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几何工匠塞勒赫要回来了。”


    “薄荷冰茶——清爽解暑！薄荷冰茶——提神醒脑！”


    “塞勒赫？他不是才走一个月吗？这次怎么这么快就要回来？”


    “两杯薄荷冰茶，多谢。”


    希伯斯穿梭在人群中，夜市有些挤，充斥着各式嘈杂的叫卖、闲谈。他也顾不上看地图了，一只手压紧了装钱的布袋顺着人流向前缓慢挪动。


    终于到了一处稍稍开阔点的十字路口。这路口倒像个小广场，周围摊子颇有默契地围着正中心让开了一大一圈。


    希伯斯一眼就看到了卖葡萄酒的摊子。摊子上摆着几个长身细颈的酒罐，守摊的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两只大眼睛跟黑葡萄一样。他敲着一根木棍吆喝道：“上好的葡萄酒——一杯三阿斯，两杯五阿斯，三杯十阿斯！”


    摊前一个长胡子客人毫不犹豫地拿出一块十阿斯的钱币买走了三杯。


    看来小奸商也有得逞的时候。


    希伯斯背着手走到摊前：“小店家，我要两杯。”


    小男孩倒了两杯酒，封好来通杯的瓶口，随后五个手指一伸：“五阿斯！”


    希伯斯又道：“我还要再买两杯五阿斯的。”


    小男孩嘟囔了一句“一个人买这么多做什么”，又不情不愿地替希伯斯装了两杯。


    希伯斯不急着付钱，又盯上了摊子上另一样亮晶晶的东西，问：“这个是什么？”


    “糖果，葡萄味的，一块两点五个阿斯。”


    那糖果小小一块，切得方方正正，烛灯下玲珑剔透，看着就清爽。希伯斯想到了房子里储存的一堆甜食，道：“那再拿三块糖吧。”


    说完，希伯斯从布袋里翻出两个十阿斯、两个一阿斯和一个半阿斯，一并递到男孩手上。


    小男孩将那两个一阿斯、一个半阿斯退给希伯斯，又另翻出来两个一阿斯、一个半阿斯找零，前前后后往希伯斯手里一共塞了六枚钱币。


    小男孩道：“这些总共才十七点五阿斯呀！您买酒的时候我还当您聪明人，现在看来您的数学也不过如此嘛！”


    希伯斯道：“小店家，我付你二十二点五个阿斯，你就只用找我一块五阿斯的钱币；付你二十阿斯，你要找我两个一阿斯和一个半阿斯。到底是谁的数学不过如此？”


    小男孩的眼珠子转了转，发现真是这么回事，涨红着脸生气了：“哼！你这么大个人了当然学得比我多，我……我只是没老师教！加法姐姐若肯收我为徒，我现在肯定就比你厉害了！”


    “你想拜加法术士为师？”


    “那当然了，加法术士可厉害了！”小男孩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加法术士的老师可是大名鼎鼎的几何工匠，塞勒赫，神殿里唯一信奉埃及诸神的神官——不过他也信仰数学、忠于神殿就是了。”


    “那你怎么就不想拜几何工匠为师？”希伯斯奇怪道。


    “哎呀！几何工匠只教加法术士这一个弟子，再说了，几何工匠动不动出城云游，云游一次好几个月才能回来。神官里其他人也很好，但我最崇拜的还是加法姐姐，那加法弓箭，多帅啊！”


    小男孩说着，做了一个极为夸张的拉弓姿势。


    希伯斯看了觉得有些乐：“那加法术士为何不肯收你为徒？”


    “……拜神官为师哪是那么容易的？加法姐姐还没收过徒弟呢……”小男孩的语气显然心虚了许多，不过他又开朗地继续说道，“我找过她好多次了，都被拒绝了。不过没事，我还会继续找，直到她收我为止！就是加法姐姐也跟她老师一样有些神出鬼没的不好找……不过没关系，我不会放弃的！”


    希伯斯心道，这小孩子倒是契而不舍。有点小聪明，有学数学的意愿，有点不太礼貌，但也算纯真讲理。


    希伯斯问：“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拜师的？”


    “阿米尔。”小男孩道，“我……我就……我看到了加法姐姐就追过去。我跟她说，我可喜欢数学了，我很聪明……绝对是学数学的好苗子！尤其喜欢加法！您收了我，十年后世界上就能多一个数学大师！……喂！你笑什么？”


    “阿米尔，拜师可不是你这样拜的。”希伯斯道。


    “你知道如何拜师？那你说该怎么办？”阿米尔急切地问。


    “带上你们家的酒和糖，对人家尊重一点。既然是要拜师，人家就是你的长辈，不要喊姐姐。说说你会什么、想学什么，说你热爱数学，说你一定勤奋刻苦。你的天资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更何况天资不是学好数学的唯一条件。”希伯斯耐心道。


    阿米尔感叹道：“这样啊，我不认识你，但感觉你懂的很多。你是教数学的老师吗？”


