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
作品:《秋天会回来》 小巷里很快热热闹闹地涌出来许多人。
那位年轻的父亲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根从院子里随手拿的棍子, 身后跟着几个相仿年龄的男人。
几人由远到近地追到周引弦和秋眠跟前,怀疑的目光落到俩人身上。
平时昏暗的小巷因为大家同时打开了院子里的灯和院门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几人便得以看清俩人的长相气质和穿着打扮。
俩人看上去像是一对极其相配的情侣,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长相脱俗, 眉宇间气质冷峻,浑身都透露着股生人勿近的高冷。
怀里的女人像是在哭,看不见长相, 只能看得出身材姣好, 应当也是美女。
俩人穿着打扮瞧着经济条件都不错, 透露出的气质也很矜贵,绝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那位年轻的父亲站在前面,主动开口询问:“请问,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过去?”
周引弦抬眼瞥来,淡漠的眼神透着些许冷意,语气平静反问:“可疑的人?”
男人解释到:“一个小偷。”
这话音刚落下, 周引弦感觉腰间抓着自己的那双手一瞬猛地收紧了。
“没有。”他抬手在埋怀里那颗脑袋的后脑勺上安抚性地轻轻揉了下, “误会吧, 我一直在这儿,没看见有小偷。”
男人蹙起两道浓眉,显然是不信。
可他又打量了眼俩人,怎么看都是没必要来他们这小巷里偷东西的人。
探究的眼神落到秋眠身上:“她……”
“我女朋友。”周引弦截断他的话, “吵架气哭了埋我怀里有问题么?”
面对他的不怒自威, 男人慌忙摆手:“没没没!”
身旁另一个男人提出疑问:“是不是你看错了啊老钱, 亲眼见着人没?还是丢了什么东西?”
男人面色微微尴尬:“这倒是都没有……是囡囡说门外有小偷,所以我才……”
“哎呀,你说你这不闹着玩儿呢吗?小孩子懂什么啊, 胆儿又小,随便个什么都能给吓着。”
“可是我听见门口有动静……”
“有动静多正常啊,随便路过个小猫小狗的都有动静,实在不放心,咱们最近小心点。”
“也行吧……”男人挠挠头,抬头看向周引弦,“打扰了。”
周引弦微微颔首:“没事。”
几人聊着天调头往回走,嘴里还在讨论着最近看好孩子,别的都不怕,就怕人贩子。
聊天声渐远渐无,附近院子里的灯也都慢慢熄灭,小巷重新恢复寂静与昏暗。
周引弦轻轻拍拍秋眠肩头:“走了。”
秋眠这才从他怀里离开,手背无措地揉了揉泛红的眼眶,低着头走在他前面。
不好意思让他瞧见自己哭过的眼睛,低着头,声音小小地道谢:“谢谢周老师。”
刚刚因逃跑产生的剧烈心跳此刻终于恢复正常频率,呼吸也归于平缓。
她知道自己反应过激,可她实在不想面对别人的质问,难以启齿的原因让她选择逃避。
路灯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周引弦默默陪在她身边,并未询问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直至走出巷子口,到了稍稍宽阔一些的老城区旧马路,周引弦才开口叫住闷头走的秋眠:“我车在上面。”
秋眠脚步一顿,有些呆滞地抬头朝他看来一眼,迟钝地点点头:“噢。”
好像一只夜里被人遗弃的漂亮小猫。
修长手指轻揉额头,苍茫夜色下周引弦朝她伸出只手:“牵着。”
秋眠盯着他递到跟前那只性感漂亮的手看了两秒,搭上去,反握住。
好像就不用再动脑。
周引弦转身走在前,在黑夜里引领着她前进的方向,避让着一切旧马路积年累月形成又无人修补的坑洼。
他并不多言语,看上去总有些不近人情难以靠近的冷酷,可此刻却让她莫名心安。
从这条破旧的长长坡道底爬到顶,城市的绚烂霓虹瞬间跃入眼帘。
随之变清晰的还有汽车鸣笛的喧嚣,空气里浓郁的卤煮香味,触手可及的明亮光束。
仿佛刚刚一切只是做了个混沌噩梦。
秋眠恍然如梦初醒,低头看向自己握住周引弦的那只手。
他的体温并不滚烫,跟他这人一样,冰冷里又带着些温热,源源不断地温暖着她。
她稍稍落在他身侧后方,偷偷抬眼看他。
宽阔挺拔的背影替她挡住一些前方吹来的寒冷夜风,高大得好像海边的灯塔。
她在茫茫海面上迷失方向、随时都会翻船触礁的险境之下,偏还遇上雷暴雨的天气。
这个时候——
这座灯塔,忽然亮了灯。
一瞬间,暴雨骤歇,风平浪静。
所以,如果真的有感动的成分在里面,那又如何呢?
