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野》/Chapter.06


    从来......不喜欢他么。


    燥热的晚风从门口灌了进来，可云织却冷得颤栗，她眼眶里泛着水光，一言不发。


    “你也没必要这样做。”云阳淡漠地甩下这句话，转身拔腿就跑出了废弃的维修仓库。


    见状，刚喝上一口水的黄毛大惊道：“靠！燃哥，人跑了！追吗？”说完把塑料瓶摔在桌上，拔腿就去追逃走的云阳。


    “不用，让他走。”


    踏出没两步，身后傅燃淡定地叫住黄毛，余光望了眼云织方向，勾唇一笑，而后重新抽出根烟，叼在嘴边，拢手点燃，补充道：“以后有的是机会找他。”


    一旁的紫毛有些担心：“不是，燃哥，万一那小子出去乱说话，那不是坏你名声么？”


    傅燃薄薄一层眼皮垂着，眼眸漆黑幽深，白色烟雾慢慢地从唇边溢出来，顺着他指骨方向往上蔓延。


    虎口处结痂的伤口愈来愈明显。


    傅燃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叼着烟，漫不经心的语调：“我的名声。”


    “早就烂了。”


    说完，转身就往黑夜里走，钱一航也没说什么，只是跟上去。


    见人都走了。


    黄毛和紫毛互相看了眼，然后同时看向此时此刻蹲在地上的云织。


    异口同声。


    “她怎么办？”


    紫毛烦躁得很，当家的都走了，不管了，他们还纠结什么。


    “行了，燃哥都走了，我们在这儿也没意思，走走走，上网去。”


    “那走呗。”


    黄毛下巴朝云织方向抬了下，想到什么似的：“我还以为这美女是云阳女朋友呢，原来是他姐啊，怎么都没听说过啊。”


    紫毛嗤笑了声：“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


    两人并肩朝外走。


    黄毛：“你说燃哥是不是喜欢这个叫云织的啊？不然为什么要救云阳？”


    紫毛很坚定：“燃哥要是喜欢她，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


    天空终于黑得完全了，周围没了声音，云织缓了好一会儿才撑起膝盖站起来，刚走出一步，忽地小腿一麻，脚下趔趄了。


    是她蹲太久了。


    云织逡巡了眼周围，空荡荡的，废仓库除了她，在无其他人。


    哦对了，还有一辆川崎黑武士机车冰冷冷地停在那儿，就姑且认为这个废弃仓库是他的停车场。


    云织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外走，来时的路已经不记得了，依稀记得弯弯绕绕，很窄的路，很黑的天。


    不知走了多久，她已经走到了河堤边的小路上。


    外面大马路上零零星星地车来往，路上也没几个行人。


    河畔的风放肆地吹，乌黑顺滑的发丝在她脸颊上胡乱地拍打。


    面对这座熟悉却陌生的城市，她整个身体都在放空，一股强烈的孤独感包裹住了她的灵魂。


    她走累了，手疼腿也疼，尤其是后背那片疤痕像是一张缝补后又要裂开的墙壁，正在脱落，撕裂的疼痛感。


    云织坐到旁边的休息长椅上，河堤的路灯影影绰绰。


    她第一次见云阳的脸上都带着伤，胳膊也是擦伤，尤其是眉骨还在渗血，忽然，云织干呕起来，反胃到想吐。


    那一瞬间，经历过的往日种种像是压制不住的滔天洪水，堆积满了她的身体。


    她被迫大口呼吸，缓解胸膛的绞痛感，她现在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烫。


    河风袭来，云织灌了口风，猛得咳嗽起来。


    眼前模糊，锥心的语言就如同刀子，在她身上一刀一刀的划下，直至流血。


    “听说了吗，云织被人那个了，她怎么还敢来学校的啊。”


    “我怎么听说是她自愿的啊，说是她为了钱，勾引了外面混社会的，跟人上床了。”


    “怪不得，保送上芜附中的名单里有她呢。”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被潜了呗。”


