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六年后093

作品:《屿上盛夏

    西郊的逸尘园,是整个燕市最贵的墓区,这几年的十二月,盛朗都会循例带一束花来拜祭生母。


    他母亲埋在一处傍水的豪华墓冢,依盛玉麟的说法是“水能生财”,他母亲故去二十年,仍要担负着为盛家、为后人招福纳祥的重任。


    白车停在墓园脚下,盛朗最后整理了一遍手里的芍药,耳边女人轻轻道:“未来还长,有些人,有些事,不能总压在心上,人不是铁打的,会受不了。至少试试看放下,好吗?”


    “好。”盛朗回看了她一眼,颔首道:“回去路上慢点。”


    下车后,白色轿车倏然而去。盛朗独自走上台阶。


    墓碑上的母亲依旧年轻,笑靥生气勃勃,是盛朗印象里永远闲不下的样子。


    劳动时看她哼着歌卖力,开心时用力抱着他笑,生他气时也会狠狠揍他,不惜力,也像有使不完的劲。


    可如今也是悄然无息二十年了。


    小时候来看妈妈,盛朗总有很多话说,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心里就倏然委屈,只想把不开心通通倒出来,一说便能说上半日。


    可如今已经不会了。


    盛朗递上花,将墓上的尘土枯叶扫净,又沉默着站了一会儿——成人后他已经不喜欢倒苦水,又没有什么开心事可以说。他的人生进展,恐怕只有年岁在动,一切都被停在某时,牢牢困住了。


    盛朗用力呼了口气,散了散心口闷堵,又浅鞠了一躬,准备离去。


    刚欲转身,又听有人拄着拐杖走来,脚步并不干脆,听上去拖沓,纷乱,小心翼翼。


    盛朗抬眼一看,才见是盛玉麟和其司机。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在这里遇见他。


    几个月来,盛玉麟一直胸痛,夜宴时走路尚能强撑着昂首阔步,半个多月未见,仿佛又遭了更多雨雪侵蚀,面色极其不好,走路背都打不直。


    他向身边搀他的人抬手示意,随后独自提着手袋缓缓而来。


    “真巧啊,儿子。”盛玉麟道,“我也来看看你妈妈。”


    盛朗没接话,与他擦肩时道:“我已经看完了,你自己慢慢看吧。”


    盛玉麟也不做挽留,却是边走边道:“玉珍,今日我和儿子一同来看你,咱们一家齐了,你看你多开心。”


    只此一句,盛朗脚步倏然停住,他用力抒了口气,却也无法再行一步。


    盛玉麟从手袋里掏出几样点心,一瓶白酒,一一摆上,又道:“我还记得你年轻时爱吃这家老式点心,你说它不是很甜,可我尝着还是够甜的。”


    他笑笑,“可惜现在不好买了,老铺子都关张了,这还是我拉下脸去求人家儿子,求人家儿子看在我故去妻子的份上,卖我一份情……”


    盛朗站在一旁,右腕抑制不住颤抖,他只好紧紧握住,骤然掉头回到墓前。


    盛玉麟没抬头,继续从容斟酒:“玉珍,你说我最近是不是老了?我总想起过去的事。不光是白日想,梦里也常常梦见。我还记得咱们年轻时好像有挺多烦恼,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有个大房子住?什么时候能让人高看咱们两眼……但现在想想,那时的苦不叫苦,只是身累,心不累。”


    盛玉麟顾自将酒洒在墓前,摇摇头道:“我后来发现,人就是贱。拥有的时候不觉得,错过了又成了念想,但……”


    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下,抻了抻面皮,又笑道:“我现在是真想你了,想过去,越来越想……”


    盛朗只觉得这些话如今说来如同白水般没味,他耐心可以,却也多一刻都忍不了,转身欲离时又听盛玉麟开口。


    “玉珍,我来一是看看你,二也是求求你。你能不能跟咱儿子说说,他爸爸马上六十了,也算是个老家伙了,已经有年轻人开始喊他爷爷,即便是从前有些不对,这么多年,也想回头……”


    “玉珍,我六十那日想大过,所以提前来跟你说,让你也跟着开心开心,我想咱们的儿子也能回来吃顿饭,看看他爸。你若是愿意,就刮场风,让我知道,也让儿子知道……二十年了,我想问问你,一切是不是可以原谅?”


    话音落地,周遭一片死寂。


    盛朗脚步踟躇片刻,恍惚后,竟觉得好笑,他竟真为此等了一瞬?


    二十年。这二十年他没有一天不恨自己姓盛,他下生就是个长情的人,只能认命,爱长情,恨同样,这不是几句话就能了却的。


    盛朗不想再沉溺于此,他迈开脚步,听见身后盛玉麟大喊一声:“小朗……”只此一声过后,骤然风起,山风呼啸着汹涌而来,卷起一地残叶。


    盛玉麟惊诧片刻,端起酒杯,见杯中酒已生起层层涟漪,他倏忽大笑:“玉珍!你真的听见了!你真的原谅我了……儿子,你妈妈原谅我了……起风了……起风了!”


    盛朗回眸看到这一切,再多愤懑鄙夷,此刻也溃不成军。


    他从前只信自己,如今也早不是了。他常常与神明寄愿,以至于眼前,也无法将一些置之例外……


    盛玉麟望着他,在呼啸的山风里突然举起酒杯道:“是你妈妈在跟咱们说话,她叫你去,她叫你原谅我,她也原谅我了……儿子……爸爸的六十大寿,你来,好吗?”


