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姐开门见山：“进度如何？”


    陈岁把这两天的情况做了下汇报，最后总结陈词：“A县那边现在还在排查。”


    艾姐点点头：“还有吗？”


    陈岁被这个追问问住了。


    艾姐疑惑地看着陈岁：“就这样？没有第二套方案了？”


    陈岁：“……”


    艾姐明显火气有些上来，但还是忍住了，只是沉着声，表情严肃问陈岁：“A县那边要是没能查到呢？”


    A县那边要是都查不到，陈岁也没有其他办法。这个假设性问题，陈岁答不上来是一方面，艾姐头一次对她这样言之咄咄，是另一方面。


    陈岁一时语塞。


    见陈岁没得声辩，艾姐泄了口气，有些失望地说：“行吧，我知道了，你继续跟好这条线吧。”


    言下之意，陈岁倒成了艾姐的第二套方案。


    箭在弦上，大家状态都很紧绷，脾气就难保持平静。


    气氛凝重之际，黄以航适时开口：“艾姐，别急。我那边两个朋友也还在帮忙查。”


    陈岁看了装腔作势，趁虚而入的黄以航一眼，冷冷地说：“谢谢黄总，黄总最近好像挺闲的？”


    黄以航稳稳地把话接下来：“陈总见外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是没处理好，整个运营部都要跟着倒霉。也是我那边没像陈总你这边出篓子，我才有时间腾出手来，能帮一点是一点。”


    陈岁还想说什么，艾姐冷声制止了：“我想你现在不应该还有时间和以航在这里斗嘴吧？”


    陈岁怔住了。


    她看着皱着眉头，满脸冷漠看着她的艾姐，心像被锐物刺了一下，好半天才开口，说：“有进展了我再来汇报。”


    好在，隔天中午，对接人不负所望，在群里艾特陈岁：“找到投诉人了。”


    陈岁彻底松了口气。


    对接人：“不过他要免费帮他把设备换了之后，才肯撤回投诉。”


    陈岁：“我现在就让师傅带着设备到你们那边。”


    对接人强调：“我们是用XX办的身份进行排查的，前面答应的售后也得作数。”


    陈岁：“明白，货争取今天，最迟明天发。我会交代师傅，全部设备换新后再回程。”


    对接人：“就这么办。”


    前脚答应完对接人，陈岁后脚就赶到了陈栓办公室，向他确认：“陈总，怎么样？价格能压得下来吗？”


    陈栓：“对方还没回复我。”


    陈岁：“我答应了客户，最迟明天得发货。”


    陈栓：“明白了，那我还有一天的时间。”


    陈岁：“不是……”


    陈栓看着陈岁焦虑的表情，笑了起来：“我都明白。但是谈价格这个事情不能急，急了对方就吃定你了。”


    陈岁：“……”


    陈栓伸出双手搭在陈岁肩膀上，安慰她：“这事呢，你就交给我，明天之前一定给你答复。”


    陈岁：“……好吧。”


    隔天，陈栓如约答复陈岁：“本来我是想让对方把30块钱都给我免了，但太难了，只能谈到一台加10块钱成本。”


    陈岁：“已经很好了。今天可以发货吗？”


    陈栓：“可以。”


    陈岁：“我把地址发你，帮我工厂直发。”


    陈栓：“没问题。”


    陈岁：“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陈栓：“我是不是又有一顿大餐可以吃了？”


    陈岁三天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陈栓：“这次餐厅让我来定，我最近发现了一家特别有氛围的。”


    陈岁：“行。”


    虽然确实啃掉了一块难啃的大骨头，但陈岁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的，绝对不是庆祝，而是复盘。


    但是，就连复盘的时间，老天都没给陈岁，下一块更大的骨头又向她抛来了。


    A县售后机全部更换完的第二天，艾姐刚到公司，就踩着高跟鞋，气急败坏冲进陈岁办公室，把办公室门一甩，整层楼都注意到了。


    就在艾姐风尘仆仆走进陈岁办公室的同时，黄以航一副度假状态，拿着热美式闲庭信步走进自己办公室。


    “电脑打开。”


    艾姐在不明所以的陈岁面前坐下后，双手抱胸，没有任何铺垫，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陈岁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快速响应，动了动鼠标，唤醒屏幕。