喜欢本来就是很复杂的东西。
而她现在,对他,也许比喜欢还要多一点。
-
黑色宾利驶进车水马龙的宽阔街道,南塔市繁华的夜景在车窗里不断倒退。
还是春寒料峭的天气,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正好放到那首叫《Dehors》的法语歌。
有些轻快的前奏,浪漫的歌词。
秋眠不是第一次听。
只是此刻,坐在周引弦车里的副驾驶,坐在他的身边,穿越黑夜里城市的霓虹,再次听这首歌,似乎有了不同的感受。
Témoia vision, auditeur de ta prison
我见证你的愿景,也倾听你的桎梏
Et quand tu briseras ta cage
当你打破束缚你的牢笼
On ira àfoire
我们将去往乌托邦
On tournerapage et
我们会把过去翻页
Tu serreras mon corps
你将会紧紧拥抱我
On partira ànage
我们会去海里游泳
On auramer à boire
大口喝下咸涩的海水
Tu manques pas de ce
你并不缺乏勇气
Alors viens jouer dehors
所以向外迈出那一步吧
秋眠没学过法语,不过以前留学时认识了法国过去的同学,这首歌就是那位法国同学推荐她听的。
因为喜欢唱歌,这首法语歌她还特意学过,对歌词自然也熟记于心。
可从前唱过那么多次都没什么太深刻的感觉,此刻却忽然像被点燃了——
Tu manques pas de ce
你并不缺乏勇气
Alors viens jouer dehors
所以向外迈出那一步吧
勇敢地迈出那一步吧。
迈出哪一步呢?
秋眠歪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夜景,脑海里过电影似的跳出许多帧飞速闪过的画面。
那些画面有关于秋霜和她的从前,有关于她和网恋男友的过往。
她在秋霜面前委曲求全,在网恋男友面前自由任性。
就像一个多面体,每个人见到的她都是不同的一面。
再后来,她脑海里不断闪现的,是有关于她遇见周引弦以后的场景。
她又想起昨夜里自己还梦见了网恋男友,有时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放下他。
这么多年,那场年少的未曾谋面的爱恋,似乎早就应该过去了。
并且,当初分开也是她提的。
可是,也许做坏事终究有报应。
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夜晚,她不受控地梦见跟网恋男友的从前。
仿佛永远逃不脱的梦魇。
他要让她为了那些她说出口的难听的狠话终生将他铭记,一辈子活在对他的愧疚里。
但那些梦总是甜蜜多于悲戚,在一起的日子他从没叫她受过丁点儿委屈。
秋眠也经常分不清是美梦还是梦魇。
好像都是美梦。
但她现在,似乎要做出更狠心的决定。
她有了新的喜欢的人,她好久没这么心动过,她想好好地喜欢他,不管什么样的结局。
那个记忆中的美好少年,从此刻起,要彻底地成为她的过去。
她对不起他,好像也就只能对不起了。
这么些年,秋眠才发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任何追求,一直都得过且过随遇而安。
她的人生,大多数时候都在遵循秋霜的原则。
讨好她、在意她、想要获得她的关注和认可、想要拥有她的关心和爱护。
从前她有一份少年的真挚纯情的爱,因为惧怕秋霜的愤怒,她亲手将这份真情扼断。
为了平息秋霜的怒意,她听她的话去大洋彼岸留学,一去七载,与最亲最爱她的外公外婆日日不复相见。
在这过程中,她似乎从没反抗过。
秋眠终于发觉过往的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没有半点自己的坚持。
人生当然会避不可免地失去一些东西,但绝不应该不战而败、自动投降。
她应当有自己想要追求的——
不管是人还是事或物。
秋眠想得太出神,以至于周引弦叫了好几声她才听见。
“秋眠?”
“嗯?”秋眠坐正坐好,转头看他:“怎么了?”
