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别人有码头,我有上头
作品:《屿上盛夏》 夏以臻不知再说什么,犹豫着退出沈楠办公室的时候,蒋忆涵敲过门走了进来。
“沈楠姐,啊以臻也在,那正好。”
“什么正好。”沈楠抬眸。
“是这样,我刚接到通知让我出镜《食在小巷》。我想…这个不太好吧。”
蒋忆涵友好地望了望夏以臻。
“你不是还在纠结你自己的选题吧?”沈楠的钢笔不耐放地敲打着桌面,“你那个选题投入实在太大了,光请Chris一个人的费用,就够夏以臻拍三季的。除非Chris不要钱,不然就别想了。”
“当然不是。我知道Chris很大牌,况且我也很喜欢臻臻的选题。只不过她已经策划了那么久,费了那么多心血,突然交到我手上我实在觉得……”
沈楠:“觉得烫手?”
蒋忆涵:“那倒不是。”
夏以臻:“你不会是觉得你太过时髦主持不了我这种平民选题吧。平民选题,还得是由平民的我来做,这不是你昨天说的吗?”
蒋忆涵:“臻臻你怎么会这么想?”
沈楠:“行了行了,都是选题,分什么三六九等。再高端你上的也是燕市电视台生活频道,”沈楠再次不耐烦地敲着桌子,“不是CCTV1春节晚会,别戏那么多。”
蒋忆涵胸口起伏,努力弯着嘴角:“那好吧。总之我听领导安排。既然交给我,我肯定全力以赴。”
沈楠:“嗯。咱们是一个集体,重要的是把片子按时交出来,OK?都出去干活。”
走出办公室,蒋忆涵走在夏以臻身前。她的长发似乎容光焕发地左右甩着,用后脑也能四两拨千斤地宣告对夏以臻的实力碾压。
突然,蒋忆涵又猝不及防地回头问:
“你不会觉得那些照片是我曝光给记者的吧?”
夏以臻:“我可没这么说。”
事实上,她也确实没这么想过。至于方才呛蒋忆涵的话,其实也只是一时气不过,她刚刚也忍不住重新反思…
蒋忆涵:“那就好,我只想靠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还不至于那么闲。”
“嗯,好。”
“嗯好是什么意思?”面对夏以臻的平静无澜,蒋忆涵不饶,“夏以臻,我的确对抢你的选题没兴趣。我想做的还是我自己的选题,你花了心血,我也花了心血。”
夏以臻:“蒋忆涵,其实你没必要在意别人的想法。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自己觉得ok就好,不用解释。”
“不是……”蒋忆涵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所以,你也可以不在意你的那些新闻?”
夏以臻一怔。
她真的不在意吗?说不在意是骗小孩的。可是她能怎么办呢?至少,“解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你也做不到吧,夏以臻。”
“算了,做不做得到都已经是事实了。总之,小巷靠你了。”
夏以臻没力气再提新闻的事,轻轻拍了拍蒋忆涵的手肘,提前退出这场突发辩论。
与蒋忆涵的战争一直以来都不是她想参与的。只不过别人的矛头对过来,有没有反应都成了一种反应。
一切不受控。
但至少她是问心无愧的,足够了。
当下的夏以臻只想回家吃点垃圾食品,然后好好睡一觉。忘掉这两日来向她打来的巨浪,好好喘口气。
-
从办公室到电视台门口的十几层,每走几步,夏以臻就要接受来自不同部门同事的眼神采访。
从前有些懒得和她搭话的,这时候也操着蹩脚的理由上来哈啦几句。
大概整个燕市,大概没人不好奇盛世集团的富二代是不是真和小县城励志青年夏以臻在一起了。
“真冤。煮熟的鸭子飞了。”
夏以臻一路都在哭丧着脸替自己默哀。