    有无数张脸都在指责谩骂她，说狐狸精，她不要脸，没有教养，不懂得人情世故。


    所有的错误都归咎于她一个人的身上。


    犯错的人，真的是她么。


    忽然，云织包里的手机响了。


    是陈素薇打来了。


    云织瞥了眼时间，晚九点四十。


    她没注意到手机电量。


    云织接通电话：“妈。”


    陈素薇一如既往地关心：“织织，你在外面吗？”


    云织红了眼眶，有些干涩，好不容易缓过来：“嗯，有点儿事。”


    声音哑得很。


    陈素薇没有察觉到她不对劲儿，反倒是说：“你舅妈打电话说，云阳都快一个星期没回家了。”


    陆淑琴果然没安好心，恶人先告状，明明是她打电话给班主任老师请的假。


    陈素薇听见电话那头云织没出声儿，有些焦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和你爸爸打云阳电话也打不通。”


    云织怕她多想，立刻把脑子里想好的说辞一股脑说出来：“妈妈，云阳没事的，就是云阳他这几天老师布置的功课多，住他同学那儿了，方便交流学习上的问题，也方便去学校。没打通可能是静音了。”


    说完这一番话，她心里也很忐忑，毕竟陈素薇更加相信她舅妈陆淑琴，也不愿相信她。


    生怕到时候被拆穿，陈素薇又要发脾气了。


    过了好一会儿，陈素薇的声音才从听筒里传出来：“云阳也真是的，也没跟你舅妈他们说一声，他们也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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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担心的啊。”


    不，他们才不会担心。


    她和云阳对于他们而言，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在他们眼里如同卑微的草芥。


    云织松了口气：“嗯。”


    好在她信了。


    不过，陈素薇又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跟她说：“织织，你这做姐姐的，也不希望云阳考不上大学，以后没个正经工作，这一年呐，你就心无旁骛地好好辅导辅导他。”


    云织暗下眸子：“好，我知道了。”


    “对了，在你舅妈那儿住还习惯吗？”陈素薇问。


    “嗯。”


    她能说不习惯么。


    不等陈素薇继续说，云织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询问。


    “妈妈，我和云阳想去和外婆一起住。”


    陈素薇自然是不肯答应：“你外婆都一把年纪了，你和云阳两个过去，她还得照顾你们，挺辛苦的，你就安心在你舅舅家住下，别有负担。”


    云织垂下眼睑，这一刻，她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低低地应声：“嗯。”


    陈素薇忽然想到什么：“在上芜，没人欺负你吧。”


    云织苦笑：“没。”


    陈素薇欲言又止：“过去的事......”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云织还记得她来上芜之前，她妈妈以死相逼。


    云织快速出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妈，陆寒深回电话了，我就先挂了。”


    陈素薇便答应：“好，你照顾好自己。”


    “知道。”


    挂了电话，手机显示有未读短信，还真是陆寒深发来的消息。


    -云阳已经回来了。


    -你现在在哪儿？在微信发个定位，我开车来接你。


    因为疲倦和不认路的缘故，云织妥协了，点开微信，准备给陆寒深发定位。


    就在她还没来得及点发送位置，忽地手机屏幕黑了，低电量关机。


    老天爷一直都在跟她开玩笑，一直在捉弄她。


    终于她的身体快支撑不住了，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胡思乱想。


    今天和云阳说自己不委屈，其实一直在说违心话。


    她为什么要休学，为什么要来上芜，为什么要经历从前经历过的事情，她感觉到活着很累很累。


    岁月洗礼，城市变化，陌生的环境，她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压着她，喘不过气来。


    脑子里浮现出云阳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姐，你从来都不喜欢我这个弟弟。


    在这一刻，云织控制情绪的那根弦真的绷不住了，她眼眶湿润，掩面低下头。


    云织泪眼朦胧间，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倏尔，一道高大的阴影投射在地上，在她面前安静地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