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

作品:《秋天会回来

    南塔市在南方, 虽然并不像北方城市一样有漫长的雪季,可每个冬天的雪从未缺席过。


    对于一直生长在南塔市的人而言,不下雪的冬季称不上冬季, 一定得等一场雪落下,大家才肯承认冬天的来临。


    没有人想到, 今冬的雪下得这样迟。


    像是季节的某种交替,雨势渐小渐无,取而代之的是越落越大的雪。


    凌晨午夜的街, 原本行人脚步匆匆, 忙着躲避这场雨, 直到这场雪也开始落下,大家都默契地慢下来,欢欣鼓舞地掏出手机拍摄照片和视频分享到各大社交平台。


    不知是不是因为路面湿滑的关系,周引弦走得不算快,秋眠趴在他背上,手里还撑着那把伞。


    自从她刚刚说完那句“秋天结束了”之后, 周引弦就没再应声。


    她懂得他的沉默, 因此也跟着闭口不言。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秋眠在伞下抬头看。


    这场雪忽然下得好大,像要用厚厚的积雪来掩埋一整个早已结束的秋天。


    好长的一条路,可周引弦的世界像被按下了静音,秋眠没听他发出任何动静。


    他将她放到车里副驾驶坐好, 她说谢谢, 他也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并没应声。


    直至回到小区里,他将她从车里背回家,把她放到沙发上, 才终于开口:“别用热水泡脚,刚刚已经上了药,睡前不用再管。”


    秋眠乖巧点头:“嗯嗯,谢谢周老师。”


    他却并没离开,立在原地看看洗手间的方向,又转头问她:“送你过去洗漱?”


    秋眠不太好意思再叫他继续帮自己,到洗手间也就这几步路,她想自己应该单脚跳过去也行。


    “不用啦,我应该可以单脚跳过去。”


    “然后呢,摔一跤?”周引弦看了眼她受伤的脚,脚踝那里已经肿了起来,“到时候再叫我送你去趟医院?”


    “……”


    怎么听着像诅咒她呢?


    秋眠当然知道他没有那个意思,可他说的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看自己受伤的脚,又想起家里并没有拐杖可以支撑她走过去,再拒绝下去倒显得自己有些矫情,秋眠只能厚着脸皮点头:“那就麻烦周老师了,明天我去买拐杖。”


    说完,秋眠做了个张开双手的动作——


    她以为他要背她过去。


    下一刻,却只见周引弦弯腰凑近,一手穿过她膝盖弯,一手穿过她后背,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不用背着那么麻烦。”他说,“就这几步路,抱着更方便。”


    秋眠只感觉到一道黑影瞬间往下压过来,带起一阵夹杂着淡淡柑橘香味的轻风。


    而后,整个身体腾空,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住点什么,一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


    回过神来,秋眠有些羞赧。


    浑身都开始升温,脸颊尤甚。


    但是,手却并没收回来。


    如此亲密的姿势,她完全依偎在他怀里,一抬眼就能看见他近在咫尺轮廓分明的侧脸。


    心跳频率错乱,急促得连呼吸都挑拨。


    可这路太短,不足以让她有更多遐想。


    周引弦将她抱进洗手间,镜子里映出俩人亲密无间的姿势。


    他恍然间表情也有一丝怔愣,可转眼又无处可寻,恢复如常。


    “我现在放你下来。”他说,“你用没扭到的那只脚着力。”


    秋眠从旖旎的遐想中回过神来,耳朵尖一点红,心虚地小声回应:“好。”


    “其他你要做什么,扶着墙慢慢来,我先出去,弄完叫我。”


    “好……”


    磨砂的玻璃门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也看不见人影。


    但周引弦就在一墙之隔。


    这个认知,叫秋眠脸颊持续发烫。


    平常每天都重复,已经习以为常做惯了的洗漱步骤,此刻忽然陌生到顺序都有些错乱。


    秋眠洗完脸才想起应该先刷牙,刷完牙又想起还没好好卸妆,一切搞得手忙脚乱。


    所幸房东安的是马桶,不至于连上厕所也难堪。


    医生建议她今天先别洗澡,好在昨晚半夜回家后总觉得衣服里钻进了烟花落下来的灰烬后又去洗了一次澡才睡觉,这会儿不洗也没什么关系。


    秋眠别别扭扭地收拾完自己,确认没有什么遗漏,这才不太好意思地冲着外面喊:“周老师,我好了。”


    规律的脚步声响起,周引弦走至洗手间门口,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停下敲了三次门。


    秋眠才想起自己竟然连门都没打开,傻呆呆地靠在洗漱台等他来接。


    正要扶着墙挪过去开门,周引弦开了口:“现在进来?”


