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时间，夜清辉都没有回过神，只觉脑子在嗡嗡作响，千言万语噎在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过魇骗他，可当他将目光落在尘满霜身上的时候，看到那人抿着唇皱眉不语的模样，心里清楚了答案。


    魇说的是事实。


    费力强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滚动了一下喉结，哑声开口，“什么叫你活不久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清辉问着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生硬地将自己困在原地，他怕自己失控后做出什么伤害人的事。


    尘满霜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愧疚也有不安，最终，只说出来一句。


    “对不起……”


    夜清辉僵住，眼眶通红，指甲狠狠攥进手中攥出了血，嘴唇颤动，那话如噎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想说他不想听尘满霜道歉，可那句话就是噎在喉咙说不出来。


    下一秒，尘满霜又说，“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


    竹影说的对，他早就该告诉夜清辉的。


    只是他怕说出来会对夜清辉带来伤害才一直没说，如今，他已然没有了不说的机会。


    魇已经讲话逼到了这种份上，任他再如何隐瞒都不会成功。


    抬脚走近夜清辉，握住他紧攥着拳头的手，心疼地在手心摩挲了几下，想给他治伤又反应过来自己没有灵力了，便叹了口气。


    低眸道：“我早就该……”


    话音未落，镇长的声音出现打断了他的话，“二位，镇上无事，不必担忧。”


    镇上急匆匆跑过来想告诉他们镇上没有什么事，在见到这诡异气氛的那一刻彻底僵住。


    饶是他再傻都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正要开口转移话题，尘满霜道：“没事就好。”


    “剩下的事就交给镇长了，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拉着沉默不语的夜清辉离开了这里。


    镇长本想开口叫住他们，发觉自己做不了什么的时候，无奈收回手，转身回了乌啼镇。


    他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


    ……


    尘满霜拉着夜清辉四周走了走，最后找了个湖边走过去坐下。


    虽说要告诉他，但他确实没想到要怎么开口。


    盯着湖面中的倒影沉思了一会儿，在湖面中瞥见夜清辉神色复杂的倒影，心中苦涩。


    一把握住夜清辉的手以此来缓解自己的不安，慢慢道：“其实，我早就不该存在了。”


    话落，察觉夜清辉的身体一颤，温柔在他手背拍拍，侧头靠在夜清辉肩上，回忆起那些已经被他扔掉百年的往事。


    “百年前我就该死了，你现在看到的我不过是我的一抹神识。”


    夜清辉睁大双眸，眼里是不可置信，刚要问尘满霜怎么能依靠这抹神识存活，转眼想到这个人会傀儡术，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在他脑中产生。


    他的声音更哑，如同沙漠中的干枯的沙子，“所以，你将神识附在了傀儡上？”


    “嗯。”尘满霜点点头，夜清辉问他，“本体呢？”


    尘满霜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冷，往夜清辉怀里缩了缩，语气低落下来，“我以身坐阵，耗尽所有的灵力将魇封印在了阵中。”


    那场大战中，他早就是强弩之末，加上两败俱伤，魇却拼了命想去祸害人间，那种情况下，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强行使用法术用最后的灵力形成法阵将魇困在那里。


    可阵不能没有阵眼，他只好用自己当做阵眼强行压制。


    因为怕魇再做些什么，便留了一抹神识附在他早已在做好的青云镇的傀儡中。但傀儡的苏醒需要时间，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百年。


    他看着百年后安稳热闹的人间，心中倒也满足不少，虽然多了很多对他的骂名，一开始的时候他是接受不了那些东西的。


    慢慢地，似乎的听得多了，竟不在意了。


    再后来，当他想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人间又有了魇气的出现，那一刻，他便知道魇不会被彻底杀死。


    于是，便过上了一边抓着魇，一边装疯卖傻的生活。


    抓来的魇气没有容器盛放，他这具傀儡做的身体自然承受不住那么强大的魇气，他才盯上青云镇的那片湖，将魇气全都封印在了湖里。


    就这样，一晃又是几百年过去。


    他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感到了些许麻木，因为清楚魇复活带来的后果，因此才会更加警惕。


    但，傀儡的身体终究只是傀儡的身体，比不上他自己的身体，这具身体的灵力本就有限，迟早会消耗殆尽。


    尘满霜整个人缩在夜清辉怀里，察觉到周围越来越低的氛围，费力扯出一个笑打趣他，“不必担心的，他说的只是这具身体而已。”


