块大骨头搏斗。


    他应该是想先把肉剔下来,但一只手操作显然有些困难,没一会儿就急出了满头大汗。然而,江甜果出声叫他把刀放下,林寒松居然还不愿意。


    他觉得自己是男人,哪怕受伤,砍肉的力气活也不能让老婆干,死犟死犟的。


    江甜果说了两次,没把人叫停就放弃了,绕过他,从筷笼里抽了双筷子,坐到四方桌旁,一边干饭一边看他砍肉。


    别说,帅哥干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江甜果最开始是抱着看乐子狠狠嘲笑的心态,没一会儿视线就不由自主,打转到他用力时绷紧的肌肉上。


    正午的烈阳洒进来,像给他补了道淡黄色的光,镀在沾着汗水的肌肉上,江甜果就着肌肉干噎了两口大米饭。


    林寒松等她吃完了才问,“怎么搞到这么多肉?”


    江甜果骄傲挺胸,“今早我在菜场认识了个工作人员,她给我找来的肉,还说明天再给我带20个鸡蛋。”


    林寒松怀疑,“没见市场上卖过这种肉,这是留下来的员工福利吧。你怎么说服他们卖的?”


    “我是按排骨价买的。”江甜果有点心虚,“稍微贵了那么几块钱。”


    “挺厉害,”林寒松张嘴就夸,“用排骨的钱买回来了能熬汤的棒骨和瘦肉,一物两吃!”


    江甜果被他逗笑了。


    小楼房隔音差,有个大点的动静,上下左右全能听见,更不用说是剁骨头这种砰砰砰的大声音。


    物资不丰裕,江甜果听过好多关于这个年代的笑话,什么拿猪油在嘴巴上擦擦好出门炫耀,对着案板空剁让别人以为自家有肉吃。


    好笑且心酸。


    王璐下班回来,刚走到楼道,就听到对门传来的声音,她脚步一顿,脸色黑沉地开了门。


    屋子里赵营长正带着俩孩子吃饭,看见她只抬了抬眼皮,也没多说话。


    反倒是俩孩子一溜烟从凳子上爬下来,他们知道王璐这段时间好说话,要什么都百依百顺的,所以缠着她闹,“妈,我们也想吃肉,我们也要吃肉!”


    王璐搂着俩孩子走到桌前,把带回来的饭盒打开,里头是一道土豆炒肉片,土豆多、肉片存在感微乎其微。


    俩孩子不乐意,吱哇乱叫:“我们要吃大块的肉,不吃这种,不过瘾!”


    “吃肉肉,吃大肉肉!”


    赵营长脸色黑沉,快速扒完饭,把筷子重重往饭盒上一盖,转身进了屋。


    王璐一下咬紧嘴唇,这边还得哄着两个继子:“隔壁砰砰砰剁了半天,哪是吃肉的样子,咱不闹,等妈晚上给你带肉回来做红烧肉吃!”


    承诺许出去,俩小孩肉眼可见地开心,一下松开手,又钻进别的屋里疯玩去了。


    王璐默默吃完了午饭,推开主卧的门,悄悄走了进去,“晚上你来食堂打点饭就行,等我回来做红烧肉。”


    这话出口,她心里渐渐生出了些底气。看啊,现在她能凭自己让家里吃上肉,这可是从前赵营长都难做到的事,她一点不比江甜果差,也是顶顶有用的媳妇!


    这样想着,她大着胆子躺到了床上,赵营长挪挪身体,没像往常那样立马起身离开。


    王璐心里一喜。


    ——


    林寒松把大骨头都砍成小块,今天的晚餐就更容易做了。江甜果盘算着煮个莲藕骨汤,来个青菜炒肉,再去食堂打点米饭就够了。


    说干就干,她先把骨头焯水,洗干净血沫后和莲藕一起丢在锅里开小火慢慢煮。她在锅盖下架了一双筷子,这样哪怕不实时照看,汤也扑不出来。


    慢炖一下午,骨头上的油脂都融进了汤里,莲藕也被炖得酥软,最后再加上一点盐,一锅鲜甜的莲藕排骨汤就做好了。


    接着要做青菜炒肉片,这道菜就没有那么顺利了。首先江甜果是个刀工废,人菜且怂,拿刀时生怕切到手。所以肉片被迫改成了大大小小不规则的肉块。


    江甜果看着切出来的肉,自己先没绷住,忍不住笑了一下。迫于现实,她只能把脑子里完美的菜谱划掉,肉和葱蒜爆锅后,加入青菜再加水焖煮!


    味道就算了,包熟就行。


    林寒松今天回来的比以往要早些,他往厨房去,江甜果正在盛菜。他走过去,默默帮她扶住锅的另一边。


    江甜果冲他一笑,“回来了!”


    林寒松也冲着她笑,他喜欢这样平淡又幸福的日子。


    江甜果让他端碗筷,自己则是拿饭盒盛出来两份藕汤,一份让林寒松端给楼下的钱改凤,另一份她敲开了王春花家的门。


    开门的是小慧,她惊喜出声,“江姨姨来了!”


    江甜果摸了摸她的头,往里头喊了一声,“嫂子,家里做了点吃的,给你端来尝尝!”


    她视线随意一扫,却发现了大问题,王家比上次空荡了不少!


    小慧拉着她的手腕悄悄说,“妈妈说过段日子我们要回老家,把好多东西都寄走了……”


    江甜果心里暗道一声不妙,这些日子食堂忙,她没办法时刻关心着王春花,于是特意把她哥嫂来的事,和家属院里几位热心的大姐说了,拜托她们操个心,现在看来是没防住。


    王春花从屋里出来,看见饭盒里真材实料的藕汤,她第一反应是拒绝,两个人一番推让。最后她败下阵来,谢过江甜果的好意,转身进了厨房。


    江甜果跟着进去,站在厨房门口,貌似不经意的问:“嫂子这是打算回家小住?”


    王春花长叹了口气,一边刷碗一边说,“久住,等这边事了就不会回来了。”


    “我跟嫂子投缘,还怪不舍得你离开呢。”


    “就你会哄我,到时候给你留个地址,咱俩常写信。”说着她从橱柜里拿出一小捆干粉条递过来,“我哥嫂从老家背来的,你别嫌弃。”


    江甜果看她铁了心要走,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最后劝她:“嫂子,老家不比部队,你在这儿用惯了自来水和电,回去真能习惯吗?”


    王春花咬了咬唇,没再说话,只是送客出门。


    ——


    今晚的排骨藕汤又鲜又浓,大获成功,让江甜果膨胀到,觉得自己也有了中华小当家的天赋。可惜这份成就感,在尝到青菜炒肉块时瞬间破灭。


    额,撤回刚刚的想法。


    算了,出于对自己,对林寒松,以及对食材三方友好的角度,她决定以后还是少做饭为妙。


    挑剔的她选择主攻排骨汤,没控制住一连喝了两碗,给自己撑的小肚子滚圆。


    还好有林寒松,这位胃容量超强的全自动家用饭菜收纳机,好的坏的都能照单全收,最后把藕汤,青菜,还有打回来的米饭,全部打扫干净。


    隔壁王璐家,她也如诺带回来了一块五花肉,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家吃上肉似的,她大方地把厨房窗户拉开,巴不得香味飘得远远的。


    至于为啥肉铺早上关门,她却能大晚上带回来肉,吃的喷香的一家人似乎都没考虑这点。


    第44章 意外


    白天睡太多的结果就是, 晚上根本没有睡意。


    江甜果轻轻叹了口气,第六次在床上翻了个身。


    “明天不上班吗?”林寒松低沉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格外悦耳。


    “王姐交给我一个采购任务, 明天得去市里。”


    “哦, ”林寒松轻轻回了句,然后说,“明天星期天, 我也有点睡不着。”


    在现代, 晚上是一座城市最繁华的时刻。江甜果要是睡不着了可以玩手机,下楼吃夜宵, 或者随便找个电影院通宵看电影。但在这里,人们的娱乐活动终止于晚上, 吃完饭听会收音机,差不多九点就洗漱上床睡觉。


    健康作息, 健康生活, 健康的无聊。


    一对无聊的小夫妻躺在床上,会干什么呢?


    总不能是看星星看月亮, 聊诗词歌赋人生理想。那就只能是——


    一切的混乱是从一个吻开始的,林寒松微凉的唇落在了她的后颈, 江甜果轻轻颤栗, 转过身轻轻吻上了他的喉结。


    这是一个极具挑逗意味的信号。


    林寒松的呼吸瞬间急促,肩臂肌肉鼓起又落下, 把两人身上的衣物全都除尽,卷作一团落到了地面。


    今晚是难得的凉爽夜, 夜风卷着花香草香送进湿热的室内。


    林寒松淋着汗的肩臂绷出精悍的肌肉轮廓,每一次抽出挺进下次都要入得更深,连结实的实木床都被撞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江甜果鼻尖上泌出些许细汗, 脑子都被撞得不太清醒,她囿困于那人投下的阴影,天在耸然晃动,脚不着地,身体好像要和床一样被撞散架了。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间,她只有一个想法:MD,再也不主动招惹人了!


    ——


    运动果然有助睡眠,江甜果美美睡到早上八点,她艰难的爬起来洗漱,顺便和林寒松交待,让他去菜站把昨天订的鸡蛋取回来。


    林寒松腿长,这几步路,10分钟就能跑一个来回。


    装鸡蛋的框子上照例盖了些青菜,拨开绿叶,里头的鸡蛋个头并不大,各个都是浅黄色的壳。敲破,蛋黄是橙黄色的,黄澄澄的像一汪小太阳,是正宗农家土鸡蛋。


    她把蛋黄戳破和蛋清充分搅匀,又在碗里滴了两滴香油,加了少许白糖,最后用滚烫的热水一冲,一缕缕蛋花在碗中飘荡,一碗鸡蛋汤就做好了。


    清热去火,居家必备好汤。


    两人一人一碗鸡蛋汤,再就着一些糕点,稍微吃了些应付过早饭,就出门准备进城。


    这次开车的还是上回那个驾驶员,熟门熟路地把他们送到码头旁。


    江甜果送了他一盒糕点,包装精致沉甸甸的一盒,驾驶员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嫂子”。


    等看着人上船,他才仔细一瞅上头的商标,呦呵,这可是全国闻名的老北京糕点!


    在临城绝对是十足十的稀罕物,拿去送人,或是到黑市上卖了都不错。林营长家两口子回回是真客气,人情世故做的让人舒服!


    ——


    小船晃晃悠悠,一路摇到了对岸,今早吃的不多,所以江甜果晕船的感觉没有上一次强烈,稍微有些不舒服,但是能忍。


    第一站先去采购,按江甜果的建议,王姐的同意,最终敲定需要购置口罩和帽子若干。


    这样简单不费时的小活,其实裁上几尺布,拿去附近公社悄悄找几个熟手的婶子,不到一下午就能做完。


    但这就涉及一个问题,账目不透明。她总不能让婶子们给她写个字据说工费多少多少钱吧,就是傻子也不敢这样找死。现在投机倒把抓的严,被有心人揪住闹大,别看是小事,也能分分钟体验铁窗泪。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江甜果选择来市里的百货商场采购。虽然价格略微贵了一点,但商场给开正经发票,她回去也好报账对钱。


    接下来第二站,他们去医院给林寒松的肩膀做个复查。


    男人脱了衣裳大马金刀地坐着,医生对着他肩膀上的石膏来来回回看了半天,得出结论:“石膏松了,不是叫你避免肩膀大幅度活动吗,你出院这些天干啥去了?”


