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边,柯寨主一行人回来了,抬着那具暴毙兄弟的尸体,众人的情绪也很是低迷。  当即也有些不明状况地村人围了上来,询问情况。  柯寨主不想提这些,他现在心情很乱,也没功夫去应付这些疑问。  以往寨子里的一应事务都是由女儿来操心,他只要安安分分的当个甩手寨主即可,在必要的时候,给与女儿武力上的支持。  可如今女儿身陷囹圄,他就犹如被砍了腿脚的婴儿,只能踉踉跄跄地乱爬。  他脑中一片混沌,倒是想去寻沈隽意等人的麻烦,可想到当时萧疏隐的反应,他又觉得是同病相怜。  于是,找麻烦就变成了倾诉烦恼,意图去挑拨离间了。  他拎着一壶酒去寻了沈隽意。  彼时,沈隽意正在跟姜映梨商量现状,以及之后应对。  没成想,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就看到柯寨主提着酒壶进来,见到他们几人凑到一起说话,不由皱了皱眉头。  姜映梨和沈隽意对视了一眼,身体往后退了退。  她刚才还调笑了一番沈隽意的好魅力,如今看柯寨主这副状态不对的模样,也没有去触霉头。  毕竟,人在屋檐下,偶尔人还是得有些眼色的。  沈隽意站起身,问道:“柯寨主,可是交涉有结果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柯寨主脸色就变得难看无比。  这几乎不用说,姜映梨和沈隽意就通过他的表情,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情况。  特别是没见到宁老太太和沈桑榆回来的身影。  柯寨主抬手摁了摁额角,按着心中的懊恼,没好气地道:“说起来,你们是不是都猜到了?”  “竟然让我去丢那么大个脸。”  “不但丢了人质,还害死了一个弟兄!”  说到这,他就忍不住去瞪姜映梨。  沈隽意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蹙眉淡淡道:“寨主,我们先前就给过您建议的,但您并不信我们,不是吗?”  柯寨主冷笑,“你们那叫建议吗?我看你们是巴不得看我把命丢在那吧!我说,你知不知道你哥哥是什么人?”  “他居然带了个射箭极其厉害的人物,那么远的距离,他躲在后面放冷箭,居然还能一次放两枝,当真是……”  面对着焦斜,他心中虽钦佩,口中却是说不出好话的。  毕竟,这中间还隔着一名兄弟的性命。  姜映梨立刻就明白过来,是焦斜来了。  说来,当初她还以为唐忱会更加厉害些,没成想刚刚相反,焦斜虽是不声不响,却是闷声干大事的。  就譬如说,上回她被周羡掳走时,他竟能黑夜射中乌篷船,就是周羡都对其敬佩不已的。  她看了眼愤愤不平的柯寨主,摸了摸鼻尖,试图把他的怒火转移到萧疏隐头上。  “……毕竟那位身份尊贵,身边自是少不得能人异士的。”  柯寨主咬紧牙关,恨恨道:“你们也没告诉我,他是剿灭黑山寨的大功臣!若是我早知道……”  那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敢起这样的心思啊!  而今倒是好,惹祸上身了,连带着他的闺女和村落都落不得好了!  姜青檀叫冤:“……拜托,你也没让我们说啊!”  “你一来就看中我姐夫,事事都不让我们开口,就想着摁头成亲!”  柯寨主:“……”  他气得咬牙,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  他想了想,抬起下巴,对沈隽意道,“我看你颇有些眼缘,如今我也与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那哥哥人不行,你们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吧?”  沈隽意:“……啊,是。”  异父异母的非亲‘兄弟’。  “难怪了。”柯寨主在桌子旁坐下,痛饮了一口酒,以袖子摸了摸嘴角,道;“他要置你于死地。”  说完,他就目光炯炯地盯着沈隽意,意图在他脸上看到些不一样的表情。  沈隽意:“……是吗?”  柯寨主倍觉失败,更觉困惑,他拍了拍桌子道:“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他要你死。”  “你不要总想着他平日里对你的虚情假意,看人是要看深入的,就算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有时候也不会盼着你好的。”  他对于沈隽意的“单纯”很是痛心疾首,“你知道他是如何对我说的吗?”  “他说你和你的媳妇的存在,除却给他带来坏的影响,毫无用处,让我尽快处决了你们。”  “你看,你心中念着他是你的兄弟,为他不屈不挠,可是他呢,他却只想着要你的性命。”  “我是真为你不值得啊!”  沈隽意:“……”  姜映梨:“……”  就是姜青檀都满脸疑问:“这跟我姐夫有何干系?”  他们对于这拙劣的挑拨,报以观望的态度。  “你看,你们就是不懂!”柯寨主哐哐拍桌,激动道,“他肯定是看沈兄弟优秀,想要博取更多的好处……譬如是家产。”  “这事儿,在村子里都不少见,我这有个兄弟就是为了这种事儿逃来的。”  “他家就是两兄弟,但大哥不仁义,在父母死后,想要独占田产铺子,就勾结了县尉和族内长辈,生生将他打了一顿,赶出了家门。”  “若不是那时遇到了我,他这性命都要没了。”  “所以,你不要因为是兄弟就掉以轻心啊!”  沈隽意若有所思,蓦地出言问道,“是跟在您身边的那位壮士?说起来,今日怎生不见他的人影?”  柯寨主一愣,挠了挠头,脸有愁色:“哎,阿幸受了伤。他都是因为我等啊……”  沈隽意明白过来,应该是今日去交涉时,被焦斜给伤着了。  “没想到那位阿幸壮士竟有这般经历,难怪他对寨主掏心掏肺,事事维护。”沈隽意说道。  虽然跟柯炀接触的机会才几次,但他身边几乎此次都跟着那位阿幸,且很是会劝诫柯炀。  可以说,在柯放被捕后,大部分时候柯炀脑子发热发昏时,都是这位站出来阻拦。  只是,没料到竟还有这样一桩事!  柯寨主叹了口气,刚要再进行几番拙劣的挑拨,把沈隽意拉到自己这边,让他跟萧疏隐反目成仇,给自家说点好话,把这事儿好生的揭过去。  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是焦灼的叫声。  “不好了,寨主!”  柯炀如今最是听不得这句不好,他太阳穴鼓胀,酒气冲上头,恼火地反身骂道:“我哪里不好了!本寨主好得很!再胡咧咧,信不信我请你吃嘴巴子!”  来人闻言,脖子瑟缩了下,余下的话就堵在了喉咙口,再也说不出来了。  柯炀见了,更是生气,“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娘们唧唧的,你不嫌烦呢!”  来人:“……”  “就是,就是阿幸大哥不大好了!那箭扎得有点深,咱们寨子里的大夫不敢拔箭……说是卡在骨头上了……”  闻言,柯炀的脸色骤然大变。  阿幸是他身边的一员大将,是除了闺女外,他最是信任的人。  若是连他都出事了,那么整个村寨的命运就……  他恼怒道:“咱们村的大夫不行,就去隔壁村找,去镇上找……总是能找到救他的……”  说话间,他没功夫再挑拨离间了,把酒壶一摔,就快步往外走。  见此,沈隽意和姜映梨面面相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沈隽意压低了声音道:“不出意外,明日就要见分晓了。”  “嗯。”姜映梨也不意外,“宁姨和小榆已经被平安救下了。那么,萧侯爷也没什么好顾及了,估摸着今夜就会攻寨了。”  她跟萧疏隐打交道的时间长,自然知道他不是个温吞的性子,相反是说杀伐果决的。  一旦没了掣肘,自是能毫无顾及。  他们对于萧疏隐而言,当然是不如宁老太太来得重要。  