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
作品:《步步攻心》 高大的身影,往前一站,挡住谢言昭的视线。
刘之衍揪住应子清的草帽,往下一拉,遮住她的脸:“谢大人连夜写出来的计策,自然不错。我们这么忙,你怎么好意思出去玩。”
“……”应子清眼前一黑,手忙脚乱,想把草帽拿开,“我没玩!”
刘之衍仗着比她高,比她力气大,一手搭在她肩膀上,把她往回带:“那你给我说说,你去哪了?”
应子清终于出一线光明,她喘口气:“为什么要告诉你?”
刘之衍冷笑了声,又把草帽盖住她的脸:“那你今天别想摘了这帽子。”
应子清没好气:“……你不要威胁我!”
两人闹腾着,刘之衍不知不觉,将她半抱在怀里。应子清蒙在黑暗里,挣扎不休,耳朵脸颊绯红一片。
怀中的少女温软,让人心动神驰,刘之衍都不敢太过用力。可是应子清越是挣扎,身上带着露珠的清新柔软气味,越是往他心底钻。古书所说温香软玉真的,莫名的,刘之衍想到这句话。
刘之衍瞥见她光洁莹润的脸上,浮起细腻的红,看得人心里一动,让人想捉弄她一下,使个坏。
这么轻盈又这么软乎,天天不知危险,大大咧咧往外跑,也不知道是谁惯的毛病。刘之衍心中动气,眼神一暗,伸手在她耳垂捏了下。应子清发出一声痛呼,他的手一松。
刘之衍勉强绷着冷硬的声音;“不想被惩罚,你就老老实实给我交代。”
两人吵吵闹闹,越走越远,刘之衍揪住应子清回书房。
梨花洁白如雪,花影稀疏,微风徐徐吹过,淡雅的清香,盈满鼻息之间。
谢言昭一袭天水碧色圆袍衫,肩膀落着几朵白梨花瓣。
春日明媚,濯濯公子立于梨花树下,风雅之极。
但这位公子的脸色不太好,谢言昭看着书房的纱帘掀起又落下,两人嬉闹的声音渐渐变小。
那书房敞着窗,里面有宫女太监,人来人往,太子应该是与她玩闹,没有多余的意思。
再次朝书房看过去,谢言昭手指紧了紧。
上了马车,谢言昭坐在车内,从怀中拿出几张黄纸,在手心里展开。
黄纸是最便宜的纸,有絮毛边,容易破损。善济长老与应子清都没有保存的想法,应子清不过信手一写,因而不大在意用的什么纸张。
这么容易破损的纸,被谢言昭保存得很好。
上面的字迹,秀气稚嫩,然而笔势如飞,能看出此人天生的灵动生气。
一开始,谢言昭没把应子清的方案当回事,回家后,把几页黄纸随手一扔。收到各地上报来的灾情,谢言昭在心里,细细拟着奏折,忽而想起应子清写的计策。
他的书童丹墨原先担心谢言昭还有用,把黄纸收了起来。见谢言昭大半夜不睡觉,忙忙在书房找个底朝天,丹墨赶紧送上。
大深夜,点着一盏烛灯,谢言昭越看越觉得惊叹,他以应子清那张谋划为雏形,初拟了份赈济安民之策。
奏折落下最后一笔,谢言昭忽而琢磨,应子清那句结交,是否还作数?复而又想到,应子清被他说得小脸憋得通红、仍然忍了下来的模样,谢言昭有些无颜。
谢言昭递了奏折,其实也打算把他对应子清计策的欣赏,告诉太子。却不防,在毫无准备的时候见到应子清。
两人见了面,没说上一句话,又分开了。
什么都没解释清楚,徒然给应子清留下这么一个印象,令人如鲠在喉。
方才应子清嫣红的唇边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好似一把火,舔舐谢言昭的心底,让他焦灼不安。
思来想去,谢言昭希望把话说清楚。
“先叫马夫等等,”谢言昭语气犹疑,对丹墨吩咐,“别往前走,转头回一趟东宫。”
一旁的丹墨吃惊反问:“啊?公子,我们刚从东宫出来啊!有什么东西落了?小的去取吧!”
“不,”谢言昭仍是迟疑,“我、我回去找一人说话。”
“找谁啊?”丹墨问。
“找东宫的……”谢言昭抿住嘴唇,住了口。
谢言昭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是去找应子清。若他打道回东宫,是要通报给太子的。太子若是问他有什么事,难道他对太子说,他找应司直有话?
到底男女有别,他巴巴地找上去,万一给应子清惹出闲言碎语,怎么办?
