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六年后099

作品:《屿上盛夏

    “你该提前有过最坏的打算。”盛朗敛笑道,“我们没得选,只能博一次。”


    “我知道。”


    “那就别想了,害怕不起作用,不如你加把劲,别让我输。”


    “总之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不会让你自己担。”盛宸坚决地说。


    “有你这句话就行。”盛朗笑着拍拍盛宸脊梁,“走吧,去哪,我送你。”


    “我回趟公司,还有一堆事。怎么?你是今晚不回我那了?”


    盛朗左手缓缓打转方向盘,和寻常日子一样言语清淡:“我现在要去做点正事,晚点回去。”


    “什么正事?”


    盛朗淡笑:“求神拜佛。”


    “就胡扯吧。”


    盛宸也轻轻笑笑,暂把愁云抛到脑后,“不管你干什么,多晚结束,结束了都给我打电话,接上我一道回去。我烦下雨,不想开车。”


    “知道。”


    盛朗清楚盛宸不是不喜欢雨天开车,而是慌了,害怕,只是他不说。盛玉麟死了,他不想自己一个人呆着,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在打雷的雨天要求到自己屋里睡那样。


    两个快三十的男人,谁也不想暴露脆弱。此时他也同样——选在众人散尽后无人打扰的夜晚,独自开车回到墓地,重新审视自己丧父的心情。


    盛玉麟的墓就在他生母旁边,又留出未来给苏梦的合葬位置,甚是荒唐。


    盛朗打着黑伞,用手机照亮盛玉麟照片里居高自傲的微笑,突然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种微笑打盛世建成后就挂在盛玉麟脸上,从来没有收敛过,直到他逼仄地躺在棺材里,被化妆师画完,笑容才变得温和可亲了些。


    盛朗那一瞬想,如果他爸爸从来不是那个会离开自己的爸爸,是不是老了也是这样的慈善?


    他蹲下来,从口袋拿出一扁瓶白酒,是上回盛玉麟拜祭他生母时带的那种最普通的。小时候,他爸还爱喝这个牌子。


    “你总说寿不提前福不后延,半步不能行差踏错。可现在这样,你该百无禁忌了。”


    盛朗说着,将酒顺着墓地缓缓洒了一圈,很快就与雨水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六十了,要耳顺些。”


    盛朗说完沉了一瞬,又淡然道:“生日快乐,爸爸。”


    他倏地觉得,自己固执了二十年,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一句话,竟然没那么难说出口。


    从前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只嫌不够,恨得不知怎么折磨对方才能解恨……


    直至此刻,这种恨终于变成空虚,想再恨时没了对象,反而有种精疲力竭后的麻木。


    盛朗再度看了眼盛玉麟的笑容,似乎带着酒后的酣畅,他也跟着笑了一瞬,道:“我听了你的遗嘱,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去做。”


    “一切都按你希望的来。”


    “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见到我妈,记得问好。走了。”盛朗一径说完后站起来。


    风在一瞬间漫卷,呼啸着,穿梭在树林间,像火车的鸣笛,尖锐,凌厉,畅快,又重得令人握不住伞。


    风不消歇,送盛朗从高高的楼梯上走下来。满目皆是阴沉的风雨,他看不透未来的结局,只能尽力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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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只有六年前刚从淮岛回到燕市时,夏以臻才有段时间,觉得日子格外漫长,怎么都消磨不掉。


    那时还没毕业,还住在宿舍,她逼自己努力学英语,每天塞着耳机,拒绝听外面的声音。或是在练功房大声练读,声音大得令她自己也无法思考。


    毕业后夏以臻搬出去住,为了负担房租,她没停下找工作,没有固定薪水的日子一直在做兼职,时常是两份,三份。


    日子被填得很满,却仍没留下什么记忆,只记得想让时间快点过去的心情,是种急切,焦躁的。浑浑噩噩。


    直到进入电视台,生活才一年一年步入正轨。如今,一切因盛朗再度循环。


    夏以臻望着雨水敲打窗户,消散心里的空虚。直到快十点,雨一直没停,窗外时不时还亮一瞬,像白昼一样。


    她睡不着,又没来由地惴惴不安,终于在毫无预备的时候,夏以臻被一声手机震动惊恍。


    电话接起来,对面好长时间没有声音,只有浅浅的呼吸,混在窗外同频的风雨里。


    夏以臻用了十二分的耐心等待。她心想,即便这个空白电话持续一夜,她也会陪伴下去——因为这是盛朗打来的。


    终于,她听到他轻浅的声音,带着疲惫。


    “那天你说想见我,还作数吗?”


