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桃叶春渡
作品:《再嫁花娉婷》 清芷说得热闹,请两人坐下。
“你自然好命!”三太太用汗巾擦脸,觑眼瞧院里开的一丛丛玫瑰,“连花都开得红艳艳,改天给我折几只,让大家都沾上喜气。”
说着又唤丫鬟取春扇来,清芷笑说别麻烦,拿了自己的折金泥骨扇给她。
徐梦欢一直在边上细细打量,还以为姨娘必是副妖艳模样,可对面通身的气派竟比三太太还足,尤其低眉浅笑时,清丽出尘,怨不得讨人喜欢。
心里生出好感,打开食盒笑道:“咱们先吃蜂糕吧,等会儿用饭,喝酒也不觉得辣。”
蜂糕乃京城特产,以往过节时家里也常有,清芷已是许久没尝过,瞧着唏嘘,面上依然不露声色,抿唇道谢:“亏大少奶奶有心。”
三太太热辣辣接话:“本来人家小两口新婚,不该被我拉出来,可少奶奶晓得来看姨娘,非要跟着,所以说你招人啊,有福气,要么还能把人家如胶似漆地分开,作孽呐。”
徐小姐脸一红,垂眸不语。
清芷怕新媳妇尴尬,笑着解围,“三太太就会乱操心,天天胡思乱想也不见生皱纹,得天独厚还是有秘密的方子,快拿来给我们瞧。”
三太太也不甘示弱,伸手捏她粉嘟嘟脸颊,“这样的面皮儿还笑话人,倒说说使了什么招,让六爷对你服服帖帖。”
打开话匣子,竹筒倒豆子般,也不顾徐小姐脸颊绯红,悄声道:“大少奶奶也要仔细听,别怪我多事,大少爷为何这两天总是早出晚归,新婚呀。”
急赤白脸说出来,徐小姐脸上更挂不住,原来她与书允的关系满院都晓得,也对啊,一大家子仆人丫鬟,怎会料不到。
只是没想到三太太如此口无遮拦,让自己难堪,神色幽怨又满带委屈,让清芷忍俊不禁。
好赖已在晏家待了许多日子,又经过事,不像徐小姐仍是千金高门,几句话就下不来台。
三太太笑里藏刀,拐弯抹角说她有狐媚功夫,那又如何,行的正,坐的端,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敲门声。
“还没喝酒,倒疯了。”清芷塞块甜糕到对方嘴里,揶揄着:“吃甜的,堵住嘴,人家大少爷与大少奶奶都是读书人,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岂是我们凡夫俗子乱猜的。”
三太太再不说话,唇角弯弯,从这边看到那边,那边瞧到这边,只顾自己乐。
徐小姐心里感激。
待到夜幕星河,回去时还恋恋不舍。
三太太看在眼里,岂是个偃旗息鼓的性子,拉对方过湖心亭,佯装随口问:“少奶奶喜欢苏姨娘。”
徐小姐点头,“苏姨娘会说会笑,人也温和,我看三太太也喜欢得很啊。”
“可不是,家里上下谁不喜欢呐,谁敢不喜欢,你看看她送咱们的灯,一出手就是琉璃,说起来我们与她也有缘,你不知啊——”
忽地顿住,此地无银三百两。
徐小姐听她说得有趣,索性提裙子坐在美人靠上,“婶子有话直说,或是我来的时间短,不算家里人,讲不得真心话。”
三太太使眼色让贴身丫鬟离开,将清芷刚给的羊角琉璃灯放石桌上,瞧四下无人,才悄悄回:“好侄媳妇,婶子不是那样的人,若和你不亲,今天能来呀,只是——有些话原是口里的,讲出来闹是非,可我又是个实心人,藏不住。”
沉下一双伶俐水眸,兀自叹气,但凡一个人窥见到秘密,想说又拿捏着,便是此时的神态。
徐小姐还年轻,何时见过这番以退为进,天真道:“若不是好话,我也不听了。”
眼见要走,三太太话锋一转,“好媳妇,咱们不分彼此,那我就全招了,你可知书允之前的那位安家小姐!”