    林寒松这些天连雷打不动的早操都换成了快走,唯一能用得上,肩膀的运动好像只剩下了……


    咳……,他听着医生的数落,悄咪咪和江甜果对视一眼,俩人都心虚,闹了个大红脸。


    医生还在继续叮嘱,“等会儿把石膏再加固一遍。这次回去可得好好注意,要不然骨头长错位,那我也救不了你。”


    “知道了,谢谢医生。”俩人像乖巧听训的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的听话,老老实实的感谢。


    走出医院,江甜果看着林寒松因为加厚石膏凸起来的肩膀,不是很道德地笑了出来。


    “听见了吗?医生说让你好好休养~”配上她意味不明的笑,说得格外阴阳怪气。


    林寒松幽幽地瞥了她一眼,在转到小巷子时,一把将人按在了墙上。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从远处看却像是她主动依偎进他怀里。两人之间的距离倏然拉近,她的脑袋贴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能听到他笑起来时带来的胸腔共振。


    林寒松将身躯压低,贴在她耳边说道:“今晚我们试试,不动肩膀的方法,好不好?”


    这人在说什么?说好的正人君子兵哥哥呢,整天床上如狼似虎也就算了,怎么一张嘴也……,江甜果只觉得耳尖发烫,还好小巷外及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才帮她从男人怀里逃脱。


    老司机车速过快,安全着想,江甜果决定保持距离。


    两人继续在狭窄的小巷子里绕来绕去,不走大路因为林寒松说要去黑市换些东西,江甜果也跟来凑了下热闹。


    黑市在一条背人的小巷子里,不大的地方零零散散摆了几个摊位,别看摊位少,东西却不少,从服饰到五金一应俱全,连地上堆着的衣服也按产地分了好几堆。


    就是里头的人个个包着脑袋,见着脸生的人,都是目光警惕,隐晦地打量着。还好之前口罩买的多,两人早早就戴上,虽然遮挡程度不比头巾,但也能用。


    江甜果不缺东西,黑市的摊子乍一看眼花缭乱,其实逛一会儿就和百货商场大同小异。


    林寒松在和一个男人嘀嘀咕咕些什么。江甜果等在一旁,无聊地踢着脚边的石头。


    头顶的太阳慢慢升起来,她蹙起秀气的眉,哒哒哒走过去,“你好了没有,我站累了!”


    站着也能累?


    对面说话的大哥诧异地看过来,却一瞬间了然,好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媳妇,怪不得招男人疼。


    林寒松挡了挡他的目光,小声告诉江甜果,去巷子口的茶馆等着自己。


    临城人爱喝茶,市里建着不少茶馆,大多是二层小楼的设计,走进去别有一番雅致。今天休息日,茶馆里头人不少,江甜果扫了一眼,一楼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于是往楼梯走,打算上二楼看看去。


    却在走到拐角时,有个气冲冲的身影冲下来,撞到了走在她前头的阿婆,连带着她扶了一下,也差点被冲击力带得摔倒。


    来人速度极快,身材又高大,撞得一下极有力度,阿婆捂着胸口呼痛,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你走路不会看路的呀!”江甜果寒着小脸,气冲冲瞪了过去。


    周建平的火气不比她小,张嘴就骂,“怪我啊?你们俩人四个眼珠子是出气的?”


    不可理喻!


    江甜果心里火气蹭蹭涨,连声叫住他,“撞了人就想跑?你回来,给阿婆道歉!”


    周建平不耐烦地止住脚步,正打算给这个事多的女人点颜色看看,但一扭头看过去,正好和江甜果那张带着愠色的小脸对上。


    美人本就五官惊艳,再配上鲜活灵动的表情,更为她添上几分艳色。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一瞬间在嘴巴里卡壳。


    乖乖,真没想到临城居然还有这样的美人,这小模样,比他前头处的几个对象可标致多了,要是能跟她处对象。啊不对,冲着这张脸,周建平甚至想一步到位和她直接去领证!


    他摸了摸涂着发胶的背头,挑起一抹自以为帅气实则油腻的笑容,装的文质彬彬的走过来,“这位同志,我为刚刚的行为向你道歉,可否上楼喝杯茶,容许我再向你表达歉意。”


    “不用了,”江甜果后退两步,却又被他逼近,她皱眉提醒,“你最该和这位阿婆道歉。”


    阿婆?周建平一眼扫过去,这才注意到,江甜果旁边还站着个衣着朴素的老太太,原来刚刚是撞到了两个人啊。


    他不甚在意的想着,问:“这位和你的关系是?”


    “关你什么事?”


    那就是没关系喽,周建平看都不看阿婆,继续追着江甜果问。


    “同志,你看着面生,不是临城本地人吧。我对这儿可熟了,今天下午带你去逛逛好不好?”


    江甜果被缠的烦不胜烦,转身打了个停止的手势,“刚刚你撞了我,我接受了你的道歉,咱俩之间已经到此为止了。要表达你无处安放的歉意,麻烦去找阿婆,不要再纠缠我了,谢谢。”


    周建平眼神阴鸷,“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让我去跟一个老太太道歉?”


    江甜果不清楚他是谁。但他们在茶馆闹得动静可不小,但直到现在,别说仗义执言的客人,就连服务员也没一个站出来阻拦的,可见这男人地位不低。


    但关她什么事儿?


    江甜果转身就走,周建平却还是不依不饶,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同志,我以革委会主任的名义请你喝杯茶,这总不能再拒绝了吧?”


    他自信地等待眼前人低头,毕竟革委会主任这个身份,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一般人招惹得起的存在。


    第45章 摇人


    这人有毛病吧, 0个人在意他是什么身份。


    江甜果不耐烦的掀起眼皮,警告他:“同志,我是已婚。你继续骚扰的话, 我会立刻去派出所报案, 治你的流氓罪。”


    居然已婚妇女。


    周建平眼睛里闪过一抹失望,不过很快被她硬气的回复勾起了兴趣。有趣,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听到他的身份没有讨好, 也没有害怕。这女人有点意思。


    他继续死缠烂打:“同志, 我就是想和你好好道个歉,弥补我的错误, 咱没必要上纲上线吧。”


    很好,是个听不懂人话的。


    来茶馆, 茶一口没喝到,反而还遇着这么个极品。江甜果眉心烦躁地蹙起, 不想在这久留, 打算去隔壁的国营饭店待着。


    “哎,我让你走了吗?”眼看自己不仅被威胁, 还被无视,周建平想都没想, 上前两步先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江甜果奋力挣扎, 却难以挣脱。周建平阴测测的笑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怀疑你是□□坏分子, 跟我回革委会办公室聊……”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抓着手腕, 从女人的胳膊上重重扯开。男人的力气很大,攥得他腕骨骨节都是生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秒结结实实两拳直接捶到了他的肚子上, 他被冲击力砸到墙上,又因为肚子上的剧痛,挣扎滑落在地上,不断哀嚎着。


    围观群众们本来坐得远远的,悄咪咪看着热闹。不是他们冷漠,对小姑娘的遭遇熟视无睹。而是周建平太嚣张,谁招惹了他,一家子在临城都不想好过,就连公安也拿他没办法。


    他们正着急着,突然有个男人从外头进来,对着周建平“砰砰”两拳,给人打得惨叫连连,真是又痛快又过瘾!


    林寒松不紧不慢的靠近,周建平被吓得一步步往角落里缩,直到被他单手捞起,用足以捏碎他下巴的力气逼问。


    “谁让你碰我媳妇的!”


    “我……,你……,你媳妇?”


    林寒松懒得听他的废话,又是一脚踢在周建平的要害上,他毫无反手之力,只能任由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巨力之下滑出去老远,剧痛之下,居然是连哀嚎都叫不出来。


    “林寒松!”


    江甜果看得吓坏了,连忙出声制止住他。男人扭头,眼底藏着愠色,浑身的煞气还没来得及收敛干净,江甜果毫不怀疑,林寒松刚刚有一瞬间是想让周建平死的。


    她快步走过去,握住他的胳膊,嗓音微颤,“报公安,别打了,咱们报公安好不好!”


    她纤长的睫毛眨动得飞快,一副担心又害怕的可爱样子。


    “好。”林寒松安抚地笑了笑,“别害怕,我不打了。”


    由他决定吗?


    周建平靠在墙角,双眼发红,一半是疼,另一半是觉得丢人。身为男人,他在对方的攻击下毫无反手之力,身为有头有脸的革委会主任,他更在大庭广众下被人揍了一顿。


    “你有本事别跑!”武力打不过,他只能无能狂怒地甩下一句没什么威胁力的狠话。


    派出所离的不远,不知道是谁跑去报了案,没一会儿就来了几个公安。


    他们不是第一时间了解情况,而是先把周建平扶起来,和他寒暄,“周主任咋给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咳……,对面那男人跟个疯狗一样过来咬我,我能咋办。”旁边站了三个公安,周建平也不怂了,林寒松要是再敢揍他,那就等着蹲监狱吧。


    领头的赵公安扫了一眼,肯定得卖周建平的面子:“寻衅滋事啊,你们俩跟我们回所里一趟。”


    周建平却对寻衅滋事的罪名不太满意,他脑子一转,想到了更妙的。


    “这属于殴打国家公职人员吧?”


    赵公安一挑眉毛,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说得也对,殴打国家公职人员不是小罪名,”他从兜里掏出副银手铐,走向林寒松,“走吧同志,押你回所里。”


    银手铐都出来了,打人的刺头脸上却没有一丝害怕,他从兜里掏出个小本本递过去,“那公安同志我想知道,调戏猥亵军属又是什么罪名?我刚刚是正当防卫,银手铐你给错人了。”


    赵公安将信将疑地接过他递来的证件,打开一看,照片钢印样样俱全,所以眼前人还真是个军官,而且是营长,职位还不低呢。


    所以现在一边是主任,一边是营长。神仙打架,该咋处理,不是他这个小鬼能决定的了。


    “走吧,先回警局说。”


    他发话了,一群人自然要配合,林寒松和江甜果走在前头,周建平被个小公安扶着,踉踉跄跄地跟在身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派出所回。


    第一步先做笔录,他们三个人和从茶馆跟来的几个目击证人,分批分次进到了专门的小房间里。


    作为遵纪守法从不惹事的好公民,江甜果是头一回进派出所,更是头一回做笔录。不过民事案件的询问并不严肃,问了问几人的关系,还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笔录就算做好了。


    赵公安拿着手里薄薄的几页纸,看也没看,只是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然后守在电话旁,心里默默查数。


    数到第30个的时候,手边的电话响起,接通后居然是他的顶头上司,临城市公安局副局长打来的。


    作为下辖派出所的一个小人物,赵公安头一回跟大领导说话,激动的声音都磕磕巴巴,一连串在电话这头下保证。


    “是是,周局长放心,我当然明白您的意思……,好好好,我这边尽快尽快!”


    看来还是周建平更胜一筹,那位姓林的营长,军衔不低又咋样,摇不来人一切免谈。


    他戴上大檐帽,走出去通知,“周建平可以回去了,这位林同志暂时留下。”


    非常满意的结果,周建平开怀大笑,却牵动了肚子的伤口,瞬间又疼得呲牙咧嘴。就在他瘫在椅子上缓和疼痛时,外头跑进来个小警察,慌里慌张的附在赵公安耳旁,“赵哥,部队那边来电话了,好像叫个什么团长?”


    来的可真及时,赵公安眉头一皱,赶紧跑过去接了电话。


    论职位,团长比刚刚打电话过来的副局长稍高一级,论权力,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顶头上司和隔壁系统的,赵公安分得清谁是大小王。


    但偏偏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俩人他都得罪不起。现在该咋办,放哪个不放哪个,还是干脆两个一起放了?