    秋眠停下:“好。”


    周引弦应声推开门,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出了洗手间又停下,偏头看她:“去哪儿?”


    “啊?”


    秋眠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头看他,却猝不及防对上他的清晰眉眼。


    如此近距离,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纠缠,鼻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味。


    秋眠屏气,别开脸:“什么……”


    “回房间?还是你要在沙发上坐一会儿。”


    秋眠想了想,也不好一直麻烦他的,没多想地应到:“回房间吧。”


    可当周引弦抱着她回到房间时,不知是因为房间突然变小,还是私人空间的特殊性,气氛陡然之间——


    于她而言,气氛陡然之间暧昧起来。


    当然,秋眠想,应该只是她心术不正才有这样的感觉,也许周引弦心无旁骛,只是出于邻居的热心和绅士的礼仪在帮她的忙。


    刚刚只想着不要太麻烦他,最好一次到位,所以在沙发和房间中选择了后者,此刻忽然后悔起来,这看着怎么有点像勾引。


    这么一来,显得她很没有边界感。


    秋眠偷偷地抬眼想要看周引弦反应。


    却在这时,周引弦恰好将她抱至床边,正弯腰将她往床上放,头也顺着低下来。


    猝不及防间,她偷看的视线跟他撞个正着。


    秋眠一瞬间想别开脸躲,又同时感觉到这时周引弦将她往床上放的动作,整个人更加别扭。


    这感觉,怎么就那么像……


    秋眠及时打住自己心术不正的联想,对已经将她放到床上直起腰的周引弦声如蚊呐地说了声谢谢。


    “不用客气。”他说,“你比大体老师轻。”


    秋眠脑子里缓缓地冒出一个问号:“……?”


    大、大体老师?


    这一瞬间,秋眠所有的旖旎心思散得一干二净,刚刚因暧昧上升的温度急速下降,一切都恢复如常。


    他不仅心无旁骛,还把她当成了大体老师去对比。


    秋眠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认命地叹气:“好吧,如果你想的话,为了感谢你,改天我去签一份遗体捐赠协议,就捐给你们学校。”


    “……”周引弦扯起被子往她身上随意一搭,“我生日你就说这些。”


    秋眠才反应过来,好像是哦。


    这几个小时惨绝人寰惊心动魄,过山车一样上下起伏,她怎么给这事儿忘了。


    “抱歉抱歉。”秋眠讨好地笑了下,指指电脑桌那边,“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在那儿,可以麻烦你自己取一下吗?”


    周引弦似是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去电脑桌那边找。


    “就是电脑旁边那个袋子,对对对,你打开看一下,是一支表。”


    周引弦拿着那礼盒又回到床边,在她面前打开礼盒,看见那支绿水鬼。


    “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秋眠有些忐忑,毕竟之前他看不上的那支表也是差不多的价钱,“但无论如何——”


    秋眠抬头冲他笑:“生日快乐,周老师。”


    周引弦垂眼盯着手里那表看了许久,正当秋眠误以为他不喜欢时,他抬手将他原本戴着的那支表取了下来,递到她跟前。


    “帮我拿一下。”


    秋眠伸手接过,就见他直接将她送的那支表戴上,转动了两下手腕,微微挑眉:“眼光不错。”


    “所以你喜欢的对吗?”秋眠期待地问。


    周引弦朝她看来:“或许应该表现得更明显一点?”


    “当然可以啊。”


    “我好喜欢啊,给你送面锦旗吧。”


    “……”


    看来是真挺喜欢,都开她玩笑了。


    秋眠有些开心,手里拿着的男士手表仿佛都还带着他手腕间的体温。


    她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表盘背面那块儿光滑温热的地方,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那锦旗上要写什么啊?”


    “你还真想要。”周引弦从她手里拿回自己那支表,随手揣进兜里,“写感动中国好邻居吧。”


    “……那这面锦旗应该送给你才对。”


    “这殊荣我可不感兴趣。”


    “那你想要什么?”


    “什么?”


    “如果要送你锦旗呢,你想要写什么?”