    希伯斯想起乌拉诺斯跟他说的，他可以留在城邦教人数学为生，于是道：“我目前还不是，但有这个打算。你如果想学数学，也可以来找我。”


    阿米尔固执道：“不好，我拜师只拜加法术士贝洛斯。”


    一个老人绕到阿米尔身边，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三瓶酒十阿斯，我不在你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爷爷！”阿米尔惊呼道。


    那老爷爷看着希伯斯手上端着的四瓶葡萄酒，道：“这孩子多收了您钱吧？我给您退回去。”


    希伯斯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阿米尔只收了我十个阿斯。我见他可爱伶俐，便多聊了几句。”


    阿米尔在爷爷面前睁着一双大眼睛，做出一副乖巧的笑脸：“这位先生教我怎么拜师呢！”


    希伯斯点头，继续刚刚的话题，问道：“这加法术士贝洛斯又是哪一点好，让你非要拜她为师不可呢？就因为使弓箭吗？”


    阿米尔两手叉腰，思索了一会儿，说，倒也不是。


    一旁的老爷爷说，加法术士和乘法术士是数学城邦的两个传奇。


    乘法术士塞巴斯蒂安与加法术士贝洛斯是一对亲兄妹，都曾是外邦奴隶籍。


    兄妹二人幼年时被绑到一艘出海的货船上，货船做奴隶买卖。哥哥运气好，被卖到了数学城邦；妹妹不想被卖到妓院，于是扮作男孩，被卖到别处。兄妹二人便这样走散了，那时塞巴斯蒂安十二岁，贝洛斯五岁。


    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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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蒂安虽为奴隶，却是个经商的天才。他很快攒够了赎身的钱财，不久后摇身一变成了数学城邦最富有的商人之一——那时他才十五岁。但他似乎意不在钱财。他变卖了所有财产，去神殿里做了老乘法术士身边的侍卫。老乘法术士看他认真刻苦，且心性坚定不被身外之物所累，终于同意收他为弟子。


    他在二十岁那年成为了新一任的乘法术士。


    贝洛斯则更为传奇。她比哥哥小上七岁，却和哥哥在同一年被封为神官。几何工匠塞勒赫云游多年，从不收徒，却在城邦境外一眼相中了身为奴隶的贝洛斯。塞勒赫帮助贝洛斯摆脱奴隶身份，带她在身边云游。贝洛斯绝对是神殿内天赋最高的神官，十三岁便被封为加法术士。


    就连老神谕亲自教导的西比尔与阿克索，被封神官时也是一个十六、一个十四。


    这只是贝洛斯传奇的开始。她被封为加法术士的那天，和哥哥在神殿重逢相认。是她最先向王子殿下和神谕西比尔提出废除数学城邦的奴隶制度，她的哥哥力挺她的主张。可以说没有贝洛斯兄妹，就没有数学城邦今日平等自由的空气。


    接着，贝洛斯十五岁那年，孤身一人斩杀了出现在城邦东海岸的巨型海怪，救下不少居民性命。从此，加法术士贝洛斯又有了武神官的称号。


    希伯斯听后赞叹道：“从奴隶到神官，再到解放奴隶。这对兄妹真是让人敬佩。”


    阿米尔双手撑着下巴，羡慕道：“成为塞勒赫唯一的弟子、十三岁被封神官、废除奴隶、单杀海怪。这四件事，我就是达成其中任意一件，都能吹一辈子了……”


    爷爷玩笑道：“你这孩子，你怎么不愿意学学塞巴斯蒂安，先把我们家变成城邦首富？”


    阿米尔撇嘴道：“我才不呢！追捧塞巴斯蒂安的多是些花痴的女人，还有天天盼着发财的无聊商贩。”


    爷爷又敲了阿米尔的脑门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希伯斯笑：“看来，这位乘法术士想必是长得十分英俊了。”


    “塞巴斯蒂安大人那是又帅气又亲和，他要是单独出街，沿街的姑娘们都会争相朝他抛掷鲜花和橄榄枝。哪回神殿仪式，你一定要去看看，白衣佩剑的那个就是。”爷爷道。


    希伯斯笑着应了。


    摊位前又来了新客人，希伯斯不便久留挡人生意，便离开路口继续沿着集市往前。


    下一个路口隔得不远，也像一个小广场，只不过卖的都是些笔墨纸张。


    希伯斯的目光沿着路口小广场扫了一圈，看见一家羊皮纸摊子前两个极为惹眼的背影。


    一男一女，皆是金发。男的身子挺拔，正蓝色长披风，风掀起披风的一角，露出白色长袍和腰间的宝剑。女的比男的还要惹眼，头发是极为奇异的样式，有些像埃及人壁画上的短发，不过是金色。正红色半身披风，绿色衣裙；臂挽金弓，另一只手拿着一卷羊皮纸。


    按照索福的说法，寻常居民绝不能穿这样大片纯色的正红正蓝，更何况是披风。


    这俩位莫非……！


    希伯斯连忙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