    他只能让小公安去外头把要准备走的周建平先拦住了,自己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揪头发发愁。


    “愁啊……”


    周建平还没走出办公室,就被人拦回来了,他这个精通人情世故的老油条,哪能不知道现在是啥情况。两方势力正博弈着,他这边得加上更有力的筹码。


    他皱着眉头,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麻烦小公安帮他跑个腿带句话。


    赵继红正和介绍人坐在国营饭馆里吃饭。好不容易今天有个星期日,结果提前好几天,她老爹就从首都打过来电话,说在临城给她安排了个相亲对象。


    还语气不善地警告,说当初放任她追着林寒松跑了那么多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她岁数也不小了,也得抓紧时间赶紧解决了个人问题。


    赵继红于是不得不来参加这场相亲。


    她长得不差,平日里也爱打扮,除了在林寒松那里碰钉子,其他时候只有她看不上男人的份。


    然而,这一回,当介绍人带着周建平,一块儿在国营饭店见面时。


    这个据说家世不错,前途也好的男人,看见她别说惊艳,居然连眼皮都没抬几回,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这真是奇耻大辱!


    两人坐下来,连杯茶水都没喝完,就话不投机各走各路。


    介绍人觉得不好意思,非要请赵继红再吃顿饭,她下午也没别的事,想了想就答应了。


    结果,这边点的饭菜刚上桌,就跑来个小公安,气喘吁吁地说:“你们是周主任的朋友吧,他托我带话,说招惹了个军官,现在在派出所不好处理。麻烦你们帮忙活动活动找找关系。”


    介绍人是周建平的小姑,她知道大侄子的性格和本事,能让他托人求救的,肯定是家里关系都动用了,这回惹到的人不一般。


    她尴尬的笑了笑,“继红啊,部队里头的事你比较熟悉,麻烦你帮个忙……”


    周小姑都这么说了,赵继红心里也在打自己的小算盘,周家在临城关系盘根错节,能给这样的家庭卖个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她矜持的点了点头,“那我试试吧。”


    俩人赶紧去了派出所,周小姑去见人,赵继红不想看见周建平,只在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赵公安老神在在地喝着茶,悄悄在心里给双方压注看谁能赢。


    目前看来周建平又搬来了救兵,应该是赢面更大一些。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手边的电话第三次响起,这回打来的是部队秘书处处长。


    处长和局长VS团长,啧,这回合周建平赢得很彻底。


    第46章 电影


    赵继红看着他接完电话, 胜券在握地敲了敲桌子,“公安同志,部队领导都发话了, 该怎么做, 你心里清楚吧?”


    “是是是,”眼前这女同志背景真不一般,一个电话连师部秘书处处长都能摇来, 赵公安连声应下, “您稍等,我马上、马上就去放人。”


    说着他大步跨出门, 还没走到留置室,就瞅见一道人影从大门走进来。


    这是——


    赵公安脚步硬生生一扭, 小跑着迎了上去。


    “李秘书,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来的这位中年男人, 可是临城家喻户晓的响亮人物, 32岁就当上了市长的机要秘书,前途一片光明。


    对于这样的大人物, 赵公安肯定得小心翼翼的巴结着。


    李秘书穿着中山装,不轻不重地瞥过来一眼, 赵公安浑身一抖, 仿佛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被人家全被看了出来。


    “今天你们所里,是不是有一个骚扰军属的案子?”


    好家伙, 又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这俩人到底惊能动多少神仙!


    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 这位大佬好像是为那个营长来的。


    赵公安赶紧又在心里快速权衡,现在的局面是秘书处长+局长VS机要秘书+团长,目前看来大致打了个平手。


    谁想到接下来, 李秘书说出来的话,更叫人大吃一惊,“这个案子刘市长也听说了,他叫我来问问情况。”


    “市、市市长……”


    老天爷呀,赵公安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怎么一点小事连市长他老人家都惊动了。


    他谨慎又谨慎地确认,“确实有这个案子,但嫌疑人是市革委会的周主任。”


    李秘书哼了一声:“公安局里平时组织的学习,你没参加过?不知道咱们新中国的宪法和法律,对所有人一视同仁。难道你要因为他的身份徇私?那我可得好好查查,你平时是不是也这么办案的?”


    赵公安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吓出来了,“那……,那肯定不会,咱们所里每个案件,无论大小都是有卷宗完整记录的,都是按照法律流程来的,绝对不会有人敢徇私舞弊!”


    他磕磕巴巴地给自己辩白几句,然后赶紧跑去留置室放人。


    “林同志,笔录做完了,你可以离开了。”


    “他走了,那我呢?”周建平没搞清楚状况,反手指了指自己。


    “你在公共场合骚扰军属,涉嫌流氓罪,暂时拘留。”


    “喂,”周建平不可置信地嚷嚷起来,“你不知道我是谁?你没接到电话吗?”


    这是搞错了吧?就凭他家里的人脉,哪怕是惹到部队里的,周建平也有信心全身而退,而不是看着人家全须全尾的离开了,自己还得蹲派出所。


    赵公安正被李秘书怀疑着呢,哪敢让他张嘴胡咧咧,连忙招呼了几个手下把人带走了。


    再一扭头,刚刚的小夫妻不知道啥时候已经离开了,他赶紧追出去。


    “两位同志,今天真是个误会,我们公安办案得讲究证据,耽误你们的时间了,谅解一下。”


    “是我们该感谢公安同志还给清白。”林寒松伸出左手,赵公安立刻小心翼翼的双手回握住,表情格外狗腿。


    他的眼神悄悄瞄着不远处的李秘书,都表现这么好了,应该算将功补过吧。


    林寒松放开他的手,走向李秘书。离得不远,他能听到双方的对话,是李秘书先开的口,“寒松,老首长最近身体如何?”


    老首长,这又得是个什么级别!


    赵公安脚下一踉跄,差点要给这位兵哥跪了。


    几人正寒暄着,旁边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个女人,赵继红不敢置信的开口:“林寒松……”


    “你怎么会在这,那个寻衅滋事殴打国家公职人员的是你?”


    她的视线控制不住停留在男人脸上,都这么久没见了,她还是喜欢,喜欢到恨他。


    一上来就给人泼脏水,林寒松不和女人打嘴仗,但江甜果可忍不了,她意味深长地一挑眉毛,“赵同志,你说错人了吧,里面那个犯流氓罪调戏军属的,才是你要找的人吧?”


    谁也不是傻子,赵继红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又对他们的案情很了解的样子,只能是为了周建平而来。


    一个蠢一个坏,还真让他们蛇鼠的一窝凑在一起了。


    赵继红脸色一下沉了起来,“你别造谣,我和里头的人没关系!”


    江甜果乖巧点头,“确实,也就是能来派出所捞人的关系。恭喜你啊……”


    恭喜什么?她也没说,也可能就是单纯地恭喜一句。


    但赵继红的脑补却已经让自己气到升天。她明明和周建平只是普通的相亲对象,来捞他是受人所托,怎么可能和一个流氓罪犯有关系!


    她想解释,又根本不知道从何解释。赵继红说不过她,气得狠狠一跺脚,转头跑了。


    “这人是……?”李秘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觉得这人意外的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赵继红,她父亲是当年守门岗的赵长庚。”


    “原来是她呀——”李秘书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不说那些,大中午的感谢李哥来帮忙,我得请你吃饭!”林寒松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李秘书连连摆手,一脸苦笑地骑上了二八大杠:“我也想和你叙旧,但市政府这两天正忙着,连休息日都放不了假。再等等,过两天有空了,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他是真忙,寒暄客套两句,就蹬上自行车匆匆离开了。


    两人离开派出所,江甜果心里思绪万千,在留置室里,她切身参与了全程,差不多看得清楚明白。


    这其实是两方势力的博弈,周建平在临城本地的势力不小,更别提还喊来了在部队有人脉的赵继红。还好林寒松同样背景强大,这才让他们全须全尾地走出了警察局。


    这种事但凡换平头百姓遇上,可能就没这么容易解决了。希望能以这件事以小见大,好好杀杀周家,以及其他坏分子的气焰。


    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赵公安这才转回了留置室,他得继续处理周建平这个大难题。


    周小姑抹着眼泪从走廊里回来,雍容的脸上显露出脆弱和焦急,“赵公安,我家建平这事要怎么处理,我大哥,就是周局长,可是跟你打过招呼的……”


    周局长,周副局长?


    今天接了太多贵人的电话,赵公安不是很把一个副局长的话当回事。


    他脸上还是一副好态度,嘴里却含含糊糊:“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得看相关的法律法规,您放心,我们公安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这句话我向周副局长,师部秘书处的杜处长,还有咱们市委的李秘书,刘市长都做过保证。”


    啥子,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来?而且后面两个……


    周小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意识到大侄子这回好像确实惹到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在临城嚣张了这么久的周家,终于碰上了个铁钉子。


    ——


    上午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江甜果和林寒松出来玩的好心情,他们在国营饭店吃了顿午餐,然后看时间还早,就溜溜达达去了电影院。


    因为种种因素,电影院能播放的片子有限,江甜果之前就听说过,放来放去就是三部战争片和八大样板戏。


    听说最近上了一部新电影叫《闪闪的红星》,看得出来挺受欢迎,不少青年男女相携走进影院。


    还有在旁边叫卖的小贩,也应景地在摊位上放了几顶缝着红星的八角帽,和小木棍做成的红缨枪。


    “进去看看?”林寒松提议。


    江甜果还没来过这个时代的电影院,心里好奇,于是点点头。林寒松便去找人换电影票,她则是在小摊上买点零嘴。


    别看小贩的货匣子不大,但里头装的东西种类可不少,瓜子、花生、话梅、糖块还有老式的爆米花,江甜果本来是想来把爆米花尝尝的。


    但看见排在前面的人买了一把,货郎用摸钱的手还在米花里抓来抓去。她心里犯了膈应,只花了五分钱,买了一大把炒花生。


    旁边还有个卖冰棍的小摊,江甜果挑了个一分钱的糖水冰棍,含在嘴巴里凉丝丝的。


    正好这时候林寒松也买完票回来了,她顺口问:“来一根不,凉凉的挺解渴。”


    林寒松摇头,接过她手里装花生的纸袋,默默在树下给她剥花生。


    货郎卖的是炒过的熟花生,做过简单地处理,壳上没粘太多泥土,轻轻一捏就会变成两半,露出里面大小不均的花生粒来。再用指腹用力一搓,花生皮就随风飘了出去。林寒松很会伺候人,每一颗花生都是这样仔细地把皮也去掉,再放进干净的手帕里包着。


    干净利落,看着心里就舒服。


    电影票买的是最近的场次,他们没等一会儿就听见大喇叭里传来了检票的声音。


    票根一撕,观众进场。


    江甜果看着手里的小纸片,才知道这年代的电影票不用选坐,而是用甲乙丙丁四等来区分位置从好到坏。


    她手里就是一张甲等票,正常情况下不会在窗口售卖,而是拿去国营大厂,尤其是供电局作为员工福利发放。


    她带着林寒松找到甲等票的区域,选了个五排中间的座位,正对着长长的窄屏幕。电影院里的椅子是胶合板排椅,冰冰凉凉的,但排椅最大的坏处就是,牵一发而动一排。想不打扰别人,就只能从头到尾老老实实的坐着。


    等场内渐渐坐满,喇叭打了三遍铃,有人提醒大家做好电影马上播放。


    江甜果来了精神,端端正正地坐直,却没等来电影的开头音乐,而是先等来了《新闻简报》,播放国内大事。


    江甜果:“……”


    不是,难道是她走错片场了?