    “我不需要锦旗。”周引弦看了眼时间,“挺晚了,睡吧。”


    “噢噢,那好吧,晚安周老师。”


    “晚安。”


    周引弦转身走至房间门口,秋眠忽然叫住他:“周老师!”


    “怎么?”周引弦停下看过来,“要喝水?”


    秋眠摇摇头:“不是。”


    她确认自己喜欢上了他,所以,她不想自己喜欢的人难过。


    哪怕,他可能今生都不会喜欢自己,永远只喜欢他的前女友,她也想要他得偿所愿。


    秋眠认真地同他讲了今晚最后一句话——


    “秋天一定会回来的。”


    -


    秋霜在半夜才拿回自己的手机。


    她一向是个工作狂,即便是大年初一,即便是跟前男友吵架,也不能影响她的工作。


    跟林至骁在四桥城那边吵着架,她也没忘记晚上还要去富锦会所见客户。


    手机被林至骁拿着,她一时半会儿拿不回来也没空再跟他继续纠缠,偏巧那混蛋也要去富锦会所。


    更凑巧的,是那客户要引荐的人,就是林至骁。


    秋霜想掀桌子走人,可到底摸爬滚打经营了这份事业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学会忍气吞声。


    她一向摸不清林至骁,当初谈恋爱时是这样,分手是这样,现在还是一样。


    他有多爱她吗?


    不见得。


    她有多爱他吗?


    也不见得。


    不过是一段孽缘。


    秋霜只恨此生遇此命数,此劫难逃。


    这场会面倒也不能说不和谐。


    这么多年,秋霜用着从林至骁那儿学来的东西,在工作中处变不惊,滴水不漏。


    各种大场面,只要她想装,总能装得很好。


    有客户在,她当然又变成淡定从容、清冷自持的怀瑞药企的秋总。


    一如这些年来,她在众人面前的形象。


    林至骁还是年轻时那副混蛋样子,虽然历经岁月添了几分沉稳,但秋霜知道他内里并没有变。


    他还是那个肆意妄为、随心所欲、强势霸道的林至骁。


    否则,他绝不会莫名其妙地来骚.扰她。


    秋霜从容应对着客户,心里自然也没有放弃拿回自己的手机,将话题往那儿引。


    终于等到客户开口问:“是吗,那我看看?”


    “在我手机上呢。”秋霜微笑着看向林至骁,“刚刚在路上偶遇林总,他借用了我的手机,一时忘了还。”


    客户便转向林至骁,笑着说:“那可否借我看看啊林总?”


    “当然可以。”林至骁的笑叫人看不出破绽,“不过我还没借用完呢,你看完可得先还我。”


    “这……”客户犹疑地看向秋霜,“秋总?”


    秋霜有点想一锤子捶散林至骁这把到老了都犯贱的骨头,面上却还滴水不漏地微笑着:“没事,您先用。”


    直到结束,秋霜都没能拿回自己的手机。


    但她真没想再跟林至骁这个有妇之夫有任何过度接触,结束跟客户的会面后,直接打车去警察局报了警。


    折腾到半夜,林至骁黑着脸到警察局把手机还她:“真是好手段。”


    秋霜语气淡漠嘲讽:“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你都这把年纪还玩抢人手机这套把戏,多少有点丢人了。”


    要不是在警察局,林至骁怀疑自己会气得掐死她。


    秋霜懒得再搭理他,出门打车离开。


    在车上,秋霜自然要查看这段时间漏接的电话和漏看的消息。


    因为是半夜不方便再回电话过去打扰,大多数都回了消息过去解释道歉。


    她当然也看见了秋眠打来却被挂断的电话,只是习惯性将她排在了工作之后。


    直到将所有工作相关的事情处理完成,秋霜才终于去翻看秋眠发给她的微信消息。


    也是在这时,她才想起来,除夕前一天晚上,秋眠好像说过今晚约她一起看电影。


    当时她听秋眠说遇到个男人,以为是林至骁去找她,有些心不在焉,没太认真听她说了些什么,也没放在心上。


    此时才看见她除夕发来的电影时间地点,且在晚上时又重新提醒了她一遍,她竟全都没注意。


    秋霜闭眼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本打算回自己的住处,临时跟司机沟通换了地点,报了郊区的位置。


