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的主动超出了楚烨的想象。


    她并不是多柔软的人，这个晚上却柔软得能滴水一般。


    楚烨从未觉得她的手这么好看，攥紧被单的时候，手骨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凸显出来，看得他嗓子里又干又痒，不停冒火星子似的。


    恩爱一场，两人都出了不少汗，楚烨想去打水给孟昭清洗，却被孟昭拉回床上，往他怀里靠。


    孟昭很少有这样黏人的时候。


    楚烨这时已经冷静了很多，搂着她道：“本想等你我成亲的……这样对你不好。”


    孟昭并不在意这些，只和他说心里话：“我怕我活不了，到时候就只能留下你一个人，那样很对不起你。”


    他们在这世上只有彼此，一生一死，着实是折磨。


    可她没有百分的把握能胜拾祸，心里七上八下的。


    楚烨在孟昭额上轻轻吻了一下，“你如果活不了，我陪你死就是了。再说了，现在还没到最后呢。”


    孟昭活了二十多年，知心的人却只有几个，如今走的走，死的死，只剩他了。


    如果注定要死，他不想让孟昭死也死得孤孤单单，反正他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孟昭却道：“要是真到了最后，想补偿你也来不及了。”


    楚烨气闷道：“所以这是补偿？”


    孟昭对上他故作生气丢脸，懒懒一笑，倏尔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淡去，“楚烨，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不要怪我。”


    楚烨只以为她是对剥魂之事没有信心，因此没有多想，只郑重道：“没事的，阿昭，我陪你。”


    孟昭没有再说话，渐渐睡了过去。


    楚烨却睡不着。


    孟昭是契族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寻狰等人把比试的时间往后延，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别的盘算。


    为孟昭掖好被角，楚烨低声道：“到时候我为你护法，我守着你，绝不让别人伤你分毫！”


    他们在这座城里待了半个多月，期间孟昭的衣食住行全都由楚烨照料。


    这儿的景色不错，孟昭每天出去走走看看，心情也很好，时常把楚烨往床上推。


    楚烨却会错了意。


    “我不要你补偿。”楚烨的吻落在她脖颈里，“阿昭，我们生死与共，你不欠我。”


    孟昭皱眉拽着楚烨的手，把想离开的人拉了回来，望着他问：“谁说这次是补偿？”


    楚烨一怔。


    却见孟昭冲他笑了笑，“食髓知味罢了，跟补偿无关。”


    她笑得很好看，像能勾了人的妖。


    楚烨微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孟昭对他好凶的。


    孟昭白他一眼，“以前我拿你当外甥，你见过谁跟外甥调情的？”


    楚烨：“……”


    好像也对。


    孟昭手伸到他胸前，把他的衣襟扒开一片，指尖在他心口处随意地描摹着，抬着眼睫看他，“来吗？”


    楚烨咽了口唾沫。


    他想说不想，可孟昭的手已经转而到了下方。


    楚烨：“……”


    ……


    又停留了半个多月，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天里，孟昭和楚烨离开了这个小镇。


    尽管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故意拖延，可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他们还是到了天火岩。


    中途遇到过一次慕容诩，不过只吃了一顿饭，慕容诩就匆匆离开了。


    他走了以后，孟昭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楚烨问孟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孟昭不出声。


    天火岩下方，祝融火熊熊燃烧着，即便是在白日里，冲天的火光也把山壁照成了红色。


    祝融火能焚世间万物，就连楚家五百年都无法毁掉的金甲也是毁在此处。


    楚烨拿了摄魂珠，按慕容诩教他的办法布阵，孟昭在旁边席地坐着，盯着他看。


    她想活着，舍不得死。


    阵法弄好了，楚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跑过来冲孟昭道：“你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孟昭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突然叹了一声，“好想在这儿跟你来一次。”


    “……”楚烨觉得孟昭越来越不正经了。


    不过他倒是无所谓，干脆把人拉到了怀里抱着，抵着她的额头说：“那先来一次？”


    他们还没有幕天席地过。


    孟昭却又把他推开，“不了，来不及了。”


    她得抓紧时间。


    楚烨只以为她说的来不及是指拾祸的魂魄在抵抗，便也没有多想，只是朝她点点头，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阵法中央。


    等孟昭盘腿坐好以后，他催动摄魂珠，启动了这个阵法。


    孟昭周围霎时间萦绕着一阵淡淡的蓝色光芒，她眉心微蹙，忽而神色就平静下来，垂头坐着，像是睡着了。


    此刻，她和拾祸的魂魄都已经入了虚空境。


    虚空境内，生死一战，胜者得到这具躯体，败者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四周都是空茫的。


    十年了，孟昭第一次见到拾祸。


    拾祸还是跟当年一样，黑色的披风迎风招展，手里的青脊发着莹莹绿光。


    青脊本来就是他的佩剑，他死了以后，青脊归了孟离。


    “我还以为你真的那么听话，直到我死我才知道，你居然在背地里想了法子对付我。”拾祸长发飞扬，远远看着那个一身月白衣裙的女子，“小阿离，你可真是不听话。”


