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作品:《契约神

    江远倾来到军营的中心,站在一个最大的营帐前。


    营帐内点了烛火,几个人影正聚在一起交谈着什么。营帐门口站着几个看守的士兵,士兵身旁点了照明的火盆。火焰熊熊燃烧,黑烟不断升腾,晚风吹过之时,那黑烟如幽灵般飞到空中,转瞬烟消云散。


    江远倾在心中思索良久,终下定决心继续朝营帐走去。


    “什么人?”门口的士兵厉声喝道,“将军正在商议军情,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江远倾将士兵的话置若罔闻,仍朝前迈了几步。


    “站住!我说的话你没听见么?”看守的士兵抽出腰间的刀,横在江远倾面前。


    “外面谁在喧哗?”营帐内传来孙怀野浑厚的声音。


    那士兵忙弯腰拱手朝里面道:“回将军,不知哪里来的愣头青,属下这就将他赶走。”


    “孙将军!”江远倾高声道,“在下江远倾,有关于契约之事需与将军知晓。”


    “都说了将军正在商议军情,还不快走!?”士兵没了耐性,朝江远倾重重地推了一下。


    “慢着!”


    孙怀野不紧不慢道,随后营帐里出来几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江远倾。


    “让他进来罢,其他人都离远些!”


    “是!”几个士兵领着方才从营帐里出来的人朝远处行去。


    江远倾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心中的怒火,掀开门帘进入营帐。


    孙怀野靠在椅子上,只见他浓眉皱起,阴沉着脸,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正盯着江远倾。


    “你疯了么!?你是要将我与契约神签订契约的事宣之于众么?”孙怀野怒吼道。


    “孙将军连吃人肉、喝人血都不怕,还怕这个么?”江远倾面不改色道。


    孙怀野眯着眼睛,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江远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是契约神让你来和本将军说这些话的么?”


    “在下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契约神,而是为了那些被你杀死烹煮的战俘!”


    孙怀野停顿片刻道:“你怎么知道?”


    “在下是契约神的人,要想知晓此事并非难事。”


    “你还知道你是契约神的人,你难道忘了自己为何来此么?”


    “我虽替契约神办事,可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你让你的士兵烹食战俘,实在有违天道!”


    孙怀野听了这话脸上没有做出丝毫表情,他仍靠在椅子上,冷眼瞧着义愤填膺的江远倾。


    “你说的天道是什么?它能让我的士兵填饱肚子么?它能让人刀枪不入么?它能让这世间永无苦难和欺凌么?”


    烛光照亮了孙怀野圆睁的眼眸,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眼神犀利如刀,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弱肉强食就是这世间的天道,我从小便懂得这个道理。”


    “将军就这么笃定自己会一直坐在强者的宝座上么?难道将军就没有尝过被欺凌的滋味?如今将军有鬼人在手,又掌控上万人的军队成了强者,怎能忘了初心、泯灭人性,将那些已经投降的人开膛破肚!?”


    “放肆!”孙怀野站起身,怒目横眉道,“你以为本将军不敢杀你么?”


    “将军有鬼人这等战争利器,杀人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是如何赢得民心才是真正的强者该思量的。”


    “真正的强者……在你看来,什么才是真正的强者?”孙怀野的语气忽然变得异常平和。


    “将军可曾看过李筌《善师篇》中这样一句话:兵非道德仁义者,虽伯有天下,君子不取。要想成为强者,不算难事,或勇或谋,皆可有所成就。但是,若失了仁义,便终究会站不住脚,被世人群起而攻之。”说着江远倾顿了顿,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孙怀野,“宁王便是这个道理。”


    孙怀野一动不动地站在椅子旁,任凭烛光在脸上闪烁。


    “你是在将我与那个阴险小人相较么?”


    “在下只是不想将军一错再错,宁王的下场如何,将军是再清楚不过了。”


    孙怀野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你的意思本将军明白,只是强者之途如登山,要想成为顶峰唯一的胜者,就需先将其他人铲除。若只顾仁义道德,到时被踢下悬崖、粉身碎骨的就只会是你。江风山的下场如何,你这个做儿子的,也再清楚不过了。”


    “你……”江远倾顿时怒形于色。


    “哦对了,本将军差点忘了,还有你那不明不白死在牢狱的外祖父,杨重明。”


    “孙将军,你不要欺人太甚!”


    “怎么?我说得不对么?你的外祖父和父亲难道不是一个死于仁字一个死于义字么?你心里也是如此想的,只是你不敢承认罢了!”