“拿瓶水。”周引弦眼神示意她看车门储物格,“在那儿。”
秋眠低头看,果然有两瓶纯净水,拿了一瓶拧开瓶盖递过去:“喝完给我。”
周引弦应当是算着红绿灯的时间,刚好遇上红灯停了车,拿着那瓶水微微仰头喝。
他的外形极其优越,脖颈修长,这样微仰着头喝水时,喉结上下滚动显得异常性感。
秋眠一直看着他,只等他喝完水好接过来拧上瓶盖,却未曾想他喝水的侧影也如此好看。
周引弦递回剩下半瓶的水:“你喝吗?”
“嗯?”秋眠微微回过神,看着他递过来的半瓶水,“不用。”
“没让你喝剩的,那儿有瓶没开封。”
“……”
还以为他叫她喝他喝剩的。
秋眠接过那半瓶水,拧上瓶盖,重新放回去,努力装作平静地应到:“我知道的。”
绿灯亮了,车身重新启动。
周引弦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她,随口问到:“想什么呢,从上车就开始发呆。”
“也没什么……”秋眠垂着眼,双手抱着他喝剩的那半瓶水搁在腿上,“就是做了个决定。”
“什么决定。”
“放下一些人和事。”
“一些?”
“嗯。”
秋眠牵着嘴角,露出个怅然的微笑弧度。
转头看向车窗外,语气放轻了些:“还记得之前你问我谈过几次恋爱吗?当时我说一次也没有,其实……”
“其实我以前谈过一场网恋。”
周引弦呼吸放缓:“然后呢?”
“然后。”秋眠不知为什么,忽然眼眶一热,“就在刚刚,我决定彻底放下他。”
车头忽然猛地往旁边打了个向。
周引弦紧急避过这场差点发生的追尾,用尽意志才让自己勉强保持镇定。
“为什么?”
他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秋眠并未注意到,直直地望着前方。
“因为我们之间再没可能。”
“怎么没可能?”
秋眠握紧了手里的水,忽然发觉嗓子眼发干。
“因为我不喜欢他了。”
车里陷入长久的安静。
秋眠也有些茫然。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可却是她第一次主动想说这样的话。
并没有预料之中的轻松。
回忆被拉到高二上学期。
那是2013年的秋天。
2013年秋,秋霜被公司外派,留下秋眠跟宠她的外公外婆生活。
山中无老虎,天高皇帝远,秋眠终于从秋霜的眼皮底下解放,咸鱼本性暴露无遗。
像是命运的某种驱使,一个寻常的周六夜晚,秋眠玩着百度贴吧,莫名地闯进了网恋吧。
开始并没有任何特别,满屏的网恋帖她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觉得比电影还精彩。
直至无意间发现,其中一个网恋日常记录帖竟是同班同学发的,甜蜜到令人发指。
那时候秋眠才发现网恋已经成为南塔一众中学里的小潮流,毕竟在学校早恋容易被抓,网恋被抓的可能性与之相比小之又小。
秋眠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喜欢的人,可她开始对“爱情”这个东西感到好奇。
秋霜一直耳提面命不准她早恋,因此她无从体会,更不敢在现实生活里去实践。
所以,她想,网恋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场网恋其实来得也不算很突然。
某一天,半夜失眠,秋眠看着言情,里面情情爱爱的东西让她好奇难耐,因此冲动之下发了一条朋友圈动态——
老虎老虎嗷呜:【我也想网恋。】
当然屏蔽了秋霜在内的亲人,甚至连秦弋泽也一同屏蔽,怕他嘴大说出去。
那条动态很快得到很多点赞和评论。
像她这样从小漂亮到大的女生,脾气性格也好,从不跟人产生矛盾,没有人会不喜欢。
那会儿微信还不像如今这样盛行,为了扩列表,秋眠不知道从谁的推荐里加了很多同校的同学。
平常只是点赞之交,那晚却有很多男生纷纷自告奋勇要和她网恋。
太恐怖了。
不过半小时,秋眠删掉了那条动态。
在那之前,她还未情窦初开,也并不相信网恋,就只是觉得好玩。
玩一玩就好了,当不得真的。
所以,当然不能找同校的同学,免得到时候闹分手太难看会被秋霜发现。
秋眠抱着这样的想法,自然不会同意那些男生要跟她网恋的请求。
可想网恋的心,却并未因此停止跳动。
跟网恋男友开始得有些奇妙。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加的好友,他好像一直躺在她的好友列表里。
某天晚上,她拍了张做了一小时也没做出来的物理难题发到朋友圈,吐槽物理根本不是人学的东西。
瞬间有许多人点赞评论附和表示赞同,与她一起吐槽物理太难。
只有一个人,默默地写下了那道物理难题的解题全过程和思路,拍照发给她。
那是印象里她第一次收到他的消息。
她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礼貌询问他是哪个班的同学,他却说他已经在读大学。
那是他们之间的开始。
后来他总是教她学习,细致有耐心,却从不像其他男生一般问她要各种照片和语音,也从不问她各种奇怪的隐私问题。
他好像对她这个人半点都不感兴趣,只是单纯地做慈善教她学习。
可那时她想网恋的心还没死,仗着他脾气好有耐心,对他主动出击。
结局当然是得偿所愿,他成为她的网恋男友。
后来呢?
