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突然坐了一个人，孟昭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一醒来没看见你，还以为你丢了呢。”楚烨跟孟昭开玩笑。


    孟昭看着东升旭日，语调轻松：“你快天亮了才睡，所以没叫你。”


    已经过了惊蛰，蛇出洞了，楚烨担心孟昭害怕，几乎一夜没睡。


    楚烨双手撑在身后，上身微微往后仰着，陪着孟昭看朝阳，“我没事，我精神好着呢。”


    孟昭却看穿了他，从腰上解下自己的香囊递过去，“我有这个，不怕蛇了，你不用时刻守着我。”


    孟昭以前对楚烨有太多隐瞒，可即便如此，楚烨还是真心待她，哪怕知道她就是孟离也没有怪过她。


    因此孟昭决定对楚烨坦诚一点，便告诉了他这个香囊的来历。


    楚烨记得，当初孟昭弄丢了香囊着急不已，他还在心里腹诽。


    却不知那个香囊背后，原来藏着那样一份质朴的深情厚谊。


    他差点一时冲动，说出当初沈清澜为了孟昭下跪的事，让孟昭知道沈清澜对她的忠心，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虽然孟昭没有说过，但是他看得出来，孟昭是极在意沈清澜的。


    既然如此，他只能把那些话憋在心里，免得孟昭更加内疚。


    把香囊重新给孟昭佩好以后，楚烨想把孟昭搂到自己怀里，但是孟昭极其不配合，还阴沉沉地看着他。


    他知道孟昭不习惯于依附别人，只好摸摸鼻子，自己靠到了孟昭的肩上。


    “我跟你说过，我娘以前也用沉木香。阿昭，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他道。


    孟昭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盯着楚烨的脚看。


    也不知道看了过久，直到金色的阳光洒满她的面庞，她才突然喊了一声：“楚烨。”


    “嗯？”


    “你踢我一下。”


    楚烨疑惑地抬起头，神情古怪地看着孟昭。


    见他不动，孟昭蹙眉，“磨蹭什么？”


    楚烨不想惹她生气，哪怕心里疑惑孟昭为何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但还是在她脚上轻轻踢了一下。


    孟昭笑了，也不管草上还有露水，就那么躺了下去。


    她高兴。


    是真的高兴。


    “嗯，缘分。”她说。


    没几天，他们到了雪谷外，楚烨把那件一直被孟昭嫌弃的斗篷拿出来，说这儿冷，要给她穿上。


    看着楚烨把斗篷给自己系好，孟昭问：“你呢？”


    楚烨还穿着之前的衣服，连一件中衣也没加。


    他冲着孟昭笑了笑，“我以前和慕容在这儿待过一段时间，习惯了，不怕冷。”


    那方，慕容诩也给阿蘅披好了在镇上新买的貂皮斗篷，说一会儿的路不好走，让她跟紧自己。


    阿蘅点点头，可真进雪谷的时候，她却去了孟昭的身后。


    孟昭见慕容诩频频回头看，终于还是让阿蘅去了慕容诩那儿，免得走在前面带路的人不放心，再出了什么差错。


    楚烨和孟昭走在后面，雪谷寒气逼人，路不平，又很滑，他总是伸手想扶孟昭，又被孟昭同样带着寒气的眼神给逼回去。


    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孟昭问：“你跟慕容诩怎么会来这儿？”


    “来救命啊。”楚烨说过不骗孟昭，所以听孟昭问起这件事，他就原原本本都说了，“那年我为了杀程双河受了很重的伤，要不是六姨护着，我已经死在楚元昌的剑下。我到名剑山下的时候已经快撑不住了，路过的慕容把我带到这儿来，给我治的伤。”


    他过来牵孟昭的手，感觉到一阵冰凉，便把孟昭的手带到嘴边哈了两口热气，又给她搓着取暖，问：“暖和点儿没有？”


    孟昭觉得冷，却不是手，而是心。


    爹爹当年也想杀她，可那是为了不让她受拾祸的折磨和利用。


    而楚元昌却是为了一个男人，想杀了自己的儿子。


    “你想杀了他吗？”孟昭又问。


    楚烨微微笑着，继续给孟昭搓着手，同时道：“想过，可他是我爹，我娘不是这么教我的。”


    杀了程双河，已经是楚烨这辈子做过最大逆不道的事，不过……


    他突然扬起脸，笑意加深，“但是我杀了程双河，足够让楚元昌痛苦了。”


    孟昭抿着唇角，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以前也想过，如果当年她真的跟父母一起死了就好了。


    最重要的人都不在了，自己还要受人摆布，活着无疑是种折磨。


    当年慕容诩捡到楚烨的时候，楚烨已经奄奄一息，他一路用药给楚烨吊着命，又带着楚烨来了雪谷，找到冰线草才救了楚烨一命。


    为了找冰线草，他们在雪谷待了好几个月，那时候楚烨只以为慕容诩是为了他，可是现在他才明白，原来慕容诩还有别的目的。


    听到楚烨的疑问，慕容诩一边牵着阿蘅继续往前走，一边回答楚烨的问题：“商绝图在长夜门不是秘密，爹爹说商绝图开会有大祸，所幸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商绝图需要钥匙才能开启，所以让我把钥匙带走，放在别处，连他也别告诉。”