谢言昭自幼年起,全副心思倾注于经史子集、各门各派的经典,一心一意专研学问。刘弘煦曾经笑话他,说他是个书呆子,于男女之事上一无所知,日后若是遇到心仪女子,他必定手足无措,闹出大笑话。
谢言昭只当是狐朋狗友的打趣之言,不曾放在心上。
如今想想,刘弘煦说得不错。简简单单能说开的一番话,放应子清身上,让他反反复复斟酌,怎么思虑,都觉得不妥当。他做学问,也没有这么纠结。终究,是他没有与女子相处过的缘故。
丹墨等了谢言昭半天,见他还是举棋不定的模样,忍不住提醒:“公子?咱们的马车在道上堵着呢,我们还去东宫吗?”
谢言昭清俊的眉间轻拧,他看了丹墨半晌,叹气:“不,回去吧。”
应子清与刘之衍在书房闹了一阵子,薛宰相进来取奏折,刘之衍有正经事要忙,只得放过她。
到了晚间,刘之衍仍在书房,与一众大臣忙碌商议。
应子清招呼东宫其他人先吃饭,不用管他们,等吃完了,再给书房众位大臣送饭去。
桌案边的坐褥,差不多坐了人,独独空缺了一个。
应子清问:“语兰呢?这么晚,该回来了吧?”
张泰耀笑着回答:“我们一起回来的,又不知道上哪去了。”
香巧停了筷子,冲她道:“她说不舒服,晚上不想吃饭。”
“哪里能不吃东西?”应子清做主道,“给她留一碟糕点,要是饿了,她就知道吃了。”
晚上,应子清因为喝多了水,睡一半醒了,郁闷地起来去上厕所。
她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出来,只见栅格子窗外,幽幽飘过一道诡异的白影。
应子清心里咯噔一下,眨了眨眼,再看过去。
月亮洒下雪亮银辉,落在飘渺的白影上,显眼极了。
不是错觉,真有一道白影!
应子清差点吓软了腿,这、这是遇到了鬼?!
白影还在向前移动,应子清借着月光,看清楚了白影下的脚,那人穿着绣鞋,踉踉跄跄走着。
有脚就不是鬼,看身量步态,像是女子。
应子清心中仍是怯怯,口中默念各种佛号,打定主意,下次找善济大师要菩提子手串,驱邪避凶!
她拉紧外衣,无声推开门,准备过去看看。
应子清小心翼翼跟了她一路,那女子似在落泪,抽泣着耸动肩膀,一步一趋,向月亮与宫灯也照不到的黑暗角落走去。
这角落太偏僻,平日里谁也不往这里。应子清想了半天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那里有一口深井!
大晚上的,这女子去井边做什么?
不等她胡乱思索,眨眼间,白衣女人迅速隐没于黑暗之中。
应子清眉稍狠狠一跳,当即奔跑而去。
她跑得太快太及时,捉住白衣女人下坠的手臂,从井口往上拉。
是语兰,她跳井了!
旁边是东宫的花苑,这口井是平日里浇花用的,地方偏僻,正好在屋子的暗处。
浇花的侍者,三五日才来一回。
若是语兰落入井中,早就死透了!
“语兰!”应子清用足了全力,死死拉住她,咬牙切齿道,“你干什么!你给我上来!”
“子清姐姐,”语兰含悲带怯,双目紧闭,“我没脸见人了,你放我去了吧。”
“胡说,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事?”应子清勃然生怒,“自戕啊!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过不去!”
自她睁开眼睛来到这大晋朝,哪怕前路荆棘丛生,她也没想过退缩。再世为人,她更觉得人生珍贵,因而生怒。
可应子清见语兰泪眼愁眉,她继续动怒责怪,反而会添乱。
心存死志的语兰,一定非常绝望,她最需要的是理解和陪伴,需要生出对这个世界的渴望,而不是用恶言恶语,将她推得更远。
再三沉了沉气,应子清那双明眸眼睛,如同冬日里最冷最亮的星子:“语兰,你听着,不论你犯了什么错,重要的是勇于承担错误,我会陪着你一起想办法。”
语兰默不作声,轻轻摇头。
应子清浑身的力量,都用在捉住语兰的手臂上,一个下坠的人非常沉重,应子清很吃力:“我想听你说,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决定?”
“告诉我,你喜欢什么?”应子清问。
语兰苍白的脸上,瞬间滚出热泪。
她还有喜欢的事物!但那个事物伤她很深!
应子清又问:“你有没有想完成的事?”
语兰迟疑了。
应子清心中把握越来越大:“我陪你试一试?把那个事情完成,怎么样?你相信子清姐姐吗?我应该什么都能做到,我做不到的话,我们一起求求太子开恩……你总不会想要皇位吧。”
应子清有意开开玩笑,语兰没跟着笑,不过她的神色,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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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刚才那么痛苦。
瞅准这个时机,应子清带着她的手臂往上一提,几乎是命令的口吻:“跟我上来!”