    漂亮的小洋楼一片寂静,除了路灯什么也没亮着,看上去空无一人。


    秋眠在微信里说过,秋仲景和孙婉要去走亲戚,所以今天不在家,但秋霜还是放轻了步伐。


    她以为秋眠在家。


    秋霜走到秋眠房间门口,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手,只需要轻轻一扭就能打开进去。


    她一贯强势,不允许秋眠反锁门,方便她随时突击检查。


    可也许是今晚的爽约,她对秋眠有所愧疚,只在她门前默默站了会儿,转身离开。


    -


    秋眠一直在等秋霜的电话。


    或者,回条消息也行。


    她对秋霜从来没有过高的期盼和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更没有任何脾气。


    可直到早上一觉醒来,秋霜也未曾发过一条消息,回过一通电话。


    秋眠不知道后来秋霜跟那个男人在富锦会所里待了多久,他们是否一起过夜,只知道秋霜好像彻底地完全地抛弃了她。


    昨夜她睡得并不好,脚踝一直肿痛,连翻身都得小心翼翼,有时候睡着了不小心碰到伤处,会直接痛醒。


    秋眠觉得自己有点儿可怜了。


    她从小到大其实都没怎么受过伤,即便有时候会有点小伤小痛的,家里就有秋仲景这个医生在,她也不会吃什么苦。


    还是头一次,严重到这种程度。


    因为昨夜已经看过医生,秋眠也不想让秋仲景和孙婉担心,便找了个借口打电话过去,说自己这几天要跟朋友出去玩,就不回家了。


    秋仲景和孙婉信以为真,在电话里问了她跟谁一起,嘱咐她要注意安全。


    刚挂断电话,手机进来条微信消息。


    一枕:【醒了打我电话。】


    不知他有什么事,秋眠看见这条消息立即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那端水蒸气“呲呲呲”地响,周引弦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低沉悦耳。


    “这么早醒了?”


    “刚醒一会儿,周老师有什么事吗?”


    “在做早饭,你要吃什么。”


    “啊?其实不用,我可以点外——”


    “我煮了粥。”周引弦打断她,“咸鸭蛋吃么?白灼菜心?”


    秋眠声音弱下来:“都、都行。”


    “五分钟。”


    “好……”


    简直是上辈子积大德,这辈子做周引弦邻居。


    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人,大过年的早上不睡懒觉,起床给受伤的邻居做早饭。


    今天还是他生日……


    秋眠没敢耽搁,换了衣服起床。


    脚踝处的肿痛未消,只是相较于昨晚好像有一丢丢的缓解。


    她试着将那只脚踩到地上,微微受力,立即疼得抬起脚倒吸凉气:“嘶……”


    不得已,秋眠只能挪到床尾,单脚跳到墙边,扶着墙慢慢地往外挪。


    周引弦打开门时,她刚挪到洗手间门口。


    “脚好了?”


    周引弦将手里提着的保温桶放在桌上,朝她投来打量的目光。


    “……”秋眠低头看了眼自己近乎金鸡独立的姿势,“没有。”


    “那你还挺坚强的,都不叫人帮忙。”


    “我其实自己也可以的,就是会比较慢,我会小心的,不会让自己再次摔倒麻烦周老师。”


    周引弦没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跟她讨论什么,转身回去拿剩下的东西。


    “你先洗漱。”


    除了这顿早饭,午饭也是周引弦做的。


    秋眠当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一直道歉又道谢,问他今晚用不用回家过生日,或者跟朋友出去聚会。


    秋眠不知道周引弦有多少朋友,但看常在他身边转的也就宗勋一个。


    说起来,其实她还很不了解他。


    “要回父母家。”周引弦说,“你是在担心你的晚饭没着落?”


    “没有没有。”秋眠连连否认,“我只是怕自己耽误周老师今天的安排,毕竟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不都应该要和亲人朋友聚一聚的吗?”


    “没什么好聚的,一个生日而已。”


    “很重要啊,这是你二十五岁的第一天,今天过成什么样,你的二十五岁就是什么样的。如果你今天开心的话,整个二十五岁你都会开心。”


    “有这说法么。”


    “有的有的。”


    “那你应该是救了我的命。”


    周引弦一边收碗筷一边丢下这样一句话。


    秋眠好奇:“为什么啊?”


