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野》/Chapter.16


    云织跟着导航七拐八拐回到家。


    正当她走到傅燃家外，清脆的麻将音夹杂嘈杂的人声从里屋传出来。


    云织皱了皱眉，她瞧见门口坐了个中年男人，穿藏蓝色工装外套，胸口衣服撕破了个口子，矮小的板凳，懒懒散散地靠在墙边，大长腿翘起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


    浓重的烟雾弥漫，模糊了他那经岁月沉淀的沧桑沟壑纵横的黝黑脸庞，不过，是种岁月成熟感，想必年轻时和傅燃一样帅气......


    他就是傅燃的亲生父亲吧。


    云织心里哀叹，自己的心情忽然有些沉重。


    就在她上了台阶，倏尔，一个浑身酒气，醉醺醺的人从傅燃家里跌跌撞撞冲出来，先是撞到了门口的中年男人。


    傅尚文被烟屁股烫了下手，立马变了脸色，谩骂了句：“狗东西！走路没长眼啊！”


    而后醉酒男没个注意，撞到云织肩膀。


    “对......对不起啊！美女！”


    醉酒男脸色坨红，吐出来的气息都是酒味，令云织作呕。


    没想到，见是个漂亮美女，被眼前的容颜惊艳了下，醉酒男目瞪口呆。


    云织半遮掩口鼻，给他让了道儿。


    不远处，有人喊了声：“这边！”


    醉酒男“哦哦”两声，不由得又多看了云织两眼，蹭了蹭鼻子，然后踉踉跄跄地往大马路上走。


    云织往家走，忽然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看，弯腰捡起，小透明自封袋里装了五颜六色像糖一样的东西。


    是那个醉鬼掉的吗？


    云织想了想，回头，喊了声：“喂，你东西掉了。”


    醉酒男悠悠回头，还打了个酒嗝。


    他细看了眼云织手上的小东西时，莫名酒醒了大半，脸色忽然变了，看上去清醒不少，一下子冲过去，拿过她手里的东西，结结巴巴：“呃，谢，谢谢。”


    然后云织就看见醉酒男连滚带爬的跑了。


    云织皱了眉，不解，但她也没有太在意。


    ......


    回到家，陆淑琴打麻将还没有回来，倒是陈国华在厨房忙忙碌碌的身影，看得云织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陈国华瞧见回来的人，端着刚炒好的菜走出厨房，脸上堆着笑：“织织，回来了啊？”


    云织弯唇笑了：“嗯。”


    陈国华放下盘子，瞧见她背着的琴盒，问：“没在家练琴吗？”


    云织：“音不准，去调音了。”


    陈国华“哦”了声，朝厨房里走：“饭快好了，你收拾好就下楼来吃饭。”


    “嗯。”云织刚走到楼梯口，忽然转身，冷不防问了陈国华一句：“舅舅。”


    陈国华从厨房里匆匆走出来：“怎么了？”


    云织盯着他，欲言又止，最后笑了笑：“......谢谢您。”


    陈国华愣了下，笑道：“一家人，不说这些。”


    她其实想问陈国华，您后悔吗？


    陈国华和陆淑琴两人是老同学，在三十好几了，彼此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结婚，加上家里人给介绍，两人就领证结婚了。


    陆淑琴不是软脾气，性格很硬，吃不了半点亏，很要面子。


    而陈国华相反，比较内向，是个老实人，和她妈妈陈素薇正好相反。


    初中那会儿，也是得亏了陈国华的照顾。


    云织回到房间，放下没去调音的大提琴，自己累了大半天了。


    陈素薇来了短信。


    -快递收到了么？


    云织想到今天的悲惨遭遇，不禁叹息。


    -收到了。


    -你准备好给云阳的辅导资料，我也一并寄给你了。


    -好。


    云织想了想，今天只拿了一个快递，纸箱子里装的辅导资料的话，那么她的行李箱呢？


    她立刻给陈素薇发了消息。


    -妈妈，我装衣服和鞋子的行李箱，您给寄了吗？


    五分钟过去，陈素薇才回消息。


    -寄的顺丰快递，在县城里，我让你表哥帮你拿了。


    幸好，她还有衣服鞋子穿。


    -好。


    云织放下手机，想到今天掉水里的纸箱子里是之前她念高中用的参考书和笔记。


    本来想给云阳辅导用，现在也没了。


    就算是傅燃拿来，资料估计都泡烂了，用不了。


    倘若自己去找云阳要课本，以他的臭脾气，多半是不会给，要不找个时间去附近书店买吧。


    要是网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送过来，说不定七八天都不一定能送到这里，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今天一样的遭遇。


    ......


