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第 75 章
作品:《步步攻心》 宫女一齐推开门窗,浓重的药味,从殿宇里缓缓透出。
申山命人,把织金盘龙帏帐统统勾起,再搬些灵花异草在宫殿周围,用花草的清香,驱散一下大殿里昏昏沉沉的气息。
宫灯点的比往常多一倍,庆帝倚靠在榻上,仍觉得视线昏暗。
太医院院使与两名院判站在角落,彼此交换眼神,轻轻摇头,都不说话。
申山日日跟在庆帝身边,自是清楚,太医院给庆帝开的药方,剂量是越来越重。换句话说,庆帝的沉疴缠身,病情显然到了极为棘手的境地。回想上次去温泉别宫,当时的庆帝,看着精神焕发,实则更像回光返照。
有个小文官,半蹲在庆帝身侧,轻声细语讲着一件事,逗得庆帝的笑声,传得远远的。
申山看过去,那小文官正是窦知微。
庆帝闻着越来越浓的药味,喝起来亦是满口苦涩,他对这药,抗拒不已。药不得不喝,但他也知道,他的病越来越重。
良药苦口,日日夜夜服用却不见好,有时候庆帝不免灰心丧气,不耐烦喝。庆帝不喝,下面的人就会受到责罚。一碗按时吞服的汤药,成了周围的人,最头疼最害怕的事情。
不知从哪日起,窦知微频频来到庆帝身边,汇报他的奏折,读一读其他的书本。他讲话慢条斯理,虽然不甚风趣,却很有道理。再者,他面容稚嫩,一双大眼睛灵动活泛,非常讨喜。
窦知微在的时候,庆帝喝药十分痛快,因而,总是召他过来说笑。
这时,窦知微正说起前日,兵部卢报国大人请他帮忙写佛经一事,不知怎的,卢大人遇到谢言昭,把这件事一说,谢言昭也愿意替他写一部佛经。
庆帝苍白一张脸,微微笑着:“这个卢报国,岂不是有了当朝两位才子的笔墨了?不知道卢报国给你什么酬谢?若是论金银,可就落了俗了!不过朕估摸,那人的脑子,大抵转不过弯来的,多半论价称!”
“微臣并未收到谢礼。”窦知微垂眸,慢声道,“卢大人得了谢大人的笔墨,自是把他的佛经,奉为上品,特意花重金裱起来,送与他的母亲祝寿。”
庆帝看他:“那你写的佛经呢?”
“不知,”窦知微语气轻松,“但下官听说,在兵部的垃圾堆里,发现一部书籍,只可惜沾了污迹,不能用了。也是,微臣怎能跟谢大人相提并论,许是微臣的笔墨,还得再练一练。”
想起窦知微与谢言昭的身世,两人站在一起,窦知微总是被比下去。见多识广的庆帝,亦是叹息:“这么看,你也不容易。”
站在一旁的申山,不由看向窦知微。先前,申山心中不由自主地畏惧这个人,如今听窦知微把自己遇到不堪的事,当作闲谈,讲给庆帝逗闷,申山对他是又敬又害怕。
敬的是,庆帝向来怜弱,听了这档子事,必会对窦知微多加看顾。
果然,下一刻,庆帝笑:“一会儿叫人搬张桌子来,你在朕这里,抄写一部佛经,朕给你指教一下。”
“是,微臣这就去。”窦知微含蓄地点下头,答应下来。
皇帝亲自指教书法,岂是一般人能享受的,窦知微遇上这么一遭,算是圣人眼前的红人了。
申山怎么敢劳动窦知微搬桌子,陪笑道:“窦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几名小太监搬来桌子与笔墨,摆在庆帝的不远处。窦知微身姿板正,坐在一笔一画,认真抄写。
间或,窦知微陪着庆帝闲话家常,他有意无意地说起昨夜,太子私纵亲兵,在长安城的大街上,肆意搜罗,闹得人心惶惶。但太子要找的人是谁,窦知微没说,他下意识把应子清的名字隐去,只说:“微臣担心,此事有损皇家威严,特意向陛下禀明。”
庆帝眼眸一闪,眉头皱紧:“东宫私纵亲兵?申山,有这事吗?”
“私纵亲兵”和“派出亲兵”,这两种说法,包含的意思,大不一样。申山额头沁出些冷汗:“老奴是听到些许风声,但不敢确定……”
庆帝听了,知道果然有这件事,倏尔朝东宫的方向看过去,眼里的情绪混沌不明。
窦知微手中的笔,拿得极稳,连墨点也没溅出分毫:“申公公,咱们长安城,禁卫军有多少人?”