《小巷》这个选题她已经想了很久,以百姓夜生活首选的小店以及老板背后的治愈故事为切入口,不需要联络大牌嘉宾,启动很灵活,尤其适合电视台缺钱又缺节目的现状。
更何况沈泰竟然主动提出为自己的新节目助阵,这实在是整个栏目组都与有荣焉的事。
可没想到她替台里解决了问题,台里倒是先把她给解决了…
提着肯德基全家桶回到公寓,夏以臻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的一瞬,一只手插了进来。
是公寓保安。
点头问好后,他熟稔地为夏以臻摁下顶楼24层的按钮。
夏以臻租住这个旧公寓的顶楼已经三年了。顶层是单独出租的阁楼,只有一户,因为常常很潮价格便也便宜。
好在公寓管理尚可,平日进出常常能遇见这个年纪轻轻的保安巡逻,时间长了,也成了点头之交。
夏以臻礼貌地点头感谢:“又巡逻啊。”
“是啊,先上去我再逛下来吧。夏小姐,今日怎么下班这么早。”
“哦,休息日。”
“需要我帮你送到家里吗?”保安看了一眼夏以臻左手的全家桶和右手的三杯可乐。
“没事我拿的了,你忙。”
夏以臻勉强扯了扯嘴角。在这种密闭的环境下,哪怕是别人的好意也令她深感不自然。
好在保安也不过分热情,待夏以臻走出门按了密码进屋,才又放心地向下一层去了。
24小时之内发生了太多事,使夏以臻的脑子严重宕机。
她一进门就冲去浴室,把发丝上残存的薄荷气味洗干净。搓着头发,她从冰箱里取出一瓶葡萄味鸡尾酒饮料,倒进加冰的玻璃杯里。
燕市的夜晚依旧闹闹哄哄。
夏以臻坐在地毯上,把自己像肉夹馍一般,夹在沙发和一张小茶几中间。她一口酒一口原味鸡,守着面前pad里喋喋不休的地方美食纪录片。
“躺平不爽吗?爽得很。”
夏以臻嚼动腮帮,扯下一块脆香的鸡皮,安慰着自己受伤的心脏。
事实上,她的确更喜欢慢节奏的小日子。
但一个人在燕市的生活实在太难了,城市川流不息的车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写字楼里噼啪敲键盘的牛马——你们再不快些,早晚会被淘汰。
灵魂在被压缩,人欲不值一提。
只要还在车马间穿行,就不能停下脚步……一旦停下,就会被匆匆而过的时代车轮,贸然碾成肉饼。
小县走出来的夏以臻什么都没有,尤其没有退路。
唇齿间,鸡尾酒带来的葡萄香气正在迅速蔓延。那个盛朗…竟然多管闲事地叮嘱她不要喝酒。
他哪里会清楚,在燕市踽踽独行的这几年,她明明要靠一点酒精才能安稳入睡。
只不过酒量依旧没有提升,一瓶8度的冰酒下肚,热气便昏昏然从脖颈处升起…
手边,倪孝雅的微信忽然弹出。
倪孝雅:【臻臻,看到新闻,冒昧问你…你是盛宸的女朋友吗?方便告诉我吗。】
夏以臻:【不是。昨天喝得太醉,我们在附近酒店睡的。】
夏以臻:【两间房。】
倪孝雅:【那就好。】
倪孝雅:【你暂时没有喜欢的人对不对。】
夏以臻:【有。】
夏以臻:【人民币的人。】
倪孝雅:【调皮。】
倪孝雅:【对啦。我最近准备在国内筹备一间工作室,盛宸帮我介绍了一个建筑设计师。改日你愿意陪我一起去见见吗?】
倪孝雅:【我在这边还没有其他女性朋友可以陪我…我担心在国外太久,交流起来会有些词不达意。我相信你的口才,到时帮我杀杀价哦。】
夏以臻:【好。】
夏以臻的头像是一只肥硕的橘子。
聊天框另一侧的倪孝雅,却在小小的头像框架里,享受着独属于马尔代夫的椰林树影水清沙白。
她穿着一席明黄色的连衣裙,海风轻拂起裙摆和她长长的头发,倪孝雅温婉明媚的脸,正对着镜头大方地展露微笑…
夏以臻点进去,孝雅果然是和她截然不同的女孩。孝雅喜欢记录生活,喜欢分享自己在所有开心时刻绽放的明媚笑脸。
而夏以臻的朋友圈,除了按沈楠的要求转发台里的各项宣传文章,就只有仅自己可见的那些对台里领导的芬芳问候而已。
谁会不喜欢倪孝雅这样的女孩呢?