    “住口!”江远倾一脸痛苦地捂住耳朵。


    孙怀野走上前,无情地将他的手从头上扯下。


    “你敢说他们不仁义么?仁义又如何?还不是死在了半山腰?除了你,还会有谁记得他们生前的所作所为?仁义二字,不是你同我说的,更不是我同宁王、刘承贤或者当今皇上说的,而是站在山顶上的胜者,同山脚下抬头仰望的那群人说的!”


    “强者为王,败者为寇,弱之肉,强之食。只有杀伐果断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孙怀野瞧着江远倾凄然的神色,喉中不屑地哼了一声:“你闯入我的营帐,我还当你有多大的本事,本将军都还未将事实说出来。”


    江远倾缓缓抬起头,声音全没了来时的气魄,眼神里充满哀伤。


    “什么事实?”


    “你可知你父亲因何而死?”


    江远倾紧盯着孙怀野:“什么意思?家父不是在押运宁王送给皇上的万寿节礼时,被贼寇杀害么?”


    “那你知晓那价值连城的万寿节礼去了何处么?”


    “难道……不是被贼寇劫掠了么?”


    孙怀野听闻忽然仰天大笑,他坐回椅子上,戏谑地望着江远倾。


    “江风山押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万寿节礼,那些镖车上装的都是石头。”


    “……你说什么……”江远倾忽觉脑袋一阵晕眩,脚底发软,声音也变得颤抖,“怎么可能……爹爹押运前都会仔细检查一番的,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当时本将军也在宁王府中。他检查了又如何?宁王还是会派人悄悄掉包。”


    “宁王为何要这样做?他就不怕皇上会发现么!?”


    “你以为江风山能将万寿节礼安然地送到京城么?这一路各处埋伏的贼寇暂且不说,还有在朝中视杨重明为眼中钉的阉党,他这一行本就有去无回,宁王有何可惧?不管是江风山还是半路打劫的阉党发现此事,他们都难逃其咎。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宁王根本就没有进献万寿节礼。”


    孙怀野瞧着江远倾失魂落魄的模样继续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此招虽险,却可以重挫杨重明和阉党两方的势力,斩断皇上的左膀右臂。只是可惜了江风山,他到死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是为了几车石头卖命!”


    江远倾听着孙怀野的话,一字一句都如同尖刀,无情地刺进他的心里。


    “所以一开始想造反的不是你,是宁王。”泪水从江远倾的眼角无声地滑落。


    “没错,他早就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家父也是宁王所杀么?”


    “这倒不是,他只是将万寿节礼掉包,江风山自有阉党来杀,他为何还要费这个劲?”


    “那……家父要押送的万寿节礼现在何处!?”江远倾声嘶力竭道,他浑身颤抖着,眼中噙满泪水。


    孙怀野张开臂膀环顾营帐四周:“你所看到的一刀一枪,甚至是这桌上即将燃尽的火烛,都是江风山真正要押送的万寿节礼。本将军杀了宁王,夺了他府中的所有财宝,换来了这些。”


    江远倾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爹爹……您被害得好苦啊!”


    “宁王害了你爹爹,而本将军又杀了宁王,这么算的话,本将军于你有恩。”


    江远倾擦去脸上的泪水,目露凶光道:“你明知万寿节礼被掉包,还任由我爹爹押着几车石头上路。你谋杀宁王,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谈何有恩!?”


    江远倾站起身,收起了悲痛的面容:“在下今日来此,本想劝将军谨遵契约,勿滥杀无辜,现在想来也是白费口舌。公道自在人心,将军好自为之!”


    说完江远倾愤然离去,他掀开门帘,却见周厉站在门口,眼中满是关切。


    “江公子……”


    江远倾对周厉视而不见,兀自朝前走着。


    周厉拽住他的胳膊,他转身时满脸泪痕,眼红如铜。


    “放开我!”江远倾愤怒地甩开周厉的手,却不想失手将周厉的面具打落在地上。


    周厉立即松开手去捡地上的面具,江远倾回望了他一眼,心生不忍。


    “抱歉,我想静一静。”


    周厉拾起面具抬头看时,江远倾已头也不回地走出几丈远。


    “江远倾!”周厉站在原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贤弟!”郭泰站在不远处朝周厉挥手。


    周厉试图将面具戴上,却发现面具裂开了几个口子,怎么也戴不上。于是他半遮着脸,走到郭泰面前。


    “贤弟,江公子可还好?有没有伤着?”


    “他……他还好,孙怀野不敢对他怎么样,他们只是在营帐中争辩了几句。”


    “那就好……”郭泰注意到周厉指缝下青黑色的脸皮,“贤弟,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是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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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我怕吓着郭兄。”


    “贤弟言重了,胎记有何可惧?我跟随将军至今,也长了些见识,你这胎记和那些吃人的士兵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说着郭泰看向周厉手中的面具,“是不是这面具方才摔坏了?”