徐小姐怔住,又点头,她当然晓得,听说俩人才成亲,安家便出事,才撒开手。
三太太拿汗巾赶虫子,继续道:“天下皆在一个巧字,苏姨娘偏与那位安家小姐连相,刚进门时把我们吓了一跳,与三爷四爷一样,双胞胎似的。”
瞧对面满眼惊恐,又不停拍她的手,“看你傻了啊,放心,她当然不是安家小姐,言谈举止差得得,只是模样像罢了。”
徐小姐痴痴哦了声,也觉得自己失态,“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真那么像啊?又不是孪生,挺稀奇。”
三太太点头,“对呀,相差无几,除眼下那颗痣不一样,完全看不出来,不过我们与安家小姐才见了两面,说不准,少奶奶好奇,不如去问书允,他最清楚。”
忽地拿汗巾捂嘴,忙喊自己乱讲。
“今日玩得太累,又喝了酒,跟你胡说八道,可别放在心上呀。”
一壁起身,自己提灯,“少奶奶,晚上指不定要下雨,咱们也别待了,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讲。”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何能收回来。
徐梦欢心里蒙上层灰,待回到屋,瞧红烛闪烁,暖色盈盈,却让她浑身发寒。
屋外几声闷雷,雨顺势而下,一滴滴打上院内的芭蕉叶,又好像落到心尖。
小楼听雨声,红烛昏罗帐。
不过才嫁进晏家几日,受到夫君冷落不说,如今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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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出个女子。
本是已消散的过去,幽魂般冒出来,祖父也曾提醒过,可她不在意,为何在意呐,自己乃高高在上,贵中之贵的小姐,对方不过一个罪臣的女儿,不知在教坊司,还是当时就死了。
貌美如花,家世又好,看上他,是对他们家的怜悯,怎会去顾及低贱之人。
徐小姐太自信,完全料不到会有今日,仿若从云端跌入深渊,只不停念叨,原来安家小姐长得那副模样,书允一定喜欢。
想来人家俩个又没恩断义绝之事,不过是朝堂变动,若从情字上讲,自己反倒属于后来者,排不上。
心被狠狠抓着,泪眼朦胧中看得烛光恍惚,夜已深,晏书允仍不在。
天天如此,睡下才能听到敲门响,或是醉醺醺倒在榻上,一夜无语。
可又情不自禁往外瞧,理智与情感发生纠缠,一方面不想见他,一方面又忍不住探看。
也许今夜只是个笑话,三太太素来爱玩笑,指不定吓唬她。
知意端洗面水进来,她懒懒的,一番思虑将精神耗尽,躺在榻上叹息,“下去吧。”
小丫头不明所以,方才还与苏姨娘玩得欢心,与三太太说几句话竟变成这样,心里七上八下。
出门收拾干净,抬眼见月洞门外闪过黑影,摇摇晃晃,知是姑爷回来了。
知意叹口气,不晓得新婚是不是都如此,成日里一堆应酬,反而冷落新娘子。
晏书允今日尤其醉,雨绵绵下着,走两步,滑三步,差点倒入树下淤泥中。
“姑爷慢点,地上滑。”
晏书允垂眸,看对方慌张来扶,愣会儿,突然笑了。
“你说的对,是该仔细。”话音未落,却加快脚步,知意只得在后面追,“姑爷说什么,看路啊。”
“她等急了要哭,从小就爱哭,谁也哄不住,除了我。”
言语温柔,知意只听到前半句,心情豁然开朗,对方终于晓得疼惜新娘子,果然小姐眼光不错。
“姑爷放心,少奶奶今日去了六姨娘那里,现在困得睡了,你——慢点,别摔着自己是正经。”
晏书允顿住脚步,伸手扶住栏杆,躬身喘气,“六姨娘,谁是六姨娘——”
挑眼望过来,目光凛冽,在暗悠悠的夜里仿若利剑,吓得知意直发抖。
“姑爷,六姨娘不就是六爷的,六房的姨娘——”
“她有名有姓,姓苏,什么六房,六姨娘,你就这么不懂规矩!”
手紧紧抓住栏杆,捏出一道道血痕,也浑然不觉。