夏以臻举着手机,刷着孝雅精致的朋友圈向身后的沙发瘫去……
最新一条在此刻蓦地出现。像长了眼睛一般。
【我终于找到可以治愈我的码头啦!好味道,耶~】
配图是倪孝雅坐在码头的木桌前,做着甜甜的鬼脸。她的手边摆着插画本和手账集,页面上用彩色铅笔画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
图片的右上角,有一片不起眼的白色。夏以臻认出那是盛朗今早浇花时穿的那件白针织。
夏以臻离开后,倪孝雅显然成功约到了盛朗。他们大概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天。
在自己被台里劝退回家的同一时刻……
夏以臻随手点了个赞,又评论了三个大拇指。
这一切都是真心的。
穿过手机,她似乎能共情到倪孝雅幸福到有些雀跃的心情…与此同时,她也能替盛朗感到满足。
她不知道为何一定要把自己代入到盛朗那具既熟悉又陌生的身体里,替他对面前的一切作出抉择。
他一定也是开心幸福的吧,面对这样完美的女孩子……
杯中酒的微醺已经散尽,原本只限自己每次喝一瓶的夏以臻感到并不尽兴,又茫茫然开了一罐橘子味的。
冰冷的气酒顺着牙齿间滑入身体,眉心的热气氤氲,变得更加浓郁起来。
“别人有码头,你有上头,也不错。”
夏以臻笑笑,将手机关机丢到地毯上。让自己像一张热锅上的煎饼,在床上松弛地摊开。
深夜在眼前愈发模糊,幽暗的光线撩人,口腔里的橘子味道,在气泡破裂后愈发浓郁…
夏以臻想起了某个夏天。
—
六年前,小淮岛的七月。
夏日的阳光浓烈而灿烂,海风掺着咸味,扑面而来有种咸柠七加冰的清爽。
这是夏以臻从小熟悉的气味。
夏以臻穿着三年前去燕市传媒大报道时穿的那条橘色连衣裙,身旁躺着一只巨大的蛇皮袋。
她的两只胳膊悬在轮渡甲板的栏杆上,整个人俨然一只被晒成半干的胡萝卜干。
可恶的晕船。
好在没吃饭,要不真的……yue…
发丝被海风肆意吹散,不厌其烦地向她恹恹的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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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过,刘海已经被汗水黏湿,兵分八路贴在额头上。而眼睛因反胃正显得潮漉漉,像哭过一样。
夏以臻生在这个四面环海的小岛县城,轮渡是小岛人民前往市区唯一的交通工具。可她从小到大最怕坐船,每次漂游在海面,五脏六腑都要调换一遍位置。
长到二十一岁,她坐船的次数,掰着指头都数得过来。
每年开学…放假…再开学…再放假…
只不过这次回来,短期内,便不需要再踏上这个摇晃的甲板。
她要休学一年。奶奶的身体,不一定能撑到她毕业。
淮岛的码头已经近在眼前,船开始甩尾调准方向,一股暗涌再次在夏以臻胸口泛起。
“yue……”夏以臻抓着栏杆,轻轻蹲下来。
“要不要喝点?”
一瓶橘子汽水在眼前摇晃。
夏以臻轻轻撩开混乱的头发,抬眸间,一个身穿白T的男生,正抵靠在身旁的船栏。
他的眼眸还专注地落在手中的画本上,另一只手分明的骨节间,提着一瓶橘子味汽水。
若不是汽水已经在伸到她面前,夏以臻甚至不能肯定他是在和自己讲话。
“你是在问我吗?”