    周引弦瞥了她一眼:“否则我怎么会一年到头天天给你做饭。”


    “……”


    秋眠脸热,但细细一想,他今天确实一直都在照顾自己,按照她刚刚的说法,可不就是他的整个二十五岁都要对她这样吗?


    “其实也不完全准确。”秋眠试图挽回些什么,“就是我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可能是瞎扯的,你不会这么惨的。”


    周引弦面无表情:“哦。”


    -


    秋霜一早醒来就开始忙。


    为了弥补昨夜对秋眠爽约的愧疚,她难得主动给她做了早饭。


    秋霜的早饭时间一向很早,若换作平常,肯定不会管时间早晚就把秋眠叫起来,今天却难得大发慈悲决定让她多睡会儿懒觉。


    今天还是大家都在休息的大年初二,可她并没有任何懒惰,吃过早饭后便出门工作。


    从始至终,她都不知道秋眠压根儿没在家,更不知道秋眠崴了脚。


    那顿早饭的结局是冷掉,又在两天后被走完亲戚回家的孙婉发现,从而倒进垃圾桶。


    倒掉时还在好奇地嘀咕:“奇了怪了,眠眠又不在家,谁做的饭又没吃完。”


    秋仲景随口道:“你女儿做的呗。”


    “那不就更奇怪了,她做饭从来不浪费,怎么做这么多都没吃完。”


    “可能后来有事,这我怎么知道嘛。”


    “你凶什么,又没问你,你自己要在那儿搭话。”


    “……我哪有凶啊。”


    “懒得理你。”


    -


    岑溪是打电话来约秋眠出去玩时才知道她脚受伤,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跑来看她,正好撞见周引弦在她家厨房里洗碗。


    为了方便,除了那天的早饭,后来周引弦都是直接在秋眠家里的厨房做的饭。


    是秋眠拄着拐杖给岑溪开的门。


    这拐杖还是那天周引弦回家过完生日回来时给她带的,她用着刚合适,后来就都没再麻烦周引弦背她抱她扶着她,自己就能拄着单拐慢慢走。


    岑溪进门时还不知道周引弦也在,提着两大袋东西立在门口就开始检查秋眠的伤。


    “多漂亮一姑娘,现在拄着拐。”


    “现在还好啦,前两天才是真的痛。”


    “你啊,走路都能摔跤,是不是走在路上看见帅哥顾不上看路了?”


    秋眠下意识朝厨房的方向看了眼,扬声否认:“怎么可能啊。”


    她并没有告诉岑溪那天的真实情况,毕竟秋霜的事,她不想拿出来跟别人讨论。


    岑溪一边提着东西朝里走一边哼:“怎么不可能,你看见帅哥也很激动的好吧。”


    周引弦就是这时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厨房纸在擦水。


    岑溪刚把东西放在茶几上,一抬眼看见他,吓了一跳。


    “周、周老师?!”


    岑溪见鬼似的眼神在他跟秋眠之间来回。


    “你、你们……同、同居了?”


    这话说的,秋眠顿时想到了秦弋泽。


    第一次看见周引弦出现在她家时,秦弋泽也是这反应。


    周引弦表情淡定,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水,轻飘飘瞥了眼秋眠。


    “你给她这种错觉了?”


    秋眠慌忙摆手:“我没有!”


    岑溪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看的啊,这难道不像吗,你居然在眠眠的厨房里,还是这样居家的打扮。”


    “她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岑溪转头看秋眠,“你俩难道真……”


    秋眠无奈:“我脚受伤,没人照顾我,周老师只是慈悲心肠,来我家的厨房做饭顺便照顾我而已。”


    岑溪“……这也太慈悲心肠了,感动中国好邻居啊简直。”


    秋眠:“……”


    周引弦把擦了手的纸丢进垃圾桶,没打扰她俩,转身离开。


    “晚上有事,不回来了。”


    直到房门关上,岑溪才缓过神似的感叹:“哇,你都不觉得吗?”


    秋眠一脸懵逼:“觉得什么?”


    “他最后那句话,完全就是在跟你报备嘛!”


    “……有吗?”