更何况,堂堂一介侯爷,被个小小村寨的粗人威胁,这本身对于他而言,就是耻辱。  萧疏隐只会想速战速决。  沈隽意道:“今日出去,我观察过村寨,防守做得很是简陋。想来要么是人手不够,要么是钱财和时间不足,根本没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建设。”  “若是萧侯爷能调集来屯兵,不出几个时辰,就能破寨。只是,就是不知这村寨的具体情况……”  姜映梨回道:“我曾跟村寨里的一位送饭妇人说过话,谈起寨主父女,她口中都是感激的溢美之词。”  “听闻,他们村落曾经很是穷困,多数搬的搬,死的死,后来是柯寨主父女搬来后,带领他们开荒拓地,又贿赂了官员,才有了今日的富足。”  顿了顿,她蹙眉道,“都是一县之主,柳城的朱大人就打理得井井有条……”  沈隽意道:“这属于泉州的管辖范围。”  想起曾经在泉州的遭遇,那些经历他谁都不曾说起,此时也只化作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  而出乎意料的是,过了不到两刻钟,柯寨主居然去而复返。  这次他的目标不是沈隽意,而是姜映梨。  他只问了一句,“你是柳城盈泰堂的姜氏?”  姜映梨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已经来伸手拉她,“随我走。”  “等等!”沈隽意伸手来拦,柯寨主反手拍开他的手,“走开。”  姜青檀也来护姜映梨,着急的嚷嚷道,“你想干什么?”  反倒是姜映梨很是镇定,她想起自己的行囊被抢走,里面是有她的身帖。  这就相当于是现代的身份证。  只是写的更详细,其中就有她的住址和职业。  如今盈泰堂的名声远扬,也难怪他先问起的是这个。  她按住沈隽意和姜青檀的胳膊,探头道:“对,是我。”  “柯寨主想作甚?”  “我要你救人。”说完,柯寨主也不与她多言,“你与我走就是。”  “姐姐!”  姜映梨没有抗拒,但沈隽意则是提出要一同前往。  柯寨主心中焦急,也没拒绝,带着两人就匆匆往回走。  至于姜青檀则是留下来照看着孙焱和芸娘。  柯寨主直接带着他们到了一间僻静简陋的屋舍,院内站着几个有些眼熟的身影,都是曾经看守过他们的人。  见到他们回来,立刻迎了上来,“寨主,您真的要让这个娘们试试嘛?”  “不然你来?”柯寨主毫不客气道。  “……”  柯寨主推开他,“又是你们提起她的,说盈泰堂的女大夫如何如何厉害。我把人带回来,你们反倒是又扭扭捏捏的!”  “这么看不起女人吗?”  “当,当然不是!小寨主就很是优秀……我们就是……”  这些人偷偷看了看姜映梨的芙蓉面,默默垂下了眼。  实在是女大夫太少了,优越还漂亮的就更稀少了。  他们挂怀阿幸,自然就有更多顾虑了。  这方面柯寨主就比他们显得有魄力多了。  他是决定了就会义无反顾去做的人,除了柯放,还真没人能拦得住他。  此时此刻,他就推了推姜映梨,“你,救下阿幸。”  “你若是能救下他,我就放了你。”  顿了顿,他又看了眼沈隽意,忍痛道:“我也可以不杀你相公。”  姜映梨:“……”  “寨主,我如何能信你?”  “男子汉一言既出,八马难追。”柯寨主也不与她多废话,走进屋,指了指床上脸色惨白的男子,“我柯炀,可对天起誓。”  “寨主,不用……”阿幸连忙想制止,结果牵扯到伤口,霎时又痛哼地落回床铺,额角都是涔涔冷汗。  “你别乱动。”柯寨主摁住他,板着脸,扭头对姜映梨道,“我也听过你的名号,堪称救命圣手。”  “你要是想耍花招,害了阿幸,我就是拼着性命都不要,也定要给他报仇的。”  他的脸上已经没了那股憨厚傻气的表情了,取而代之的是凛然寒意。  沈隽意打量着阿幸的伤势,那一箭显然贯穿了他的肩胛骨,剪开的衣裳,露出了他淋漓的伤口,已经肿大如馒头的肩膀头子。  他抿唇,提醒道:“寨主,他这是碎了肩胛骨,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