后来当然过得很甜蜜。
他是个情绪极其稳定的人,从来不会对她发脾气,他们吵架的时候少之又少,大多数都是因为她的问题。
秋眠还记得自己跟他的第一次争吵。
那是她们刚确认关系不久后的月考,她不肯好好学习,非要在他教她学习时给他发一些帅哥的照片问他好不好看。
【快看快看,这是我最近喜欢的明星!】
【……】
【是不是很帅!】
【好好学习。】
【哎呀,真没意思,我再给你看别的。】
【别发了,不想看。】
【我就要。】
【我会生气。】
他怎么会生气呢?
那时的秋眠想,虽然他们只是隔着手机屏幕认识的情侣,但她能感觉到他对她的纵容。
也许恃宠而骄,她忽略他说会生气的话,一连发了十几张不同的帅哥照片过去。
而在这之后,一向聊天秒回的他,足足半小时都没再回任何消息过来。
一开始,秋眠还发消息试探。
【粥粥?】
【人呢?】
【真生气啦?】
可他根本不理她。
她想她那会儿应当是被他惯得有些脾气的,他不理她,她便也打算不再理他。
直到半小时后,他来兴师问罪。
【你真不觉得你错了么?】
她当然知道那样做可能不好,可却觉得他就因为那么小一件事就可以不理她实在很过分,因此跟他赌气。
【我没错啊,看看帅哥怎么了?】
【我有不让你看?】
【那你生什么气啊?】
【我说别发,没看见?】
【发了又怎么样,至于这么久不理我吗?一点小事就冷战,你怎么这样啊。】
【是要跟我吵架吗?】
【现在难道不是在吵架?是你要吵的。】
聊天再次中断。
就当秋眠以为,他要继续冷战,或者跟她继续吵架,亦或者直接提出分手时,他却主动跟她道歉——
【抱歉,我的问题。】
那个瞬间,秋眠甚至有些惶恐。
她从小就是好脾气,几乎不会跟任何人发生争执,也并不擅长争吵。
所以,其实并没有什么机会收到别人的道歉。
明明是她在无理取闹的,她想。
明明是她在他面前比在其他任何人面前多几分任性,是她不听话是她做错事。
最后道歉的人却是他。
秋眠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因此看着那条消息发呆,愣着没有回应。
她的不回应,却换来他更认真的道歉——
【少女喜欢看帅哥是情理之中的事,喜欢跟人分享也没什么错。】
【我只是有些吃醋,不想你看别的男生。】
【抱歉。】
难以准确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感动吗?