    “晚上有事,不回来了。”岑溪模仿着周引弦的语气,“这还不像吗?谁家邻居出门还跟你打这样的招呼啊。”


    “他应该是怕我等他回来做饭。”秋眠这几天对周引弦的照顾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可能怕我饿死。”


    岑溪嫌弃地斜眼看秋眠:“你只能笨死。”


    秋眠:“……”


    都夸她聪明的呢。


    应该不会笨死的。


    -


    年假结束时,秋眠终于可以丢开那副单拐独立行走。


    其实她早可以不用再拄拐,但为了保险,还是多用了两天。


    整个年假,她都一直在给周引弦添麻烦。


    有点害怕再不小心受伤,辜负他的好心照顾不说,可能还会再给他带去麻烦。


    毕竟,他是那么善良的人。


    当然,在整个脚受伤,又到脚痊愈的过程,秋眠都没有收到秋霜的任何消息。


    从始至终,秋霜都未曾联系她。


    秋眠渐渐学会了释怀。


    她不应该奢求太多的,她想,人太贪心不足,总是会失去更多东西。


    只是她没想到,在再次跟秋霜见面之前,她会先跟那个男人碰面。


    那是元宵节过后的周五。


    距离上一次碰面过去太久,加之工作上的忙碌令人无暇他顾,秋眠其实不刻意去想都已经不太会想到他。


    这次,男人依旧是特意来等她。


    再次在公司楼下被他叫住,他依旧是叫她小朋友:“又见面了,小朋友。”


    一听这个称呼,秋眠直皱眉。


    啊啊啊,谁能来告诉她,为什么条件这么优越的一个男人,会是这种渣男啊!


    哪有人一直管女朋友二十几岁的女儿叫小朋友的,怎么听怎么令人作呕好吗?


    秋眠假装没听见,举起包挡住对着他的那半边脸,急匆匆就往外小跑起来。


    赶紧分手吧,我求求你了我的妈妈!


    真不想让这种人做自己的继父呜呜!


    秋眠这一瞬间,脑海里天马行空地想起来,自己以前也喜欢坏坏的狂野的男生,现在遇到这男人才发觉,可能那种男生老了就是这样。


    好几十岁的人了,还要管人家二十几岁的女生叫小朋友,简直!


    秋眠心里疯狂吐槽,甚至觉得那男人有点心理变态。


    完全想不通,秋霜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啊?


    很快那男人就跟了上来:“跑那么快做什么,眠眠。”


    秋眠头一次讨厌别人叫自己眠眠,恨不得脚踩风火轮溜走。


    “你不要再叫我了!”秋眠有些崩溃地停下,“这次又来找我做什么?”


    林至骁看着她这满脸崩溃的模样,有些不解:“你遇上什么事儿了?”


    “我遇上一个变态啊!”秋眠欲哭无泪。


    “变态?”林至骁眼神顿时冷了,左看右看,满脸杀气,“谁骚.扰你了?”


    秋眠指着他:“你!”


    林至骁:“……?”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跟我妈妈谈恋爱为什么要一直来找我?还有,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朋友了,真的非常、非常油腻!”


    “啧……”林至骁转瞬好像明白了什么,“你这脑子里都想什么呢?”


    “你不要管我想什么,你跟我妈妈要怎么样,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想插手!你可以离我远点吗大叔?”


    “大……叔?”


    “不叫你大叔叫你什么?”秋眠往后退了一步,十分警惕,“别想我叫你爸爸。”


    “为什么不能叫我爸。”


    “……”


    他真好意思问得出来。


    秋眠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就算你跟我妈结婚了,我也不会叫你爸。”


    “不结婚呢?”


    “更不可能!”


    男人沉思半晌:“如果我真是你爸呢?”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我妈妈说他早就死了。”


    林至骁气乐了:“她就这么跟你说是吧?”


    “不然呢?你就这么想当我爸?”


    “挺想的还,你很可爱。”


    秋眠听得汗毛都立了起来:“你不要再乱说了!你再这样,我要阻止你们的感情!”


    林至骁饶有兴致地问:“你要怎么阻止?”


    “我……”


    秋眠想了想,秋霜在大年初一那天都能因为这个男人丢下她,这么久了也没跟她有过任何联系,她又怎么能阻止得了秋霜去做任何事呢。


    “算了。”秋眠有些泄气,“总之,你真的别再来找我,更别叫我小朋友,夸我可爱,因为这一切,都让我觉得——”


    秋眠不是太会说难听话的人,可此刻,她觉得自己需要把话说得难听一些,好让这男人别再来打扰她。


    “我觉得有些恶心。”


    这话于她而言已经十分难听了。


    但令她十分意外的是,男人竟没有因为这话生气,而是微微笑着:“你不愧是她生的,说的话都跟她一模一样。”


    秋眠不想听他说这些,再次警告:“别再跟上来,否则我会报警的。”


    “嗯,不跟,就来看看你。”


    秋眠不是很相信他说的话,一直倒退着走了好一段路,见他只是停在原地看着她,并没有要再追上来的意思,这才转身跑开。


    太恐怖了。


    秋眠边跑边想,自己以前怎么会喜欢坏坏的狂野男孩呢?