夏以臻试探着开口,声音很小。她害怕某种自作多情会带来多此一举的尴尬。
“不然呢?这里又没有别人晕船。”
说完,男生直直的眼睫才终于透过额前的碎发,垂落在夏以臻的视线里。
他的个子很高,腰窝随意抵在栏杆上。说起话来,也是一股云淡风轻的肆意味道。
夏以臻的眸光滞住片刻,终于在大脑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好意思再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下去……于是站起身,局促间,胡言乱语着:
“噢…真谢谢了,你真是个难遇的好人。但你自己也小心点吧,你这么高可别掉下去了。这个海每年能淹死好几十个。”
“是吗?”他笑着,一脸清爽,“你是这儿的岛民?”
“岛民?”
夏以臻从没听过有人这样称呼自己,莫名有点想笑,便扬起下巴,“是。纯正的,还会叉鱼呢。”
小淮岛作为北方沿海的一座孤零零的小岛,是很多省内人民都未必清楚的存在。
大多数人谈起遗世独立小淮岛,总觉得是一片地图上不存在的隔绝地带。认为这里的市民还在用树叶遮身、以叉鱼和捡拾掉落的香蕉为生,似乎也不算太奇怪。
“你们这景色真好,美得像幅画。”
男生瞭望着海面的微波,将轻巧的画本放在唇间咬住,空出手将汽水瓶盖拧开递给夏以臻,
“给,喝了会舒服的。”
“谢谢……”
接过汽水时,夏以臻看到他的腕子上绑着一只黑色的头绳。
这个款式是当时两元店里最常见的,黑色皮筋,挂着一只长着耳朵的动物形状挂件。
只不过这款头绳的质量实在堪忧,她曾经有几只一模一样的,即使不常绑头发也难逃相同的命运——动物挂件的五官早已在使用中早早脱落,和他绑的这条境遇相同。
用扎头发的皮筋当手链,这是当下很多年轻女生加给男朋友的小心思。
意味着某种“绑定”。
这说明眼前的男生,应该也是某个女孩子的男朋友。
夏以臻的眼睛斜斜地睨着那条头绳,在思考的片刻间已经将整瓶汽水灌下去。
胸口的憋闷和头脑的昏胀在橘子味生升腾的瞬间,被带走大半。
但对面前人的警戒线,也同时被拉升至顶峰。
“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
“嗯…”
他望过来,静静犹豫了一瞬,却突然说:
“转我5块。”
“什么?”
轮到夏以臻怔住。在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同时,对方的二维码已经伸过来。
“这一瓶汽水,你要收我5块…”
夏以臻望着瓶子上写的美年得三个字,“这不是美年得吗?我记得一瓶不到3块……”
“对,但那是在陆地的价格。”
他说着,只管将二维码递过来,“扫我。”
“好。行。”
夏以臻点着头,笑着逼自己强咽下一口气。
还是怪自己太年轻,没经验,轻信了一些长相清爽的男色。
手机相触后滴一声,夏以臻的屏幕里跳出一张名片:
微信名:盛朗。头像是一片突兀的纯黑色。
简直和他的心一样黑。
夏以臻蹙着眉眼抬起脸,“这是加好友的二维码!”
“是吗?”
眼前人垂下直直的睫毛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又抬眸道:“我不会弄。先加上,再转我。”
通知靠岸的播报声在此瞬间唐突地响起。
夏以臻来不及再和黑心商贩拉扯,匆匆加上好友后,从仅有的200块零钱里转出五元,随后提起脚边的蛇皮袋,被汹涌的人群吞没……
盛朗站在原地,嘴角弯起几不可查的弧度。他有些怕触碰一般,小心点开聊天框对面那只肥硕的胖橘子头像:
橘子泡。
签名:本人无朋友圈。
一条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