或许愧疚更多。
秋眠想,他看起来好像很认真。
不止是道歉。
那段感情开始于她的一时兴起,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有好结局。
她以为,他也默契地如此认为。
毕竟,“网恋”这件事,好像本来就注定不会有好结局,大家玩玩也就算了。
可他好像当真了。
他真的以为,他们在谈恋爱。
秋眠愧疚惶恐,不知该如何去回应。
她丢掉手机,把自己藏起来。
直到睡前,她偷偷打开手机看,好多好多条他发来的未读消息。
他平常是个话少的人,除了给她讲题,发消息总是用最少的文字表达最多的意思,那还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可以讲很多话。
那时她也不过才十五岁,看到那么多消息只觉得害怕,害怕辜负他的一腔真情。
她根本负不了责的。
那就趁早结束好了。
她第一次跟他说了分手。
【我们分手吧粥粥,我配不上你。】
她用了最拙劣敷衍的借口,甚至因为太胆小,不敢面对他看见这条消息后的反应,发出去这条消息后便将他拉黑并从好友中删除。
可她到底是习惯了依赖他,说分手删好友都在半夜,却又在辗转反侧失眠一整晚后的凌晨五点狼狈地重新将他加回来。
【昨晚鬼打墙了,分手不是我说的,好友也不是我删的T^T】
一切不过在几个小时内全部发生。
秋眠惴惴不安地等着他的回复,怅然若失地想,如果他再也不理她了该怎么办。
其实,她好像也有点儿真的喜欢上他了。
可失眠的不止是她。
那样可笑又可恶的消息,他竟也回得很快。
【所以呢?】
秋眠立即抱着手机回他:【不分手了好不好,我想了想,我还是配得上你的T^T”】
【……?】
【他们都说我长得很漂亮。】
【。】
拿定他会对自己心软,拿定他会妥协。
秋眠趁胜追击:【好不好嘛@_@】
哪有什么好不好,她都撒娇地求他了,怎么会不好呢?
仿佛昨晚一切不过是个闹剧,天亮时他还是爱她的粥粥。
他说:【嗯。】
至今秋眠还记得自己看见那个“嗯”时的激动兴奋,恨不能他就在自己面前,跳到他身上抱着他用力地亲。
所以,秋眠想,她的确是真心喜欢过他的。
即便这么些年,这种喜欢的感觉很模糊,她也一直不肯承认。
但她现在,是真的要放下他了。
秋眠忽然觉得有些闷。
脑子懵懵的,下意识地拧开手里那半瓶水仰头喝了大半。
冰凉的纯净水占满口腔,滋润过喉咙,滑进胃里,混沌大脑好似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惊醒——
她居然喝了他喝过的水。
秋眠抿了下唇,嘴里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纯净水的甘甜。
低头看手里所剩无几的水,忽然脸热口干,偷偷地跟车门储蓄格里那瓶没开封的水换了一下。
仿佛这样,就是无事发生。
秋眠不知道周引弦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喝了他喝过的水,主动找了个话题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周老师刚刚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家访。”周引弦随口扯了个理由,“有个学生住那儿。”
“噢噢。”
不知不觉又到了另一个红绿灯路口。
周引弦将车停下,朝她伸手:“麻烦拿下水。”
“……”秋眠惴惴不安地把那瓶没打开的水递过去,“给你。”
“不是这瓶。”周引弦瞥了眼,“刚刚那瓶我不是没喝完?”
“那个……”秋眠有些难为情地弯腰拿出那被自己喝得只剩下小半瓶的水,“我不小心——”
话没说完,水已经被周引弦抽走。
秋眠有些怔愣地看着他拧开瓶盖直接对嘴喝了起来,好似完全没注意到里面的水少了。
剩下那半句话,她是怎么也不敢再继续说完。
后半程的车里又恢复安静。
秋眠满脑子都是周引弦对着她喝过的瓶嘴喝水的画面,虽然在这之前,同样的事她已经先他一步不小心做过。
可那种感觉,实在是……
奇妙得难以言喻。
秋眠忽然发觉自己其实还挺有做渣女的潜质——
上一秒还在回忆前男友,下一秒就能因为现在喜欢的男生喝她喝过的水想入非非。
-
情人节这天早上忽然下起雪。
秋眠趁着休息摸鱼时间到茶水间的窗边看雪,边看边思索着自己应该买辆什么样的车。
其实她对车不怎么热爱也并不了解,驾照虽然拿了,但却还没生出过买车的想法。
有这想法是在周六那天晚上。
那会儿她坐在周引弦的车里,俩人没有聊天,她东想西想地想着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
不知怎么想起第一次帮他开车,车头撞在路边的绿化带防护栏上。
他其实不太常喝酒,可有时候也会因为喝酒需要叫代驾,而她那几次在场都没敢再替他开车。
秋眠想,如果自己真想追他的话,至少得有点儿诚意,拿出点儿实力——
虽然跟他比起来,她好像毫无优点。
想来想去,就想着买辆车来练练上路实操。
但她卡里钱虽然不少,却基本上都是这些年秋霜给的,只有一小部分是靠自己赚的。
之前给周引弦买礼物已经花了一些,现在再想买车,只用她自己的钱的话,选择余地不大。
秋眠没想出个头绪,被岑溪在身后拍了一下肩头:“嘿!发什么呆呢?”