    孟昭神色凝重，召了自己的剑。


    银白剑身薄如柳叶，剑铭忘初。


    在拾祸手下十几年，孟昭不敢表露半分情绪，连剑铭也是为了取信拾祸才如此镌刻的。


    孟昭眼中都是浓烈的恨意，“当年你杀我父母，屠尽全城，二十四年了，也该付出代价了。”


    拾祸并不把她看在眼里，嘲讽道：“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小阿离，你别忘了，你的所有本事都是我教的。再说了……一个莫卿，一个你，你们契族就那么喜欢背信弃义？”


    孟昭：“莫家的事我不清楚，但是我爹是被你算计才和你定了契，何来背信弃义之说？”


    拾祸嘴角抽搐。


    他在孟昭身体里，这些年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以为他的小阿离只是一把剑，可这把剑原来这么不听话。


    他陡然色变，青脊光芒更盛，杀气四溢。


    “等杀了你，我再去杀了楚烨，灭了名剑山和长夜门——至于姜枫晚，我要把她挫骨扬灰！”


    “你敢！”


    生魂和死魂猛然厮杀在一处。


    天火岩上，楚烨看着被蓝光笼罩着的孟昭，心急如焚。


    外面看不见虚空境内，虚空境内也无法得知里面的境况，若孟昭受了伤，那些伤才会体现在孟昭的身体上，因此楚烨不得不时刻关注着孟昭。


    可即便如此，他还要分心注意四周。


    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转身一看，就见各派掌门带领着门下的弟子，浩浩荡荡往天火岩而来。


    足有数千人。


    果然！


    楚烨额角青筋凸起，沉着脸骂道：“卑鄙！”


    江萍见孟昭只是坐着，便猜她生魂已入了虚空境，笑道：“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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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一定要杀了孟昭，除了这个祸害！”


    “楚烨，你好歹也是名剑山下一任的掌门，真的要跟孟昭这个大魔头站在一起？”


    “你简直枉为名门之后！”


    众多声讨声中，一根长鞭往楚烨挥了过去，楚烨侧身一闪，只听“啪”的一声响，地上多了一道裂纹。


    “楚烨！我今天要你还我一只手！”陆雨笙执鞭忿忿道。


    楚烨冷冷望着她，召了剑。


    她早该死了。


    当初带着孟昭从劫道出来时他就想杀了她。


    以往斯文重礼的男子此刻眼底尽是冰寒和狠戾，“陆雨笙，这是你自找的！”


    “等等！”眼见着两人就要打起来，楚元昌连忙往前走了两步，对楚烨道，“你跟我回去，孟昭的事你不要再管！”


    “若我偏要管呢？”楚烨冷然道。


    慕容煊在此时做了一个手势，他门下弟子立刻站在了最前面，却不是面对楚烨，而是面对着各个门派。


    这样的变故让其余几派的人都有些茫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满是不解，最后还是寻狰问：“慕容煊，你什么意思？”


    慕容煊站在门派弟子前面，肃然道：“各位要了结恩怨，我无话可说，只是现在孟昭魂魄已入了虚空境，她的肉身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现在动手也是胜之不武，不如等孟昭魂魄归位，各位再行挑战。”


    寻狰冷哼道：“谁知孟昭能不能赢拾祸？若她输了，回来的就是拾祸，我们怕是应对不及，还是趁着现在毁了孟昭的肉身为好，也免得让他逃脱。”


    慕容煊身姿笔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此趁人之危实在有失磊落！”


    “慕容掌门，你这就太迂腐了。”卫珩站在寻狰侧后方的位置，声音却很大，“事从权宜，孟昭修为那么高，如果不趁着这次要了她的命，以后还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吗？”


    江萍：“而且孟昭也说了，随时恭候，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慕容掌门，我们知道你的儿媳妇跟孟昭交情颇深，可你到底是一派掌门，别忘了自己的职责！”


    此时的江萍对慕容煊哪里还有半分对前辈的敬重？


    慕容煊正色道：“孟昭性格是飞扬了些，以前也确实是魔君，可她如今已经脱离了幽冥界，改过向善，又在剥魂，我们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寻狰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讽刺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干脆跟着我们过来，原来是来帮孟昭的！慕容煊，难道就为了这个魔头，你连你长夜门的声名都不要了吗？”


    “寻掌门……”


    听慕容煊又要跟寻狰争辩，可这样的争辩势必不可能有结果，楚烨厉声道：“你们不过是一丘之貉，何必在我面前演戏？慕容煊，我不会把阿昭交给你，不会交给你们任何人！你们谁都别想动她！”


    慕容煊本来还有话要说，却见楚烨冲着自己微微摇头。


    他的良苦用心，楚烨怎么会不知道？


    可那些人说得对，慕容煊到底是一派掌门，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门下众多弟子考虑。


    五百年前，魆族首领就是因为不想继续跟着池冥征战，为了保全族人，所以才离开了池冥。


    魆族的族人活下来了，可也饱受了几百年的欺凌，被其余二十二族视为叛徒。


    慕容家对他和孟昭的恩情，他铭记在心，他不能让长夜门变成下一个魆族，不能让慕容诩落到沈清澜的境地。


    江萍哂笑道：“慕容掌门，你看见了？人家根本不领你的情，你还是算了吧！”


    慕容煊思索片刻，又听了瞿升一番小声的建议，终于还是带着人退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