    看周围人表情如常,所以这是电影播放前的常规操作?


    离谱,本来被迫坐直坐端正就已经很像小学生了。现在开场新闻再一放,高中语文课的即视感就已经来了好吧。


    例行的新闻结束后,正片终于开播,黑白的画面在屏幕里铺展开来,人物一个个亮相。


    当胡汉三出场,说出那句经典台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江甜果没忍住,轻轻笑了出声。


    “怎么了?”林寒松凑过来小声问。


    江甜果笑是因为电影台词和前世的梗发生了联系,但其实在此刻的剧情下,这个笑有些不合时宜。


    她抓了把花生填进嘴巴里,含糊回答,“没事,头一回看电影,觉得拍得有意思。”


    为了不影响别人,俩人是脑袋挨着脑袋,小小声在交流。


    但——,这可是个连正经夫妻,上街都不敢牵手,稍微走近一些都得被查结婚证的年代。他们稍稍亲密的行为,很快引起了后排人的不满。


    江甜果的椅背被人不轻不重的踢了一下,与此同时查票员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正从他们这一排开始查票。


    紧张、尴尬、羞涩,古里古怪的氛围,让江甜果升起一种高中早恋,被老师同学抓包的窘迫。她赶紧坐正坐好,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回屏幕。


    查票员检查完一排的票就又往后走,她的小心脏刚缓过来,就感觉有一截小指悄悄勾上了她的手背,见她没有拒绝,又得寸进尺的一把将她整个手包裹住。


    怎么这样?


    漆黑的环境很好遮住了她脸上的羞赧,她偷偷瞅了林寒松一眼,却瞧见这人正一本正经的盯着屏幕。


    装正人君子是吧?


    她不甘示弱地咬住唇瓣,手指蜷了蜷,心脏怦怦跳得飞快,然后用细嫩的指腹,轻轻刮了刮男人粗糙的大手。


    林寒松的身体瞬间僵硬。


    两个人的耳尖都在悄悄变红,却没有一个人放开交握住的双手。


    明明是最亲密的事都做过的夫妻,却在漆黑闷热的电影院里,被一个简单的动作撩的心脏同时乱了几拍。


    第47章 发工资啦


    电影散场结束, 他们过河回了部队。


    两人交握住的手早在影厅大灯亮起的时候便松开了,可附在上面的触感,却仿佛还留有温度。


    到家吃饭洗漱, 像往常一样再普通不过的流程。


    林寒松又拿起了语录靠在床头翻看, 江甜果在电影院被他闹得郁闷,灵光一闪,深吸一口气, 凑了过去。


    “林寒松同志, 你今天大大的有问题!”


    “嗯?我怎么了?”


    江甜果用小手托起了他的大手,在手心里摇摇晃晃, “你不经允许牵我手,搞得我都没心思看电影了!你说该不该罚!”


    她用手掌拖着还不嫌够, 细嫩的指腹还若有似无的在掌心刮挠,动作不大, 存在感强的却难以忽略。


    林寒松呼吸一窒, 性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江甜果同志, 你注意力没集中,怎么怪到我身上了?”


    “嗯哼, ”江甜果看不惯他这副装正人君子的闷骚样, 夹着嗓子声音嗲嗲地撒娇,“好吧, 那能不能拜托专心致志的林同志告诉我,电影的结局是什么呢?”


    “……”林寒松哪知道电影是什么结局, “我现在告诉你,你下次再去看不就没意思了。”


    信口胡诌!江甜果笑得更欢了,趴在他的肩膀上, 身子笑得一颤一颤的。


    她自己好像毫无察觉,饱满的两团软绵贴在他的胳膊上,随着笑声颤动,而且还一边笑一边拍大腿。


    只不过绵软的小手是拍上了他的大腿。


    林寒松:“……”


    他忍无可忍,直接把她按倒在了床上。


    江甜果一点不怕,眨巴着一双无辜的杏眼,精致的五官灵动狡黠,笑他,“林同志,你忘了医生怎么说的?再把胳膊弄错位,想好怎么解释啦?”


    林寒松勾唇一笑,灼热的呼吸扑洒在她的颈边,“难道你以为只有那一种姿势吗?”


    江甜果:“?????”


    不是,大兄弟,你不是个老实人吗?这该是你的台词吗?


    江甜果迷茫了,还没反应过来,第一次的时候连内衣系扣都解不开的男人,已经熟练的单手帮她脱了个干净。


    她被人按在床上从头亲到尾,又被单手抱起来。林寒松靠在床头,让她跨坐在自己结实的腿上。


    硬邦邦的东西硌着,谁能坐得舒服?江甜果尴尬地挪了挪身子,却被他狠狠箍紧细腰,不容拒绝地再次拉近。


    “自己吃进去好不好?”


    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进进出出,在她也控制不住情动//时,林寒松喘着粗气,提出了个平时她不可能会接受的要求。


    江甜果恼他烦人,却闭着眼羞耻地点了点头。


    这是每个人的正常生理需求,她想要他,想享受这些,经不住诱惑是正常的。


    她扶着他的肩膀,稍稍把身体抬起来些,不太熟练的找准位置,然后慢慢往下坐。


    要自己把那根大小可怖的东西吃进去,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江甜果娇气,才将将吃下去一半,就耍赖不愿意了。然后撑着他的肩膀,不得章法地动了几下,只顾自己舒服了,根本不知道男人咬牙忍得有多难耐。


    林寒松也不说,就是坏心眼的在她又一次坐下时,往上狠狠一顶。


    “啊——”这种姿势让力度来得又重又实,江甜果恍惚有一种自己肚子都要被顶穿的错觉。


    她懵懵地顿住了,表情凝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林寒松看得心软,他媳妇咋就这么可爱呢?


    他把人搂在怀里亲,动作却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挺进。江甜果整个人已经软成一滩水了,全靠男人的胯部和左手撑着,这才没有瘫软下去。


    这实在是太超过了,她只觉得腰都快断了,断断续续的口申口今从喉间溢出来。


    她只记得自己最后崩溃到了极点,揽着男人的脖子,胡乱叫着“林寒松”“林同志”连“老公”都叫出来了,却除了让男人更加发疯以外,没给自己讨来一点好处。


    ——


    还有什么是被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还要起床上班更残忍的吗?


    江甜果的答案是没有!


    而且今天还得提早到食堂,她连瞪人的工夫都没有,强撑着身体,火急火燎洗漱完,就先去食堂的小办公室找了王姐。


    “采购的口罩帽子,发票和数量都在这,您核对一下。”


    “咋还是跑去百货商场买的?”王姐起初没在意,一听她说有发票,这才拿起来看看。


    她让江甜果去采购,本来就是想着给人卖个好,放两天假,顺便让她能捞点油水,哪想到这姑娘这么老实,能去公社私下找人做的,跑到了百货商场。


    但,要是江甜果真的悄悄吃回扣,那王姐就得对她这个人打个问号了。


    她核对完笑着问:“东西质量不错,就是这价格,怎么会便宜这么多,你认识商场的领导?”


    江甜果摇头,“不认识,我就说咱们采购的不少,未来可能还会继续有订单,就和他们经理砍了砍价。”


    “不错啊,胆子挺大。”


    百货商场那地方,售货员个个眼高于顶,别说砍价了,有时候就连想多看看多摸摸,他们都是那一副爱买买不买滚的态度。江甜果居然能找到经理,还把价格谈下来,真有两把刷子。


    “办的不错!”王姐乐呵呵的夸奖,然后拎着袋子走了出去。


    “来来来,大家手头上的活先停一下,到我这一人领两顶帽子,三副口罩,从今天起,只要是上班时间,都得把口罩和帽子给我戴好了!”


    后厨帮工的矮个男,不太愿意地小声嘟囔,“这么热的天,站厨房里啥事不做都得出一身汗,再戴上帽子口罩,那不存心是折腾人的!”


    “自己坐办公室享清闲,天天就会一拍脑袋折腾下面人。”


    这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


    有人跟着帮腔,“对啊,咱们平时都够注意够讲究的了,哪怕是在家做饭盛饭,我也没这么干净过啊!”


    “我受不了热,戴口罩闷得难受,别给我折腾中暑了!”


    “……”


    王姐双手抱胸,等他们抱怨够了,这才开口,“我作出的决定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见。今天起,在岗期间不戴帽子和口罩的,被我抓到一次,罚款五毛,屡教不改的,直接开除!”


    “我这要不起,不听命令不听安排的人!”


    她的眼神犀利的扫过众人,最后在反复多次跳脚的矮个男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领导都这么说,这下谁也不敢口头反驳,只是都没动,心里还是不服气。


    谁也没想到头一个走出去的,居然是掌勺的陈师傅。要知道这位大厨最受不了热,有时候炒菜炒急眼了,连外头的厨师服都不穿,套个背心就赤膊上阵。


    这样的人居然头一个接受了改革?


    陈师傅可比他们这些人看得明白,别看平时王姐对他有几分敬重,但按职位,他们一个是管理者一个是炒菜的,天然身份就不同。


    这还不认清形势,等着吃炒鱿鱼?


    大师傅都认了,小喽啰们能咋办?一个个老老实实领了口罩和帽子,穿戴好才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王姐走之前又宣布了一项调任,江甜果从今天起不用打饭了,负责坐在门口的小桌子边上,收钱换饭票。


    这下子刚刚还因为口罩和帽子不满的人,情绪还没下去,就又对着江甜果羡慕嫉妒起来。


    一个打饭的临时工,来了还不到一个月就得道飞升,干上了文职工作,真是人比人得气死。


    江甜果没有得意,只是在坐上板凳时没忍住缓了一口气,她的老腰总算能歇歇了!


    ——


    今天食堂一开门,走进来的顾客就看见打饭的工作人员,全都戴着口罩和帽子,整整齐齐的站在窗口里。


    一时间都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和江甜果同在扫盲班教课的刘老师忍不住问,“你们食堂还真是一天整一个花样?”


    “哪能说是花样,”江甜果笑着回复她,“我是我们饮食服务必须做到的,帽子口罩戴上干净,顾客吃着也放心。”


    “这样挺好。”刘老师忍不住点头,她是从沪市嫁来的,见的世面更多,知道讲究卫生的好处。


    原先她对打擂台的干部食堂和招待所食堂是差不多的态度,但干部食堂这次的操作切切实实博到了她的好感。


    她家里也是双职工,不缺钱懒得做饭,于是打完饭,又回来找了江甜果。


    “给我换10块钱的饭票。”说着掏出来一张大团结。


    “好嘞,”江甜果麻利应下,手起章落,一排饭票就盖好了。


    这会儿人还不多,刘老师就又跟她吐槽,“比来比去还是你家食堂的饭菜好吃,别看那一家,把你们的菜谱啥的照样抄过去,但是——”


    她嫌弃的摆摆手,王姐顺着她的话问,“咋了,我们还真不知道那边是啥情况。”


    假话,食堂里头有个小伙,已经成了王姐专门的情报探子。整天啥也不干,就负责从招待所食堂打饭回来,顺便时刻播报对方生意状态。


    但是这种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他们得表现的淡定从容。


    刘老师继续说,“他们也搞了集章送窝头,但是吧,那送的东西,别说比不上你家,就连他们食堂里头卖的也比不上,又粗又硬咽下去还拉嗓子,而且我还尝着了一点霉味……”


    “不能吧,可能是她用的麦粉太差,你尝错味儿?”


    “什么差了,我尝的明白,那就是霉了,我家小娃吃完当天就拉的上吐下泻,糟心哟……”


    “还是你家的饭菜干净,我们吃着也放心!”