语兰不自觉服从她的话,用力搭住井口,借由惯性的力量,两人从井口挣脱,纷纷滚到草坪上。
应子清怕她再度想不开,忍着用力过度后痛楚,颤抖着双手抓住她。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应子清喘了会气,慢慢挪过去,抱住语兰的肩膀:“说吧,你想做什么事?”
“子清姐姐,”语兰心中愧疚,喉咙哽咽,“我犯了大错,我不敢面对……”
应子清轻柔地答应一声:“嗯。”
在她充满包容理解的怀抱里,语兰眼中的泪水,淌个不停。
犯错太可怕了,代价唯有死才能抵消。也许死了也不会,不是还能变成鬼吗?她做下这等错事,只会被千夫所指,每个人都骂她,看不起她,家里人也不会要她,羞于提及她。只有温柔的子清姐姐愿意救她,抱住她,听她说话,宽容她的错处,手把手教她。
语兰抽泣着,断断续续说出她的难言之隐:“我有一个月没来月事……”
应子清顿了顿:“也许是推迟?”
“我、我,”语兰摇头,嗫嚅道,“距离那天,快有一个多月了,我怕是有了。我不敢去看大夫,我是宫女,怎么能有?哪怕殿下饶了我,也只能把我赶回去……我家里人是不会要我的。”
未婚先孕,渣男隐身,语兰独自面对……应子清听了半天,终于听出这个意思。
哪怕是现代,也很棘手的一件事,何况古代对女性的道德枷锁那么重。
见应子清沉吟不语,语兰心中悲凉,嫌弃她也是应该的,谁叫她不知检点?
但应子清却说:“你没听我刚才说吗?犯下错误不可怕,重要的是我们如何承担与面对。你放心,天塌不下来。”
“你不嫌弃我吗?”语兰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不,这算什么?这事儿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应子清叹气,又道,“算了,我们先处理最紧要的事。你刚才说没找过大夫,你不要害怕,你心里有压力,月事推迟是很正常的。我们先去看大夫的诊断再说。”
语兰摇摇头:“如果让太医知道了,我留不下来的。”
应子清琢磨一下,觉得语兰考虑得不错。她觉得此事没什么大不了,别人不见得那么想。好好的一个人,也会被流言蜚语重创,何况语兰快把自己自责死了。
应子清定好主意:“不如这样,明日我找辆马车,陪你出去宫外找大夫,如何?”
两人商量好,应子清把自己的外衣披在语兰身上,嘱咐她说:“一会你回去,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出来碰见我,在月色下,陪我聊了会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此事办好,好吗?”
应子清盯着她,语气凝重:“语兰,不论如何,放弃生命很不应该。”
语兰慢慢收了眼泪,乖乖点头,她被子清姐姐照顾着,一整夜冰凉的身子,渐渐有所回暖。
第二天一早,应子清与语兰换了身装扮,她带着语兰熟门熟路地从东宫角门出去。
外面停了辆马车,萧萍山正坐在马车里。
语兰上了车,见那么高大的人在里面,以为是个男人,吓了一跳。
萧萍山拇指把头上的草帽一顶,露出脸。语兰才发现原来是位女子,而且是如此高大的女子。
“这位武人叫萧萍山,是我从酒肆里聘请来的,武功很高强。”应子清介绍,“别怕,往我这边坐。”
语兰轻手轻脚地往旁边一坐,她不知道为何子清姐姐要聘请武人保护,也不敢随便问。
萧萍山沉默寡言,抱着玄铁刀,闭目休息。
路上,马车平稳行驶,摇摇晃晃的很催眠。时间一长,应子清与语兰放松下来,闭着眼睛眯一会。
有一缕风,从车帘钻了进来,萧萍山猝然睁眼:“出事了!”
应子清睡得半梦半醒,被萧萍山声音一惊,心中狂跳:“怎么?”
“车夫被劫杀!”萧萍山掀开车帘,在前方驾马的马夫,脖颈被一道冷箭贯穿。然而他还坐在马夫的位置上,
疾驰的马蹄,仍在向前奔跑,宛如一辆走向死亡的马车。
“有埋伏!”萧萍山骤然拔刀,黑亮凌厉的刀锋,擦过车帘,当即被劈成两半。
惊惶之间,马匹嘶鸣,马车遽然一翻。应子清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她想抓住什么东西稳住,可是什么都没抓住。
不可控的力量将车内的物什甩出,车身与断木零乱地四处飞散,应子清只觉得脖颈一冷,耳边充斥语兰尖锐高昂的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