    “打开上次投诉的那个网站。”


    陈岁感觉到不妙，心紧了一下，照做了。


    网站打开后，艾姐拿过鼠标，将目标界面打开，冲陈岁抬了抬下巴：“自己看。”


    陈岁迷茫的双眼在看到艾姐指示的内容后，登时充满了惊慌与失措。


    上次那条投诉是被撤销了，但是新的投诉就好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一夜之间，同类型的投诉出现了八条。最新的一条投诉时间还是半小时前，也就是说，投诉随时有可能继续增加。


    “这……”陈岁脑乱如麻，一时竟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艾姐：“我们给A县免费更换设备的事情一定是传开了，他们知道去投诉，就可以免费换设备，统统开始效仿了。”


    陈岁听得头都要炸开，在心理上对于这种可以称得上失控的现状十分难以接受。她没有主意地看着艾姐，也不知道是头昏脑涨看错了，还是什么，总觉得艾姐一开始夺门而入那一下十分戏剧，好像一场可以预见的火山爆发突然之间就平息了一样，因为关门之后，她的表现最多算得上冷静克制，和怒发冲冠就相去甚远。


    陈岁现在的所有感受，艾姐都明白。她拿出一个U盘给陈岁：“里面有段录音，放出来听听。”


    陈岁点开U盘里的文件，音响传出黄以航的声音：“你打听一下就知道了，A县的设备已经全部换新了。你找个靠谱的人，去这个网站上提投诉单就行了。”


    陈岁从震惊中抬头看着艾姐。


    艾姐：“我很早就怀疑他吃里扒外了，前两天我是故意在他面前对你大声。”艾姐一脸不屑，继续：“人一得意就会忘形。他以为他的朋友就只是他的朋友，没有想过人家同时也可以是我的朋友。”


    “他……”陈岁想不明白：“他做这些，是为了打击我？”


    “这肯定是动机之一。”艾姐：“但这一招伤害范围太广了，他在运营部这艘船上，船破损了，他也占不到好处。我怀疑是有人在给他撑腰，教唆他这么做。”


    任陈岁在信息量扑面而来的漩涡中有些头昏脑涨，她还是很快理解了艾姐的言外之意：“你是说……涂总他们教唆黄以航这么做的？”


    “我先留着他。”艾姐显然已经把这件事翻来覆去咀嚼过了，虽然话的底层情绪是愤怒的，但这会儿说出来还是冷静自持，逻辑清晰为主，“现在把这件事曝光，只会白白给涂剑宏送一个人过去。等证据确凿的时候，我要他们整艘贼船上的人全部翻船。”


    陈岁：“……”


    艾姐还想继续和陈岁讨论，斯曼敲了门进来，忐忐忑忑地说：“艾总，陈总，老板找你们，说在顶楼大会议室……”


    陈岁和艾姐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知道两个人即将共同面对一场暴风雨。


    到了顶楼大会议室，陈岁看到除了老板以外，还有公司副总、董秘、财务部总经理、以及市场部总经理涂剑宏。


    气氛可想而知的凝重。


    艾姐和陈岁落座以后，一向不苟言笑，以严肃著称的副总首先开口：“网站投诉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上报公司？”


    艾姐看了老板一眼，老板没有亲自开口质问，已经是给艾姐面子了。


    艾姐冷静回答：“经过运营部开会讨论，我们认为我们内部有能力处理，事实也证明，投诉人撤销了投诉。”


    对于艾姐的避重就轻，副总一语道破：“你们的处理方法，就是引发蝴蝶效应，解决一起投诉，爆发更多的投诉。”


    艾姐的视线在与会人员的脸上一一扫过。


    和涂剑宏四目相对的时候，涂剑宏向她报以微微一笑，那是裹着安慰外壳的嘲讽。


    董秘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跟着副总的话后，诘问：“我们想知道，针对截止半小时前的八起投诉，贵部门预备如何应对？”


    事实上，艾姐现在给不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沉默令人如坐针毡。


    首先，老板、副总、董秘、财务部总经理、包括涂剑宏，所有人坐在一侧，艾姐和陈岁两个人坐在另一侧，这种提前就预设好的审判氛围，令人十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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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