    其实一开始慕容诩也没想过要把钥匙放在这儿，只不过那次带着楚烨过来，发现这儿人迹罕至，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就留在这儿了。


    在今天之前，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爬到半山腰已经晚了，不过雪谷上空悬着朗月，因此光线十分明亮。


    慕容诩带着孟昭等人去了先前给楚烨养伤的洞穴，说今天晚上在这里过一夜，明天再去拿钥匙。


    孟昭睡不着，就去了外面看月亮。


    楚烨跟着她出去，在她身边坐下，陪她看。


    以前楚烨不懂为什么孟昭那么喜欢看月亮，可是自从去过一次幽冥界，他就明白了。


    幽冥界里没有日月，只有靡罗灯的腥臭，弥漫得到处都是。


    “这儿的星空比别处更好。”楚烨道，“你要是喜欢，我们就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再走，或者等把你想做的事做完了，我们再回来也成。”


    他最近特别好说话，不跟孟昭抬杠了，什么都顺着孟昭，由着孟昭。


    可他这样的体贴和顺从，却让孟昭心里生出一种心悸。


    如果哪天她死了，那楚烨要怎么办？


    “我想去你说的那个地方。”孟昭仰头看着那轮圆月，“你说那儿有很多梅花，花开的时候，整个山头都是香的，想带我去。”


    没想到孟昭还记得这个，楚烨顿时无比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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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连点头道：“是啊，那儿是个好地方。好，那我们以后就去那儿……那附近还有个小镇子，虽然不大，但是人都很淳朴，你肯定也喜欢。”


    他想着以后孟昭是个正常人了会跟他过什么样的生活，他们会以何为生，孟昭的脾气会不好变好一点。


    孟昭那么喜欢吃鱼，那他们以后弄片水塘吧，塘里种点莲藕，养点鱼苗，夏天荷花开了，再在水塘边搭个亭子，他们就能闻着荷香乘凉用饭，没事的时候就弄两个小板凳坐着钓鱼，他再想些花样把钓上来的鱼弄给孟昭吃。


    他们在南荒的时候下了雪，孟昭在雪里那么好看，要是站在一片盛开的梅花里肯定更加好看。


    想着想着，他就开始笑，又去牵孟昭的手。


    “阿昭，我们以后会很幸福，一定会。”


    洞穴里突然传出来一阵乐声，是慕容诩在弹琴。


    楚烨捏着孟昭的手，笑道：“肯定是慕容在给阿蘅解闷。他会弹琴，以前我听过。”


    那时的慕容诩像个乞丐，头发散乱，衣衫褴褛，不像现在穿戴得这么整齐。


    他扶着山壁从栖身的洞穴里出来，看到慕容诩坐在山巅上，弹琴弹得浑然忘我。


    那时他就想，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为何慕容诩能这么潇洒恣意？


    如果姜枫晚泉下有知，应该也希望他能像慕容诩这样活着吧。


    也是因为这个，才唤起了他的一丝生念。


    孟昭见楚烨嘴角扬起的那一点点弧度，心里对慕容诩也生出了几分感激。


    雪谷的晚上尤其冷，这个夜晚特别长。


    阿蘅几乎一晚上没睡，好不容易天终于亮了，她迫不及待拉着慕容诩要去拿钥匙。


    孟昭把阿蘅拉回来，“让他们去。”


    明白孟昭的意思，慕容诩浅浅笑道：“没关系，都已经到这儿了，没有必要再避讳你们。”


    雪谷都是冰雪，慕容诩带着几人又走了好几里，终于在一块岩石旁停了下来。


    他两手相叠，闭目默念了几句咒语，就见岩石旁出现一道缓缓裂开的缝隙，里面隐隐有金光透出。


    待道缝隙变得更宽，一枚长方形的锦盒从缝隙里升起。


    慕容诩张开双目拿过锦盒，打开一看，人却愣住了。


    阿蘅迫不及待的凑过来，也愣了，“怎么会是空的？钥匙呢？”


    她拽着慕容诩的胳膊，焦急地问：“慕容，钥匙呢？！”


    “我不知道，我明明把钥匙放在这儿的，不可能有别人知道。”慕容诩神情肃穆，俨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本来事情没有做成，孟昭一向都不会提前幻想，可这次不同，她在来的路上是真的想过若是开了商绝图找到解契的方法自己接下来会怎样，却没想到钥匙不见了，她心下一凉。


    不过她来不及有更多的感慨，突然察觉到了一阵魔息，她转身望向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头后面，厉声喝道：“滚出来！”


    循着她的声音，其余几人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头后面，果然就见里面走出几个魔族的人，个个手持刀剑，凶神恶煞。


    孟昭一眼就认出来，为首的那个叶凛的亲信。


    那人看到孟昭，眼里闪过一阵惊惧，却也只是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