    夏以臻骤然捂住话筒,咽了咽,用力点头。


    盛朗等了一会,依旧没听到回答,又说:“对不起,我这里雨很大,我刚刚说……”


    “我听见了,我在点头。点了两遍。”


    夏以臻的声音有些变型,但她还是不顾一切的尽快去说,又听到对面很轻地笑了一瞬……


    很快,盛朗再度道:“三十分钟后,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你不必着急,多穿点,外面雨很大,也很冷。”


    挂掉电话后,夏以臻看着窗外的雨愣了很久,闪电时不时地将窗户映亮,照出她难以置信的神色。


    二十分钟后,她打着伞跑出小区,发现盛朗的车已经在雨里等。这一瞬似曾相识,心情却和拜访沈泰那晚大不相同。


    夏以臻这次没有犹豫,她确定这辆车就是在这等她的,只是为了见她而来,于是她踏着雨水很快跑过去,钻进副驾一瞬就把伞收起来,自如地扔在脚下。


    她随后把一只保温杯径直塞进盛朗手里,毫不客气。


    见盛朗低头看着,一言不发,夏以臻空了一刹才迅速解释道:“杯子是新的,没用过,我知道你洁癖的,这是我去年得了个奖的奖品……”


    见盛朗嘴角不明抬起,却仍是没动,她才又开始忐忑,声音也弱了三分。


    “里面不是别的,就只是热水。”


    又说:“我兑过,不烫,你先喝点吧,多少暖和一下……”


    盛朗这才抬眼看了她一下,道了声“好。”,随后仰头喝尽,又转着杯子上燕市电视台的红色字样问,“这次是获了什么奖?”


    “敬业奉献之星。”


    盛朗倏地笑了,只觉得自己今日难以自控地必须要见到这个人,是个极其正确的决定。


    “很厉害,是只有你有吗?”


    “不是。”夏以臻道,“好多人有,加班多的基本都有。”


    盛朗点头淡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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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错。”


    夏以臻的心扑通扑通跳,视线落在一处,看了一会儿实在担心,忍不住道:“可是盛朗……你还是很冷吗?”


    “嗯?”


    盛朗不觉得冷,尤其是现在,这杯水的温度正好,车里也开了空调。可当他循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却见他握着保温杯的右手正在剧烈发抖。


    他只好迅速将杯子放低,用另只手也紧紧握住道:“好像是有点,我刚从墓地回来,那边雨大,很冷。”


    夏以臻想去握握他的手,想知道究竟多凉,可最终仍是犹豫着忍住了。


    她只是迅速解下围巾,快速摸了一遍,确保上面没有沾到雨水后,绕到盛朗脖子上——这条围巾是她最贵最暖和的一条,应该能帮他暖和一会。


    盛朗只是沉默看着她,一言不发。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就今天。”夏以臻道。


    “嗯。是吗?”


    “好像是从早上就开始了,刚忙完吗?”


    “对。”


    “哦……难怪会冷。早上还没有下雨,还有太阳。”


    夏以臻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觉得一切不经大脑,她的视线一直落在盛朗颤抖的手上。他原先不会这么怕冷,他们一起打雪仗时,他常常为了抢先捉弄她手套都不戴……


    车里的热气很快升起来,夏以臻在这片沉默里重新陷入犹豫不决。


    她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大衣上的一颗纽扣——如果不需要考虑一切,她下一秒就想说,盛朗,我想我还深爱你。不知现在,我们可不可以……


    她在心里预演,又突然想,“现在”是什么意思?


    是曾经不喜欢她的盛朗爸爸去世了的意思吗?还是盛朗和她一样也成了孤儿的意思。


    因为反对她的人去世了,阻碍不再存在,她终于可以第一时间肆无忌惮地说出还想和对方在一起的话……


    夏以臻倏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了。


    盛朗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突然浅笑说:“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想和你呆一会儿,可以吗?”


    夏以臻的手指停了片刻。就这一瞬,她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望着盛朗,胸口起伏着,轻轻点头。


    “我很想睡一觉,就在这,半小时,好不好。”


    “好,我陪着你。”


    盛朗随后将座椅倾斜了些,闭上眼睛。夏以臻把大衣脱下来,盖在他身上,一切安安静静,盛朗也没再开口,只听到雨水不知疲倦的拍打车窗……


    有六年的时间,夏以臻没仔细看过这张脸。在盛朗呼吸平稳后,她纵容自己去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目不转睛地瞄他的眉眼,鼻骨,嘴唇……


    这几年,想起这张脸时,总觉得不清晰,可在以为一切真被遗忘时,他又不打招呼,在梦里兀的跳出来。


    梦里一切都那么真实,盛朗还是盛朗,他的样子清清楚楚,声音也清清楚楚,梦里相爱时心跳隆隆,梦到分开又疼得揪心——以至于此刻这样望着他,夏以臻竟分不清究竟是不是梦。她又在心跳,又在心痛。


    夏以臻看了一眼手表,他有三十分钟是属于自己的,夏以臻定了一个不会吵醒他的闹钟,斜了斜身体,让自己的脸轻轻贴靠在椅背上,继续清楚、坦荡地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