    说完她就摆摆手,提上饭盒匆匆离开了。


    刘老师的话里透露出了不少关键信息……


    王姐和江甜果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个机会。她们接下来就用心观察着,食堂卫生改善过后,客流迎来了一波小增长。


    不仅如此,江甜果顺势还推出了充值活动。充值五块钱送三张饭票,十块钱送七张,这下子不少人心里一合计,又是占了大便宜。


    部队里头的干部工资开得不低,营级一个月只说工资就能拿100来块,哪怕有些拖家带口的手头紧,但10块钱充不起,5块钱难道还不行吗?


    充值就类似于后世的会员制度,提前吸收资金,绑定客户。这一招的活动效果更好了,食堂里头每天的顾客络绎不绝,王姐走路都带着风,月底发工资的时候更是大方地给每人都多发了一斤鸡蛋。


    这可是实打实的福利!众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氛围和过年都差不多了。


    轮到江甜果,王姐把属于她15块钱的工资递过去,又额外拿出一张大团结递给她。


    “小江给咱食堂作出这么大贡献,我额外奖励的,你们没意见吧?”


    没有人出声。谁能有意见,谁敢有意见?他们只是偶尔会酸,但不是不识好歹。没有江甜果,食堂怕是早就被招待所食堂挤兑倒了,连这个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更别提手里的鸡蛋。


    这奖金是人家该拿的!


    ——


    江甜果美滋滋的拎着一网兜鸡蛋,还有二十五块钱回家了。


    发工资的好日子应该是吃点好吃的,但现在招待所食堂的小锅菜取消,家属院里头想改善生活,反而揣着钱没地方去。


    有了!


    她脚步一转去了菜市场,卖菜大姐早就翘首以盼等着了,亲亲热热的迎上去,“妹子,今天要点啥?肉铺剩了不少棒骨。”


    江甜果想换换口味,于是她把人拉到角落里问,“姐,你能帮我弄来鸡或者鱼吗?”


    鸡是自家养的,鱼是生产队的,要是别人张口,卖菜大姐肯定是给拒了,但偏偏是江甜果。


    她最大方的客人,肯定得满足一下,“你都要吗?”


    “我想要只鸡,就是……,我不会杀也不会做。”


    “要炖要炒?”


    “吃酱焖的,不用太干,稍微带点汤汁。”


    还挺会吃的,买菜大姐懂了,她眼珠一转,“五块钱,我给你找只三斤多的小公鸡,按你说的杀了做好端来。”


    这个价格比她预想的稍微贵一些,但她还是爽快地掏了钱。太久没吃过鸡肉了,是真馋呀!


    两人约定晚上下班的时候,在家属院门口见面。想着即将吃到嘴的大餐,江甜果工作都异常有干劲,下了班拎起小挎包就拔腿就跑。


    卖菜大姐已经在家属院门口等着了,她是把炒鸡装在个锅里,让儿子端着锅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给运来。


    傍晚这会儿,外头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江甜果不敢打开检查,匆匆留下一句。“谢谢大姐,等明天我把锅洗了还给你!”就离开了。


    锅里的鸡肉还冒着热气,随着走动盖子错开缝隙,散出几分极为霸道的肉香味,江甜果动作飞快地上了楼,到了自家门口,邻居家的大门居然敞开着。


    俩小孩正在里头打闹,看见她端着东西回来,闻到肉香味,就眼巴巴走到门口,也没说什么,只是吸溜着手指看着她。


    屋里的赵营长和她打招呼,“今天下班挺早啊。”


    “是,忙完了就下班了。”江甜果回了他一句废话,然后快速开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林寒松下班回来的时候,闻到自家厨房里惊人的肉香。


    “什么菜这么香?”


    “在炖鸡。”江甜果美滋滋的把他领到厨房,掀开小锅上的盖子,褐色的酱汁包裹着鸡肉,正在缓慢咕嘟着。


    给的时候肉疼,但拿回来一打开才知道这五块钱花得可真值,卖菜大姐不仅把鸡炖好,还在里面加了豆角干土豆干和腐竹,连肉带菜满满一锅。


    实不相瞒,刚刚在等林寒松回来的时候,她就悄咪咪叨了两块鸡腿肉吃,特别入味,特别滑嫩好吃!


    “你买的鸡?”林寒松问她。


    “那当然了,”江甜果眼珠一转,“给你个机会,猜猜是怎么做出来的?”


    “嗯,”林寒松摸着下巴若有其事地思考着,“你是拜托了钱嫂子,还是食堂哪个师傅做的?”


    “喂,就不能是我的手艺吗?”


    林寒松伸手摸她的额头,被江甜果嬉闹着躲开。


    “搞什么?”


    “没发烧怎么还说胡话了呢?”


    “切,骗不过你。这是我让卖菜大姐做的,怎么样,五块钱从材料到成品是不是特别划算?”


    这大手大脚的花法,放别人家里肯定得说一句败家媳妇,但林寒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夸她,“我媳妇真是聪明,省时省力吃大餐,厉害!”


    “嘿嘿,也就一般啦~”江甜果笑着又和他说起今天发工资的事,除了基础工资,自己还多了10块钱的奖金,和一兜鸡蛋。


    林寒松竖起大拇指,“又下力又费脑,10块钱是你应得的,不愧是我媳妇儿,就连在食堂打个饭也是拔尖的!”


    不得不说,林寒松情绪价值给的特别到位,江甜果迷失在了夸赞的天堂里,只觉得今天哪哪都好事事顺心。


    好心情继续在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票子来,“我今天也发了工资,全部上交!”


    江甜果是临时工,享受不到食堂正式员工的福利,所以哪怕她工作优秀,但一个月到头发到手里的只有干巴巴的钱。而林寒松作为营长,各种福利待遇都少不了。


    她没顾上吃饭,双手捧着一大把钱,直接回了卧室,把储钱铁盒拿了出来。


    结婚初期要置办小家,各方面的花费都多,所以当时他们去信用社是把存折里的钱全部取了出来,这些日子啃老本花用,厚厚的一沓钱瘦身了不少。


    如今把这个月的工资填补进去,江甜果非常有仪式感的一张张往里放,每一张都要在她手里把边角捋平伸直,这样才算完美。


    钱放好了,还有一大堆票据要整理。


    从最基础的粮票布票肉票,再到特殊一些的煤球票火柴票工业票,看着杂乱理不清头绪,但真到用的时候,可是少了一张都不行。


    好了,钱和票都理清楚,江甜果满意地合上盖子,洗手吃饭。


    今晚的酱爆炒鸡,得到了两人的一致好评。农村大柴火锅做出来的饭菜特别香,再加食材也好,土生土长的农家走地鸡,还没长大就进了锅。


    油脂丰富,肉质滑嫩,吃起来特别爽!


    江甜果本来是馋肉的,但偶然夹到一块土豆干,她眼睛亮起,没想到里面素菜居然比肉更好吃!


    腐竹炖的软滑,干豆角吸饱汤汁口感独特,还有最好吃的土豆干,艮艮啾啾,吃了就停不下来。


    饭菜太好吃的结果就是俩人都吃撑了,他们搬着椅子坐到阳台上,吹着小风看着日落,小日子别提多舒服了。


    第48章 学生


    生活就是柴米油盐。


    餐桌上用过的碗筷, 并不会在他们悠闲赏景时自动清洁干净。更崩溃的是,今晚的饭菜油水很大,肉汤微微凝固呈现出了啫喱状——


    这意味着, 要使用足够强劲的清洁产品, 才能把碗筷刷洗干净。但是,这个一块肥皂从头用到脚的时代,显然没有神器洗洁精的出现。


    要是烧地锅还能搞点草木灰用用, 但偏偏他们住单元房, 这会叫天天不应,唯一的方法就是多烧点热水慢慢刷。


    江甜果正烦着, 林寒松主动端收拾好碗筷端到了洗手池旁,不用自己收拾, 她松了一口气,把抹布用热水烫了烫, 将吃饭的餐桌抹干净。


    刚刚收拾好, 自家的小门就被敲响。


    “谁啊?”江甜果拎着抹布就去开门了,来的是钱改凤。


    女人笑眯眯的, 给她递来个筐子:“就是我回娘家拿了点东西,给你送来些。”


    里头东西还不少呢, 一罐木瓜丝, 一小罐土蜂蜜,七八个野生猕猴桃, 还有一把益母草。


    “东西不值钱,你别嫌弃。”钱改凤是真心说的, 江甜果平时对她大方,糕点和肉不眨眼的往自家送,而她能回馈的也就是山野间不值钱的小东西。


    “谢谢钱姐, 这些东西我想买还买不着呢!”江甜果把人请进来,看见她手里还拿了件衣服。


    “这衣服是……?”


    钱改凤黄黑的皮肤染上一抹红,“你许哥看小林衣服好,非让我给他也做一身,但我没你手巧,这扣子缝得总是不得劲,麻烦你帮忙看看。”


    原来是这样,自己的手艺被人认可,江甜果肯定是开心的,她把裤子接过来,在手里认真端详了片刻,又从屋里拿出剪刀来,把钱改凤缝得别扭的几枚扣子拆下,一边改一边还不忘教她。


    “你看,要在裤子的边缘留两层布,然后下针的时候只挑起表面这一层,只往这个扣眼里引线,把四个扣边都固定住,这样就好了。”


    江甜果缝好一个扣子,用眼神问钱改凤听懂了没。


    钱改凤那张脸懵的,好像是看学霸做题的学渣,每一步都懂,但连到一块就做不对。


    江甜果又当着她的面缝了一个,第三个让她拿来练手,自己在旁边指导。


    她还没缝两针呢,自家大门又被敲响,一打开却是个稀客,“刘老师,你怎么来了?”


    “来说扫盲班的事,你这会儿方便吗?”她看见屋里有人。


    “方便,你进来吧。”江甜果把人让进屋。


    刘老师头一回来江甜果家。她男人是团长,自己也有工作,两边忙得不可开交,对家属院里头来了什么新人,发生了什么新事不太关心。


    对江甜果的印象,也就是个有点能力挺好相处的同事,再就是听说她是乡下来的。


    刘老师是沪市人,她不歧视乡下人,但却也没什么好印象。她以为自己进去看到的会是,千篇一律的简陋杂乱。


    但江甜果家不一样,不提家具的新旧,就说客厅能看到的东西都打扫的干干净净,整齐雅致的摆放着,看着就让人心里舒服。


    她坐下来,本来要说话,却听到厨房里传来声音,一抬头,看见江甜果的爱人正在刷碗。


    一个肩膀受伤缠满石膏和绷带的病人,正在水池旁,乐呵呵地一只手刷碗。


    这画面看着太魔幻了。


    她一个见多了世面的人,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小夫妻感情真好,江甜果驯夫有术。


    心里想过很多想法,刘老师接过江甜果递来的茶缸,说回正经事,“我想,扫盲班这两天可以准备复课了。”


    钱改凤手中的线一顿,又恢复正常,竖着耳朵悄悄听。


    扫盲班因为救灾的事停了半个多月,一个星期前,江甜果就提过要不要复课,刘老师担心军嫂们两头忙不过来,就又往后推了推,一直耽误到了现在。


    也是今天碰见严师长,对方提起了,她也觉得时机差不多,就来找江甜果商量商量。


    “可以呀,我这边没问题,随时都行。”江甜果答应的干脆,反正她现在在食堂调到了文职岗,兼任两份工作应该会比之前轻松自如些。


    “那行,我明天在家属院门口的小黑板通知一下。”说完刘老师没久留,稍坐了一下就走了。


    等人走了,钱改凤没忍住提醒,“耽误了这么久,怕是再开课,去的人要少很多。”


    江甜果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但这种事太早发愁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看钱改凤缝扣子。


    花了好一会儿,钱改凤总算在她的指导下,磕磕碰碰缝完了一枚扣子,她也不多打扰离开了。


    可算是把客人都送走了,和锅碗瓢盆奋斗了一晚上的林寒松,可怜巴巴的凑上去邀功,“媳妇儿,我刷完碗了!”