吓她一跳,杯子里刚接的热水一下倾洒出来,落在手背上,烫得她立即放下水杯。
“嘶……”
秋眠捂住手背,把岑溪也吓到,慌忙去掰她的手查看情况:“对不起对不起,烫到了是不是?我看看。”
确实烫到了,但还好不算严重。
只是秋眠皮肤又白又嫩,手背上顿时起了几个烫红的印子。
岑溪愧疚死了,心疼地替她吹吹气,立即转身去给她买药:“你先冲冲冷水!”
“不用——”
秋眠想叫她,没叫住,打开水龙头把手放到下面去冲,那种火辣辣的灼痛感逐渐消失。
岑溪倒也动作很快,买了烫伤膏替她涂上,又接连道歉。
“真没事儿,已经不痛了。”秋眠微笑着安抚她,“那水又不是刚烧开的。”
“可你这么漂亮的手被烫了三个红印,我多心疼啊,我真该死,干嘛拍你一下啊!”
“都说没事了,是我自己在发呆,又不是你故意要吓我。”秋眠不忍看她自责,想着转移话题,“岑岑,你说我要是买辆车的话怎么样?”
“啊?”岑溪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怎么突然想起要买车啦?”
“我不是去年拿了驾照吗,就想买辆车练练,以后走哪儿也方便。”
“噢噢,你想买什么样的?车的话我不是很懂哎,要不我帮你问问朋友,或者你问问秦弋泽?他应该还挺懂的。”
“嗯……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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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的缘故,下午公司里不少人都请了假,秋眠没有约会,自觉留下来加了会儿班。
这场雪下了一整个白天。
直到夜幕四合,雪花在灯光下纷纷扬扬,城市夜晚陷入浪漫的氛围。
这是南塔今年下的第二场雪,上一次还是周引弦生日那天。
秋眠踩在雪地里,脑海里都是上次午夜落雪的街上周引弦背着她走的画面。
周围路过的人群大多都成双成对,显得没撑伞淋着雪的她形单影只。
可她心里装着喜欢的人,无论是心里还是精神上都异常充实,完全没觉着自己可怜。
经历过那天晚上,秋眠想明白一些道理——
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无所谓结局。
她喜欢周引弦,即便他好像不可能会喜欢她,她也仍旧为了自己喜欢他这件事而感到开心。
今天情人节,虽然同为单身狗,可岑溪已经有人约,不得已抛弃秋眠。
秋眠也不知自己该去做什么,往常都是岑溪带着她玩儿,否则她自己只会在家里待着。
沿着街边走了会儿,秋眠上了辆公交车。
比较幸运,车上人不多,她坐了个靠窗的座位,正好可以看窗外下雪的夜景。
其实她并没去想自己要到哪儿,坐在车上也一直在望着窗外放空。
公交车走走停停,车上人来了又走,上上下下,她旁边的乘客也已换了几轮。
大街上随处可见甜蜜的情侣,以及各种为了这个节日和情侣们应时而生的一切活动。
各种可以冠上“爱情”名义的小礼物,成为今日的畅销品。
公交上的广播再次响起——
“南塔大学站到了,请从后门下车,下车请注意安全。”
秋眠微微愣了下,反应过来时看见窗外不远处南塔大学的校门。
原来她潜意识里是要来这儿。
秋眠没怎么犹豫,起身下车。
已经是晚间,没有晚课和晚自习的大学生们过着情人节,打雪仗、滑雪,除此之外,还有社团举办情人节活动。
即便下着雪,南塔大学的校园里也格外热闹。
秋眠不知不觉走到生物医学工程学院的实验大楼楼下,抬头看,二楼整层楼都亮着灯。
那是K9实验室,周引弦没课时常驻的地方。
夹着雪的冷风刮在脸上刺骨冰冷,秋眠把外套帽子翻过来扣在头上,挡住些许冷意。
那张之前来等周引弦时坐的长椅已经被雪淋湿,她没敢去坐,在楼下的雪地里来回踩雪玩。
雪地上很快被她踩出几道印子,仔细一瞧,有点像“周”字的模样。
秋眠心虚地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很快低头把那几道印子踩乱。
去年秋眠负责的跟南塔大学K9实验室合作的“海A”计划最近有了不错的突破,此刻周引弦正带着手下负责这项目的小组开研讨会。
“暂时是这样。”周引弦放下手里的红外线笔,朝围坐桌边的众人扫了一圈,“还有没有问题?”