禁卫军是专门负责保卫皇帝的扈从,也是拱卫京城的核心。
窦知微的语调,慢悠悠的,仿若随意谈起。
申山可不敢掉以轻心,他认真思索,给了个数字:“约有十万人?”
十万禁卫军,若是尽数陈列开来,那场面可以说是浩浩荡荡,可以把大明宫保护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乍一听,仿若万无一失,十分安全,但窦知微却道:“话是这样说,可真到了战场,绝非这般简单吧。就譬如,调兵遣将,将他们迅速集结,需要耗费极其漫长的时间?”
“是,”申山朝庆帝躬了躬身,谨慎回答,“这禁卫军,又分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领军卫。除此之外,还有亲卫,勋卫、翊卫,合成三卫……各个卫队的军牌,在不同将军的手里。若是调动人马,得挨个找他们的将军去。一时半会儿,哪那么容易凑到一起。”
“嗯,”窦知微点头,带着微微笑意,“早听说申公公是百事通,不论大小事,皆能娓娓道来,真乃博闻广识之人,下官钦佩。”
申山“哎哟”了声,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窦知微蘸了蘸墨,随意道:“依微臣看,调动十万禁军,没有一两天的功夫,聚不到一起。如果是千人精兵,可就不同了。指挥千人铁蹄,如臂使指,不消一个时辰,就能踏破大明宫宫门,不需要攻破城门……申公公,是这样吗?”
申山的笑意僵在脸上,只觉得喉咙堵着橄榄:“禁卫军,那是防外贼的。哪有防家贼的,不是有一句俗语吗,‘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庆帝常年病重,眼下乌黑,抬起眼睛看人,无端多了层瘆人的寒意:“朕记得,衍儿的亲兵,就有千人。他这些个精兵,有以一敌百之能。”
申山听得心中一悸,阵阵冷汗,浸湿后背。谈话谈到这里,他哪还听不出来,窦知微在给太子殿下挖坑!
门口,有太监唱诺,窦皇后前来向庆帝请安。
窦知微抬起眼,正好撞见窦皇后看过来的眼神,她的眼风跟刀子般,在他身上刮了下。
窦知微面色平静无波,轻轻向窦皇后颔首。
刚才窦知微说东宫的话,窦皇后听去了大半,她看着窦知微,若有所思。
窦皇后感念圣人给她侄女的丰厚赏赐,这几日,一旦有了空,便过来日常请安。
庆帝心里存了事,窦皇后无意久留,两人闲闲聊了几句,例行请安事毕,皇后从殿宇出来了。
路上,窦皇后微微侧首,低声问:“方才在陛下身边的,是不是窦氏的族人?他叫什么名字?”
柴高玄发现,窦皇后对窦舍人是一点印象没有,因而小声回禀:“娘娘,他正是您之前呵斥那位起居郎,窦知微窦大人。”
“出身卑贱的那个?”窦皇后问。
柴高玄应声道:“对。”
窦皇后心中不快,可是转念想到,此人近来很受庆帝的喜爱。要知道,窦家没一个能入得了庆帝的眼睛,不是因为窦家人无能,而是皇帝不希望,前朝后宫里的窦家人越来越多。
倒叫这一个不起眼的少年,钻了空子。
窦皇后想了想,吩咐:“下次他母亲来请安的时候,叫她把这个孩子一起带来见我。”
柴高玄愣住,换成以往,窦皇后绝不可能亲自见这种出身卑贱之人。自从乌嬷嬷被拖走,皇后的许多想法,也跟着变了。
柴高玄小心翼翼答应:“是,老奴知道了。”
太阳升得高高的,晒着小院。
应子清与香巧蹲到一块,躲在檐子下的阴影之处,看着语兰指点木匠,如何打造一辆木头小车。
赈灾运输的途中,运输的车子不够用,给宰相报了奏折,向朝廷申请新制一批,这条奏折在刘之衍手中转了一圈。
语兰听见了,偶然说起她的父亲是个木匠,曾经造过一辆跑得飞快的木头小车。应子清一听,觉得不错,便让她多说说。
就像那些工程师,让语兰说,是很难说的,她对如何制作更精通一些。应子清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为理由,连忙借来能工巧匠,在小院子里忙活了这半日。
香巧见那辆木头小车,搭出一个雏形,看上去是比寻常的轮子轻便,她好奇道:“真这么神奇?”