    “做得好,今晚肉没白吃。”江甜果随口夸他。


    林寒松得寸进尺,“那些油可难刷了,我手黏黏的不舒服……”


    似乎是怕她不信,又补充:“真的,我只有一只手,不好洗干净。”


    江甜果做过家务,当然知道刷完碗之后还要疯狂洗手的痛苦。人家都把碗刷了,她肯定也得有所表示。


    她拉着人进了厨房,先把他的大手泡在热水里,然后用刀片切了一小块肥皂下来,用自己白软的小手,裹住他的大手,来回揉搓起来。


    她的手很白,和他布满茧子粗糙的大手比起来,格外细嫩,动作又轻轻的,挠得他手心痒痒,心里的某个地方也痒痒的。


    他勾起唇角,温柔地笑了。


    ——


    刘老师速度快,江甜果早上下班的时候就看到家属院门口的小黑板上多了一则告示,通知扫盲班今晚的开课时间。


    小黑板相当于告示栏,会定时通知一些信息,比如说水费电费什么时候缴纳,还有其他的一些大小事。


    因此有路过的,看见上头有新内容就会停下来看看。


    “这上头又说啥事儿了?”有个不认字的拉住旁边的人问。


    “是咱家属院的扫盲班要重新开始了。”看门岗的大爷乐呵呵地给他们回答。


    “哦,这事啊,你今晚去不去啊?”她问旁边的同伴。


    “我男人受着伤,娃子又还小,根本腾不开手,咋去上扫盲班?不去不去。”


    “你问我,你去不去?”


    “我也不去,上回学的那几个字都忘完了,去了还得重新学一遍,不去不去……”


    江甜果听着他们的对话,悄悄皱紧了眉头。


    果不其然,晚上扫盲班准时准点开课,小广场里大概来了十几个人,稀稀拉拉地坐在一块儿。


    刘老师走过去问他们:“我不是在告示栏上通知了吗?怎么就你们几个来了?”


    被问话的女人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有人找补,“最近事情多,其他人可能是家里事没忙完吧。”


    “要不是我男人支持,我差点也来不了呢。”


    “刘老师江老师,俺们也学这么多天了,啥时候能去考试领小学毕业证啊?”


    江甜果对说话的人有印象,她算是扫盲班里头比较积极聪明的一个,学东西也很快。但江甜果可是记得清楚,上次提问她没答出来那道两位数的加减法。


    所以,最基本的知识都还没学明白呢,就想着拿毕业证,是不是太离谱了?


    江甜果无奈扶额,刘老师看着稀稀拉拉的学生,咬了咬唇,先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她兴致不高,语速快,今天下课比往常早一些。


    学生走了,俩老师却是头对头的发愁。


    刘老师先开口了,“扫盲班没学生怎么办?要不咱们挨家挨户上门动员去?”


    “额……”江甜果无奈扶额,这倒也不必吧,“人家不愿意,咱们总不能生拉硬拽给人喊来吧。”


    刘老师看看自己和旁边人的小身板,不说话了。真要拽,她俩也拽不动几个呀?


    “师长当初可对扫盲班寄予厚望,咱俩也是好不容易才选出来当上老师,现在办成这样,也太没面子了。”


    江甜果哪能不知道,她也急呀。刘老师想呀想,绞尽脑汁想出来个主意,“要不跟你们食堂学学,咱们扫盲班也办活动,发奖品?”


    她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我去供销社买点糖块,谁在课上表现好就发给谁!”


    江甜果表情惊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咱俩来扫盲班上课,不但没有一分钱工资,还得往里倒贴钱?”


    “额——”刘老师呐呐,“不能这么说,咱们这是为人民服务,是雷锋精神,是好事!”


    绝了,江甜果真想给她竖个大拇指,实乃倒贴上班第一人,这觉悟她比不上。


    更何况,学习又不是卖饭,搞这套奖励制度不一定有多大效果,她说,“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咱们得调动起学生的积极性,”


    “你有什么好主意?”


    “没有,让我慢慢想想。”江甜果想不出来。


    但刘老师风风火火,第二天晚上就带着一大把糖来了扫盲班。有了物质奖励,今晚来了四五十号人,虽然比不上鼎盛时期,但至少也不冷清了。


    刘老师满意的拿起粉笔开始讲课,她也不吊着人,大概讲了10分钟左右,就提出了本堂课的第一个问题,“这句话里有我本节课讲过的几个生字,谁能读下来?”


    下面的胳膊举成了小树林,刘老师随手点了一个,“你来回答。”


    被她点起来的女人,流利的念出了黑板上的内容。


    “读得很好,下课来找我领奖品。”刘老师脸上笑眯眯的,愈发觉得这次计划堪称完美,不仅召回了不少学生,还能调动他们的积极性,简直是一箭双雕。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发奖品这种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她授课是有自己的节奏的,一堂课30分钟大概有五六道课堂提问。


    第一道提问的时候,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叫别人抢了先。接下来可都一个个不甘示弱,她提起第三个问题的时候,下面就有些控制不住秩序了。


    她挑起了坐在前排先举手的学生,坐在后排的人立刻不乐意了。


    “老师,你怎么天天就挑前排的提问啊,这题我也会,我还是比她先举手的呢!”


    “那行,那你来回答。”刘老师是个好脾气的软和性子,当即抱歉的对刚被提起来的学生笑笑,然后点了后排的回答。


    “不能这样啊,明明就是该我回答的……”被叫坐下的不愿意,抢先把问题的答案说了出来,答完还得意洋洋的往后瞪了一眼。


    这下子可是给两人都瞪出来了火。


    “明明老师是让我回答的!”


    “我先举手的,凭啥叫你抢走!”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也不真是为了个糖块,她俩本来就有矛盾,话到嘴边吵起来了而已。


    但学生吵起来,台上不明所以的刘老师却是懵了。


    “大家,大家先别吵了!”她努力维持秩序,可惜没人搭理,她无措的站在讲台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好心办了坏事?


    江甜果连忙上去帮她维持秩序:“大家都安静,这是在课堂上!”


    她把本子卷成大喇叭,放在嘴边提高了声音说。


    吵架的声音小了些,但有人声音不大不小地抱怨,“说了发糖俺才来的,到了又这找理由那找理由,真没信用!”


    “我不是……”


    刘老师真是百口莫辩,用物品奖励的办法复杂,家属院的公告栏上写不下,她就只能先和几个人说了,然后让他们口口相传。


    但嘴巴传话最容易出现问题。这不,糖块就从奖励,变成了来参加的人人有份。


    一下子成了个大乌龙,现在搞得谁都不开心。


    真是难搞,江甜果硬着头皮站出来,“刘老师的初衷,是想用这种方法鼓励大家学习知识。糖块是她自费购买的,中间可能有人传话出了差错,但想怎么发,要怎么发,是她的权利。大家这样吵,真是寒了刘老师的心。”


    她也不会说什么场面话,就是把事实说了出来,但学生们的不满情绪听完之后少了些。只是闹成这样没几个人有听课的心思,要不是还顾及着彼此的面子,怕是都搬上板凳直接走人了。


    刘老师也没了讲课的心态,江甜果替她讲完了后半部分的内容,把这堂课给上完了,这才把事情圆住。


    但今天这么一搞,明天上课咋办,她们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不会也要不来了吧。


    说着拒绝付费上班,但江甜果为了扫盲班付出的情绪价值绝对不少,为了吸引学生,这几天愁得她吃饭都不香了。


    “咋了,工作上有烦心事?”林寒松自然是注意到了她异常的情绪,于是趁着吃饭的时候问。


    江甜果想了想,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她和刘老师哪怕天天愁得抱头痛哭,也没想到解决方案。多加个人一起出主意,说不定能有转机。


    “扫盲班的学生越来越少了,再继续下去,我和刘老师怕是能给学生一对一授课了……”


    “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不还挺热闹的?”


    江甜果耸肩,“家属院太封闭了,军嫂们觉得学了知识也没啥大用处,再加上前些日子一停课,她们就懒怠,不想来了。”


    “刘老师为了让她们来,甚至还去买了糖块,结果那天晚上闹得特别尴尬……”


    林寒松放下筷子,极为认真的思考着,“既然她们觉得学习没用处,那就用他们觉得有用的东西来吸引呗。但最好别用实物,麻烦太多……”


    “他们觉得有用的东西?”


    江甜果在心里使劲咂摸这一句话,忽然看着他身上的衣裳眼前一亮,这现成的法子不就有了!


    她本来打算要洗漱的,这下也顾不上了,穿着拖鞋就跑出了家门,一溜烟跑到了刘老师的家。


    “我有法子了!”


    刘老师还没来得及问她大晚上来是干嘛,就听她气喘吁吁的说,“我会做缀暗扣的衣服,到时候可以在扫盲班课程结束后,我教他们怎么缝暗扣!”


    “这行吗?”自从上次糖块的事情过后,刘老师总是畏手畏脚的。


    “相信我,这次咱们是教知识,肯定不会有那么多的幺蛾子!”


    江甜果给她吃了个定心丸。


    于是第二天,江甜果挑着一清早大家都去买菜的时候,拿出粉笔在报告栏上开始写。


    她这边刚写了俩字,那边就有人问上了。


    “江老师,你们这回扫盲班又要搞啥活动呀?”


    “上回发糖,这回是发啥?”


    “啥也不发,我们是教知识的!”江甜果笑着回答,手上动作飞快,一排清晰娟秀的字迹在黑板上落下。


    “向大家分享,无痕在衣服上缀暗扣。”


    “无痕”俩字被她用彩色的粉笔圈了出来,着重强调。


    有人就说了,“缝个暗扣谁还不会呀,这还用学?”


    “一件衣裳上也用不到几个,反正我是没那么讲究,再去弄什么无痕的。”


    江甜果一个眼神,刘老师立刻会意,拿出她提供的样品到处传看着。


    “大家看看这衣服是不是做的巧?”


    “唉,我还真没见过,半边不用布缝反而都缀着暗扣的衣服,不过这也太费东西了吧。”


    线才多少钱,扣子一个就三四分,江甜果拿出来的衣服,在她们看来就是闲的没事干,又费钱又费工夫的玩意,真不知道是图啥。


    江甜果把黑板上的字写完了,从传看的人群手里接过衣裳。然后模仿着手臂不灵活的人,把衣服套上,然后单手扣上了扣子。


    一群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个用处,我男人前两天好像跟我提过一嘴,说他也想要,我还笑他跟个大姑娘似的好穿新衣裳。”


    “唉,这衣裳钱改凤拿着到我家去做过,但她缝的比你糙多了!江老师缝得好,从外头看根本不知道里头有这么多扣子,跟正常衣服也没两样。”


    “我男人也是伤着胳膊,穿半个月背心了,江老师这衣服到底是咋做的?”