    晚上云织心情欠佳，没吃两口饭，就上楼了。


    陆寒深注意到了，还特意下厨去煮了碗西红柿鸡蛋面，示意让云阳端上楼去给他姐。


    一开始云阳百般不愿意，后来陆寒深说了句：断网之类的话，他就乖乖听话了。


    三楼唯一的房间亮了灯。


    云阳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敲门进去的时候，云织正在逗窗台上的胖头小金鱼，嘴角沁了抹笑。


    他愣了下。


    很少看到自己的姐姐笑得如此开心。


    “陆寒深让我给你送来的。”


    云阳把面条放到桌上，脸上表情淡淡的。


    云织看了眼那碗面，说：“我不饿。”


    “你不吃，陆寒深就要断我的网，断网我就去网吧。”他一本正经地陈述，像是在威胁她。


    云阳余光不经意地瞥了眼玻璃缸的小金鱼，有点儿眼熟。


    云织叹了口气，看来这碗面她不得不吃了。


    陈素薇这几天都在催辅导功课的事。


    云织目光微动，放下鱼料，抽了张湿纸巾擦手，闲淡说：“云阳，我就在上芜待一年，明年你高考完我就走。”


    云阳站在原地，握拳，语气很冷：“你明天就回沅城去。”


    云织像是听不见他的话，倒是避开话题：“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周一，你该上课了。”


    云阳轻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忽然，身后传来的云织轻描淡写的声音。


    “对了，陆寒深今天去学校给你办了走读，你回家住。”


    “不回！”云阳扭头，怒上眉梢。


    “妈妈安排的。”云织拿起筷子把面条拌匀。


    云阳望着云织的背影，胸口上下起伏：“......”


    云织知道他没走，余光瞥了眼窗户上映出来的人影，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每天晚上我会抽时间看你的家庭作业，周末我会辅导你的弱项科目。每周妈妈也会抽时间打视频电话检查。”


    云阳的话仿佛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甚至他知道她姐的执拗。


    “云织！你是木偶么？怎么什么都要听他们的。”他冲过去，站在云织面前大吼。


    沉默良久。


    云织放下筷子，抬眸看他，眼眶微微发红，声音有些哽咽：“我，有别的选择么？”


    她别无选择。


    云阳咬咬牙。


    云织已经认命了，释怀般朝他莞尔一笑：“云阳，我就待到你明年高考完，我就回去，再也不来了。”


    “可以么？”她询问道。


    云阳最终妥协了，眉头紧锁：“烦死了，知道了。”


    就在云阳要走的时候，云织忽然问：“对了，那个叫傅燃的男生，是住在隔壁吗？”


    她虽然确定傅燃是从隔壁出来，但是不太能确定他是不是住这儿，想进一步了解下。


    一提到这个名字，云阳就很不爽不屑：“差不多，他那酒鬼爸开的麻将馆。”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云织问：“他是学生？”


    “和我是同班同学。”


    “你们是同学，他上次怎么会欺负你？”她不能理解。


    云阳难得还解释：“欺负我的不是他。”


    云织更加奇怪了，想问个究竟：“那是谁？”


    云阳淡淡吐了几个字：“你不认识。”


    “云阳——”云织知道，他有所隐瞒。


    “云织，你是不是管太多了，妈只让你来盯我学习，没让你多做其他事。”他厉色看她，回答。


    云织鼓了鼓腮帮子，暗暗叹息。


    然而云阳根本就不想说关于他在上芜的事情，就下了楼。


    算了，有时间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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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找傅燃问个究竟。


    要是以后再发生同样的事，她不敢想，以后云阳的生活会是多么的黑暗。


    其实现在看来，傅燃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坏，那么危险。


    ......