    “只是裂了几个口子。”


    “可否让为兄看看?”


    “郭兄还会修补面具么?”周厉睁大了眼睛,语气有些吃惊。


    “贤弟若是相信我,可将面具交于我修补,我年少时跟随一个木匠师父学过些皮毛。”


    “我自然是相信郭兄,只是军中事务繁忙……”周厉有些犹豫。


    “不打紧。”郭泰接过面具仔细瞧了几眼,“好在裂口不多,贤弟,你就放心交给我罢。”


    “那……多谢郭兄了。”周厉感激涕零地躬身行礼。


    “客气客气。”郭泰扶起周厉,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只是我方才见江公子气恼得很,你与他相熟,多劝解劝解他罢。”


    周厉叹了口气:“我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恐怕谁也劝不动他……”


    飞红山里,江远倾独自坐在竹林下的石桌前沉默不语。


    忽然,空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打破沉寂。


    “江远倾,你今日可已将鬼人修复好?”


    江远倾缓缓从石凳上站起:“修复好了,只是暂未找出鬼人失灵的原因。”


    “鬼人失灵?”


    “没错,在下询问过军中的士兵,董诚在战场上突然失灵,一动不动,这才被孙怀野的敌军所伤。”


    “怎会如此?本神制作的鬼人从未有过失灵。”


    “敢问上神,鬼人失去魂魄后是否也一同失去了凡人的情感?”


    “你是怀疑鬼人有了自己的想法?”


    “正是。”


    天上的声音沉默片刻,飞红山里只剩下竹叶簌簌的声响。


    “本神在制作鬼人时,为了让鬼人同正常凡人一般行动,会留下些许神识,好让他们听懂指令。能听懂凡人的话,那就避免不了会产生一丝情感。只是那如同九牛一毛的神识,也能起到让鬼人失灵的作用么?”


    “与孙怀野签下契约的那四人,本意是让孙怀野带领鬼人征讨四方不公,造福黎民百姓。可是远倾今日去孙怀野的军营,得知孙怀野不但命令鬼人屠城,还让鬼人杀死已经投降的俘虏烹煮食用,这些恐怕与那四人的本意相悖。不知鬼人是否是因为发现自己正在屠杀无辜之人,才会失灵?”


    “可是依本神所看,屠城是凡人在战争中掠夺资源的正常行动,若不如此,孙怀野如何征讨?至于烹煮战俘,在资源匮乏的年代更是常见,所以孙怀野并未违反契约……”


    “常见便属正常么?”江远倾深吸一口气,心中隐隐作痛,“那些被孙怀野屠杀的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也有家人在等着他们,凭什么要做孙怀野的垫脚石?”


    “任何事情都有其代价,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契约神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上神这句话未免说得太过轻巧。”江远倾紧紧握住拳头,身子因克制怒火而微微颤抖,


    “上神是天上的神仙,对凡人的疾苦不甚了解。如孙怀野这等凌驾于百姓之上的人,他们只需一个命令,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定,便能轻易毁掉无数人的性命,斩断无数人的希望。他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却是拿别人的生命来做代价。在他们心中,那些人不过是一枚枚行走的棋子,一个个可任意宰杀的牲畜罢了!”


    江远倾咬牙切齿地将心中的怒气宣泄出来,泪水再次模糊他的双眼。


    飞红山中的落花和往常一样,仍旧在江远倾的周围胡乱飞舞着。花瓣轻轻擦过江远倾的脸颊,被泪水浸湿,随即重重地坠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你错了。”契约神打破沉默,“本神并非不知凡人的疾苦,只是已经认清凡人的本性。任时光变幻,沧海桑田,凡人仍未改其旧性。只是一次日月更替,便将所有教训忘得干干净净。你别忘了,孙怀野也是凡人,说到底,凡人的疾苦也是你们自己造就的。你口中那些死于孙怀野刀下的凡人,他们不会怪罪孙怀野,只会怨恨自己不是孙怀野罢了。”


    “凡人在契约神的眼中就如此不堪么?”


    “你我皆曾是棋子,难道还不明白么?”


    江远倾疲惫地坐在石凳上,眼中的泪水不知何时已被风吹干,只留下无尽的酸涩。


    “你的路还很长,别忘了曾经签下的契约。鬼人失灵一事你且观望着,若再发生什么变故檐铃自会告知你。除此之外,莫要干涉孙怀野的行动,听明白了么?”契约神最后几句话的语气忽然变得强硬。


    “远倾明白。”江远倾的声音微弱无力。


    飞红山再次陷入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