    江甜果的暗扣衣服在部队里市场广大,因为在这里,男人们受伤是家常便饭。


    只要缠了绷带打了钢板,穿衣服就是件难事。天热的时候还好说,随便套个背心也能对付过去。但要是天气冷了,总不能让人当独臂大侠吧。


    往常家属们为了让他们能穿上衣裳,可是想了不少办法,什么把好好的衣服袖子裁下来,或者是缝各种各样的马甲。


    江甜果的扣子衣服比他们想的方法都要巧,是个新思路,值得一学。


    有性子急的问她能不能马上分享,全被她一句,“只会在扫盲班上分享和指导,”给堵回去了。


    第49章 分歧


    在小黑板上写完告示, 江甜果就急急忙忙往食堂上班去了。


    刚坐下,王姐就神神秘秘的戳戳她胳膊,“你瞅那边的小孩。”


    江甜果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打饭窗口站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拿了两个饭盒,白白净净的样子,一看就被养的很好。


    江甜果眼神疑惑, 不明所以, 王姐卖关子问:“你知道他是谁不?”


    江甜果连家属院里头的大人都没认全呢,更别提把他们的孩子再对上号。


    她摇头, 王姐努嘴,“他妈是招待所食堂, 新招进去的帮工!”


    “啊——”江甜果意识到了点不对劲,“那他咋到咱食堂吃饭来了?”


    “谁知道, 而且不是一次两次。我问了, 他起码连着来三四天了……”


    这可就更耐人寻味了,按照传统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观念, 亲妈在食堂工作,无论出于什么想法, 肯定都会让孩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吃饭。


    但如今却出现了这么反常的事情, 再联想起前几天刘老师说的,江甜果觉得, 很大可能是——


    招待所食堂的饭菜,让他们自己人都不放心吃。


    但, 真会是这样吗?


    最按耐不住的王姐,风风火火的叫人去招待所食堂打了份饭菜回来。这回她没摆在外头让所有员工都一块尝,小办公室里只坐着她, 陈师傅还有江甜果。


    饭盒里的饭菜丰盛,大辣椒炒肉,麻辣土豆丝,还有满满一盒饭。无论是卖相和分量,看着都不错。三人拿起筷子,沉默地开始品尝。


    江甜果先尝了一口土豆丝,菜刚入口,她就先皱起了眉头。味道太重了,辣椒和花椒好像不要钱一样使劲放,又辣又呛。她剧烈咳嗽起来,那一小口菜难受的没咽下去。


    赶紧灌了几大口凉白开,又缓了一会儿,江甜果这才感觉嗓子好受了些。


    但很快,口腔里残留的味道就让她敏锐的意识到了不对,那一股挥之不去的哈拉味是什么?


    她不信邪地又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这道菜稍微柔和些,用了大量的豆豉来中和辣椒的味道,凸显出极致的咸味。初一入口只尝出来极重的调料味,但要是细细咀嚼去品味,就能发现肉里有一股微不察觉的骚臭味。


    这是变质了?王璐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三人同时放下筷子,面色都有些凝重。


    陈师傅先开口,“我用我做饭40年的经验保证,招待所食堂用的食材不对劲。”


    “炒菜用的油,原材料绝对发生了霉变,肉也不新鲜,米饭要是仔细观察的话,能看到一两粒有黑芯,应该也是霉了。”江甜果把陈师傅的话补充完整。


    王姐沉思片刻,不是很在意,“饭菜价格便宜,肯定是有原因的。你们真以为顾客尝不出来吗,他们心里其实也门清,但反正吃不坏人,难吃点也没啥大事。”


    陈师傅沉默着没有发表意见,江甜果却听得满头雾水。


    王姐这是什么意思,吃不坏人?谁能把这句话中译中一下。


    轻则上吐下泻,重则导致癌症的食品安全问题,居然就轻飘飘一句话带过去了?


    她能理解,这年代缺乏食品安全概念。就像她过去见过的一些老人,明明不缺钱不缺吃,但馒头发霉长毛了,会把坏的一块抠掉,其他的接着吃;鸡蛋发黑发臭了,忍着恶心也能吃;就连发霉的花生、豆子,哪怕味道差一些,榨成油也能吃。


    除非是立刻马上吃完就上吐下泻,不然哪怕是说破嘴皮子,他们也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


    现在王姐和陈师傅就是这个态度,反正吃不死人,也不关他们的事,看见了就装没看见,干嘛要插手人家食堂的事。


    江甜果试图告诉他们,长期食用发霉变质的食物会对身体造成严重损害,促进细胞癌变,最后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但他们反而一头雾水地问她,“什么是癌?”


    “是瘤子,瘤子恶化了就是癌。”


    “原来是这样啊,”王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小江懂的可真多,我家有一点花生捂了,等回去就给扔了。”


    江甜果:“……”


    都说到这份上,江甜果再不懂她的意思,就真是傻子了。


    人家的态度就六个字:不在乎不想管。


    招待所食堂背后有人支持,和顾客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反正碍不着他们的事,干嘛要去沾一身腥。


    “小江啊,思虑过重容易伤脾胃,扫盲班复课你两边忙很辛苦,黑眼圈都熬出来了。我这儿有自己晒的陈皮,你拿回去一些,平常多喝能理气健脾。”王姐把饭盒的盖子盖好,想到什么,从桌上的罐子里抓了把陈皮出来,撕了张草纸,包好递给江甜果。


    江甜果双手接过,心里咯噔一下,表面上王姐关心她送陈皮,但这会儿提起来,不就是在敲打她,让她少管闲事。


    她心里一瞬间复杂无比,平心而论王姐对她不差,把她招进食堂,这些日子也多有关照。她觉得两人快处成了朋友,但这一刻,她清晰地意识到,身份和观念不同的两人终究难以交心。


    “好,谢谢您关心,我会多注意身体的。”江甜果嘴角笑容扯开,不像往常亲切,成了公式化面对熟人客套的笑。


    她和陈师傅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


    “怎么了,工作上又有不顺心的事?”


    林寒松一下班回家就看见自家媳妇懒懒的躺在床上,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有时候也不知道让江甜果去工作,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整天两班倒忙的不行就算了,最近思虑忧愁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多。身体累精神压力也大,长久下去人会吃不消的。


    江甜果把脑袋转了个方向,一看就是烦的不行,连他也不想搭理了。


    林寒松便跟着也躺在了床上,默默伸出手把她圈在了怀里。


    “一身汗味!”江甜果不满的嘟囔。


    林寒松可冤枉,“我今天一直坐办公室里,绝对没出去练任务!不信你再闻闻!”


    “哼!”江甜果不搭理他,男人的胸膛温热坚实,她整个人靠了过去,一只手揪着他衣领边缘不起眼的线头来回拨弄。


    林寒松就这样任她摆弄,过了好久才听她说,“你觉得,如果有人做了一件事,对很多人有害。但因为知识的局限,其他人意识不到坏处,反而让知道坏处的人沉默。那该怎么办?”


    这话说完,江甜果咂摸了一遍,自己都无语了。没头没尾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跟绕口令似的,谁能听懂她在说啥?


    “算了,还是我自己想吧。”小江同志又自闭了。呜呜呜,现在只有结实的胸肌才能安慰她脆弱的小心灵。


    林寒松不清楚她复杂的心情,但有在认真思考,他慢慢的说,“我懂你的意思。我觉得,既然绝大多数人不明真相,那他们首先要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然后再作出选择。”


    “知识渊博知道真相的人没错,试图让真相沉默的人才有错。”


    低沉的男声在室内缓缓响起,林寒松的话让江甜果豁然开朗。


    是啊,知识和正义感怎么会有错?错的是真正的坏人和那些愚昧懦弱的人。


    她要坚持自己的想法!


    江甜果一瞬间横扫emo,做回自己!她干劲满满地从床上坐起来,问:“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领导看到匿名举报信?”


    “食堂的事?那后勤处门口好像有个意见收集箱。”林寒松不太确定。


    “不行。”江甜果否定这个想法,部队后勤处向着招待所食堂,给他们投匿名信,和直接通风报信有什么区别?


    她想了想,还是得找个有公信力且靠谱的人,“怎么能把举报信交给严师长?”


    虽说这点小事麻烦他老人家,有点钢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但江甜果也实在想不出更适合管这件事的领导了。


    “严师长啊,”林寒松摸着下巴,不觉得她天马行空,而是在认真的出谋划策,“我记得他的警务员每天早上要去门岗传达室拿报纸,可以试试把举报信混在里面。”


    还真有办法!江甜果惊喜的抱着他,大大亲了一口,“老公真棒!”


    谁想到一下给猛男的脸亲成了个红苹果。


    实话说,除了最开始他们相遇时,江甜果大着胆子把人按到墙上,浅尝辄止地亲过。之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微妙的原因,俩人哪怕已经负距离接触,也显少有嘴唇相碰的时刻,尤其还是她主动的。


    林寒松眼神幽深,一把拦住了她要离开的脑袋。


    江甜果闷哼了一声,后脑挨上了宽厚燥热的手掌,未合拢的牙关被轻而易举撬开,粗劲的舌闯进来,强横地卷住了她的,在高热的口腔黏膜里勾缠。


    又凶,又深。动作慢条斯理地,却分毫不让地攻城略地。心跳徒然加快,两个人的胸腔都仿佛在打雷,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林寒松没有吻技,他会的是生物最本能的肉//欲/啃咬,像只亟待出笼的野兽,迫不及待啃蚀最珍贵的猎物。


    江甜果惊讶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但她温柔的承受下,甚至还主动伸手揽上了他的脖颈。她以为这只是个简单的吻,但渐渐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强烈的刺激让她眼里甚至泛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个吻,薄唇离开时,林寒松看着红嫩自然的唇色被他变成了糜乱的肉红色。他鬼使神差的在红泅泅的唇瓣上轻轻舔了舔,像只亲人的大型犬。


    “你……”


    江甜果被他舔得一抖,看着他的黑沉眼睛,想说些什么,但正巧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应该是刘老师来了,我先去上课……”


    她被迫从情欲中抽离,胡乱系上刚刚被扯开的领扣,红着脸拿上教案开门走了出去。


    她只顾着把衣服整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粉里透红的小脸,还有水润润的微肿唇瓣,是多么引人注目。


    刘老师见门开了,到嘴边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江甜果从皮肉骨髓里透出的风情给镇住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第一反应,她想吐槽,小年轻不知轻重,马上要上课了,还在屋里胡闹。第二反应,媳妇这么漂亮的话,嗯……,这是人之常情。


    刘老师心里胡思乱想着,往常还算健谈的人,这次走到楼下硬是一句话没说,江甜果心跳还没平复下来,自然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下了楼,她们往家属院前头的小广场走,正好却撞见了王璐。


    其实两人已经很久没碰上过了,一个是准时准点上下班的打工人,另一个是事事要操心的副厨,工作量天差地别。


    当然工资也是,王璐被赵继红安排去招待所食堂,是带着野心去的,再加上原先的大师傅是个不管闲事的性格,一下子让她捡了漏。


    为了全面把控食堂,她自己一个人身兼多职,副厨,采购,会计,只要和钱打交道的活,全被她大包大揽了下来。


    也因此,本该月底发工资,因为她耽误了两天,拖到了今天月初。


    不过问题不大,王璐站在楼下的大婶中间,得意洋洋的炫耀:“我们招待所食堂的福利可好,不但工资高,而且这个月一人还给发了二斤大米!”


    说着,有她手下的员工把刚领到的礼品,拿出来让大家看看,不是最精的大米,但也不差了。


    围观的人啧啧称赞着,还有不少人和王璐拉着关系,想让自己也能去食堂上班。


    但一提到这个,她就避而不谈。有人就想起她上次明明许诺好好的,收了不少人的好处应承了不少岗位。结果临了,她又挨家挨户把东西都退回去了,工作的事也没了影。


    这不是耍人玩呢!