    同一时刻，深夜笼罩这座城。


    老旧小区的某间亮灯的出租屋里。


    湿漉漉的书摊开摆满了不到2平米的茶几，甚至地毯上也是。


    傅燃嘴边叼了支没燃的烟，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吹风机，仔仔细细地吹打湿的书。


    脸上表情没有一丝不耐烦。


    反倒是同样坐在地板上，江涛正在兴致勃勃地开黑打游戏。


    一把游戏结束，江涛放下手机，甩了甩发麻的胳膊，用手摸了摸就近的书，还是润的：“阿燃，这些书你都吹了快三个小时了，咱歇会儿歇会儿，来打两把游戏放松放松。”


    傅燃一脚踹在江涛的屁股蹲儿上，声音缱绻慵懒：“行啊，你来吹，我来打游戏。”


    一听，江涛连忙摆手：“别别别，倒不至于不至于，您吹得比我平整，您来。”


    傅燃冷笑了句：“出息。”


    刚买了冰可乐回来的钱一航，瞧见客厅基本上都摆满了书，有些惊讶，走过去，扔了一瓶给江涛，然后放到沙发旁边的侧桌上，疑惑问：“阿燃什么情况？要开始发奋图强了？”


    江涛拉开可乐的易拉罐，猛灌了大半瓶，舒服地“啊”了声，说：“看着不像啊。”


    “发奋个锤子。”


    傅燃轻飘飘吐了五个字。


    过了会儿，傅燃见吹的差不多了，关了吹风机，扔到地上，抻了抻发酸的胳膊和疼痛的脖颈。


    随后他一把捞过桌面上的zippo打火机，膝盖撑在手肘上，弓着背，拢手点火，猛吸一口，缓慢地吐了出来。


    他随手拎了本茶几上皱巴巴的课本，百无聊赖地翻着。


    一旁的江涛和钱一航不由得啧啧称赞，抽烟痞帅的阿燃，简直迷倒万千少女么。


    钱一航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小眼神瞟了眼傅燃，对江涛说：“我猜啊，是因为阿燃看上了个人儿。”


    江涛吃瓜一号，凑到钱一航旁边：“谁？谁？”


    钱一航轻飘飘说了个名字：“云织。”


    傅燃不由得轻嗤，吐了口烟雾。


    很耳熟的名字，江涛回忆了下：“上次在旧仓库，云阳的姐姐？”


    钱一航很奇怪：“你上次都没去仓库啊，谁告诉你的？”


    江涛挑眉看了眼傅燃：“班里都传开了。”


    “哎哟——”钱一航和江涛同时看向当事人。


    “谁传的？”


    下一秒，一本书直接砸了江涛肚子上，不由得闷哼一声。


    傅燃生气得后果很严重的。


    江涛双手捂住小肚子，缩脖子求饶：“爷，我错了。”


    钱一航在一旁哈哈大笑，还不忘调侃拍了拍江涛的小脑袋：“涛儿，你挺怂啊。”


    江涛乖乖地把书理好，放到傅燃面前的茶几上，然后瞪钱一航一眼，一副趾高气昂的嘴脸：“差生你不懂，识时务者为俊杰。”


    钱一航翻了个白眼：“......”


    可偏偏，江涛翻到的是书第一页。


    上面空白处落了个名字。


    ——云织。


    虽然被水浸湿，但傅燃依旧看得清楚，脑海里浮现出云织的画面，他不自觉的嘴角勾起。


    而此时此刻江涛眼尖，一眼就看到地毯上躺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好像是刚才傅燃扔书过来砸他，照片从书里掉出来的。


    钱一航瞥了眼照片上的女生，他一眼就认出来是云阳的姐姐云织。


    照片中，云织身穿蓝白校服，写了沅城一中，她束了高马尾，露出好看的精灵耳，光洁白皙的额头，浅笑地看镜头。


    泛黄的照片背后还写了个日期：2010.06.10


    江涛惊讶说：“我靠，原来云阳姐姐的年龄比我们大啊。”


    钱一航意有所指地看向傅燃：“沅城来的啊。”


    反倒是江涛还在边回忆边说：“沅城？我记得有次物理竞赛，就是在沅城师范大学举办的，我和阿燃还去过。”


    “是吧，阿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