    现在一看,明明周引弦这种正经人才是人间极品啊。


    -


    人间极品,此刻正被林曦缠上。


    去年冬,林曦在恒明药企实习还不到一个月,齐疏影不由分说就带着她回京。


    林曦千百般不愿意,齐疏影却没依着她。


    这一回,再来到南塔,已经是一个月以后。


    林曦回到南塔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找周引弦,非要说新年礼物一定要亲手给他。


    南塔大学已经开学,周引弦学校和研究所两头跑,天天忙得没时间。


    林曦也没气馁,蹲着点儿终于在周五下午等到他。


    周引弦刚从实验室出来,林曦就提着礼物迎了上去:“新年快乐,师兄!”


    “元宵都过了。”


    “礼物贵在心意,时间是其次嘛。”


    周引弦没收:“不必了。”


    “你就这么无情是吗?”林曦有些委屈,“我等了你这么久,特意从京北带回来的。”


    “无功不受禄。”


    “那如果是沈院长托我带给你的呢?”


    “不用找这样的借口。”


    “真是沈院长让我给你带的。”


    “……”


    “你看,都是些吃的,他说你这么久没去京北,托我带些京北特产给你。”


    林曦把袋子打开递到周引弦跟前让他看。


    她倒也没瞎说,的确是沈院长让她带的。


    只不过是她提的头,沈院长顺着说了一嘴。


    周引弦只能被迫收下。


    “他说礼物送到了让你请我吃饭。”林曦得逞地笑着,“你请吗?”


    周引弦提着礼物转身:“请。”


    林曦欢天喜地地跟在他身侧:“那我们去吃什么?师兄新年怎么过的?你都没空回我消息,是很忙吗?”


    “挺忙的。”


    ……


    周引弦并没带林曦去多远的地方吃饭,就在橘の汤吃了招牌汤锅。


    林曦进门时想起之前的偶遇,还跟他讲:“上次我妈妈来看我,在这儿吃饭,我们还遇到秋眠了。”


    听到这儿,周引弦转头看了她一眼。


    林曦好奇:“怎么了师兄?”


    “没事。”


    -


    秋眠吃过晚饭,抱着一筐砂糖橘在追剧。


    听见有人敲门,按了暂停。


    是周引弦。


    手里提着刚刚林曦送来的礼物袋递给她:“送你了。”


    秋眠好奇:“什么呀?”


    “京北特产。”


    “京北特产?”秋眠一边打开袋子看了眼,一边好奇地看他,“周老师怎么有。”


    “导师送的。”


    “以前在京大的导师吗?”


    “嗯。”


    秋眠有些惶恐地把袋子还回去:“那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恩师千里迢迢给你送来特产,怎么能全都给我呢。”


    “……”周引弦没接,“我不喜欢吃。”


    “那也不能辜负恩师的情意啊,我帮你看看都有什么,你挑挑你稍微喜欢的,剩下的我再帮你解决,可以吗?”


    “行。”


    秋眠低头翻看着袋子里特产的种类,突然摸到个硬硬的盒子:“下面好像有个东西。”


    她将那个盒子捞出来,才发现是个黑色的礼盒,上面还扎了个很漂亮的蝴蝶结。


    “这个是……”


    周引弦眼神微变,立即反应过来那是林曦藏在下面要送给他的礼物。


    他接过袋子没细看,只瞧见上面那层吃的,以为就只是一些京北特产美食。


    周引弦从她手里拿过那个黑色礼盒,装得淡定:“没什么。”


    秋眠有些疑惑:“是要给你的惊喜吗?”


    “可能吧。”


    “噢噢。”


    秋眠继续在袋子里翻找,这次翻出来一封信。


    信封还是粉红色的。


    “这个是……”


    秋眠晃眼一瞥,看见上面的爱心,以及林曦的落款,有些尴尬地递给他。


    “林曦的情书……”


    周引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