    不少人想起了她的前科,又见她还是这副死样子,顿时懒得搭理,一个个翻着白眼离开了。


    王璐没维持住的笑僵在脸上,她尴尬地抓紧挎包肩带,一转身又看到往这边走来的江甜果。


    也不知道她看见了多少,反正她狠狠瞪过来一眼,然后赶紧上了楼。


    一直到回到家关上门,她才长出一口气,把肩上的挎包卸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来一条浅绿色的布拉吉。


    是从首都进来,百货商场里仅此一件的布拉吉。价格自然也不便宜,但对现在的她来说,也就是洒洒水的事。


    她小心地脱下身上的工作服,换上新裙子。镜子里的小人随着动作左摇右转,照出她最清楚的模样,王璐却有些不太满意了,浅绿色似乎不太适合她,裙子的腰身也紧,领口没撑起来,还有……


    期待了许久的衣服,穿在身上却是这种效果,王璐维持了一天的好心情在傍晚不断崩塌。


    赵营长从卧室走出来,王璐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这个月工资呢?”


    “打回老家,交给我妈了。”赵营长倒水的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回答。


    王璐瞳孔微缩,不敢置信,“你全都交了?那咱家咋办,你俩儿子吃啥?”


    “我留了一部分的,有钱也有票。”因为王璐能挣钱了,赵营长最近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难得开口解释。


    王璐一听他的话,火噌一下就冒起来:“是,我得谢谢部队没全给你发成全国粮票,要不然怕是全让你给寄回老家了!我和你的俩娃子就留在这喝西北风!”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营长提起声音,怒目而视。


    王璐突然觉得没啥意思,一下子卸了气,“没有,我去休息了。”


    ——


    江甜果和刘老师来到了小广场上,时隔多日这里又重新坐满了人,不少女人搬着凳子想找个靠前的座位挤挤。


    看见这么多人,最激动的莫属刘老师,“太好了小江,你把扫盲班救活了,咱能给严师长个交代!”


    江甜果附和的笑了两声。


    早早在这等着的人们早就盼着她来了,一道道目光直勾勾的看过来,江甜果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她们对知识的渴望,就是这个知识好像和自己的主业不太搭……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教案,笑着走上了讲台。刚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下头就有人吵着,“江老师,不是说扫盲班分享缝扣子吗?咱们啥时候开始?”


    “就是,俺家里可好多事等着忙活呢,别浪费时间啊!”


    眼看现场气氛要像昨天一样失控,江甜果和刘老师对视一眼,后者连忙拿起今早展示过的衣服,走上了讲台。


    第50章 课堂


    江甜果无奈地笑, “嫂子们真是不给面子,连妹子的场都不愿意捧。”


    她娇滴滴地夹着嗓子,表情可怜巴巴的。这样说出来的话, 不仅不让人反感, 反而还把昨天刘老师拉下去的好感度又提了上来,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算啦算啦,既然大家都是想来看缝扣子的, 我也不磨叽, 直接开始!”


    为了确保在场的人都能看清楚,江甜果白天在小广场两棵树之间拉了个绳子, 她用衣撑把衣服撑住挂在绳子上,然后再把衣服的后半部分用夹子掀开, 只留出来清晰的用作展示的部分。


    见她终于说大家关心的正事了,小广场开始安静下来。


    “我们来看, 要缝好按扣, 最重要的是学会挑针,第一针从衣服边内衬的布挑起来, 穿进扣子,第二针, 从第一针线尾的绳结穿进去, 这种方法下针少,而且能把扣子缝得更牢固。”


    她讲的清楚, 有些手工活不太好的女人们听完顿时觉得恍然大悟,原来还能这样缝!


    “这还像点话, 要我说你们扫盲班办了这么久,讲的那些认字和数学有啥用?女人家还是把手上的活做好,比啥都强。”说话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家属院里头都叫他林嫂子。


    江甜果把手上的针别在衣服上,扭头看她,只是还没说话,刘老师先按捺不住了,“林嫂子,你说这话是啥意思,我们教的咋没用了!”


    “切,”林嫂子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教的有用,咋没人来上课?”


    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让两位老师听得清楚。


    刘老师这下的脸色更难看了,嘴巴张张合合,心里气的不行,难得想丢了涵养骂几句脏话出来。但偏偏此刻她的身份是老师,只能——忍!


    江甜果心里也不太舒服,任谁这么久的努力成果被人否定,总归是会难受,但她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而是笑着问。


    “林嫂子,你觉得上衣按我的方法缝扣子,要用几个扣子?”


    林嫂子不懂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犹豫了一下回答,“大概要十二三个吧。”


    “要是不在乎好不好看,估计能再少点。”有人不明就里地插嘴。


    “那也不行,扣子少了,冬天往里钻风,冷啊!”


    江甜果继续问:“扣子买的话要多少钱一个?”


    “那看质量了,好一些的三分四分都有,差一些的三分钱两个。”


    “哦,”江甜果没再看她,而是问起了在场的所有同学,“那要缝完这件衣服,咱们得买多少钱的扣子呢?”


    大家给出的答案五花八门。


    “小江老师,我家里还有扣子不用买!”


    “我家还有五个,他们说那种三分钱两个的一点也不好使,我得买贵一点的,那就是3+3+3……”


    “我要不了那么贵的,三分钱两个的就挺好使,让我想想得花多少钱……”


    江甜果让她们自由讨论了一会儿,然后才问林嫂子,“算好您家的扣子钱了吗?”


    “我要买8个三分钱的扣子,那就是……,是2毛8!”她不太确定地回答,随后又给自己挽尊,“嗨呀,用不着算,去了百货商场,要多少钱售货员会说的!”


    这下不等江甜果回答,旁边爱看热闹的就说,“林嫂子,你别去找售货员了,明个我要去城里一趟,你给我2毛8,我保管给你带回来8个扣子!”


    “不用2毛8,你给我2毛6,我也能给你办成事!”还有人插嘴。


    好家伙,居然还卷起来了,江甜果在心里乐的想笑。


    而林嫂子听着她们的阴阳怪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算错了。她一张老脸臊得通红,赌气说,“老娘有的是时间,我自己去,用不着你们给带!”


    这下空气里充满了愉悦的笑声,在其他人的嘲笑再次扩大前,江甜果出声控制住了局面,“那现在,有哪位同学能告诉我,是怎么算出来8个扣子等于多少钱的呢?”


    有个女人大着胆子开口,“老师,是俺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查出来的!”


    “你很棒。”江甜果给出的夸奖,又问她,“用手指头计数,不会很乱吗?”


    “那当然乱了,我加上一个扣子钱就在纸上画个道道,差点脑子和手打起来!”女人的话得到了不少人的共鸣,作为家庭主妇,谁还没被算数支配过?


    “但是我有一个方法,可以不用数,也能算出来答案,而且很快很快就能得出答案……”


    有不少人都被勾起了兴趣,然而接下来就听她慢悠悠的说,“可惜大家应该没兴趣听,算了,咱们还是继续来缝扣子吧。”


    没错,江甜果就是这么坏,她就是故意的。


    “啊——”台下一片哑然。


    下头坐的嫂子也是服了,刚被她甩出来的钩子掉成了翘嘴,结果这人说到一半还不说了,留着她们心里直痒,忍不住好奇,难道这世界上还有能比手指更好用的算术工具吗?她们才不信呢。


    “好了好了,咱们继续看扣子,固定住一个扣眼之后,要把针竖着插过来,绕着扣眼走十字,这样固定结实省线。”


    她在上头教,下头有人也拿出了自己的家伙事,就着不太亮的光也缝了起来。


    “哎,小江老师的方法确实好!你们看看,我跟着一步步做下来的,衣服这边真的没透线,扣子也缝的可结实!”


    经过人民检测的方法才是好方法,江甜果的缝制方法经过现场验证,一下子让本来还怀疑的众人信服起来。


    这时候,就有人问了,“小江老师,那冬天的毛线衫该咋处理呢?”


    “毛线衫最好就别缝暗扣了,”江甜果回忆着曾经给棉花娃娃做小衣服的经验,“我们可以买单个的扣子,开扣眼,然后把扣子缝在线衫外,这样不难看,而且会有另一种装饰作用。”


    “那那……,老师,毛线衫要怎么剪才不会毁衣服,还有该怎么开扣眼啊?”


    江甜果已经接受了扫盲课程变成手工课程的事实,她耐心十足的回答,“扣眼我一般会在织毛衣的时候就顺手钩出来。”


    “那要是已经织好的成品该咋办?要拆了重新织吗?”


    毛线衣可不比普通布料,随便剪容易毁了整件衣服。


    “那当然不用,”但是江甜果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于是说等她回去研究研究再看怎么办。


    这时候,有人主动举手,回答了刚刚她没答出来的,毛线衣剪裁不毁衣服的问题。


    江甜果把人请到讲台上,坐在下面和其他同学一起听。大家互相交流彼此分享,扫盲班的课程也就不局限于如何缝扣子,大家天马行空地提出了好几个问题。


    江甜果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的就等台下回答,要是大家都不知道,那就回去再慢慢研究。


    就这样度过了一节轻松的扫盲课程,临到下课时,江甜果维持了一下课堂秩序,然后在晚上快速写下几行数式。


    “1x1=1


    2x2=4


    3x2=6


    3x3=9”


    简单介绍了四个算式,她又把乘法的概念用最快的速度,最简单通俗的话说了出来,然后把黑板翻转过来,背面是她提前写好的九九乘法表。


    “结合黑板上内容和我刚说过的话,大家有兴趣的可以研究研究。8个三分钱的扣子需要2毛4分钱的奥秘,就在这两页黑板上。”


    “还有,从今天这堂课程起,我们扫盲班会与大家的日常生活相结合,在课程中穿插一些生活小技巧,比如缝纫做菜等等……,有兴趣的可以过来听,大家互相分享共同进步。”


    说着她和刘老师就先离开了,剩下一群学生们大眼瞪小眼。


    这是提前排好的剧本,然后刘老师却没多大信心,走出去没多远,她就停下脚步紧张的问,“小江,咱们这样一走了之,会不会不太好啊……”


    刘老师是觉得今晚氛围挺好的,应该顺势推上课程,抓紧时间往学生的脑子里灌知识。


    江甜果无奈,“刘老师,其实我想说,咱们的学生不是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你往常的教学方法在她们身上可能不大适用。”


    “那你的就有用了?”刘老师有点不忿。


    江甜果轻轻勾唇,“对付这样的学生,咱们得有勇有谋,你且等着看吧,要是成功的话……”


    想到什么,她觉得好笑,“咱俩以后真的得被逼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老师了。”


    哈哈,一个不太好笑的冷笑话。


    两个老师离开了,而小广场上的学生却意外没走,反而越来越多地人往不大的小黑板跟前挤。


    “别急别急,轮流来都能看得着!”


    “唉,你们手别往黑板上按,字都要被你们按掉了!”


    “喂喂喂,谁那么没素质,把字按掉了一大块,后面还有好多人没看着呢!”


    场面太混乱,好多人往前挤,又没有支撑点,只能把手按在黑板上,谁知道搞出来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黑板上“6x5到6x9”的算式答案,被擦了个干净。


    一群人面面相觑,这下咋办?


    无人在意的角落,钱改凤拍了拍手掌上沾到的粉笔灰,深藏功与名。


    她隐藏在人群里,快速换了个位置开口:“小江老师费时间写了,留下给咱们看的,要是知道被擦掉了,肯定会很难过。”


    是啊,任谁知道自己的心血被糟蹋了,肯定会不好受。尤其江老师是个挺好的人,大家也都挺喜欢的。


    钱改凤的话得到响应。


    “咱们得想办法把缺的地方给补上。”


    “那,我也没学过,要是填错了咋办?”


    “都抄下来,咱们回去都想个答案,明一早悄悄过来给补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