    盛朗听不到心声,只能听见于心不安的风卷尘沙。他用理智压抑着一切,可即便过了很久,脑里仍冒出个声音在问:如果这真是他妈妈呢?如果这是真的,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真的开心?


    盛朗沉默一瞬,终是妥协地点了点头。


    盛玉麟见状畅快大笑。他将酒一饮而尽,连连道好,风在耳畔旋绕,愈发欢愉。


    他看着墓碑上妻子年轻的面容,只觉得一切恍若畴昔——他还年轻,还有一身力气和数不尽的抱负,不似现在这样疲倦……


    盛玉麟看见长大的盛朗站在眼前,眉眼间的稳妥令他安然,他想走过去抱抱曾经那个皮得日日上房揭瓦的小孩儿,于是欣喜地站起,却又在一瞬间,他眼前一黑,风骤停,他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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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以臻从南麓山回来后就病了,不知哪里来的病毒,气势汹汹,打了两天喷嚏后就开始发烧,后又一直咳嗽。


    这几年她一直没有病得这么重过,自己难受,又怕去了台里传染沈楠,便请了病假在家休养。


    关于试播片的结果一直没有下达,电视台似乎只有在裁人上效率才高,时间拖得越来越久,夏以臻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干劲儿和胜负欲,和蒋忆涵偶尔遇到,也都是劝对方先把身体养好,别与台里太较真了……


    倪孝雅似乎是恋爱了。


    观其朋友圈,从前和码头相关的一切已经悉数删去,似是没有存在过一般。


    最新的动态里,常有另一个成熟男士的面孔,夏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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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臻认出来,南麓山当天他也在。见孝雅重新展露欢颜,夏以臻为其欣慰,也暗暗钦羡其干脆洒脱。


    夏以臻没有盛朗任何联系方式,并不能知道那日生气一别后,盛朗后来如何。


    只不过倪孝雅说过,盛朗似乎已有了关系亲密的女人在伴,她也只能什么都不去想,把倪孝雅说的“此事翻篇”作为一切结局。


    生病的日子没什么胃口,夏以臻每日煮点白粥,配酱菜佐餐,很快又瘦了几斤。


    芮咏自从开启新事业,日日忙得焦头烂额,生病期间打电话给她,要让自家小阿姨上门帮她做饭,也被夏以臻因担心传染别人而拒绝了。


    芮咏只好又催夏以臻快点好起来,说几日前与学校领导一起吃饭,书记还说起夏以臻,又得知她是单身,非要介绍优秀男士给她见面,芮咏连连嘱咐不能不给书记面子,影响仕途,夏以臻也只好笑笑答好。


    生活一时间只剩平静。


    夏以臻偶尔会拿出收音机对着讲话,或是找来书念给自己听。直到腊雪这日,她突然觉得有点胃口,也有点力气了,才裹得严严实实出了趟门。


    夏以臻想起自拍摄过后再也没去过桥下小馄饨,一时也等不来片子结果,总觉得欠人一句交代。加之此时想起汤汤水水,又觉得吃得下去,便打了个车直奔店里。


    大概是天太冷,路上人少,店里人也不多,夏以臻把帽子围巾大棉袄通通脱下后,老板才把她给认出来,更是热情招待。


    夏以臻一见店里安了个新电视,寒暄道:“咱们店铺又升级了。”


    老板看了眼老婆,笑道:“想着你的节目应该快上了,我和老婆一商量,买个电视放店里,到时候循环放着,给客人都看看。”


    夏以臻一听,只觉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有些为难道:“大哥对不起,我来也是正想和你们说,我们台效率不太高,节目交上去,半天也没个结果……另外,还有其他节目一同……”


    “没得事。”老板眼见老婆钻去后厨了,摆摆手用嘴型道:“我主要是为了看球。没得事。”


    夏以臻笑笑,见男老板调出新闻,方也钻回后厨。


    很快,电视上出现了男星Chris给贫困山区捐款的新闻。爆料人称,这几年来,Chris一直在默默捐助筹建希望小学,已经有四所建成落地。


    经纪人表示,Chris本人并不想针对这个问题多说,认为这都是作为公众人物应该对社会做的正向回馈,不值一提。另外针对耍大牌一事,他们工作室坚信清者自清,让时间证明一切。


    夏以臻迷茫地看着,只觉得这个世界真假难辨了。


    很快,下一则新闻,盛世董事长盛玉麟于一日前突发心梗昏迷。


    盛世高管苏鹤作为盛世话事人正接受记者采访:“感谢大家对盛世的关注,当下我们集团正在既定战略轨道上稳步前行,各业务板块的协作依旧紧密,且顺畅。盛董突发重病,我们都深感牵挂,但我们也满怀信心,期待他早日康复。在这个关键节点上,每个员工都在自己的岗位恪尽职守,而我作为企业高管,也会秉持着对集团的责任与担当,协同团队,让盛世的发展保持稳健,这既是对全体盛世员工的承诺,也是对所有关心盛世发展的朋友们最好的回应。”


    而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拥堵的画面背后,夏以臻又一次看到了盛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