众人先是安静两秒,随后异口同声说没问题。
今天是情人节,好就好在,这小组,全都是没人约的单身狗。
周引弦仿若苛刻手下的周扒皮,在这浪漫的下着雪的节日夜晚还要拉着人开研讨会。
若是换个老师,众人指不定得抱怨成什么样。
也就是他,这么严格,大家还觉得赚了。
周引弦俯身关设备:“散会。”
寂静的会议室一下热闹起来,众人笑闹着你推我搡地往外走。
“今天情人节啊,有没有什么安排?”
“安排什么安排,你个单身狗还想有安排,没听周神刚刚说什么呢,去实验室。”
“也没说让现在就进嘛。”
……
朱桢帮忙收拾了会议室的东西,跟在周引弦身边一同往外走。
他与周引弦关系稍微亲近些,日常也要更随意一点,正符合那个词:“良师益友。”
此刻散了会,一改刚刚会议上的严肃认真,笑着打趣周引弦:“周神今天真没约会?”
“没。”
“嘿,下午我可是都看着了,你师妹不是来找你了?你下楼去都跟他说了什么?晚上见?”
周引弦冷冷瞥了他一 眼:“话多。”
被骂了朱桢也不恼,仍旧嘿嘿笑着,正要开口再说点什么,就听有人念叨:“咦,楼下有美女,看着有点眼熟是不是?”
“我看看……这不是海盐之旅的秋眠吗?”
“我去,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你都认得出,牛啊牛啊哥们儿!”
周引弦神色微顿,抬眼朝声音来源的窗户边看过去。
朱桢也抬头朝那边看,扬声喊:“喂,你俩在那儿扯什么呢?”
俩人一同趴在窗户上回过头来,指了指窗外楼下:“好像是海盐之旅的秋眠在楼下。”
“真的假的,我瞧瞧。”
朱桢几大步跨过去,趴在窗户上往楼下一看,立即回头冲周引弦笑:“还真是秋眠。”
他这嗓子比刚刚那俩人声音都大,秋眠听见了,懵懵地抬头朝楼上一望。
不知什么时候,朝着她这方向的几扇窗户上都趴满了人,乌压压一片,像在围观什么了不起的热闹。
秋眠一愣,四下左右瞧,这路上除了她没别人,好像她就是这个热闹。
“秋眠!”朱桢在楼上趴着窗户冲她挥手,语气听起来有些兴奋,“这儿呢!”
“……”
秋眠尴尬得整个人都无处安放,只能呆滞地也朝他挥挥手:“嗨……”
傻里傻气的。
二楼几扇窗户趴着的乌压压一群人极有默契地也同时朝她挥挥手,异口同声声音嘹亮春心荡漾地冲她打招呼:“嗨!”
“……”
秋眠恨不得立即逃跑。
转瞬,不知楼上发生了什么。
就像是收到了教官的某种指令,窗台上趴着的那群乌压压的人立即转身逃离窗边。
周引弦冷冷的视线扫了一圈见了阎王逃命似的往外跑的众人,吓得大家加快了逃跑速度。
连朱桢都不敢吱声,提着包语速极快地丢下一句“周神拜拜明天见”就一溜烟消失。
先前被挡住光的窗户重新泄出明亮光线,秋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保持着抓着帽沿抬头看的姿势呆呆望着。
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响起,余光里似乎涌过来一群人,她转头看。
似乎就是刚刚在二楼窗户上看她的那群人,她看见了朱桢,跑得飞快。
秋眠还有些不明所以,那群人已经跑到了她跟前,热络地笑着同她打招呼。
“情人节快乐啊秋眠!”
“你来找周神的吧?”
“难不成你们——”
那人话音未落,二楼窗台上落下道冷淡似冰的声音:“还不走?”
秋眠抬头朝楼上看,二楼正对着她的那扇窗户不知什么时候立了道高大身影。
是周引弦。
众人立即哄闹着逃开——
“走了走了走了!”
“拜拜秋眠!”
人群转眼消失在道路尽头。
秋眠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周引弦,他也低头瞧着她。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在路灯的照射下仿佛跳着浪漫又华丽的舞。
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震动。
秋眠掏出来看。
周引弦竟给她发了条消息——
一枕:【怎么不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