    其次，陈岁读懂了，大家坐在这里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为了解决她们。


    陈岁内心打鼓，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帮艾姐回答：“如果这半小时我们不是坐在这里，而是在楼下开会的话，可能我们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


    聪明的成年人讲话，点到即止。


    大家都听明白了，所以董秘闭嘴了，但暴躁的副总更暴躁了：“陈岁，通讯部门销售出去的产品出了这么大问题，给公司带来这么大的名誉损害，你以为我们对你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陈岁：“产品按照公司标准流程生产，经由公司指定机构检测。我相信公司几十年沉淀下来的标准作业流程不会有问题。”


    副总：“你这样转移矛盾点，也是在浪费时间。”


    陈岁：“原来副总您知道我们现在是在浪费时间。”


    涂剑宏抢在副总勃然大怒之前开口：“副总，产品的问题当然要追究，但不是此刻的当务之急。针对今天这几条投诉的处理方法，我有一个提议……”


    涂剑宏没来得及发表他的高见，会议室的门就被打开，秘书跟在徐放身后，一脸慌张向老板解释：“我说了会议室在开重要会议，这位同事说他也有很重要的事，必须现在汇报。”


    会议室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徐放，陈岁更是瞪圆了眼睛。


    老板打量了徐放一眼，问他：“你是哪个部门的？”


    涂剑宏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要素一个不漏，积极回答：“老板，他叫徐放，是艾姐底下的，现在隶属于陈岁的通讯事业部，主要从事售前技术工作。”


    老板动了动眉心，又打量了徐放一次，意思：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但是你能有什么比此刻的议题更重要的事情？


    徐放开门见山：“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整件事跟产品本身质量没有任何关系。”


    徐放的目光在陈岁、艾姐、老板、副总等等人的脸上逐一扫过，最后定格在涂剑宏脸上，直视他，说：“整件事，都是因为前端客情不到位引发的。”


    前端客情，罪名直指市场部。


    涂剑宏太阳穴一跳，想说什么，很可惜，左权衡，右权衡，觉得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于是只是故作沉着看着徐放。


    事实证明，涂剑宏的选择是正确的。


    虽然大家因为徐放的话接二连三把视线投向涂剑宏，但因为当事人既不解释也不开脱，最要命的是表情还一点不虚，令人一时也难拿捏立场问他什么。


    不过无所谓。


    徐放会出手。


    只见徐放淡定地在陈岁边上坐下，给了她一个稳妥的笑容后，拿出电脑，投出视频。


    与会者皆转头看向投影仪投出的画面。


    画面中，渔民手上拿着大铁锤，身旁是渔船，渔船上是被砸烂的设备。


    徐放的画外音响起来：“你为什么要把设备砸烂呢？”


    “垃圾设备。”渔民气愤地说：“那些当关的一天到晚都是用屁顾想事情，突然有一天闲得蛋疼想起我们了，一声令下，所有船只得安装什么鸟定位设备才能出海，安装就安装呗，还要我们自掏腰包。”


    “踏马的，让我自己掏钱买设备已经非常不爽了，还要我交设备维护费、通讯服务费，什么鸟几八费一大堆，你说会不会搞得人火大。”


    画面一切，换了一户人家，上面用一行字标着【尊重受访者个人意愿，将画面做马赛克处理】


    马赛克后的阿伯义愤填膺：“这个事情干得太龌龊了，那些没有骨气的人拿着一点小便宜沾沾自喜，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带给整个县的耻辱有多大。”


    “我们渔民虽然文化不高，但是要我说，你们这些上过学的人也是傻逼。这个事情，是你们公司的业务员怕影响业绩，教县里面的人这么做的。你们快递来的设备，根本没人想要，县里面的人全部给卖了，卖出去的钱，说是都分给渔民了，谁知道呢。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应该听明白了吧？”


    视频到这里结束，徐放看着在众人的视线下，内心慌得不行，但强装镇定的涂剑宏，勾了勾嘴角：“还需要再放一次吗？”


    陈岁全程眼珠子睁了又睁，最后好不容易才将嘴角压下来，这一回，换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看着涂剑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