“是,”应子清摇着团扇,“语兰说的时候,我就想起木牛流马……那种车,是专门运粮的工具车,这样的车子适合在山地间行走,速度还很快。只不过失传已久,想不到语兰的父亲做了出来。”
香巧歪着脑袋问:“我没看到牛,也没有看到马,为什么叫车子是木牛流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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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子清失笑:“我乱取的名字,暂时这么叫着吧。”
大晋朝没有木牛流马这个说法,应子清以前从古书中看到的,一下便联想到这里,传闻诸葛亮长于巧思,造木牛流马,为十万大军运送军粮。①
战场瞬息万变,军机不得延误,粮草的及时供给,关乎战局的胜负。因而对运输的车子,十分看重。
语兰若是能将木牛流马重现于世,不失为一件惊世壮举,必定能革新当下的运输方式。
只可惜,语兰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当是应子清心血来潮,要看她与木匠一起,做个新鲜的玩意儿。
团扇扇出来的微风,将应子清肩上轻盈的纱,吹起些许。
香巧透过薄纱,见到应子清修长白皙的时脖颈上,有着几抹极为惹眼的红印子。
饶是她还不通事,也大概猜出,这是太子殿下留下的。
难道太子殿下欺负子清姐姐了吗?
香巧不敢问这种红印子是怎么来的,既不像是打闹弄的,也不像失手刮出来的。可是,那圆圆的红印子,到底怎么来的,她琢磨了半天,怎么也猜不到。
忽然之间,香巧鬼使神差,捞起薄袖,在手臂上用力吮了下。她在手臂上,吮出一层浅浅的印子,恰好是圆圆的!
应子清见她目光忽而神游,忽而在手臂上叭唧,狠狠亲了一口,便问:“怎么傻乎乎的,干什么呢?”
香巧的视线,从应子清的脖子流连到锁骨,然后,再往下一点点往下滑,她愣愣道:“原来……是这么来的啊?”
应子清一下便明白她指的什么,一张脸差点没挂住,从耳朵尖爆红到脚趾头。她羞恼气愤,一挥团扇,轻轻拍在香巧脑袋上:“瞎想什么,我这是被蚊子咬的!”
话虽然勉强圆了过去,但应子清不好意思在这里多呆。
夏日炎炎,齐胸襦裙轻薄,脖颈锁骨,一大块皆是露出来的。偏偏她的肤质雪白,几枚印子,红得触目惊心。
这几枚吻痕,自然是那晚上,刘之衍给她弄出来的。她手不离团扇,就是为了遮掩。
哪知道一时松懈,被人认了出来。
应子清站起身,匆匆往屋里走,看看能不能找出纱巾,暂且遮一遮。
路过书房,那里有几道男声低低传出。
刘之衍与一众文官处理公务,他随意抬眼,视线毫不遮掩,黏在她身上。
应子清正从窗前走过,她脸色耳朵绯红,不敢回视,她步履婀娜轻盈,衣袂翩跹,一晃而过。
刘之衍见那明亮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眸光默默暗了。
“殿下?殿下!”身边一个文官叫了半天,跟着看过去,但窗外什么都没有。
刘之衍回过神,“嗯”了声:“什么事?”
“宫中有太监来请。”那名文官道。
应子清翻找东西,转身时,忽而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是刘之衍。
应子清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是慌张多,还是紧张多。
刘之衍只是微微低头,在她颈边,轻轻嗅了下,就站开了。
微微的触碰,带来丝缕温柔酥痒,比亲吻更叫人的心,跳得厉害。
刘之衍黑沉的目光看着她,专注地注视她,将她的反应一点一滴,收入眼底。他笑,低声道:“你又脸红。”
嗓音沙沙的,带着磨砂感,传入耳中,好似有人在耳朵里,极轻极缓地摩挲,扰得应子清心尖都在发抖。
应子清闭了闭眼,无可奈何:“干什么?”
刘之衍仍然在笑,不过眼神却看窗外,那里立着一个毕恭毕敬的太监。
应子清扫了一眼,只觉得不太妙。
刘之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宫里出事了,太后忽然病重,传我去侍奉,以尽孝道。”
“太后病重?”应子清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尚不清楚。”刘之衍摇摇头,眉心微微蹙起,“我来更衣,马上跟着进宫。”
“好。”应子清答应。
刘之衍不是真的来换衣服,他眼中闪过沉甸甸的冷光:“我进宫前,还有一道旨意,叫我卸去兵甲,不能带一刀一兵,乃至护卫。”
这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兆头,应子清手脚顿时冰凉:“这是什么意思?怀疑你?谁下的旨意?”
半晌,刘之衍说:“是我父皇下的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