    “这本身就是一个傀儡，不在就不在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夜清辉搂住他，此时此刻，得知一切来龙去脉，只觉得喘不上气，仿佛有千万把刀扎进他的心口，刺痛他全身。


    他抱紧尘满霜，手心的血染红他的白衣，哽咽道：“有的。”


    “我一点都不想要你有事。”


    “可为什么会是这样……”


    通红的眼眶中滑出泪水，拍在尘满霜手背上。他死死抱紧人，恨不得揉进骨子里。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尘满霜身体不好只是受了重伤，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要他怎么能够接受。


    做的最多的是尘满霜，到头来背负骂名的还是他，夜清辉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同样他从来，都没有接受过这样的结果。


    尘满霜抬手在他颤抖不止的身体上拍拍，有些无奈，抬眼望了一眼阴沉下来的天空，不由感慨，“这世上，多的还是事与愿违的事情。”


    恍惚间，想到竹影，神色悲下来，“倒是我对不起竹影了。”


    灵兽的实力如何本就会他们的主人息息相关，是因为他的衰弱才导致秋帆他们三个越来越弱，从而陷入不断的沉睡之中。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衰弱，他们三个本来不该有事的，如果他还是鼎盛时期的他，不可能救不回竹影。


    很可惜，他不是。


    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力。


    往事匆匆，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有办法吗？”


    忽然，夜清辉这么问他。


    尘满霜有些懵，“什么？”


    夜清辉盯着他，神色很认真，通红无比的眼眶惹人心疼，他说，“有办法救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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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尘满霜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办法。”


    “你若想救我，只能将阵法破坏。”


    若阵法破坏，魇的本体同样会出来，到时候本体与现在已经强大不少的分神合在一起只会更加难对付。


    真有那时，就算是全盛时期的他怕是都会两败俱伤，更别提他现在就是个半吊子。


    破坏阵法救他，魇就会出世，不救他，他也许会死。


    这个选择对于夜清辉来说，根本就是两难。他要救尘满霜就得放出魇，届时三界必定生灵涂炭，若他不救，他原谅不了他自己。


    这件事，没有两全之法。


    “不，有的。”


    尘满霜暗暗想着，夜清辉的话让他回过神。


    只听他道：“你不想他出世，我代替你去做阵眼压制他。”


    这话一出，尘满霜顿时反应过来，是有办法的，只要有人替他做阵眼他便能得救。


    这便是夜清辉的第三条路。


    这种方法，尘满霜怎么可能同意，当即制止他，“我不同意。”


    尘满霜一下子就急了，面色严肃起来，“我不许你这么做。”


    一切还没到最后，不必太早定夺，或许他们会找到杀死魇的方法也不一定。


    但是，夜清辉去替他这种方法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尘满霜盯着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若是敢这么做，这辈子都别想让我原谅你。”


    这件事可以是他去做，也可以是任何人，就是不能是夜清辉。


    不为什么，只因尘满霜不想再失去他身边重要的人了。


    他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饶是夜清辉还想再反驳他，对上尘满霜严肃认真的面色，硬是说不出来了。


    侧头靠在尘满霜发顶，有些可怜巴巴的，“那你忍心要我看你去死？”


    “你知道的，我做不到。”


    这话一字一句落在尘满霜心里，像是刺，扎进他的心口流出血，让他浑身难受。


    静默片刻，伸手抱住夜清辉，在他背上拍拍，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颤抖，哑声道：“你知道的，我同样做不到看着你替我去那个位置。”


    “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说完，想到这个家伙以前做的事，语气里多了些许警告的意味，“你敢这么做，我就敢去死。”


    夜清辉的瞳孔骤然一缩，圈在尘满霜身上的手紧缩，咬着唇说不出来一句话。


    这人，不让他做居然能威胁他到这种地步。


    随即，便听尘满霜道：“现在的情况还不是最糟的，我们还有时间找解决办法。”


    “在那之前，你绝对不能做这件事。”


    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他承担就是，这个人不能出事。


    夜清辉起身打量他一番，张了张嘴，说出一句“好”。


    不等尘满霜回话，他又说，“我可以不做，阿尘同样不能做。”


    “你若是做了，你知道的，我会做什么。”


    尘满霜听着他的话想到夜清辉之前教训陆影险些失控那一次，心中有了些许畏惧。最终，他面上还是答应了夜清辉。


    阴沉的天空慢慢飘下片片雪花，夜清辉抱着尘满霜起身离开了这里，只留碎雪落了满地，渡上一抹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